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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潜龙伏虎 聚首一堂
2025-05-28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小三子的二哥就叫小二子,他爹贪图省事,第一个儿子叫大子,以后的便顺序排列,即使千孙百子,也不必为替子孙安名而烦恼。小二子大概十八岁,人长得高大,大概自小在灶房里干活,沾了点油水,身子长了许多肥肉,一张胖嘟嘟的脸庞教人顿生好感,尤其在笑起来时,更叫人心情愉快。
  小二子在晚饭后到镇上,与小三子去找唐斐宋远,小三子稍作介绍,三人便离镇去魏家。唐斐和宋远在来宜兴之前已易了容,不虞被人认出来,老黄雀有一绝技,便是有一手巧绝天工的易容术,唐斐和宋远是其得意门生,自然也将这门绝技学上手。
  宋远化名袁高,小二子信以为真,沿途替他俩介绍魏家的规矩。“本来魏老爷是要请大庆荣戏班的,因为那个班子配搭最齐全,戏子也最多,可惜大庆荣进京卖艺,临时只好拉新荣华戏班凑热闹,前些时班主与几个戏子吵架,戏子散了,改搭别的班子,所以还欠几个角色,嗯,袁大哥演什么行当?”
  “文武老生、武生都在行。”
  “那就没问题了,他们欠的就是一名武生!”
  宋远问道:“小二子,初八日魏家有许多宾客么?”
  “那还用说?太湖十二寨寨主都会来,还有其他武林好友,外加亲朋戚友,筵开七十席绝无问题!替魏老爷办事,他绝不会亏欠你,但他家的规矩严得很!这几天你俩虽然住在魏家,但可不能到处乱跑。”
  唐斐道:“还请二哥多多指点。”
  “到时大总管自然会告诉你!”
  “大总管是谁?”
  “大总管、二总管都是魏老爷的堂兄弟,三总管则是魏老爷的内弟。”
  “他们都跟魏老爷一样,能够飞檐走壁,力敌十人么?”
  小二子压低声音道:“听说大总管魏锦华和二总管魏锦宗武功都十分了得,但三总管却是个文弱书生。魏家的人,懂武功的十分多,要不太湖十二寨总瓢子为何也得来巴结魏家?”
  “魏老爷喜欢看戏么?”宋远问道:“他还有什么嗜好?”
  “据我所知喜欢看戏的是老太爷,老爷对女人最喜爱……”小二子忽然又压低声音道:“这几句话你们千万别说出去!”
  唐斐忙道:“二哥放心,咱们不会嚼舌!”说着已至魏府,只见门前气派非凡,大半院的七级石阶,两旁矗立着一对大石狮子,门檐上挂着几盏灯笼,站着八位雄纠纠的家将。
  小二子道:“咱们下人不能由正门出入,走角门吧!”他带唐、宋两人到角门去,伸手去拍门,未几一个家丁拉开角门,小二子忙道:“这两位是来干活的,已经知会了大总管!”
  那家丁让他们进内,道:“大总管在前堂招呼宾客,去找三总管吧!他在账房里。”
  小二子似乎对魏府地形颇熟,直接带他们去账房,谁知刚走了几步,通道上便出现一个佩刃的大汉,喝道:“去哪里?”
  小二子依情实说,那大汉道:“跟我来!”三人随即跟在他背后,那大汉左穿右插,也不知经过多少房舍,才来至账房,高声道:“三总管,小二子有事找你!”
  房门拉开,走出一位长得十分白皙斯文的壮年汉子来,问道:“谁是小二子?”
  “是小的。”小二子忙自我介绍一番。“这两位是来拉胡琴和演戏的。已请示过大总管,他叫小的带他俩来见他,只是他如今在接待宾客……”
  三总管杨文不耐烦地道:“我正在忙着,你直接跟劳老板谈吧,他肯用就用,反正戏金咱们早已付了!魏松,带他们去见劳老板!”
  那位佩刀大汉又引他们到东院,见新荣华戏班的劳老板。劳老板还在偏厅排戏,一见到唐斐和宋远便问:“你俩懂得什么?”
  宋远反问:“劳老板,你们今晚演排的是什么戏?”
  “正在排‘挑滑车’,你能演高宠那个角色么?”
  “能,就怕未合劳老板的要求!”
  “好,换戏服试一试。”劳老板又对唐斐道:“你拉胡琴吧!”
  唐斐举一举手中的胡琴,坐到乐队那里去。宋远换了戏服,开始排练。这出戏是说岳飞爱将高宠,不听军令,孤军深入敌阵,杀得金兵大败,最后被金国四太子兀朮,利用地形,将滑车推下山,高宠力战以枪挑车,最后力竭而被车辗毙。整出戏集中在高宠身上唱腔虽少,但对主角的武打翻扑的功夫要求极高,凭宋远的武功底子,自然胜任有余。
  劳老板大喜,道:“运腔虽然未圆熟,但身手倒是没话说的,好,就用你吧!”回头又赞唐斐的胡琴拉得够俏,颇能将战场的紧张激烈气氛衬托出来,自然亦被采用。当下议好戏金。
  劳老板道:“你俩便睡在东院尾房吧,今夜到此为止,大家先落妆,明天再排一下,后天便得开始上台,每日演三出,一定要养精蓄锐,以后不许赌钱!”
  正在忙乱之际,忽然有人道:“劳老板,消夜来啦!”接着只见外面来了几位下人,手上拿着竹篮。走在最后那一位佝偻着身,走动时身子一晃一晃的,似是其中一脚有问题,这人满脸皱纹,历尽沧桑的样子,但坐在一旁的唐斐,却在无意中发现他眼神充足,虽只一闪而过,己引起他的怀疑:“怎地此人眼神如此明亮,似是一位武林高手?武林高手又怎会在魏府当下人?”
  那跛脚汉子一直默默地将竹篮内的东西拿出来,无非是饺子面条之类的食物,然后又退在一旁。
  唐斐一直注视他,可惜他垂着头,再无发现,回头要找宋远,却尚未下妆回来,耳畔听到劳老板唤道:“小唐吃面条!”
  唐斐走过去,跛汉似乎向他投过一瞥眼色,转身向外走去。唐斐捧了一碗面仍坐回原位。一个敲锣的老汉问道:“小唐,你以前搭哪个班子?”
  “我只是玩票的,四海为家,没钱的时候,随便找点活干!您贵姓?”
  “我就是姓桂!”打锣的老汉年纪虽不小,但仍甚豪迈,不脱江湖本色。“这跟我倒是一般!”
  唐斐轻哦一声,道:“我还以为您是新荣华的!”
  “刚搭班不久,说明搭半年,还剩三个月,拿了钱便去姑苏逛逛!你去过没有?”
  “前年就去过了,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去苏杭看看,这一生也算白活了!”
  “说得是,说得是。你看我已有一把年纪,再不去恐怕以后未必有机会了!”说着宋远也落了妆回来了,他刚才卖力,足足吃了二十个饺子才住了手,劳老板道:“吃饱了,大家便回房休息吧!”
  桂老头道:“我带你俩到房里去!”唐斐和宋远提起包袱随他而去。桂老头引他俩到东院最后一间房,伸手一推房门,便开了。他一脚跨了进去,伸手摸索着,将桌上的油灯点燃。
  灯光一亮,只见房内有两张床,被褥枕头一应倶全,木架上还放着两盆清水,架上挂着毛巾,房内收拾得一尘不染。
  桂老头道:“两位早点歇吧,我也要回房了!”
  唐斐道:“如今还早,何不先坐一会才回去?”桂老头看来颇爱聊天,闻言坐下,把鞋脱掉。唐斐问道:“大叔哪里人氏?”
  “我是泰州人,不过自小便到处流浪已将近二十年未回过家乡。”
  “你头一趟来魏府?”
  “不错,虽闻名已久,却在前天才进来。噢噢,进魏府有如入侯门,里面到底有多大也不晓得!魏老爷这几年发了不少财!”
  宋远抢腔问道:“这是祖业么?”
  “当然不是!魏老爷是温州人……”
  桂老头忽然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叫甚么‘东海游龙’么?听说他们祖上是打鱼为生的,魏老爷小时候也在大海里讨生活,后来不知甚么原因发了大财才搬来这里!”
  宋远恍然道:“难怪他有这个外号!”
  桂老头再将声音压低:“听说魏老爷武功十分高强,打遍天下无敌手,所以附近的百姓都有点怕他,幸好他却常捐钱做些好事,其实以我看……唉唉,不说也罢,免得惹麻烦!”
  唐斐鼓励他。“怕甚么?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嗯,大叔认为他做人有问题?”
  桂老头考虑了一阵,终于说出一句话。“我虽不知他的底细,但凭我阅人的经验,有钱有势的人,又岂有一个能保持廉正,又有谁不欺凌弱小的?”他似乎不想多说,长身告辞回房。
  唐斐将门关上,把跛汉的情况说了一下。宋远笑问道:“你因何对他如此注意?”
  “不知道为甚么,我一眼便觉得他是得深藏不露的高手!”唐斐问道:“小宋,你说会否有人要抢咱们的生意?”
  宋远沉吟道:“有此可能,亦未必这么巧,在没有其他迹象之前,无须多作揣测,总之咱们先下手为强就是!目前小弟最担心的是,咱们没有机会了解魏府地形,否则动手之后,如何逃脱?”
  唐斐道:“老黄雀若果还想利用咱们的,料会来接应咱们,说到底咱们为他报了仇!”
  宋远笑而不语,唐斐不悦地道:“你笑甚么?”
  宋远道:“你以为老黄雀真的与魏锦龙有仇?”
  “他被魏锦龙打伤,难道还有假的?”
  “老黄雀被魏锦龙打伤,有谁看见?很可能是被别人打伤的,更有可能他跟本没有伤,否则为何不让你裹伤换药?当然这只是推测,谁也不敢肯定!”
  唐斐一张脸登时变白,鬓发齐扬,心情如煮沸了的开水,涩声道:“他为何要骗咱们?”
  宋远轻笑一声,唐斐又似被人插了一刀,这句话自己的确问得太愚蠢,老黄雀骗自己,还不是怕自己不再为他卖命?
  “岂有此理,这老狐狸!”
  宋远忙安慰他,“小唐,假如他不骗你,你肯不肯为他再杀一人以报救命之恩?”
  唐斐嘴巴如被人塞了一团臭泥,宋远的确很了解他,他是个有恩报恩,一丝也不含糊的汉子!良久他才叹息道:“其实他根本用不着骗我?”
  “他要你死心塌地嘛!”宋远道:“别想得太多了,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咱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便不要勉强动手,反正他又没有限定时间,咱们大可以慢慢等候机会!”言毕一口气将灯吹熄。
  次日一早,唐斐和宋远便下床,到东西院中间的小院里活动一下手脚,当然志不在此,可是又不敢走出这个范围。劳老板开门出来,道:“两位早哩!”
  “老板!”唐斐眼尖,见他房内有一个女人,心中十分奇怪,盖戏班最忌有女人,因而认定是他老婆。
  劳老板问道:“你们回房去吧,等下魏府会送早饭来!”
  唐斐和宋远只好回房,但宋远却站在窗后偷窥,唐斐心头一动,也走了过去。
  只见劳老板房内走出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来,荆钗布衣,一看便知是魏府的下人,且是干粗活的。不过那妇女走了几步之后,唐斐和宋远心头都是一跳,因为这妇人亦有一身武功!
  刹那间,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诧异到了极点!魏府的下人为何会有一身武功?又怎会跑到劳老板房内?想不到魏府竟有这许多神秘人物!
  宋远眉头一皱,道:“她不是魏府下人,但有此武功何须到魏府当下人?”他忽然开门闪了出来,“你在房内等我!”
  戏子们都习惯迟起床,庭院里依然没人,劳老板房门重新关上。宋远向那妇人去的方向急走过去。
  东西院中间有一道长廊,长廊直通中院,宋远见前头无人,正在犹疑之际,忽觉西院那边有人影闪动,宋远反应极快,立即伏在柱后偷窥。
  只见一条人影迅速掠来,行动时,双肩一高一低地起伏着,宋远心头猛地一跳,目光望向远处,只见西院墙角露出一张女人的脸庞,竟是刚才自劳老板房内出来的那一位!
  那人影来得极快,至长廊附近忽将去势顿住,慢慢走过来,他腿部似有问题,走路一瘸一瘸的。宋远立即跳出长廊,伏在一丛花林之后,未几,又见跛汉向中院的方向走去。
  宋远回头望一望四周,见仍未有人,遂闪回房中,将所见告诉唐斐。唐斐道:“此人必就是昨夜我说的那个跛汉!”
  宋远目光望着墙角,喃喃地道:“魏府藏龙伏虎,咱们必须小心!”
  俄顷,忽听外面的劳老板喊道:“大家出来拿东西吃饭!”
  唐斐开门出去,觉得劳老板望着自己,目光似有深意,不过他看不出劳老板是身怀绝技之辈,除非他已臻返璞归真之境界,这就使他更加诧异。
  早饭吃馒头,还有小菜和汤,魏府果然有气派,连给短工吃的东西也很好。当下戏班诸人各领一份回房吃。
  那跛汉依然目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唐斐和宋远不断留意他,不见有丝毫异状,此人乔装功夫之深,几至炉火纯青之境!
  忽然一个灶房来的大汉喝道:“老苏,还不把篮子收起来!”
  跛汉应了一声,走过来收拾,唐斐和宋远不便久留也返回会小屋中。来到魏府之后,唯一收获便是知道有两位高手混进魏府当下人,而劳老板的身份也值得怀疑。
  饭后又休息了半炷香工夫,才听劳老板道:“排戏啦,都出来吧!”
  戏子们到偏厅排练,刚起了调,忽然外面走进一名壮汉来,劳老板忙迎前哈腰道:“总管您好!”
  原来那人便是魏府的二总管魏锦宗。只见他目光一凝,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道:“明天开始宾客便纷纷上门,你们便得开始演戏,劳老板该知道自己的责任,咱们付给你的戏金可不少!”
  劳老板忙谄笑道:“咱们有幸能替魏老爷效劳,怎敢不尽全力?您放心,保不令您失望!”
  魏锦宗冷冷地道:“魏老爷有一句名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已给至‘极品’,甚么事若能过得去便可交代,但若果出了纰漏……哼哼,您又得小心!”
  劳老板打了个冷颤,忙道:“您放心,包不出纰漏!”
  魏锦宗道:“前院的戏台已竣工,你们到台上排练吧,早点熟悉地形,少出纰漏!”
  劳老板连声应是,回头喝道:“还不快收拾到前院去!”当下众人收拾戏服乐器,随魏锦宗到前院。
  这时候,唐斐和宋远方知前堂那座广场有多大!广场的一角搭了一座木戏台,台前放着数十张长板櫈,都是新造的,板凳上无人,戏台垂着帐幕,但看情况总不会小。
  魏锦宗伸手一指,道:“你们自个上台去吧,今午也在这里吃饭!”
  劳老板带头,引戏子们由台侧的一道木梯走上去,戏台果然很大,两侧空位又大,是可供乐队伴奏之用,后台更大,便于化妆和更换戏服。
  劳老板精神一振,道:“速速准备,先排‘三岔口’,再排‘挑滑车’!”
  唐斐随桂老头等人到左侧坐下,将胡琴调弦定调,未几锣鼓齐响,便开始排练了。戏子们十分落力,但唐斐却心急如焚,若果日日如是,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这一趟便要是白干了!
  劳累了一天,戏子们重新回东院休息,因为明日午后便开始演戏,因此劳老板千叮万嘱,不许戏子们赌钱,以免影响精神。
  唐斐和宋远坐在房内发闷,他俩都是有经验的杀手,在没有把握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唐斐忽然道:“假如明天魏锦龙也来看戏,咱们动不动手?”
  宋远道:“有机会当然要动手,只担心逃跑的问题!不过那里靠近围墙,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唐斐道:“届时我看你的眼色行事就是!”
  宋远吸了一口气,道:“那就由我作决定,小弟动了手之后,你才配合!”当下定决心之后,两人便宽衣睡觉。
  次日上午休息,午饭却提早吃,午时便上台准备,未牌时分便开锣。锣鼓响了三遍,帐幕慢慢拉开了,只见台下坐了百多个人,既有府内的人,也有宾客。
  今日演的是折子戏,第一出是“三岔口”。到会贺寿,为求雅俗共赏,通常都演武生戏,锣鼓声亦衬起热闹的气氛。
  锣鼓响了之后,台下的观众越来越多。戏子们一来戏金丰厚;二来又慑于魏家的势力,因此演得十分卖力,博得不少掌声。
  一出“三岔口”终于落幕,接着便轮到宋远担纲的“挑滑车”登场,锣鼓不断地响着,台上一片热闹紧张,台下也热闹得很,魏府下人不断送递点心,就在此刻,大门那边传来一声吆喝:“端木少侠驾到!”吆喝声一道接着一道,一直传到大厅里。
  台上的帐幕又再拉开,金兀朮率领金兵金将走过场,接着便是岳飞上台点将,八大名将盔甲鲜明,好不热闹。
  大厅内的魏锦龙带着总管魏锦华、儿子魏高、魏峨,还有贴身保镖“拚命双枪将”颜怀义出厅走向大门接迎贵宾!
  魏锦龙名头响,为何会为一位“少侠”降尊纡贵!
  只见大门外立着一位白衣青年,身村颀长,面目俊朗,英气勃勃,令人不敢迫视。
  那青年一见魏锦龙忙道:“魏老爷您来得正好,贵价竟不准在下进内,真是岂有此理!”
  魏锦龙打了个哈哈。“端木少侠真会说笑!这是魏某再三交代过,若少侠驾临,必须火速通报,魏某一定亲自迎接!”
  “这就是你不对了,教在下白白站了好一阵!”
  魏锦龙哈哈笑道:“是魏某不对,待会儿魏某自罚三杯酒!少侠请!”
  白衣少侠指一指魏锦龙的儿子,问道:“这两位是令郎?”
  魏高道:“小弟魏高,舍弟魏峨。久闻端木越大哥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走人中龙风,令小弟敬仰不已!”
  原来这端木越乃昔日江南总捕头“笑面神鹰”管一见手下大将端木盛的儿子。端木越除了家学之外,又拜皇甫云为师,更得管一见指点。
  皇甫云亦为管一见手下大将,随管一见出生入死,破了不少大案,声名不下端木盛之下,端木越一身得几家真传,因此年纪轻轻在江南一带已闯下极大之名头。武林中人又因其背景,更对他青睐有加,几许年轻女侠更视之为梦中情人。
  管一见与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退出江湖之后,他俩手下一干大将亦跟着归隐,但近来端木盛等人静极思动,偶尔也会下山走动一下。
  很多旧雨新知都欲聘他们査案,但都被婉拒,不过他们又让下一辈接手,故而端木越近年来亦已破了不少疑难大案,连六扇门内的人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
  当下端木越随魏锦龙入门,耳边听着锣鼓声,遂问道:“魏老爷请戏班到会贺寿?”
  魏锦龙谦虚地道:“可惜请不到好的戏班!”
  这时候宋远已出场,正在大战番兵番将,虽然一身盔甲,但翻腾扑打干净利落,难度之高,戏迷未曾见过,是以喝采声和掌声,震耳欲聋。
  端木越看了几眼,轻咦一声,道:“这高宠不错嘛!哎,连胡琴也拉得花俏精神,不俗不俗!”
  魏锦龙道:“原来少侠还是戏迷,失察失察!咱们进厅先喝杯茶再来看吧!”
  端木越笑道:“何必多此一举?难道在台下不许喝酒饮茶?”说着向台下走去,魏锦龙只好在前引路,边吩咐堂弟魏锦华着人侍候茶水点心。
  魏锦华交代了下人之后,走在最前面,到前面那一排道:“谁肯让一让座位!端木少侠要看戏。”
  端木越是名门之子,如何肯做这样的事?忙道:“大总管不必客气,在下坐在后面就行了!”
  可是魏锦华一开腔便有好几个人站了起来,把中间的几个座位让出来,魏锦龙边向宾客道歉,边安排让位的人坐到第二排去,又把府内的人赶到后排去。台下顿时一阵忙乱。
  魏锦龙一手搭在端木越的肩上,道:“少侠,来来,咱们到前面去!”
  端木越双脚运劲抵住地,硬是不动,正容地道:“魏老爷,您这样做是在折我的福!请您叫他们坐回去,在下坐在后面就行!”
  魏锦龙如何肯依,道:“少侠这样就是看不起魏某,快请坐!”
  台下的情形,台上的宋远都看在眼中,连坐在幕侧的唐斐也知道魏锦龙在台前,心头不由一阵紧张,胡琴节奏不觉快了起来,铮箫锣鼓齐跟着他。
  端木越还是不肯,道:“魏老爷,你再这样,在下宁愿不看了!”
  说着一个丫头捧着茶水来,背后一个女仆正捧着一盘点心跟着来。
  宋远眼尖,认得那女仆便是昨早到劳老板房中的!目光登时一亮,几乎忘记闪避,差一点便让一个番兵的枪刺个正着,台下观众如何知道底蕴,只道他故意卖弄,刹那间爆出一阵喝采声!
  而这时候,端木越和魏锦龙安正在推让之间,忽然那名女仆越过丫头走上来,道:“老爷,先吃点点心再说吧!”
  魏锦龙头也不回,伸手一推怒道:“你瞎了眼么?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女仆一手自木盆下翻了出来,手上已多了一柄匕首,手起刀落,插向魏锦龙的胁下!
  这一刀疾如闪电,而且变生肘腋,魏锦龙面对端木越,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与此同时,端木越却看得分明,可是欲救无从,手臂又不够长去拉魏锦龙,急中生智,迫得飞起一脚,向魏锦龙扫去!
  魏锦龙做梦也想不到端木越会踢自己,登时被踢个正着,同时胁下觉得一凉,随即倒地,这刹那他才见到一串血珠自身上飞起!
  那女仆一刀不能取其性命,标前一步,一弯腰,第二刀又向魏锦龙的胸膛插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魏锦龙随身保镖顾怀义飞前,一脚飞起,蹴向女仆的心窝!那女仆咬一咬牙,右手匕首去势不变,左手横臂一格,不料颜怀义那一脚力道之猛,实在出乎其意料,便觉手臂一麻,娇躯已被弹退几步!
  这些事写来慢,但实际上疾如闪电!直至此刻,台下观众才知道发生了怎么一回事,刹那间发出一阵惊呼声!
  台上的戏子们居高临下,亦看得清楚,锣鼓齐停,宋远大喝一声:“出了大事啦!”边说边用力将盔甲卸下。唐斐抓着胡琴冲出台。
  宋远叫道:“快抓住凶手!”
  那女仆被颜怀义迫退之后,知道今日难以成功,又见端木越也向自己迫过来,遂洒出一把梅花针,向大门飞去,谁知大门外有许多家丁家将,闻声涌了进来,那妇人大惊,转向内堂飞去!
  魏锦华将魏锦龙交给魏高魏峨俩兄弟,大声呼道:“大家别慌,凶徒跑不掉的!”
  端木越是宾客,不便动手,站在一旁观望。宋远和唐斐赶至,宋远伸手往怀内掏,道:“咱有少林寺的疗伤圣药!”偷偷又向唐斐打了个眼色。
  魏峨喜道:“快把药拿来,药金少不了你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唐斐伸手拔出琴杆,杆尖装有四寸长的利器,他手腕一翻,尖端已刺进魏锦龙的胸膛!
  魏高和魏峨自小在父荫之下生活,事事如意,事事有人照顾,几时经历过这等场面?在毫无防备之下,让唐斐轻易下手!
  唐斐和宋远虽然混进魏府,但连魏锦龙都未见过,根本无从下手,却料不到因利乘便,轻易得手,心头又惊又喜,喜的是已完成任务,惊的是未知能否乘乱逃出魏府!
  端木越在旁救援不及,惊呼道:“这是同党!”
  唐斐挥动琴杆向外杀去,前面却为端木越所阻,附近的魏府家丁家将都涌了过来,端木越喝道:“速速放下兵器投降!”
  背后的宋远忽然喝道:“伏下!”唐斐依言弓着腰,宋远自后抛出一把毒针,又喝道:“退!”
  端木越见毒针飞至,连忙闪身让开,唐斐乘机倒退,问道:“为何要退?”
  宋远道:“冲不出去了,只好进内堂,还有一线生机!”
  唐斐随即明白宋远要进内堂的目的,当下两人立即向大厅方向奔去。
  刚才那女仆亦向内堂疾奔,由于事出突然,即使有人仓猝拦截,也挡不住其锐气,被她冲了进去,可是魏府的家丁家将数量极多,一时间如何能够摆脱纠缠?
  就在此刻,屋顶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双手连扬,抛下了无数的暗器,家丁们纷纷被打中,女仆乘机进内。
  那男人叫道:“到原定之地等我!”他继续抛射暗器,之后在屋顶上跳跃飞奔吸引魏府家丁的视线。
  俄顷,唐斐和宋远亦已冲了进来,宋远抢了一把刀,与唐斐并肩拚杀。唐斐喝道:“挡我者死!”
  只听惨叫声四起,又闻魏锦华的呼声:“大家不用急,先将他们围住,便不怕他们飞上去!”
  唐斐和宋远必须冲进内堂,若能掳到魏老太爷,便有机会逃出生天,可是内堂亦有许多家丁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喊声震天。
  唐斐吃了一惊,问道:“小宋,如今怎办?”
  这次行动,事先根本没有准备,可以说是突发的!是故宋远在此情况下,也不知怎办。
  可是忽然有人道:“快跟我来!”唐斐和宋远闻声望去,只见墙后有个男人向他们招手,正是那位跛汉!
  唐斐和宋远心里电闪,觉得对方若想陷害自己,根本不必现身指点,因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一齐向那边冲杀过去。
  唐斐出手凶狠,挡者披靡,宋远则不断发射毒针,中针者都痛得哇哇大叫。眼看就快脱困,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大喝:“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唐斐一回头,见一条彪形大汉手提一对短枪,如风冲至,不用问也知道来者是魏锦龙的保镖“拚命双枪将”颜怀义。
  颜怀义深受魏锦龙大恩,大志以命相报,不料魏锦龙竟会在自己家里被人刺杀,不但颜锦龙没有准备,他自己亦做梦也料不到,因此连双枪也没有带在身上,他被女仆溜脱,回头又知唐斐宋远是同党,便回房取枪赶了过来!
  那些家丁家将见颜怀义赶到,精神都是一振,鼓起余势重新将唐斐和宋远围住。颜怀义标前几步,双枪如白蛇出洞,分取两人。
  唐斐喝道:“让小的来对付他!”他回身手腕一抖,一剑两式,将颜怀义双枪尽皆挡开。
  颜怀义双眼布满红丝,手臂一沉,右枪向上斜刺,喝道:“今日若让你俩逃脱,顔某便自刎谢世!”
  唐斐冷笑道:“这倒不必你自己动手,唐斐愿意代劳!”他手中的琴杆时而使出枪法,甚至夹了判官笔法,招式之凶狠毒辣,连“拚命双枪将”颜怀义也自叹不如,这并不奇,因为是杀手,杀手的招式虽然不好看,却非常实用。老黄雀教的绝不是为了强身的武功,而是杀人的武功!
  颜怀义竭尽全力,不但占不到丝毫便宜,反而逐渐落了下风,不过唐斐心情比他还焦急,因为耽得越久,逃出魏府的机会便越微!
  宋远外表斯文,但论到心肠之狠,犹在唐斐之上,他知道家丁家将不是真正肯为魏锦龙卖命的,因此一出手绝不留情,杀伤了几个人之后,包围圈果然扩大了,可是仍未能脱困。
  就在此刻,远处又传来了魏锦华的声音:“快,他俩还未离开!”
  唐斐和宋远大急,可是这当儿两院突然冒起一股浓烟,魏府上家丁家将都惊呼起来。只听端木越道:“大总管,你去救火,我去捉拿凶手,别中了他们的狡计!”
  语音刚落,忽然墙头上洒下了一片钱镖,有人道:“快冲!”三柄飞刀成品字形直取颜怀义,颜怀义只好退开一步,挥枪将之击落,唐斐却乘此退后转身,与宋远冲破围圈,由通道穿入中院。
  只见前头那跛汉在向他俩招手,他一脚不方便,但行动依然迅捷非常,唐斐和宋远无暇思索,紧随其后。
  跛汉向起火的西院冲进去,一脚踢开一扇房门,回头道:“快!”
  唐斐首先进房,问道:“你到底是不是要救咱们?怎么跑进这里?”
  跛汉将炕上的床板揭起,道:“跳下去,等下再说!”在此情况之下,唐宋两人只好遵令,原来下面有一条地道。
  跛汉最后一个跳进炕里,却放火将炕上的被褥点燃,最后才走下地道。地道的入口有块铁板,他小心将铁板关上闩好,然后跃下与唐斐宋远相会。
  宋远道:“这里始终会被发现!”
  跛汉举着火折子闪身走在前头,道:“跟着我!”
  唐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帮助咱俩?”
  跛汉一言不发,急步而行,那地道忽然弯曲起来,约莫走了三四十丈,他忽然停住,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在壁上敲打,未几“胡胡”一阵响,壁上现出一道石门,门内站着一个人,正是那女仆!
  女仆低声问道:“上面的人追来了没有?”
  “没有。”
  女仆推上石门,那里又有一条地道,不过却很狭窄而又简陋,而且只有二三丈长,跛汉又走至壁前,道:“你俩用力推开这块石!”他指指壁上的一块石头。
  唐斐宋远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走前,四掌抵在石上用力一推,那块石头应声陷了进去,接着一阵臭气迎面吹来,令人欲呕!
  宋远问道:“里面是什么地方?”
  跛汉道:“是通水道,快钻进去!”
  唐斐首先钻过去,那头果然是条通水道,高约五尺,宽三尺,水深三尺,臭得令人难以呼吸,他索性闭住呼吸。跛汉的声音又自后传来:“转左直行!”
  唐斐也摸出火折子来,亮着火走在前头,四人一脚高一脚浅,一口气走了两三里路,跛汉又道:“停!”
  只见他走前两步,伸手指一指头顶上的一块石板,石板四周有隙,有微光透下来,唐斐吹熄火折子,双掌抵住石板,慢慢站直,石板离地而起,一道阳光照了下来。
  唐斐敏捷得就像一头狮子,他双手扳住边缘,一用力,上身已探出去,此处靠近一条小河,附近无人,他一跃而上,道:“快!”
  眨眼间四人都爬了上去,用力地喘着气,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比那些臭水可爱得多了!
  跛汉将石板放回原处,向四周看了几眼,瘸着腿向前跑,道:“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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