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刀情仇了　永怀真谛言

2024-07-25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那女子冷笑声中，那只插入彩色皮囊中右手，蓦地伸出，向外一挥，一片蜂鸣破空之声中，却由其手内飞出了万缕银丝，有如是一天银色光雨，循着“血大鹏”裘天池身后弥天盖地而至。
　　“血大鹏”裘天池闻声回头，限于距离太近，再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却吃身后的银色光雨蜂涌着透体而过，裘天池名符其实的成了“血大鹏”，只见他全身上下成了个血人，惨叫着仆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那女子目睹及此，透过面纱的一双眼睛，由倒地的“血大鹏”裘天池而转向苗七蒙，又转向另一面激战中的“九省镖王”孙天佑。
　　她一言不发的转过身来，起落如飞而遁。
　　苗七蒙远远看见那女子背影，心中怦然一动，盖因那女子身材实在与邬明珠太像了，其实他几乎已经认定她就是邬明珠了！
　　她似乎有意不愿与苗七蒙见面，苗七蒙却也不便出声招呼她！
　　惊惶失措间，已经失去了那女子的踪影。
　　不过是刹息间，现场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
　　“九省镖王”孙天佑与“天马追风”安不群已到了最后生死存亡的一刹那。
　　但只见安不群的一条丈八长鞭紧紧绕在了孙天佑的腰间，随着那老儿的长鞭风势，孙天佑打旋着风转儿已经向他身边转进！
　　苗七蒙大吃一惊暗道声：“不好！”
　　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
　　就在苗七蒙的身子方腾空的一刹那之间，孙天佑却已败中取胜，但见他手里那面三角怪旗电也似的挥卷而出，安不群仰身就倒，想施展“金鲤倒穿波”的一招，逃避对方毒手，可是却已无能为力。
　　孙天佑的紫金旗是由下而上挥出去的，一阵破空尖啸声中，安不群面颊已被一劈为二，尸身足足窜出丈许以外才堕地不起！
　　“九省镖王”孙天佑斩杀安不群后，第二次拔身疾起如同轻烟一缕的已扑到镖车阵群之内，紫金旗向下一落，直劈向“没翅鹏”谢羽顶头！
　　谢羽是时刀伤史泰安，正在用力猛劈镖车，孙天佑连人带同手里的紫金旗自空而降，谢羽一扬鬼头刀去招架孙天佐的旗锋，哪里知道那面怪旗却是得紧，刀尖方自一沾对方旗角，已翅那面旗把手中的鬼头刀卷了个正着。
　　孙天佑紫金旗向外一展，叱道：“撒手！”
　　谢羽但觉得只持刀的右手一阵急疼，一时间虎口破裂，掌中刀已脱手而起，忽悠悠直飞于半天之上。
　　是时“勾魂枭”姜平，一只手挽着一箱珠宝，正自纵身上马。
　　他身子方自落马的一瞬间，马前蓦地现出苗七蒙魁昂的身子。
　　姜平大喝一声道：“闪开！”
　　手里一支冰铁杖，搂头盖顶直向苗七蒙头上打下来，科室苗七蒙的那口奔雷刀，却远较他的冰铁杖更要快上十分！
　　银色的刀光猝然翻起，直如倒卷的银河，“勾魂枭”姜平连“啊呀！”两声还来不及吐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咕噜滚下马来，受惊的怒马狂嘶而奔，驮着姜平无头的尸体狂奔而逃！
　　这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突然的来，突然的去，突然的生，突然的死……
　　现场一片狼藉，尸横遍野，惨不忍睹，虽然镖银保住了，但在一个保镖的人来说，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九省镖王”孙天佑情绪显很不安宁，他居然来不及向苗七蒙说上一声谢，却自迳到了“血大鹏”裘天池的尸体前，一言不发细细的观察着裘天池的尸体！
　　他的脸色这一刹间，显然很紧张。
　　蹲下身子来，他由死者尸体上拔出了一根所中的暗器……那是一种细若牛毛般的银色短针！
　　孙天佑把这枚小小飞针托在掌心里，细细的看着，面上神色益加的显得张惶不安，苗七蒙慢慢走到了他背后，对于他这番动作，充满了好奇！
　　孙天佑缓缓回过头来，苦笑道：“我太失礼了，如非壮士打救，简直不堪设想，请教大名是……？”
　　“苗七蒙。”
　　“啊……？”孙天佑吃了一惊道：“足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奔雷刀……？”
　　“不敢！”苗七蒙道：“贼寇已全数瓦解，仁兄重任在身，何故尚在此无谓请逗留？不如就此去吧！”
　　孙天佑点点头，面色微现不安的道“在下尚有有事不解，请苗兄赐告！”
　　“孙兄请说！”
　　“适才在下与安不群交手不暇分身之时，似见一蒙面女子，以杰出暗器，杀死此人！”
　　他说到此顿了一下，面色深沉的道：“但不知这女子可是与苗兄一路人么？”
　　苗七蒙摇摇头道：“不是一路的！”
　　孙天佑皱了一下眉道：“苗兄可知此女的身世下落么？”
　　苗七蒙心中一动，却又摇摇头道：“这个我……我也不清楚，不过此女看来并无恶意，仁兄何必置疑！”
　　孙天佑冷冷一笑道：“我只觉得欠了此女一番人情罢了，既然她不愿意见人，岂能勉强，在下尚有许多事情须要料理，大恩不言谢，你我后会有期！”
　　说完双手抱拳，向着苗七蒙深深一揖，转身自去。
　　苗七蒙冷漠地目送孙天佑等一行镖旗飘飘，转瞬间远去之后，心中不无感慨，再想到适才那神秘的黑衣蒙面女子，内心更增惆怅，由方才那女子口气里真切听出，分明她就是邬明珠……既然她适才现身料必不会就此走远！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当日杀害邬焰森之一幕，深深感觉到惭愧内疚，此时实有找到邬明珠向其一吐愧疚的必要……即使她不谅解自己再来个白刃相加，就是死在她手里也就是罪有应得，这样起码总比自己一想起来就觉得欠她许多更好得多！
　　这么一想，苗七蒙甚觉有理！
　　他就在附近找到了自己的的马，循着方才邬明珠去处一路急赶，眼前来到了一片乱石山岗，马行其内诸多不便，他就翻身下马……
　　天上飘着风，地上的灰沙一片片的揭起来，打在脸上十分的痛楚！
　　苗七蒙拉着马绕向一块大山石后，刚刚把马系好，出乎意外的却听见附近石后有牲口刨蹄子打噗噜的声音，他心里动了一下，悄悄绕过去一看，顿时就怔住了。
　　原来就在邻近的一块大石之后，系着一匹火榴色高大健马！
　　这匹马是“九省镖王”孙天佑的坐骑，刚才他亲眼看过，当然认得！
　　苗七蒙想了一下，深觉不解。
　　“他来这里干什么？”苗七蒙心里忖思着：“莫非他也是来找邬明珠的？……他为什么要来找她？”
　　愈想愈觉得不解，于是他悄悄的循着石林一路步入！
　　这片石林占地极大，足有好几里远近，人行其内浑然不觉，风吹进来拐弯抹角，发出怪异的声音。
　　前行了约有里许光景，苗七蒙忽由石隙之间发现了一片湖泊！
　　那片湖泊居然天成于石林之间，相比自有一番特异景色，苗七蒙足步方欲跨出的当儿，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当时赶忙止步，蹲下身子。
　　他掩身在一块大石背后，向外偷偷打量。
　　就在他不足两丈的地方，是一片天然的石湖，湖边林立着各式的石笋，几株野柳杂生浅水，风引披扬，水面上起了一片涟漪，风光倒也绮丽！
　　这时，却有一男一女面对面对立着！
　　这二人一入苗七蒙目中，顿时心中一动，原来正是“九省镖王”孙天佑与邬明珠二人！
　　看上去两个人绝非是谈情说爱，也不像是闲话家常，由两个人面目表情以及凄厉的目光看去，倒像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
　　苗七蒙为了一听究竟，就潜身向另一块石笋之后。
　　如此一来对答就听得很清楚。
　　却听得“九省镖王”孙天佑冷冷的道：“很好，我们现在见面了，以前的事说也没什么用，你打算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邬明珠紧紧咬着牙，脸色苍白的道：“沈海风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以为换个名字，就能瞒得过我么？我今天就是专为等着你来一清旧账的！”
　　孙天佑狂笑一声道：“邬明珠……你居然还活着，算你命大……当年……”
　　他笑得那么猖狂，笑声里充满了凌厉的杀机。
　　“上天有路你不去，入地无门自来投。”他冷笑着一步步向着邬明珠身前逼进：“邬明珠，你我总算夫妻一场，我倒是真心诚意劝劝你……”
　　邬明珠不等他身子走近，双手向外一翻，已撤出了一双新月短剑！
　　她冷叱道：“站住！”
　　两行热泪滑腮直下，她全身簌簌颤抖着，道：“沈海风你这个畜牲，你以为我还会听你的这番花言巧语吗？今天是你的死期到了……”
　　孙天佑又是一声狂笑道：“我的死期到了？我看倒不一定，六年前我也许不是你的敌手，可是六年后的今天，你只怕是找死的份儿多！”
　　邬明珠声音颤抖着道：“我的那两卷书呢？”
　　孙天佑一声朗笑，手拍着身佩的豹囊，道：“在这里，……哈哈……，这真是两卷宝书……”
　　说着他探手入囊，取出了一个长形玉盒，向着邬明珠面前幌了一下，冷然的道：“你想要么？”
　　邬明珠陡地扑过去，可是孙天佑早已料到了她有此一手，不等她身子扑近，已腾身而起，落在了一根石笋上，就势把玉盒收起！
　　邬明珠尖叱了一声，身子猝然拔起箭矢似的循着他身后扑去。
　　二人一前一后，围绕着湖边怪石，瞬息间已绕了十几个转儿，身法之快，惊人之极！
　　石后的苗七蒙耳闻目睹之下，不禁大为惊憟，他简直是不敢想像外表刚正的孙天佑，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如非是亲眼所看亲耳所听，简直是难以令人相信！
　　苗七蒙深知邬明珠身怀绝技，功力精湛，但是她到底是身藏病伤之人，一旦发作，只怕不是孙天佑对手！再者，苗七蒙衷心对邬明珠存着深深爱戴，由是自然地对孙天佑产生了敌意！乃思暗助邬明珠一臂之力。
　　他隐身石后，正思如何出手的当儿，现场已然爆发出激烈的打斗！
　　但见邬明珠高高耸起的身子，如同海鸟掠波般的向着孙天佑当头扑到！
　　她那双瘦纤的手交插着，发出了极大的两股内力，呼然作响，直向孙天佑头顶袭到，其势有如雷霆万钧，堪称千钧一发！
　　孙天佑果然不弱，双手上托，四掌相对，“砰！”的一声大响，不折不扣的接了她这一招，两个人四只手扭着，像是麻花打卷般的一阵密滚急转！
　　尘飞石溅里，但听得邬明珠一声尖叱，孙天佑整个身子被弹出丈许以外，沉重撞击在一块大石上。
　　孙天佑一个疾滚开了身子，但只见邬明珠的一双瘦手深深的插入石面，石屑纷飞里，足足深入石内半尺有余！
　　这等功力，直把大石后窥伺的苗七蒙看得触目惊心，冷汗直冒！
　　也许是用力过猛，邬明珠一时拔不出深入石内的双手，也许是他的隐疾一时发作，总之，她那美面娟秀的面颊，刹时间为之猝变。
　　石后的苗七蒙早已蓄势待发，此刻见状，惊呼一声不好，陡地腾身直起，一口奔雷刀长虹经天般的挥了出去。
　　他施展的仍然是他最杰出的“一刀奔雷”，刀光泛出匹练般的一道白光！
　　孙天佑乍然回头，在他那张极度扭曲、震惊的脸上表情尚未消失之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然滚落尘埃！
　　苗七蒙猛扑向邬明珠，悲切的唤道：“邬姑娘……”
　　他用力的帮助她把陷入石内的双手拔出来。
　　邬明珠瘫痪在他臂腕之间，全身为汗水所湿透，只是她脸上显露着的已不是凌厉的仇恨表情，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温馨的微笑！
　　她身子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一线鲜红的血，顺着她微笑的唇角，慢慢的流出来！
　　“啊……”苗七蒙吓得呆住了。
　　“我不行了……苗……兄，”她讷讷的道：“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感激你……”
　　她的一双纤纤素手，冰般的寒冷，紧紧的抓着苗七蒙的一只手，秋晨般的瞳子，含着最后一瞥的光彩。
　　“他……身上的那个玉匣子，里面有两卷书……我送给你！……那是我父亲赠我的……你好好保存……着！”
　　苗七蒙热血沸腾着，咬手瞠目，黄豆大小的泪珠，一颗颗由眸子里迸落而出！
　　邬明珠道：“你记住一句话……女人的心……，千万不能伤害……”
　　苗七蒙情不自禁的应声道：“是……你……”
　　邬明珠抓住他的手，一阵紧张，仿佛要刺入苗七蒙皮肉之间。
　　“朱文妹子……深爱着你……你不可伤她……的心，你……”她像是还有话说，可是却再也说不出来，就那样深深地垂下了头，乌云也似的一头秀发，长长的曳下来，几乎拖到了地上，那只像钢铁般的手指，忽的松开了。
　　苗七蒙终于悟出了人生真谛，有时候“给与”远比“接受”更有价值的多，他不再坚持自己……脑子里一刹间反映出朱文的婀娜多姿。

　　（全书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zhychina”录校，“未来”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