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荒村隐异客　月夜斗佳人

2024-07-25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说话之间已来到了浓密的枣林之中，正有无数的人在打着枣子，嬉笑叫骂声不绝于耳，朱文带领着苗七蒙远远经过，又行走了约盏茶之久，始步出果园侧门。
　　门外连接着一条迂回的小道，朱文脚步放开，疾速前行，苗七蒙紧紧随行。
　　他在朱文背后，发觉到朱文步履轻快，显系受过轻功中提虚换步的训练，而且颇具功力，只是她行走时肩步微晃，却又未臻炉火纯青地步。
　　不过在这小村集内，能够见到如此一个色艺双全的姑娘已足以令他吃惊了。
　　他心里正不知对方姑娘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却见前行的朱文带领着他，已经来到了一片茅舍前。
　　那片茅草房舍外面围着一圈竹篱，竹篱上盛开着喇叭花，一个赤着双足的孩子，手拿竹枝，正在去干着一群白鹅，挥动着双翅的鹅群，呱呱叫着向池塘扑落，景色十分逗人！
　　苗七蒙心中暗奇那女子如何选得这个住处，却见朱文已绕过草舍正面竹篱，来到了竹篱另面的一个朱漆小门！
　　她回过身来，向苗七蒙轻声说道：“地方到了，你在外面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苗七蒙无奈只好点点头——
　　朱文在门外叩了几声，道：“姐姐我来了！”
　　说完自行推门步入——
　　小小的院子里，栽满了各色的杂花！
　　草檐下垂吊着一串八音风铃，秋风轻吹着铃片，叮叮的铃声，入耳倍增和谐，说不出的一种宁静忘我境地！
　　小小的茅草房，房门半启。
　　夕阳一片穿门直入，投射在半启的房门之内。
　　门内传出一女子口音道：“朱家妹子是么？”
　　朱文娇应了一声，忙自步入。
　　却见草堂内，一个长发白晰瘦高的少女，斜倚着身子，坐在一张竹制的靠椅之上，正在展弄着她那一头黑长的香发。
　　看样子她大概刚洗过头不久，正把头发搭散开来，让太阳照晒着——
　　她的脸十分瘦——但是并不因此而损伤了她清秀的气质，长长的眉毛，凌晶的双瞳，在在于清艳中显出她拔卓一般少女不同的倔强和不屈！
　　她的手细而白，十指尖尖宛若春葱，晶剔的指尖洁白雪亮，不染纤尘，这点又似乎说明了她的自尊和有教养！
　　像是金枝玉叶的大家小姐，虽然她居住简陋的草舍里，你不会，也不敢小看了她！
　　这个清丽的少女和朱文两相对照之下，显然给人以不同的感觉，尽管双方都具有少女的美艳，可是气质却大相径庭，一个像是腊月的水仙，艳而“冷”，一个却似三春的桃花，美而“华”！
　　她身上穿着一袭紫红色的百褶长裙，裙边长可曳地，夕阳下，映射出一片彩色斑斓——
　　她身材一定很高，腰肢也够细，唯一的缺点，就是瘦一点，弱一点，但是另一面，瘦弱却更能倍衬出她的卓然不群，玉洁冰清。
　　确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女孩子！
　　她的年岁也很难猜，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可是文静的气度衬托着她，又别似有一番成熟的感觉，如果你猜她是一位朱门少妇，人家也定能相信，那么，你猜她二十五六，甚至于二十七八，也会有人相信了。
　　在她面前一个长方形的矮几上，陈设着一口刀——奔雷刀！
　　阳光直射在银光的刀鞘上，整个草堂内外，炫耀出一片奇彩霞光，像是无数面镜子一齐亮开了所冷出的点点星光！
　　紫衣少女原先定必是注视着那口刀，现在却把目光移到了进来的朱文身上，她脸上带出了一派慈祥温和的笑容，道：“你来了？”
　　朱文趋前，握着她一双手道：“姐姐你可好些了？”
　　“好些了……”紫衣少女那双亮若天星的眸予，像是含蓄着无数的神秘，在她脸上转着——
　　“你是来拿这口刀的是吧？”紫衣少女目光又移向那口刀，道：“真是一口世所罕见的宝刀——”
　　朱文怔了一下，只得点点头，道：“是来拿刀的！刀是人家的，自然要还给人家！”
　　紫衣少女一笑道：“既然来了，为什么要人家站在外面？请他进来吧！”
　　朱文顿时脸上一红，呐呐道：“姐姐真是料事如神，无所不知……我怕姐姐怪罪，所以……”
　　紫衣少女道：“人家是来拿刀的，岂有怪罪之理——苗兄乃是一位高人，岂有慢怠之理……妹子，你太不懂事了！”
　　朱文原本以为她会大兴怪罪，未曾料到竟会有这般转变，一时大喜过望，道：“好！既然这样，我就去叫他进来！”
　　紫衣少女身子欠身坐直，微微一笑道：“客人已经进入，你不必多此一举！”
　　朱文闻言转身，透过窗扇，果见苗七蒙迈步而入。
　　这时那紫衣少女，已自座椅上站起。
　　却见门外的苗七蒙，双手抱拳道：“俗夫苗七蒙拜见高人，请恕冒昧，并求一见！”
　　朱文聆听之下，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来。
　　紫衣少女浅浅笑道：“苗大侠不必过谦，小妹何敢以高人自居——”
　　说到此转向朱文道：“朱家妹子还不代我迎客，不得无礼！”
　　朱文收歇笑容，三脚两步抢出门外，向着苗七蒙道：“听见没有，我姐姐请你呢！”
　　苗七蒙自从由朱文口内得悉对方的一鳞半爪，却已猜知对方少女必系天涯奇女子，自是不等闲视之。
　　他闻言之后，略微整理了一下身子，随着朱文迈步进入草堂。
　　朱文代为引见，道：“这位就是我姐姐——”又介绍苗七蒙道，“他就是苗七蒙！”
　　紫衣少女目光微愠，嗔道：“不可无礼！”
　　朱文好似对于这位姐姐甚是畏服，闻言吐了一下舌头，退后几步。
　　苗七蒙已抱拳深揖道：“在下鲁莽，女士海涵！”
　　紫衣少女裣衽为礼，说道：“苗兄不必客气，蜗居窄小，无所待客，请随便坐吧！”
　　苗七蒙在一张木椅上坐下来——
　　紫衣少女道：“苗兄大名天下共仰，奔雷刀宝器神兵无坚不摧，想不到今夕人刀共留，真正是难得之至！”
　　苗七蒙朗声笑道：“在下一介武夫，蒙女士如此赞赏，我是大不敢当……倒是方才朱姑娘道及女士种种，却令在下心生拜见之心！一见之下，果不虚传！”
　　紫衣少女面浮浅笑，杏目瞟向朱文道：“朱家妹子，你又编排我些什么了？”
　　朱文咯咯笑道：“我又说什么来着！姐姐你听他的！”
　　紫衣少女收歇笑容道：“小妹身罹恶疾，经人指点，需千年枣树所结食才能医治，经访枣集，才得知朱家妹子果园内生有两株，难得朱家妹子好心赁屋安置，妥为照顾，日来病情已见起色……”
　　说到这里轻轻一叹道：“唉……说起来朱家妹子实在是我活命的大恩人呢！”
　　她侃侃说及此一番邂逅，剪水双瞳里滚动着晶莹的泪水，人是出色的美，话是那么的动听，真令人气转肠回,辄生同情之感。
　　苗七蒙自一见这病中紫衣少女，即生出一种亲切感觉，对方的雍容质，由不得使他心存尊敬。
　　此刻闻言，他眉头微皱道：“还未请教女士的芳名是——？”
　　紫衣少女凄然摇头道：“苗兄不必知我名姓……倒不是为别的，因提及名姓，就联想到往日很多不愉快之事！”
　　朱文在一旁道：“可是我总不能一天到晚姐姐姐姐的叫你，却连一个名字也不知道呀！”
　　紫衣少女微微颔首道：“这倒也是，昔日我在沙漠的时候惯常骑一匹黑马，人家都称呼我‘铁姑娘’，因为我天不怕，地不怕！”
　　说到这里双目微合，像是又触及了昔日之事，目光再开，视向苗七蒙道：“说这些真令苗兄你见笑了……”
　　苗七蒙对于沙漠中事一无所知，也插不上嘴，只道：“哪里，哪里！”
　　紫衣少女转向朱文道：“妹子你一定要称呼我，就叫我铁姐姐吧！但是我却要声明，我可不姓铁……我喜欢你这么叫我，是觉得我们女人都应该取效钢铁一般的强硬，那样才不会受人欺侮！”
　　朱文一笑道：“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欺侮姐姐你——好吧，以后就叫你铁姐姐吧！”
　　她二人姐姐来妹妹去，好不亲昵，苗七蒙初见对方，却不便妄置一词。
　　他欠身站起道：“铁姑娘如果别无差遣，在下这就告辞了！”
　　紫衣少女微微点头，手指着几上的刀道：“苗兄的刀！”
　　苗七蒙道：“正要取回！”
　　紫衣少女微微一笑，说道：“小妹自幼习‘神兵’之术，颇能察验兵器之气火锋钝——-”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道：“朱家妹子也不是外人，请恕小妹有话直说了！”
　　苗七蒙道：“姑娘请直言无妨！”
　　紫农少女道：“苗兄这口奔雷刀，光华内敛，但正中却有聚朱一条，证明苗兄曾以此刀杀戮多人，可是？”
　　苗七蒙心头一愕，不便否认，点头道：“女士明鉴！”
　　紫农少女轻轻一笑道：“这也难怪，天下宝刀，终是杀人之物，只要多杀坏人也无不是！”
　　她娓娓道及，秀眉微剔，又道：“由刀上聚血看来，就在最多不出十天，苗兄你还……”
　　说到此伸手拿起了几上奔雷刀，指扣暗簧，“呛!”的一声启开了刃鞘，一蓬极盛白光，映射着她如花玉貌。
　　略微注视了一回，她收好刀鞘，目射寒芒，又说道：“十天以前，也就是八月廿七的那一天，苗兄可曾用此刀，杀过人么？”
　　苗七蒙这时心内一懔，他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暗暗惊心，如照对方所说，那一日，正是自己在狮子桥小神州斩杀邬琰森之一日——
　　只是此乃如何能够道出？
　　心中一转，他莞尔一笑道：“姑娘真神人也，在下在八月廿七日，确是杀过一人——”
　　紫衣少女微微一笑，含有几分牵强的神色，说道：“可以告诉我，那个死者是什么人么？”
　　苗七蒙心头一懔，说道：“死者乃一巨寇！”
　　“叫什么名字？”
　　紫衣少女双目炯炯有神，直直的逼着他，大有追根问底的样子。
　　苗七蒙信口道：“海马周山。”
　　紫农少女摇摇头，表示不曾听说过此人，随即把手中刀递与苗七蒙，道：“苗兄请收回吧！”
　　她手握住刃柄，却把刀身前端递与苗七蒙。
　　这口奔雷刀刀鞘与刀身连在一起，自然不惧为其所伤，苗七蒙伸手就接——
　　在此一刹间，蓦地由刀身上透出一股冷风，虽然隔看刀鞘，那股寒风也足以惊人，像是一道冷电般的，向着苗七蒙手上袭来！
　　苗七蒙在刀法上下过极深的苦功，造诣早已登峰造极，是以与刀上风力甫一交接，顿时知悉对方紫衣少女是在运使刀气以测自己功力！
　　令人吃惊的是，这口“奔雷刀”，纯属极阴之质，多年来也只有“飞苗派”自己嫡系传人，才能驾御施展，外人即使得手，也必然无能施展，必欲得悉刀中三昧，有二十年以上的刀上功夫，才得略通门路！
　　那么，眼前这个紫衣少女何许人也？
　　况乎，这是一口连鞘的刀，对方少女显然是以本身功力融会了刀上的极阴气质，用“点铁透金”的极上功力，运气出鞘，这等功力即是一等一的施刀能手，亦恐无此能力，眼前这个少女之功力，可以想见了。
　　苗七蒙不愧是“飞苗派”嫡系传人，其刀上功力，真有匪夷所思的造诣。
　　他衡度眼前情形，紫衣少女对于自己，并非是含有什么敌意，分明是借此刀气以考验自己能力。
　　这类武林高手异人，每欲择交与自己功力相等者流，苗七蒙虽未必冀期这份陌生的友谊，但是却不想在对方女子面前丢人现眼！
　　所以当紫衣少女凌人的刀气透鞘直逼眼前之刹那，他暗提真力，把融会于丹田的少阳真力，提吸而起，再以功力逼运于右手五指，由是即成为所谓的“内炁”！
　　他外表若无其事，仍旧像是无知的伸手接刀。
　　刀接在手——发出了一阵极为轻微的颤抖——
　　紫衣少女秀眉微微一扬，面现惊异，那双剪水双瞳，似钦又怜的在苗七蒙睑上转了一转，苍白的面颊上，带出了一片笑靥。
　　苗七蒙鼻子里“哼”了一声，抱刀道：“告辞！”转身步出！
　　朱文一怔道：“喂！你等一下！”
　　她匆匆向紫衣少女道：“姐姐，我也走了！”
　　紫衣少女脸上，现出了一片怅然的表情——
　　她目睹朱文与苗七蒙离去之后，慢慢的抬起一只右手，那只手原本紧紧的握住，现在她轻轻的张开来，素洁的掌手里，聚积着几粒汗珠——
　　在刚才与苗七蒙一度较力之时，她已施展了相当的功力，但是，却未曾占了上风！
　　她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良久渴望的光采，彷佛在久走沙漠之后，发现了一片甘泉似的欣慰！
　　她又似乎触发了内心的感伤，一时泪眼婆娑，眼泪像珠串般的滚了下来！
　　慢慢的站起了身子，她步向窗前。
　　夕阳，映衬着她的脸，闪出了一片红霞——


　　当一车车的鲜枣启程上路之后，“枣集”由一度的噪乱又回复到了平静！
　　除了几家有限的果园，还雇有闲工在继续采摘枣子以外，其他的所有园子在一度忙碌之后，都开始在做遣散游工，清扫善后的最后工作。
　　枣集于一夕之间，由绚丽回复所有的朴素。
　　朱家果园也不例外！
　　这一趟买卖交易成功之后，朱剑南似乎更富有了，这所果园里任何一处地方，都不时可以听见他嘹亮的笑声，他亲自监督着一些长工，在枣树下施肥，使这些精疲力尽的树木能够获得适当的营养补充，以备来年能有更多的收获！
　　苗七蒙很幸运的被朱剑南留了下来，他被分派在“人管事”杨华盛的手底下，专门处理一些账目核对的工作，对于这份工作，他十分的胜任，那位一向很难说话的杨管事居然也破例对他青眼相待！
　　苗七蒙暂时也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他的身份除了朱文以外，并不曾为外人所知，但是并不是说就永远太平无事。
　　事实上，自从上次他和那位果园的大管事朱大眉失和之后，朱大眉就一直耿耿于怀，无时无刻不在找他的麻烦，视其如眼中钉，肉中刺！
　　朱大眉恨恶苗七蒙是有很多原因的，第一，在苗七蒙未来之前，朱文并不像现在那么的讨厌他！说起来他还算是朱文跟前一个最接近的人，可是现在，朱文甚至于连和他说一句话也是多余的。
　　第二：自从前次在众人前丢脸之后，朱大眉的威望一落千丈。
　　第三：田上草(苗七蒙)颇得园主的赏识，且有重用的趋势……
　　这三种原因使得朱大眉终日心怀恨恶，如坐针毡，他也曾在朱剑南面前说过很多关于苗七蒙的坏话，奈何那位千金小姐朱文，却是极尽庇护之能事，结果苗七蒙非但没有被迫离开，反而扶摇直上，由一名临时的散工，而变为固定的职位！
　　而且，那位如花似玉的俏堂妹，整天的陪伴在他跟前，那种嘘寒问暖的样子，真令朱大眉为之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