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剑追魂
2024-08-04 作者：萧瑟 来源：萧瑟作品集 点击：
在蒙蒙的晨光下，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人的形貌。顿时，他又为对方那副怪异的样子而吃了一惊。
敢情那人有一颗比常人要大一倍的脑袋，体型却比一般人要小了许多，或许因为他太好吃的缘故，他的肚子高高凸出，以致连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袍都显得太紧。
他的五官长得很好，浓眉大眼，狮鼻虎口，衬上一把梳理整齐，油光发亮的短须，颇为威严。
只不过他那一头长发却只虚虚地挽了个髻，任由它凌乱地披散在那个大脑袋上，又显得有些邋遢了。
像这样畸形的怪人，展玉麟可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然而他在一惊之下，却不敢对那怪人存有丝毫的轻视。
纵然那个大头怪人眼睛里没有一丝锋芒露出，他的腰上挂着的也只是一柄木剑，展玉麟也不会把对方看成一个普通人，反而更加提防着对方。
那个怪人盘膝坐在青石供桌上，面前摆着一坛酒和一包卤菜，他的手里抓着一只鸭爪，正在啃得津津有味。
当他见到展玉麟转过身来时，笑了笑道：“我正在为有酒有菜，却无同伴而感到难过，阁下可来得正好。”
他端起竹筒做的酒杯，向展玉麟扬了扬道：“来，你也喝一杯吧！”
展玉麟虽是对这个怪人有好奇心，心中却惦记着展慕白，他眼光一闪，见到夺魄神手阴无极一行已经绝尘而去，道：“多谢尊驾好意，不过在下尚有事情……”
那个大头怪人笑道：“尊驾是要去追阴无极？这个大可不必，他们在武昌城里最少有五六天逗留。”
展玉麟没料到这个怪人的目光如此锐利，竟能在如此远的距离，如此暗的天色下，看清楚骑在马上的是夺魄神手阴无极。
他不由心头一凜，对于眼前这个怪人的估计又提高了些，暗自忖到：
“假如他不是预先便晓得阴无极从此经过，那么单凭这份眼力，武林中已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了……”他定了定神，问道：“前辈如何晓得那是阴无极？”
那大头怪人笑了笑道：“江南武林除了阴无极那小子之外，还有谁出来时会带这么多爪牙？”
他话声稍顿，啃了口鸭爪，道：“老夫在奇怪，你的武功远远超过阴无极，为何会避他？莫非你……”
他的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你是不是已经从南霸天那儿取得了《两心神功》秘笈？”
展玉麟心中大骇，不知对方怎会作出这个推断来，竟然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两心神功》秘笈。
他脸上不动声色，笑道：“前辈出言惊人，幸亏这附近没有别人在此，否则……”
那个怪人哈哈大笑，道：“老夫在此，就算有别人听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展玉麟面色一凝，道：“前辈的意思是……”
那个怪人摇了摇大头，道：“你别误会，老夫并没有意思要夺取《两心神功》秘笈，我只想请你陪我喝喝酒。”
展玉麟暗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他在十年隐居之后，武功精进，较之当年以金鹰大侠之名行侠江湖时，已不知高了多少，放眼江湖，可说难有敌手了。
然而他见到那个怪人之后，便知道自己可能还要差上半筹，这才改称对方为前辈。
并不是他妄自菲薄，对自己的武功没有把握，而是他自信若是要练到像那大头怪人那样神功内敛，目光如同常人，两边太阳穴平复下去，最少还要十年。
所以当他听到对方提起《两心神功》秘笈之事，不由心里紧张起来，直到对方表示无意于秘笈，他才安下心来。
那个大头怪人见到展玉麟没有回话，道：“你别以为老夫一定要请你喝酒，只不过我的要求太苛刻了点，一般的人不够资格陪我喝酒而已！”
“这个当然，”展玉麟道：“前辈的声望……”
“胡说！”那个怪人叱了一声，道：“你晓得我是谁？我又有什么声望？”
展玉麟被叱，愣了一下，苦笑道：“对不起，在下还未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这就对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又为什么称我为前辈？”那大头怪人续道：“老夫生平最不喜欢别人虚假，尤其不喜欢像阁下这样，有这么一身武功，还……”
展玉麟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有气，抱了抱拳，道：“既是如此，在下告辞了！”
说着，转身便待离去。
那个大头怪人微微一愣，忙道：“喂，你站住。”
展玉麟转过身来，问道：“尊驾还有什么吩咐吗？”
大头怪人笑了笑道：“你的火气不小，我真奇怪你怎么会练成这一身武功？”
展玉麟道：“在下这点武功，在尊驾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大头怪人呵呵一笑道：“老夫有十多年没涉足江湖了，也不晓得江湖的现况，不过以我的眼光看来，你的武功大概罕有敌手了……”
展玉麟没有作声，面上更无丝毫得意之色。
大头怪人道：“不过你假如想要更进一层，窥及剑道之堂奥，那么老夫劝你千万别练什么两心神功，否则可能毁了你一身的武功！”
展玉麟对他这句话稍感兴趣，问道：“尊驾这句话怎么说？”
大头怪人呵呵一笑道：“来，喝杯酒吧！老夫在东海十多年，认识了个秃颅之外，十多年都没交上一个朋友，这次很希望能交个朋友……”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话声一顿，道：“你可别是不喝酒的吧？”
展玉麟道：“在下若是要喝，只怕那一坛酒也不够……”
“这还差不多！”大头怪人道：“不喝酒的人，居心叵测，老夫绝不与他交朋友！”
他拍了拍酒坛子，笑道：“你别嫌酒不够，反正现在天已快亮了，喝完了我们可以进城去再喝，不过难找到这么好的就是了！”
展玉麟心里虽是挂念着展慕白，但对于这个大头怪人的好奇心是愈来愈重，他想了一下，走了过去，道：“尊驾交朋友有条件，可知在下交朋友也有条件的？”
大头怪人发出一阵大笑，仰首把竹筒里的酒喝干，然后说道：“你这个人很有趣，我愈来愈喜欢你了……”
展玉麟笑了笑道：“我认为你比我有趣得多了，像这种深夜，任何人都不会跑到外面来跟土地老爷喝酒，结果却嫌没人陪着聊天，又急着要找朋友……”
“哈哈！”大头怪人拍手道：“我这个朋友是交定了，来，来，来，你快说你有什么条件？”
展玉麟道：“在下交普通朋友，向来只有一个条件，便是需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可是对于尊驾来说，这个条件是不够的。”
大头怪人道：“你的武功也够高了，绝不是要我来对付你的仇人，说吧，有什么条件，老夫都答应你。”
展玉麟略一沉吟，道：“第一，我需要晓得尊驾是谁？”
大头怪人道：“你是问我的姓名？其实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的。”
展玉麟摇头道：“凭尊驾的武功，除非永远不踏入江湖一步，否则定然有很响亮的声名。”
“你不相信就算了，”大头怪人道：“好，我告诉你，我姓翟单名军。”
展玉麟暗暗地念了一下这两个字，却是搜尽了记忆，都没有听说有什么威名的绝顶高手的名字是叫翟军的，他不禁感到诧异起来。
因为就算是普通人，有了那么高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绝不会无人知晓，更何况那翟军长得一副怪样子，使人一见之下，会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更不可能不出名……
所以他在一愣之下，忍不住问道：“尊驾真的叫翟军？”
那个大头怪人一直嘻嘻哈哈的，从没生过气，可是展玉麟问了这句话后，竟使得他的脸色为之大变。
展玉麟只见他那双环眼里倏然射出两道冷电般的锋利光芒，凝望着自己，叱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老夫在说谎？”
展玉麟有生以来从未见到一个人有那么闪亮的眸子，有那么强烈的逼人气势。
那个大头怪人仍然坐在石桌之上，可是在展玉麟的感觉中，仿佛在面对着一个巨人似的。
他心头大凛，退了两步，清吸口气，运起内功护住全身，生恐对方在一怒之下，会对自己加以攻击。
翟军见到展玉麟的样子，敛去神光沉声道：“老夫生平最是恨人说谎，也最忌别人误会我，这点大概你不晓得吧！”
展玉麟道：“在下与尊驾尚是初交，焉知尊驾脾气，所以……”
翟军点头道：“好，不知者不怪，你喝口酒算是向我陪罪。”说着，他左手一按酒坛，从坛口射出一道酒箭，落在身旁的竹筒里，一直到竹筒装满，他的手才放开。
这一手功夫，在展玉麟的眼里并不算什么稀奇，他的内功造诣也能办得到。
但是他却不能做到单凭内力的操纵，便能使得酒箭注满竹筒，丝毫不能外溢，并且还不带一点声响。
是以他面上泛起钦敬之色，不敢多说什么，端起竹筒，将酒一口喝尽。
他方才只闻到酒香，晓得坛中装的是好酒，绝未料到酒一入喉，竟是异样的甘酣，不同于他以往所饮过的任何一种酒。
他回味了一下留在舌尖的酒味，赞道：“好酒！真是好酒！”翟军脸上浮起笑容，道：“怎么样，这杯酒还不错吧！”
展玉麟道：“在下从未喝过这样的好酒，不知是……”
“你是问这酒从哪里来的？”翟军道：“这是我从东海带来的！”
展玉麟惊讶道：“从东海带来的？”
翟军颔首道：“这是了因秃颅亲自酿的，取名叫云浪飞！你大概没喝过吧！”
“了因？”展玉麟一凜道：“尊驾说的是海外双仙中的圣僧了因大师，那你是……”
翟军大笑道：“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避尘神尼？”
展玉麟道：“那么你是……”
翟军道：“我不是吿诉你，我叫翟军！”
海外双仙是武林中传说的最高高手，他们有四十年没有履足中原了，许多人可说已经忘记了他们，知道的人也不过认为这只是一般传说而已，有关于他们生平的事迹，只不过是后来附会的。
就算江湖上曾经有过这两个无所不能，曾力挽武林浩劫的绝顶高手，他们在退隐海外仙山之后，四十余年未见踪影，怕是早已经死了。
展玉麟听到有关海外双仙的传说，还是二十多年前投师习艺时听到师父说过的，当时只认为是武林中的神话。
他绝未想到在二十多年之后的今天，竟然会遇到这么个怪人，说是从东海而来，并且携来了圣僧了因所亲手酿造的云浪飞美酒，自己还喝了一口……
酒虽已喝进肚了，那股留在齿颊之间的芬芳却久久未散，就如同展玉麟心里所怀的疑团久久未散一样……
翟军见他发愣的样子，笑了笑道：“你别以为我又再说谎话吧！”
展玉麟道：“这个在下不敢，不过海外双仙数十年没有重履江湖，他们还健在吗？”
“那两个老秃活得好好的，九十多岁了，牙齿还没掉。”翟军道：“看来他们要跟王八一样，最少要活一百多岁才死得了。”
展玉麟问道：“那么尊驾今年有多少岁了？”
翟军问道：“这算不算你第二个问题？”
展玉麟哦了一声，道：“对不起，在下忘了！”
翟军叹了口气道：“唉，其实有这么好的酒摆在面前，还有什么问题好问的？就算是毒药，老夫也是先喝了再说话。”
展玉麟道：“或许这就是在下的武功不及尊驾的关系吧！”
翟军大笑道：“好说，好说！”
他的笑容突然一敛，伸手向展玉麟身上抓来。
展玉麟不知对方怎么突然出手，他心中大凛，欲待闪身避开，翟军触到他身上的手已经缩了回去。
展玉麟愣了一愣，道：“尊驾……”
翟军的手指上好像捏着什么东西，放在眼前看了一下，问道：“你身上的神胶黄沙从哪儿来的？”
展玉麟见到翟军神色凝肃，问道：“尊驾也识得神胶黄沙？”
“老夫怎么不认识？”翟军道：“当年五大神宫之突然销声匿迹，便是为了老夫破去神土宫之故！”
“哦！”展玉麟惊呃一声，道:“五大神宫竟会是为了尊驾……”
“怎么？你又不相信我的话？”翟军霍地站了起来，道：“五大神宫被称为天下五大绝地，但是在老夫眼里还算不了什么，比起了因秃颅的十衍大阵还差得多，老夫能破十衍大阵，还破不了五大神宫？”
他这一含怒站起，眼中神光四射，一股犀利的气势直逼展玉麟而来，使得他一时竟然不敢挪动身躯。
展玉麟沉着气，凝目望着翟军，道：“尊驾是要试一试在下的武功？”
翟军这才发现自己含怒之下，无形中把全身的气势发挥出来，以致使得展玉麟不敢动弹，惟恐会受到自己的攻击。
他吁了口气，笑道：“我对你没有敌意，否则你也不可能与我说这半天的话了。”
展玉麟觉得身外的压力一松，这才敢站了起来。
这时晨曦已布满东方的天际，昨夜的残星渐渐隐去，四周的景色已渐清晰。
展玉麟正要说话，倏地发现翟军所穿的那袭又宽又大的衣袍并不是黑色，而是深蓝色的，只因为刚才夜色太浓，深蓝色的衣服才会被他误认为黑色。
展玉麟心中一凜，由此人身着蓝袍及高深莫测的武功看，他的真实身份岂不是剑道中第一高手蓝衫客！不禁脱口呼出道：“尊驾是蓝衫客前辈！”
翟军淡然一笑道：“别提它了，赶快说说《两心神功》的事吧。”
展玉麟道：“尊驾方才说的不错，在下是为了《两心神功》到天霸庄去的……”
翟军摇了摇手，道：“你坐下来，我们一面喝酒，一面说话，总比站着强多了。”
展玉麟坐下来，喝了一口酒，整理了一下思绪，把进入天霸庄的经过，缓缓说了出来。
他一面说，一面喝酒，一直喝完了两竹筒酒，这才把经过说完。
翟军想了一想，道：“嗯！看来当年五大神宫的余孽，隐伏这么多年，又蠢蠢欲动了，他们可能会搭上阴无极的关系”
“是的，”展玉麟道：“在下十年未出江湖，这次出来，发现江湖上似乎隐伏着许多危机，好像随时都会发生。”
翟军道：“江湖大势，多半如此，平静久了，自然会有大事发生，不过有你我在，大概那些魔头还不敢蠢动！”
展玉麟道：“尊驾过奖了，在下德薄能鲜，如何能够……”
翟军正色道：“我说的是真话，你的武功虽是还没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跟我也只相差有限了，只要再下几年功夫，就能赶得上我……”
他的话声一顿，道：“哦，你刚才提起苗疆黑煞毒神向你寻仇，以致你的儿子中毒之事，不知我能不能帮你的忙？”
展玉麟道：“这个不敢劳动大驾，在下已经有了恶鬼神医欧阳朴行迹的消息，预备花两天工夫找他，如果找不到，只好南下苗疆，去找绿袍老怪要解药。”
翟军道：“欧阳朴那厮恶毒无比，我当年扬言要找他，他在害怕之下躲了起来，只怕你不容易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大容易使他动手……”
他话声稍顿，道：“唉，可惜这儿距离东海太远，我又有事要办，否则我可以把他带给了因秃颅，那秃颅一身医术真可以说生死人而肉白骨，只要我找他，不怕他不出手……”
蓝衫客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以及他嫉恶如仇的个性，能够说出这句话来，显然是对展玉麟非常看重。
是以展玉麟听了之后，非常感动，抱拳道：“多谢前辈费心……”
翟军皱了皱眉道：“唉！你我是朋友，为什么还要像俗人那样，我跟你说过，了因比我大三十岁我也是叫他一声秃颅，你年纪比我小，就叫我一声大哥便得了！”
他笑了笑又道：“下次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到东海去一趟，我想了因秃颅一定很高兴的。”
展玉麟道：“多谢大哥美意，如果有机会，小弟愿意到东海去见见海外双仙！”
翟军道：“这次我赶到武昌来，是为了听到《两心神功》出土，所以赶来看看，如今你既然已经取得《两心神功》，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要告诉你，这本秘笈只适合于那初练功之人，对于你我绝对有害无益的，你千万别想从里面学到什么，因为内功心法不同，一个不巧，恐怕会使你走火入魔……”
展玉麟道：“这个小弟知道，多谢大哥。”
翟军道：“好吧！你快赶回去，免得儿子着急，我若是能在一两天内办完事，说不定陪你到苗疆去一趟……”
展玉麟道：“这个不劳大驾了，倒是小弟希望能再与尊驾一叙，也好让犬子能见当今武林的剑神蓝衫客……”
翟军大笑道：“你可千万别让我看到你儿子，我这一生不打算收徒弟了，假如看到他，说不定我想收他作徒弟，岂不违背我的宗旨？”
展玉麟听他这么说，心中一阵黯然，忖到：
“若非慕白身中剧毒，这次岂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若能拜在蓝衫客门下，他日成就定然超过我……”
翟军见到他的神色不好，问道：“老弟，你难过什么？其实有你这个父亲，你的儿子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有机会，我答应把他引荐到了因秃颅的门下……”
展玉麟大喜道：“多谢大哥！”
蓝衫客翟军道：“你现在不用谢我，事情成与不成，还在未知之数，唉，我若不是有事情要办，一定帮你去找欧阳朴，或者跟你到苗疆去一趟。”
展玉麟问道：“大哥，你说有事要办，到底是些什么事情……”
蓝衫客翟军道：“是关于未来武林劫难之事，我必需弄清楚一件事……”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事，话声一顿，自言自语道：“神胶黄沙在这个时候出现，莫非也跟他有关？”
展玉麟问道：“大哥，你说的是谁？”
翟军摇了摇头道：“现在我还没弄清楚，等到以后再告诉你吧！”
他深深望了展玉麟一眼道：“老弟，《两心神功》秘笈为各方所注目，你既非必要，假如我那侄儿看完了，还不如将秘笈交给五大门派共同保管，以免惹出大祸。”
展玉麟颔首道：“小弟知道，多劳大哥垂注。”
翟军吁了口气，拍拍巨大的肚子，道：“老弟，我走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展玉麟抱拳道：“大哥……”
翟军敞笑一声，虚虚抱了抱拳，那肥胖矮壮的身躯已飘然飞起，有似一个巨大的蓝色布球，在空中迅快地飞射而出，两个起落，便已消失了踪影。
敢情那人有一颗比常人要大一倍的脑袋，体型却比一般人要小了许多，或许因为他太好吃的缘故，他的肚子高高凸出，以致连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袍都显得太紧。
他的五官长得很好，浓眉大眼，狮鼻虎口，衬上一把梳理整齐，油光发亮的短须，颇为威严。
只不过他那一头长发却只虚虚地挽了个髻，任由它凌乱地披散在那个大脑袋上，又显得有些邋遢了。
像这样畸形的怪人，展玉麟可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然而他在一惊之下，却不敢对那怪人存有丝毫的轻视。
纵然那个大头怪人眼睛里没有一丝锋芒露出，他的腰上挂着的也只是一柄木剑，展玉麟也不会把对方看成一个普通人，反而更加提防着对方。
那个怪人盘膝坐在青石供桌上，面前摆着一坛酒和一包卤菜，他的手里抓着一只鸭爪，正在啃得津津有味。
当他见到展玉麟转过身来时，笑了笑道：“我正在为有酒有菜，却无同伴而感到难过，阁下可来得正好。”
他端起竹筒做的酒杯，向展玉麟扬了扬道：“来，你也喝一杯吧！”
展玉麟虽是对这个怪人有好奇心，心中却惦记着展慕白，他眼光一闪，见到夺魄神手阴无极一行已经绝尘而去，道：“多谢尊驾好意，不过在下尚有事情……”
那个大头怪人笑道：“尊驾是要去追阴无极？这个大可不必，他们在武昌城里最少有五六天逗留。”
展玉麟没料到这个怪人的目光如此锐利，竟能在如此远的距离，如此暗的天色下，看清楚骑在马上的是夺魄神手阴无极。
他不由心头一凜，对于眼前这个怪人的估计又提高了些，暗自忖到：
“假如他不是预先便晓得阴无极从此经过，那么单凭这份眼力，武林中已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了……”他定了定神，问道：“前辈如何晓得那是阴无极？”
那大头怪人笑了笑道：“江南武林除了阴无极那小子之外，还有谁出来时会带这么多爪牙？”
他话声稍顿，啃了口鸭爪，道：“老夫在奇怪，你的武功远远超过阴无极，为何会避他？莫非你……”
他的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你是不是已经从南霸天那儿取得了《两心神功》秘笈？”
展玉麟心中大骇，不知对方怎会作出这个推断来，竟然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两心神功》秘笈。
他脸上不动声色，笑道：“前辈出言惊人，幸亏这附近没有别人在此，否则……”
那个怪人哈哈大笑，道：“老夫在此，就算有别人听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展玉麟面色一凝，道：“前辈的意思是……”
那个怪人摇了摇大头，道：“你别误会，老夫并没有意思要夺取《两心神功》秘笈，我只想请你陪我喝喝酒。”
展玉麟暗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他在十年隐居之后，武功精进，较之当年以金鹰大侠之名行侠江湖时，已不知高了多少，放眼江湖，可说难有敌手了。
然而他见到那个怪人之后，便知道自己可能还要差上半筹，这才改称对方为前辈。
并不是他妄自菲薄，对自己的武功没有把握，而是他自信若是要练到像那大头怪人那样神功内敛，目光如同常人，两边太阳穴平复下去，最少还要十年。
所以当他听到对方提起《两心神功》秘笈之事，不由心里紧张起来，直到对方表示无意于秘笈，他才安下心来。
那个大头怪人见到展玉麟没有回话，道：“你别以为老夫一定要请你喝酒，只不过我的要求太苛刻了点，一般的人不够资格陪我喝酒而已！”
“这个当然，”展玉麟道：“前辈的声望……”
“胡说！”那个怪人叱了一声，道：“你晓得我是谁？我又有什么声望？”
展玉麟被叱，愣了一下，苦笑道：“对不起，在下还未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这就对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又为什么称我为前辈？”那大头怪人续道：“老夫生平最不喜欢别人虚假，尤其不喜欢像阁下这样，有这么一身武功，还……”
展玉麟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有气，抱了抱拳，道：“既是如此，在下告辞了！”
说着，转身便待离去。
那个大头怪人微微一愣，忙道：“喂，你站住。”
展玉麟转过身来，问道：“尊驾还有什么吩咐吗？”
大头怪人笑了笑道：“你的火气不小，我真奇怪你怎么会练成这一身武功？”
展玉麟道：“在下这点武功，在尊驾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大头怪人呵呵一笑道：“老夫有十多年没涉足江湖了，也不晓得江湖的现况，不过以我的眼光看来，你的武功大概罕有敌手了……”
展玉麟没有作声，面上更无丝毫得意之色。
大头怪人道：“不过你假如想要更进一层，窥及剑道之堂奥，那么老夫劝你千万别练什么两心神功，否则可能毁了你一身的武功！”
展玉麟对他这句话稍感兴趣，问道：“尊驾这句话怎么说？”
大头怪人呵呵一笑道：“来，喝杯酒吧！老夫在东海十多年，认识了个秃颅之外，十多年都没交上一个朋友，这次很希望能交个朋友……”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话声一顿，道：“你可别是不喝酒的吧？”
展玉麟道：“在下若是要喝，只怕那一坛酒也不够……”
“这还差不多！”大头怪人道：“不喝酒的人，居心叵测，老夫绝不与他交朋友！”
他拍了拍酒坛子，笑道：“你别嫌酒不够，反正现在天已快亮了，喝完了我们可以进城去再喝，不过难找到这么好的就是了！”
展玉麟心里虽是挂念着展慕白，但对于这个大头怪人的好奇心是愈来愈重，他想了一下，走了过去，道：“尊驾交朋友有条件，可知在下交朋友也有条件的？”
大头怪人发出一阵大笑，仰首把竹筒里的酒喝干，然后说道：“你这个人很有趣，我愈来愈喜欢你了……”
展玉麟笑了笑道：“我认为你比我有趣得多了，像这种深夜，任何人都不会跑到外面来跟土地老爷喝酒，结果却嫌没人陪着聊天，又急着要找朋友……”
“哈哈！”大头怪人拍手道：“我这个朋友是交定了，来，来，来，你快说你有什么条件？”
展玉麟道：“在下交普通朋友，向来只有一个条件，便是需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可是对于尊驾来说，这个条件是不够的。”
大头怪人道：“你的武功也够高了，绝不是要我来对付你的仇人，说吧，有什么条件，老夫都答应你。”
展玉麟略一沉吟，道：“第一，我需要晓得尊驾是谁？”
大头怪人道：“你是问我的姓名？其实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的。”
展玉麟摇头道：“凭尊驾的武功，除非永远不踏入江湖一步，否则定然有很响亮的声名。”
“你不相信就算了，”大头怪人道：“好，我告诉你，我姓翟单名军。”
展玉麟暗暗地念了一下这两个字，却是搜尽了记忆，都没有听说有什么威名的绝顶高手的名字是叫翟军的，他不禁感到诧异起来。
因为就算是普通人，有了那么高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绝不会无人知晓，更何况那翟军长得一副怪样子，使人一见之下，会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更不可能不出名……
所以他在一愣之下，忍不住问道：“尊驾真的叫翟军？”
那个大头怪人一直嘻嘻哈哈的，从没生过气，可是展玉麟问了这句话后，竟使得他的脸色为之大变。
展玉麟只见他那双环眼里倏然射出两道冷电般的锋利光芒，凝望着自己，叱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老夫在说谎？”
展玉麟有生以来从未见到一个人有那么闪亮的眸子，有那么强烈的逼人气势。
那个大头怪人仍然坐在石桌之上，可是在展玉麟的感觉中，仿佛在面对着一个巨人似的。
他心头大凛，退了两步，清吸口气，运起内功护住全身，生恐对方在一怒之下，会对自己加以攻击。
翟军见到展玉麟的样子，敛去神光沉声道：“老夫生平最是恨人说谎，也最忌别人误会我，这点大概你不晓得吧！”
展玉麟道：“在下与尊驾尚是初交，焉知尊驾脾气，所以……”
翟军点头道：“好，不知者不怪，你喝口酒算是向我陪罪。”说着，他左手一按酒坛，从坛口射出一道酒箭，落在身旁的竹筒里，一直到竹筒装满，他的手才放开。
这一手功夫，在展玉麟的眼里并不算什么稀奇，他的内功造诣也能办得到。
但是他却不能做到单凭内力的操纵，便能使得酒箭注满竹筒，丝毫不能外溢，并且还不带一点声响。
是以他面上泛起钦敬之色，不敢多说什么，端起竹筒，将酒一口喝尽。
他方才只闻到酒香，晓得坛中装的是好酒，绝未料到酒一入喉，竟是异样的甘酣，不同于他以往所饮过的任何一种酒。
他回味了一下留在舌尖的酒味，赞道：“好酒！真是好酒！”翟军脸上浮起笑容，道：“怎么样，这杯酒还不错吧！”
展玉麟道：“在下从未喝过这样的好酒，不知是……”
“你是问这酒从哪里来的？”翟军道：“这是我从东海带来的！”
展玉麟惊讶道：“从东海带来的？”
翟军颔首道：“这是了因秃颅亲自酿的，取名叫云浪飞！你大概没喝过吧！”
“了因？”展玉麟一凜道：“尊驾说的是海外双仙中的圣僧了因大师，那你是……”
翟军大笑道：“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避尘神尼？”
展玉麟道：“那么你是……”
翟军道：“我不是吿诉你，我叫翟军！”
海外双仙是武林中传说的最高高手，他们有四十年没有履足中原了，许多人可说已经忘记了他们，知道的人也不过认为这只是一般传说而已，有关于他们生平的事迹，只不过是后来附会的。
就算江湖上曾经有过这两个无所不能，曾力挽武林浩劫的绝顶高手，他们在退隐海外仙山之后，四十余年未见踪影，怕是早已经死了。
展玉麟听到有关海外双仙的传说，还是二十多年前投师习艺时听到师父说过的，当时只认为是武林中的神话。
他绝未想到在二十多年之后的今天，竟然会遇到这么个怪人，说是从东海而来，并且携来了圣僧了因所亲手酿造的云浪飞美酒，自己还喝了一口……
酒虽已喝进肚了，那股留在齿颊之间的芬芳却久久未散，就如同展玉麟心里所怀的疑团久久未散一样……
翟军见他发愣的样子，笑了笑道：“你别以为我又再说谎话吧！”
展玉麟道：“这个在下不敢，不过海外双仙数十年没有重履江湖，他们还健在吗？”
“那两个老秃活得好好的，九十多岁了，牙齿还没掉。”翟军道：“看来他们要跟王八一样，最少要活一百多岁才死得了。”
展玉麟问道：“那么尊驾今年有多少岁了？”
翟军问道：“这算不算你第二个问题？”
展玉麟哦了一声，道：“对不起，在下忘了！”
翟军叹了口气道：“唉，其实有这么好的酒摆在面前，还有什么问题好问的？就算是毒药，老夫也是先喝了再说话。”
展玉麟道：“或许这就是在下的武功不及尊驾的关系吧！”
翟军大笑道：“好说，好说！”
他的笑容突然一敛，伸手向展玉麟身上抓来。
展玉麟不知对方怎么突然出手，他心中大凛，欲待闪身避开，翟军触到他身上的手已经缩了回去。
展玉麟愣了一愣，道：“尊驾……”
翟军的手指上好像捏着什么东西，放在眼前看了一下，问道：“你身上的神胶黄沙从哪儿来的？”
展玉麟见到翟军神色凝肃，问道：“尊驾也识得神胶黄沙？”
“老夫怎么不认识？”翟军道：“当年五大神宫之突然销声匿迹，便是为了老夫破去神土宫之故！”
“哦！”展玉麟惊呃一声，道:“五大神宫竟会是为了尊驾……”
“怎么？你又不相信我的话？”翟军霍地站了起来，道：“五大神宫被称为天下五大绝地，但是在老夫眼里还算不了什么，比起了因秃颅的十衍大阵还差得多，老夫能破十衍大阵，还破不了五大神宫？”
他这一含怒站起，眼中神光四射，一股犀利的气势直逼展玉麟而来，使得他一时竟然不敢挪动身躯。
展玉麟沉着气，凝目望着翟军，道：“尊驾是要试一试在下的武功？”
翟军这才发现自己含怒之下，无形中把全身的气势发挥出来，以致使得展玉麟不敢动弹，惟恐会受到自己的攻击。
他吁了口气，笑道：“我对你没有敌意，否则你也不可能与我说这半天的话了。”
展玉麟觉得身外的压力一松，这才敢站了起来。
这时晨曦已布满东方的天际，昨夜的残星渐渐隐去，四周的景色已渐清晰。
展玉麟正要说话，倏地发现翟军所穿的那袭又宽又大的衣袍并不是黑色，而是深蓝色的，只因为刚才夜色太浓，深蓝色的衣服才会被他误认为黑色。
展玉麟心中一凜，由此人身着蓝袍及高深莫测的武功看，他的真实身份岂不是剑道中第一高手蓝衫客！不禁脱口呼出道：“尊驾是蓝衫客前辈！”
翟军淡然一笑道：“别提它了，赶快说说《两心神功》的事吧。”
展玉麟道：“尊驾方才说的不错，在下是为了《两心神功》到天霸庄去的……”
翟军摇了摇手，道：“你坐下来，我们一面喝酒，一面说话，总比站着强多了。”
展玉麟坐下来，喝了一口酒，整理了一下思绪，把进入天霸庄的经过，缓缓说了出来。
他一面说，一面喝酒，一直喝完了两竹筒酒，这才把经过说完。
翟军想了一想，道：“嗯！看来当年五大神宫的余孽，隐伏这么多年，又蠢蠢欲动了，他们可能会搭上阴无极的关系”
“是的，”展玉麟道：“在下十年未出江湖，这次出来，发现江湖上似乎隐伏着许多危机，好像随时都会发生。”
翟军道：“江湖大势，多半如此，平静久了，自然会有大事发生，不过有你我在，大概那些魔头还不敢蠢动！”
展玉麟道：“尊驾过奖了，在下德薄能鲜，如何能够……”
翟军正色道：“我说的是真话，你的武功虽是还没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跟我也只相差有限了，只要再下几年功夫，就能赶得上我……”
他的话声一顿，道：“哦，你刚才提起苗疆黑煞毒神向你寻仇，以致你的儿子中毒之事，不知我能不能帮你的忙？”
展玉麟道：“这个不敢劳动大驾，在下已经有了恶鬼神医欧阳朴行迹的消息，预备花两天工夫找他，如果找不到，只好南下苗疆，去找绿袍老怪要解药。”
翟军道：“欧阳朴那厮恶毒无比，我当年扬言要找他，他在害怕之下躲了起来，只怕你不容易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大容易使他动手……”
他话声稍顿，道：“唉，可惜这儿距离东海太远，我又有事要办，否则我可以把他带给了因秃颅，那秃颅一身医术真可以说生死人而肉白骨，只要我找他，不怕他不出手……”
蓝衫客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以及他嫉恶如仇的个性，能够说出这句话来，显然是对展玉麟非常看重。
是以展玉麟听了之后，非常感动，抱拳道：“多谢前辈费心……”
翟军皱了皱眉道：“唉！你我是朋友，为什么还要像俗人那样，我跟你说过，了因比我大三十岁我也是叫他一声秃颅，你年纪比我小，就叫我一声大哥便得了！”
他笑了笑又道：“下次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到东海去一趟，我想了因秃颅一定很高兴的。”
展玉麟道：“多谢大哥美意，如果有机会，小弟愿意到东海去见见海外双仙！”
翟军道：“这次我赶到武昌来，是为了听到《两心神功》出土，所以赶来看看，如今你既然已经取得《两心神功》，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要告诉你，这本秘笈只适合于那初练功之人，对于你我绝对有害无益的，你千万别想从里面学到什么，因为内功心法不同，一个不巧，恐怕会使你走火入魔……”
展玉麟道：“这个小弟知道，多谢大哥。”
翟军道：“好吧！你快赶回去，免得儿子着急，我若是能在一两天内办完事，说不定陪你到苗疆去一趟……”
展玉麟道：“这个不劳大驾了，倒是小弟希望能再与尊驾一叙，也好让犬子能见当今武林的剑神蓝衫客……”
翟军大笑道：“你可千万别让我看到你儿子，我这一生不打算收徒弟了，假如看到他，说不定我想收他作徒弟，岂不违背我的宗旨？”
展玉麟听他这么说，心中一阵黯然，忖到：
“若非慕白身中剧毒，这次岂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若能拜在蓝衫客门下，他日成就定然超过我……”
翟军见到他的神色不好，问道：“老弟，你难过什么？其实有你这个父亲，你的儿子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有机会，我答应把他引荐到了因秃颅的门下……”
展玉麟大喜道：“多谢大哥！”
蓝衫客翟军道：“你现在不用谢我，事情成与不成，还在未知之数，唉，我若不是有事情要办，一定帮你去找欧阳朴，或者跟你到苗疆去一趟。”
展玉麟问道：“大哥，你说有事要办，到底是些什么事情……”
蓝衫客翟军道：“是关于未来武林劫难之事，我必需弄清楚一件事……”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事，话声一顿，自言自语道：“神胶黄沙在这个时候出现，莫非也跟他有关？”
展玉麟问道：“大哥，你说的是谁？”
翟军摇了摇头道：“现在我还没弄清楚，等到以后再告诉你吧！”
他深深望了展玉麟一眼道：“老弟，《两心神功》秘笈为各方所注目，你既非必要，假如我那侄儿看完了，还不如将秘笈交给五大门派共同保管，以免惹出大祸。”
展玉麟颔首道：“小弟知道，多劳大哥垂注。”
翟军吁了口气，拍拍巨大的肚子，道：“老弟，我走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展玉麟抱拳道：“大哥……”
翟军敞笑一声，虚虚抱了抱拳，那肥胖矮壮的身躯已飘然飞起，有似一个巨大的蓝色布球，在空中迅快地飞射而出，两个起落，便已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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