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力敌群寇
2024-07-17  作者:卧龙生  来源:卧龙生作品集  点击:

  第二天。
  王御史夫妇俩亲自到凤姑娘香闺里去见凤儿,只慌得凤儿跳起来起身下拜。
  王夫人拉着姑娘的手又是扶又是抱才把姑娘拉起来,连声说:“我的好女儿,你是我们王家的恩人,今后你义父和娘这两条命全仗着你保护,还有你麟哥他是个书呆子,除读书外甚么能耐也没有,今早晨你义父和我谈起,说姑娘你强煞也是一个人,我们全家老少就没有一个人能帮助你,要不要通知官府里,派点人来也好助你一臂之力,这地方县衙正堂,是你义父过去的门生,他虽然削了职这点力量还有,好孩子,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呢?”
  凤姑娘听完,两条柳眉微微一挑,娇脸上神色俨然,虽然她还是微笑着,但确无形中透出一种慑人的威严。
  她一敛那种少女的羞怯之态,侃侃说道:“爹和娘既然昨夜都亲耳听到,女儿我也不便再哄瞒两位老人家,确是有不少绿林匪盗准备向我们下手寻仇,不过女儿前天知道的那位受过义父救命之恩的风尘异人,已约请了不少武林中能人在暗中卫护,到时候他还要亲自同几个武林前辈前来这儿帮忙。
  “昨夜,爹也许听到的一个帮我们的男子口音,那位就是他约请的人员之一,本来我们是安善的良民,请官府派人保护未常不可,可虑的是这次来和我们寻仇的人,都是江湖中极有名的大盗,不要说一般衙役官兵他们不放在眼里,就是堂堂正正算制之师也奈何他们不得,他们大都有很好的武功,飞房越脊如履平地,总然请得三五十个官兵也是无济于事,再说官兵中一有死伤牵缠,公事就难办了,以女儿浅见不必惊动官府较为上策,不知爹娘认为如何?”
  王御史点头道:“这话很有道理,老夫昔年浮沉宦海,手下一般府衙官兵们对这种江湖大盗作歹犯科也是一筹莫展,请他们来反增麻烦不少,只是你说有几位暗中卫护的侠客高人,不知是否可以请他们到这里小住,也让我们尽点地主之谊。”
  凤姑娘笑道:“这个爹娘尽管放心,他们目前都正在监视贼人的举动,到时候他们会自己寻上门来。”
  王御史夫妇一听,也就略略放宽心,王夫人又和凤姑娘闲谈一阵,这才离开了姑娘香闺。
  凤姑娘送走王御史夫妇后,一个人心里面也暗暗焦急起来,听昨夜蓝师兄的口气,贼人似乎已到了不少,可是爷爷却没有一点消息,自己这方面总共不过三个人,万一对方提早发动倾巢来犯,迎战尚可,再想护人就感到困难了。
  凤姑娘想着不由她愁锁眉尖,心里暗暗的报怨爷爷两声,这是她过去没有过的事,她不是怕贼人中有甚么利害人物,她是怕王御史夫妇有甚么失闪,还有她的麟哥……
  她觉着这样一付千斤重担,压的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天不怕地不怕江东女侠,为一个情字所累,竟一反往日那种豪气凌云傲视江湖的性格,急得像热锅蚂蚁似的在香闺里团团转。
  不说凤姑娘忧心如焚,单讲辽东双鸟金翎雕薛国亮背了铁翎鸽马允,从双溪村王宅中狂奔逃命,幸喜一路上未再遇拦击,他们住在离双溪村十里左右一个隐密的渔村中。
  那个地方名叫榆树湾,是靠近巢湖一个极小的村子,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却住着一个极有钱的富绅,这富绅过去也是绿林中一个大盗,姓吴名叫占魁,后来因做了一票大买卖发了财,看中榆树湾这个地方僻静,随即大兴土木建筑了一所大房子,购了数十只船放给贫苦的渔民们施用,按月三七分账。
  他和七星神鞭邱仲衡是磕头兄弟,所以这次河北道上群匪蹑踪王御史到巢湖之后,随即由邱仲衡找到吴占魁商借落脚的地方,臭气相投,吴占魁当然答应了,这座小小的榆树湾,变成了河北群匪的集会之所了。
  这次神手追魂方元济因冀北三虎追杀王御史不成,反遭武林高手用暗器打穴之法制住三虎,一怒之下动员北五省群匪南下巢湖诚心和人一拼。
  自己就遍走冀北约请几个归隐已久的魔头准备趁南下一战机会,把势力扩充到中原江南一带,因此迟到一步。
  由飞叉天王许剑鸣,七星神鞭邱仲衡等先率群寇分两批南下追踪,飞叉天王一般盗匪准备途中拦阻,不想荒林一战,被江东女侠白凤蝶打得落花流水,二死四伤。
  青面虎楚二福在正阳关客栈中又被人用飞鱼刺打伤右眼,这场惨败群匪丧胆,不再有所举动,只是暗中钉住王御史的篷车,等到巢湖邱仲衡带第二批人亦随后赶到,这才合到一处借了榆树湾吴占魁的家住了下来。
  飞叉天王谈起王御史家里有个美艳绝伦的小婢,本领大得出奇,自己几人一战之下几乎闹得全军覆灭……
  哪知他的话还未说完激起和邱仲衡同来的辽东双鸟,燕山二鬼的怒火,当面讥笑许剑鸣这些人近于无能,竟连一个弱女小婢都收拾不了。
  飞叉天王本来是准备把凤姑娘用的软剑和飞鱼刺说出来,大家来研究她的来历,但这样一来他不说了。
  邱仲衡恐怕闹起冲突赶快劝住辽东双鸟和燕山二鬼,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有些不服气,试凭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有这样大的本领,暗地里和双鸟二鬼一商量,决定明晚上去双溪村会会那个美艳小婢女,顺便探道。
  燕山二鬼更有另一种打算,他们是名符其实的色中饿鬼,一听王家小婢既美又艳,不由动了色心了,他们想去把她活擒过来乐上一乐,二鬼有了这个心就要立刻前往,经邱仲衡再三劝阻,才算答应明晚同去。
  第二天初更,七星神鞭邱仲衡四辽东双鸟金翅雕薛亮,钱翎鸽马允,燕山三鬼活无常普凡,白面吊客赵通,五个人全穿着黑色夜行劲服,急急向双溪村趟去,他们还没有进入村子,已被在村外巡视的八卦掌姚中元,飞天玉虎蓝文俊发现了行迹。
  姚中元叫蓝文俊入村去通知凤姑娘早作准备,自己一个迎了上去,哪知五个匪党在村外一停,分成二路向村中闯进,辽东双鸟由左面入村,邱仲衡同燕山二鬼从右面入村。
  这下可吓坏了八卦掌姚中元,他略一犹豫,决定拦击台面三个,那两个即跳进了王宅,有凤姑娘一柄银虹剑,蓝文俊的两支判官笔,决讨不了好去。
  姚中元主意一定,立时施展“燕子飞纵云”的身法,把身子隐入路旁一颗古柏树上,暗中看去,见三人果照道路入村而来。
  邱仲衡这个人虽是北五省道中,有名的大盗,但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犯淫戒,他知燕山二鬼是出了名的色狼,怕他们借夜探王宅的机会,遭塌人家妇女,所以自己不同辽东二鸟入村,却和燕山二鬼一路。
  三人沿村右小道,急如风驰丸飞,一路前进,快近村前一株大古柏树时,猛闻一声“打”字,古柏上枝叶一阵轻响,三块没羽飞皇石分向三人打去,劲大力猛,三人匆忙地一伏,避开身子,飞蝗石飞出六七丈远近,才力尽石落。
  这突然的袭击真把三个积年大盗吓了一跳,暗想这个姓王的还真有点什么来历不成,凭他一个削职的官员哪有这种武林高手给他撑腰卖命。
  看起来许剑鸣说的一番话到不能不信哩,他们一转念不过是瞬间的工夫,这当儿那古柏树上忽然传出一声宏亮的长笑。
  接着一个低沉的嗓音喝道:“你们这三个毛手笨脚的东西,也敢到巢湖来卖狂撒野么?识像的赶快给我滚回去,等着你们瓢把子姓方的来了以后,大家堂堂正正约个地方比划比划,如果你们自己认为会几手花拳绣腿,妄想胡作非为,施展鸡呜盗狗的看家本领,偷偷摸摸的往人家家里去,今晚一一的。”
  那古柏上声音未住,燕山二鬼已是无名火起,哪还耐心的听得下去。
  立时齐齐怒吼,同时发动,活无常普九一抬腕子射出一支,毒袖箭,白面吊客赵通右手疾扬,打出一支梭子镖。
  夜色里两点寒星交映,流星般向古柏上发话处疾飞过去,二鬼心想纵然不中至少也把那人迫的亮出像来,只要他一现身,立时再各发暗器,打他个措手不及。
  二鬼心里想到的满好,哪知镖前打入那古柏之上,只打得枝叶一阵响,竟不见那人现身或者躲闪着,好像人家已走了似的。
  二鬼不由一怔,又听古柏上一阵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这点破铜烂铁,也在我面前卖弄施展,真是不知道什么叫丢丑现眼,来而不往非礼也,接着你们自己的家伙吧!”
  就喝声中,果然那支梭子镖,和那支喂毒袖箭破空向二寇飞去。
  别看是他们自己的东西,二鬼自问还没有接它的能力,尤其是袖箭这暗器,是用箭筒机簧发射出去。
  那人竟用腕力彷照抛手箭一样的打法,而且同时把镖与箭一齐打出。
  按说这一手就比二鬼高出很多,无奈燕山二鬼平时穷凶恶极,今天又有七星神鞭邱仲衡在侧,更不便认输服败,明知比人家相差很多,但硬着头皮也得接下去。
  二鬼见镖箭近身,慌忙闪身一避,两般暗器都是掠着两人耳根打过,二鬼情面悠关,恼羞成怒,活无常,拔背后虎头双钩,狂吼一声,双腾护面,双足点地,一用力身子凭空而起。
  普九怒极拼命,俟身子升高一丈二三,双钩一分“金雕展翅”斜向那株古柏抢去,身子游近树身旁,右手钩向树上一个母枝一搭,借力翻身,人已上了古柏。
  这时白面吊客赵通,七星神鞭邱仲衡,也各展轻功,提纵身法,一连两个飞跃都上了柏树。
  三个人在大树上蝴蝶花似的搜来寻去,钩影刀光劈的枝叶乱飞,奇怪的是竟找不到那人停身的地方。
  正当三人找的急怒交迸的当儿,忽闻树下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冷笑道:“我把你们这三个瞎眼的东西,也不看看树上有人没有,尽管砍那些枝叶怎的。”
  三人循声望去,果见离古柏三丈左右,淡淡月光下,影绰绰站定一人。
  陆无常怒火攻心,狂叫一声:“哪来的鼠辈竟敢戏弄你普九太爷,是汉子不要跑,普太爷同你拼了。”
  说着话,双钩疾展“鱼鹰入水”向那人影扑去。
  赵通、邱仲衡一鞭一刀也跟踪而下。
  三人发劲也不过就是瞬间之差,往上一围一进,哪知对方并不动手还招,一转身,向村外野地中跑去。
  七星神鞭燕山二鬼这时已是怒不可遏,一转身各展飞行轻功疾追下去。
  前面走的那人似乎故意和三人开玩笑样,你追的快,他跑的快,你追的慢,他跑的慢,中间总是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任由三匪喝止叫骂,他只给你个不应不理,这就把三人逗的顶门冒火三丈高的。
  晃眼追出二三里路,淡月下见前面一片茫茫白水,知已到了巢湖岸边,三人心中一高兴,暗想这一下你可走上了绝路了。
  匆忙的三人忙一打手势,分成了左右三面,一起包围上去。
  活无常普九一声狞笑,喝道:“好朋友,还往哪里走?”
  说着,人也加快了速度,施展出“蜻蜓三点水”的工夫,一口气三个急进,已追到那人身后三尺左右。
  双钩平伸进招“一龙剪水”两道钩影一闪,横断那人中盘。
  那人竟头也不回,猛可左脚一滑,全身向前栽去,看上去似乎是吃普九钩光逼失足栽倒,实则,这是武门中,极难练的一种工夫,叫做“点力撑山”,这工夫比铁板桥又高一筹了。
  普九一见那人失足前栽,心中大喜,双钩疾沉口里喝道:“好朋友,你就躺在这里吧!”
  那人两个脚尖点地,前胸离地尚有数寸,猛的向右一翻身,口中应道:“未必见得。”人已翻滚出去三尺多远,闪开双钩。
  普九是恨透来人,双钩用了十成劲力,诚心是把人家搁在巢湖边。
  谁知事出意外,收钩不及,自己到向前一栽,正想进步隐住身子再翻手进招,哪知对方身逾飘风“拗步转身”已到普九背后,单腿一抬,踢中普九后臀,口里喊道:“下去吧!”
  普九也真听话,一个身子迎向湖中飞去,只听“噗通”一声,宽冰似的湖水,浪花一翻,活无常九连人带钩掉了下去。
  这当儿,七星神鞭邱仲衡、白面吊客赵通,已分由左右包围上来,眼看着普九被人家举手投足之间打入湖内,不由惊怒交加。
  邱仲衡七星软鞭“横扫千军”挟一片劲风打去,赵通运刀如风“铁牛耕地”直扫下会,两人同时一齐袭到。
  那人他一声长笑,竟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工夫,蝴蝶穿花似的在刀光鞭影中窜来飞去。
  邱仲衡一面留神对方,看年纪不过卅五六,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裤,一张方形紫脸,留着稀疏的短须,肩后斜背一柄罕见的外门兵刃“双锋生死判”。
  但他并不亮兵刃迎敌,只一双肉掌施展六合拳法,从容应付一刀一鞭,而且还步步紧迫招招进攻的,两人各展所学,勉强打个半斤八两。
  转眼之间就打了八个回合,活无常普九这时已由湖中爬上岸来,全身都是水淋淋活像一个落瀑鸡一样,他左手一柄虎头钩在落水后沉入湖底了,现在只余右手的单钩了,他吃了几口水才挣扎着游上岸来。
  上岸见到了邱仲衡、赵通一鞭一刀的仍然战那个人不过,这就顾不得满身都是水,单钩一举,以三打一。
  三般兵器狂风骤雨似的一阵急攻,那人被逼的有些发火,立时浓眉轩动,蓦然一声清啸,接着掌法一变,施出成名江湖的八卦龙虎掌法。
  一霎时掌影交错,劲风呼呼,别看那邱仲衡,燕山二鬼拿着兵刃,仍然被那个人一双肉掌逼的团团转。
  这样,又打了十几个回合,那人突的施展一招“罗汉打虎”,把白面吊客赵通打出去七八步,跌了个仰面朝天。
  那人趁机长身窜出一丈四五尺,站身回头对邱仲衡等三人喝道:“今晚上不过是略施薄惩,稍挫尔等凶焰,如仍怙恶不悛,助纣为虐,再犯我手决不轻饶,听信与否这完全凭你们了。”
  说完话,在那蒙蒙淡月夜色之中,一溜烟似的消失了踪迹。
  那位暗中戏弄七星神鞭邱仲衡和燕山二鬼的人,正是八卦掌姚中元。
  他本意只想隐身示警,使他们知难而退,并不愿正面亮像过招动手,以免对方发现卢山真面目,无奈燕山二鬼穷凶恶极,一味纠缠苦追,激动了这位中原豪客的真火,施展出八卦龙虎掌法,力败三寇,留下警语后飘然而退去。
  三匪除邱仲衡,燕山二鬼都吃了苦头。
  经这一折腾,他们才真知道确有不少能人代为保护,许剑鸣的话不能不信了。
  今夜虽未弄清对方来路,就凭人家一双肉掌把三人迫的晕头转向,一个落湖,一个中掌,这身手分明是武林中极高的能人。
  他们只是想不通,一个削职归籍的御史从哪里请来这些人的?
  可笑的是,燕山二鬼和七星神鞭,在北五省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今夜一战之下,锐气全失哪还敢到双溪村去捋虎须,匆匆的返回榆树湾去。
  三匪回到吴府一看,大厅上灯烛辉煌,辽东双鸟已先败归。
  金翅雕薛国亮正在手挥小刀替铁翎鸽马允起取飞鱼刺。
  飞叉大王等十余人环列静视,一个个面色紧张肃然。
  邱仲衡,燕山二鬼都觉着有一股难言的隐痛,自己大言不惭的讥笑别人,哪知自己连双溪村都没有进去,就被人拦路邀截,打了回来。
  燕山二鬼虽然脸厚皮粗,这时也觉得有些羞愧泛颊,硬着头皮进了大厅。
  群匪抬头见活无常满身是水,背上的虎头双钩也变成了单钩,白面吊客赵通面上一片铁青,不住喘气,就知道这三人也吃了大亏,群匪慌忙里,连把三人探了坐位。
  这当儿,猛闻铁翎鸽马允一声凄惨的叫,头上的汗珠儿,一颗接一颗直往下滚,血水也浸透了夜行衣。
  金翅雕薛国亮把取出的飞鱼刺一放,先替马允敷上了金创药。
  包扎完事之后,才拿起飞鱼刺,迎着烛光摇摇头:“好厉害的家伙。”
  群匪中可说大部未见过这种震慑江湖的暗器,不少人往上一围,细看这暗器,小巧异常,全长不过一寸八分,尖端扁平,有两个小而锋利的倒须钩,通体用纯钢打成,晶莹耀目,后尾处有两片极薄的钢叶,形如鱼尾,这种暗器全凭内剪真力贯掌发出。
  这当儿,飞叉大王探手入怀亦取出一支飞鱼刺来,向下里外一比较,果然式样及分寸毫厘一点也不差。
  许剑鸣点点头道:“果然又是那小贱人的东西,楚二福兄弟一只左眼也断送在这飞鱼刺上,这小贱人的身手确是不凡,今后真还得留她的神哩。”
  许剑鸣这自言自语的一说,有明白的,也有不知道内情的,大家一再追问。
  许剑鸣叹口气道:“这个小贱人,不但暗器霸道,就是她用的兵刃也非常奇怪,形虽如剑,却又和软鞭似的可围在腰里,一出手又狠又辣,但看去她又是那样美媚无比,艳绝人间,唉,这个天生的女魔王……”
  他说到这里,才把自己八人荒林拦却王御史,如何交手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猛听得吴占魁“啊哟!”一声惊叫道:“你这一说我明白了,你们遇到的那个少女,一定就是传言中的江东女侠白凤蝶了,这个丫头,露角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可是江南绿林道上,已被她闹的鬼神不安,只要她足迹所至,吃黑饭的朋友们都得退避二舍,风闻这丫头一身傲骨,最看不起做满清官员的汉人,她怎会和王家混到一起呢?又怎么会甘心作人奴婢呢?这倒真是奇而又奇的一件怪事,可是除了她,谁还有那样大的本领呢?”
  他们只顾谈话,可就忘了铁翎鸽马允的伤势,他虽然咬牙苦忍,无奈伤口过大,又动了筋骨,终于痛的他哼出声来。
  这一哼,群匪又联想到那邱仲衡和燕山二鬼来,顾不得再研究这飞鱼刺的来历,吴占魁慌忙以主人身份吋两个仆人用软榻把马允送到静室去疗伤,又把活无常普九领到后边换衣服。
  白面吊客赵通吃姚中元一掌,又经一路奔走,人也支持不住了,他倒还认乖,不要人让,自己先行到后边休息去了。
  吴占魁吩咐摆上酒筵,大厅上群匪落坐,计议着如何对付江东女侠的策略,你一言,我一语,可是谁也想不出一个完全的办法。
  辽东双鸟,燕山二鬼,在目前这一般匪徒群中,也算是顶尖的人物,他们连人家王宅一草一木都没有动到,落个负伤而归,明知是白去送死,谁还有这个胆子呢!
  邱仲衡一看情形,就是讨论到明天,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由叹口气对群匪说道:“照今夜情形推断,王家除了你们所说的江东女侠以外,另有不少高人在,不是我说泄气话,我们这群人就是全体出动,恐怕也讨不了好,瓢把子既然只叫我们钉梢探道,摸清楚姓王的落脚窑子,这任务我们总算是办到了,以后的事只有等瓢把子自己来了再说……”
  邱仲衡话尚未说完,猛闻屋外一声长笑一声,声音如枭鸟悲鸣,群匪一惊,全都起立,正想出屋查看。
  突然大厅内烛光微晃,巨鸟似由门外飞入一人,身法奇怪,捷逾飘风,不过眨眼工夫,来人已站在大厅之中。
  烛光里群匪定神看去,见来人已到五旬开外,第一件灰绸子棉长袍,白袜薄履,五短身材,两道八字眉直垂眼角,鹰鼻鹞眼,阔嘴翻翻,留着黄白交杂的山羊胡子,一张脸黑中透青,斜背一个黄缎子长形包袱,头上却戴一顶黑呢帽。
  这打扮不伦不类,越发显出他那份怪模怪气的样子来。
  许剑鸣一看来人这份装着形像,猛可里想起一个人来,慌忙匆匆抢前两步,抱拳躬身问道:“尊驾可是蛇影子朱冲老前辈么?”
  来人却傲然一笑笑答道:“老夫已退出江湖二十年矣,想不到还有人记着老夫名号。”
  他这一答应,群匪全都一怔。
  蛇影子朱冲这个人,卅年前已誉满绿林,是北五省最负盛名的独脚大盗,阴狠毒辣,纵横江北道上。
  毁在他手里的名捕镖头不知凡几,后来他遭北五省镖局镖头们联合围击,负伤逃走,此后就没有再出现江湖,传说他重伤已死。
  今夜竟突然出现在榆树湾中,群匪对此人过去也不过是耳闻,从未晤面,算起辈份,这般人都算是晚辈。
  大家都抱拳行礼,众星捧月似的把他让入上位。
  许剑鸣笑说道:“老前辈大驾光临,使晚辈有机会得瞻仰风采,略慰生平渴慕之念。”
  朱冲哈哈笑道:“老夫息隐之后,本不愿再出入江湖之中,此次因盛情难却,应了金风禅师之邀请,一则来助方元济一臂之力,二则那些自鸣侠义正派人物近来猖獗更甚,确令人再难隐忍,老夫此次出山当以二十年混山苦得,和彼等一交长短,为我绿林道上朋友保留一份生路,也不让那般人尽自扬眉吐气,灾灾不可一世。”
  说完话,满脸狂傲之色。
  这时,吴占魁已吩咐另排新筵,替这位前辈盗魁洗尘。
  酒筵间,邱仲衡谈起夜探双溪村铩羽而归的事情。
  朱冲却嗤然冷笑答道:“老夫始才听到大部,本来我想等到金风禅师和贵当家的方瓢把子到齐之后,再动手不迟,如此说来,老夫倒要先去会会那几个替人看宅护院的鹰爪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物了。”
  他这话刚刚说完,大厅后窗上,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老怪物,好大的口气,别看那些看宅护院的都是后生小辈,但就凭你那一手还未必准行,到时候栽倒人家几个娃娃手里,我看你这张老厚脸皮放到哪里?……”
  后窗人话未说完,朱冲早已霍然离开坐位,探囊扬手,三点寒星直飞后窗,跟着一转身就想追出去。
  哪知身还未动,窗外又飘来一声冷笑道:“你不要急,如果想和我比划比划,你还不配,到时候自有人会收拾你,这三只纯钢枣核镖,大概就是你的看家本领啦,我也懒得这些破铜烂铁,还是物归故主,怎么来怎么去,我可要失陪了。”
  声音甫住,破窗飞入寒星三点,分打朱冲双目前胸,来势急劲,快速异常。
  朱冲一伏身,让枣核镖掠头顶打过“啪啪”两声嵌入大厅砖墙上一寸多深,这份手腕力确实惊人的。
  朱冲让过枣镖,一纵身飞入院中,待他跃上屋面,对方已走的没了影儿,只气的蛇影子跺脚气的大骂,群匪四下搜寻一阵,仍是踪迹全无。
  蛇影子朱冲急怒交加,恨声自言自语道:“朱太爷三天之内要是不血洗双溪村,我就不再称为蛇影子。”
  第二天中午时候,榆树湾来了三匹快马,两个三旬左右的大汉,一个廿四五岁的女人。
  那女人看去生得颇具姿色,尤其眉目间,风骚入骨,穿一身玄色对襟密扣絮衣,纤纤柳腰,束着一条青丝绣花汗巾,柳眉凤目,粉面朱唇,披着淡紫色薄棉风衣,骑着榴红色小川马,脚套软皮小剑靴,除脸上透出一种凶淫之气外,则不失一个丰姿婷婷的美人。
  那两个大汉好似这女人的侍从,又像是多年的好友,这关系很复杂,很微妙,局外人很难弄的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看得出来,就是这女人似乎有一种支配那两个大汉的力量。
  他们三骑马进了榆树湾后,直向吴家那所高大的庄院走去。
  三个人刚刚走近吴宅,早有守门人传报进去。
  呀然一声两扇黑漆门大开,吴宅主人吴占魁含笑迎于门外,一见三个人,拱手笑道:“什么香风吹来了百花娘子,及金陵双义,吴占魁有失远迎,快请入内治酒请罪。”
  那女人点了一下头,盈盈笑道:“啊唷!你吴爷太客气了,我们可不敢当。”
  说着话,她下了马,可笑她身后两个大汉抢着过来接缰绳!
  吴占魁呢!他也赶着凑热闹,三个人同时伸过去三只手。
  那女人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吴占魁是主人,玉臂轻伸,把马缰交给了吴占魁。
  吴家那所大宅中,立时又涌出来三个庄客大汉,分别接过主人和金陵双义手中马缰。
  吴占魁和金陵双义,却前护后拥的把白花娘子让进了大客厅。
  大厅上群寇环坐,正中间坐着怪模怪气的蛇影子朱冲。
  百花娘子第一个进入大厅,她进了门,媚眼乱飞,逗的大厅群贼起了一阵骚动。
  吴占魁慌忙替群寇介绍百花娘子和金陵双义。
  说双义,那是高抬二人,具实他们两个人真实姓名,叫裘虎、卢龙,两个人都是独脚大盗,臭气相投结作了金兰兄弟。
  在江湖绿林道上很有点名气,和吴占魁也是多年朋友。
  裘虎以金鞭,瓦面镖称雄,卢龙以一对银锏和和一手子母弹驰名。
  两个人本来是各不相识,七年前为在金陵渡以劫截一个珠宝客人,碰上了头,为争一箱珠宝打了半夜,结果裘虎打中卢龙一鞭,卢龙子母弹打伤了裘虎左臂。
  两寇彼此受伤后,互相敬佩起来,化敌为友,结成了叩头兄弟,从此结伴江湖,合作为歹,两人为纪念金陵渡口相识经过,自号为金陵双怪,叫起来比较难听,所以朋友们见面打招呼都称他俩为金陵双义。
  两人合作做贼,自然比一个人强些,竟是无往不利,几年工夫着实抢了不少值钱珠宝。
  人有了钱,身份自然不同。
  双怪哪能例外,在金陵郊外买了一块土地,大兴土木,建造一所堂皇别墅。
  无奈狗总是改不了吃屎的毛病,双怪虽已有了百万家产,但仍做着强盗生涯,一年中,他们俩也难得在别墅里住上三两个月。
  双怪名头在江南绿林道上愈来愈响,那就是说杀人越货的勾当也越做越多。
  这时候,江东女侠白凤蝶在江湖上初露头角,双怪霉星高照着首当其冲,被白凤蝶查出恶迹,小姑娘追寻到双怪住处。
  一场恶战,双怪不支逃走,小姑娘没有手刃两个恶徒,把怒气发到房子上,一把火把双怪建造的堂皇别墅烧成了一片焦土。
  从此二寇又变成无家可归的流动大盗,他们的恶迹也越来越多。
  又在江南一带鬼混了一年,仗两人武功非凡,又捞了不少油水。
  本来是可恢复旧观,再盖一所堂皇别墅。
  不过这时江东女侠白凤蝶在江南风头越来越健,今天传出她挑了这家山寨,明天又传她毁了那家窑子。
  总之,小姑娘在江南露面一年时光,已成江南黑道上的致命克星。
  她艺高胆大,人又机智,江南黑道人物几次想暗算她,都被她看出了破绽,闹个伤亡狼籍,大败而亡。
  这一来,谁也没有胆子再打姑娘主意了,凡是白凤蝶芳踪到处,黑道上的盗匪们无不望风而逃,退避三舍。
  双怪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开山立寨,这一对叩头兄弟也就到处飘荡起来,好在他们有的是黄金珠宝,往哪里都是一样锦衣玉食。
  双怪又飘荡几月,无意中遇上了百花娘子廖金蕊,这女人天生媚骨,淫荡异常,说武功一道,金陵双怪合起来也得甘败下风。
  这还不算,最使人拜服的还是她床上功夫,只要一和百花娘子接触过的男人,再和别的女人接触时,那就味同嚼蜡,毫无乐趣。
  这女人就仗这一点特殊本领,不知道征服了多少成名武林的人物,臣服在她石榴裙下,甘心被她使唤。
  双怪本不贪色,可是碰上百花娘子这样的女人,哪里能把持得住,三个人见面不到两天,双怪都变成廖金蕊裙下的不二之臣。
  这女人也真有她一套,摆布到双怪死心场地为她效忠不算,最难的是两个人分沾雨露,却不会争风吃醋,最低限度,两个叩头兄弟没有表面冲突起来。
  百花娘子收服了双怪之后,三个人结伴游息,日日打情骂俏,夜夜春宵不虚,说快乐也就快乐,可是这种快乐中另含有两种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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