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详计议

2024-07-17  作者：卧龙生  来源：卧龙生作品集  点击：

　　白凤蝶却不知刚才回手一剑，几乎把方元济制于死地，她自出道以来，私人交手就没还上过一个强敌，方元济刚才打出的那一掌，把她震的四五尺之远，不由得又羞又急，一阵伤心，几乎落下了眼泪来。
　　略一定神，立时翻身猛扑，银虹剑只似神龙舞空，千万朵剑花错落，急攻过去。
　　神手追魂心中一懔，暗道：“这是甚么剑法？竟有这等威势！”赶忙气提神凝，展开双掌，全身投入了一片寒光剑影之中。
　　白凤蝶剑术已得银须叟白公亮真传十之七八，再加上笑面阎罗申子明两年苦心指导，她一人兼得两位风尘奇人之长，声势自非凡，银虹软剑又是削金断玉的宝刃，愈觉如虎添翼。
　　软剑施开，只觉冷风侵体，怪招百出。饶是方元济一身绝世武功，竟也觉着对方剑风凌厉，如绕身活蛇，着着不离要害穴道。
　　心里暗暗吃惊，只得提起全付精神，施出三十六手擒拿手法，和白凤蝶拼力死战。
　　两人动手约有十几个回合的时分，群寇都已得到讯息赶来，只见屋面上人影翻飞，全向花园中围来。
　　白凤蝶力战中留神向外一看，见四面全都站满了人，高的、矮的，不下四五十人之多，每人手中都拿着兵刃，月光下闪闪寒辉耀目，不过并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助神手追魂方元济的，他们只是分围四面，目的是防止白凤蝶她不战而逃走。
　　白凤蝶剑术武功虽好，究竟经验阅历嫌不够，她看这多贼人围在四周，心中忽的一动，暗想：我只管和贼人在这里力拼，如果他们要分出一部份人去双溪村中扰乱，那么麟哥哥一家人的生命，真是危险极了。
　　虽有姚叔叔和蓝师兄保护，但究竟他们只有两个人，难免顾此失彼，何况对手掌力雄浑，愈战愈勇，再打下去，也不是在短时间内即可分出胜败，万一王家有了失算，叫自己如何向爷爷交代呢？还有麟哥哥……
　　她一想到毓麟的安危，心中立时感到焦虑起来，她本来是准备和方元济拼命而来的，此刻心念一动，反而挂念到王家安危，恨不得立刻赶回双溪村去……
　　白凤蝶一分心神，银虹剑招势略缓。
　　方元济何等人物，他初和白凤蝶交手时，被姑娘精奇剑法所制，抢了先机。
　　白凤蝶一看得手，立时展开白公亮所授绝学剑术，七十二式回环追风剑法，这套剑法全是攻式而且招中套招，变化奇妙，一人施出，不容对方有缓气还手的机会，剑招连绵而出。
　　所以方元济，被白凤蝶一招抢了先机，始终陷入被动，竟自无法还攻，只觉对方剑光如幕，剑出生寒，着着指向要害，任你方元济一身本领，也无法破解这七十二式回环追风剑法，迫的招架闪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工夫还攻。
　　方元济仗功力深厚，轻功卓绝，竟在白凤蝶的回环追魂剑法急攻之中，支撑了十几个回合，但她始终无法冲出白凤蝶剑光笼罩之下。
　　哪知白凤蝶心念王御史一家安危，略一分心神，不自觉手中剑招缓慢下来，方元济趁势抢攻，左手施出一招“推波逐浪”，右手“玄鸟划沙”，呼呼两掌，迫的白凤蝶向右一闪，神手追魂趁势抢回主动。
　　等到白凤蝶警觉，赶忙凝神澄虑时，已晚了一步。
　　方元济右手“金臂露爪”已劈向左肩，迫的白凤蝶由攻变守，这一来七十二式回环追风剑法也无施展出来，因为那七十二式全是攻敌，一招失措，整个剑法就无法再连续下去。
　　方元济几招紧攻，掌风震飘起白凤蝶蒙面黑纱。
　　凤姑娘吃亏在功力上没有人深厚，又挂念王家安危，也无心恋战下去，银虹剑骤一施展“天女散花”，只见满天银光精芒闪闪流动，迫的方元济向后一退，白凤蝶趁势一个“飞鸟投林”，娇躯一晃，直飞出去。
　　群寇一降哗然，有三个纵身过来拦击，白凤蝶娇叱一声，长剑迎风疾展，直似匹练卷空，银光过处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三寇手中的兵刃全都被削断了。
　　白凤蝶心急如焚，手下狠辣，一剑削断三寇手中兵刃后，趁势回剑又一招“印雷交击”只听一声惨叫，三匪中间一人被凤姑娘一剑拦腰斩断，整个人被分成两半了，血冒三尺之高，雪地立即染成一片红色。
　　这只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群寇在一怔间，白凤蝶已经冲出，等到他们想起来赶人，凤姑娘已到了三丈开外。
　　神手追魂见她出手两剑，有三人断兵刃，一人送命，心中怒极，猛的一提丹田真气，施展“蜻蜒三点水”的身法，嗖，嗖，嗖，如狂飙掠空而过，超越群寇，疾追下去。
　　方元济身法奇快，又是全力追赶，其势如流星赶月，他身后群寇蜂拥相随。
　　白凤蝶回头一看，心里暗中叫苦，自己如要直回双溪村中，他们势必会跟随追去，那才叫引狼入室。
　　她心念一动，脚下略缓，方元济已追到身后两丈左右。
　　白凤蝶心里一急，探怀取出一支飞鱼刺，回身扬腕，用三元联第的手法打出，月光下只见三道银线一闪，电射而至。
　　方元济猛追中见凤姑娘翻身扬手，知必有暗器打来，初还以么是镖箭之类，毫不在乎，哪知略一不注意，三只飞鱼刺品字形一齐袭到。
　　方元济心里一惊，猛想起这是威慑江南绿林的飞鱼刺，赶忙一个倒翻全身向后仰卧下去，饶是如此，仍被一只飞鱼刺擦肩打过，划了一道血口，飞鱼刺打到两丈开外，劲力仍是极大。
　　忽听方元济身后追的最近的一名匪徒，一声惨叫，飞鱼刺正中左眼，入肉寸余，一阵剧痛，当场栽倒，瞎了一只眼睛。
　　这一来，自是没人再敢追，其实他们这一乱的时刻，白凤蝶已奔去几十丈外，月光下，雪地上，一点黑影，几个起落，已失去了踪影。
　　方元济从地上跃起来，看中飞鱼刺而卧倒的，乃受伤的二弟子陈文成，不由一阵感慨，想不到自己由关外打到关内，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凶狠的恶战，才争取到五省瓢把子的尊荣。
　　谁知为了追杀一个削职的官员，竟会遇上这样强劲敌人，江东女侠不过是一个新出道的毛丫头，在今夜一战中，飞鱼刺连伤了自己两位弟子不说，看起来这场争霸江南绿林盟首的事情，恐难如愿以偿了……
　　想了一阵，缓缓向吴宅走去，对那受伤弟子的伤势漠不关心，连问也不问一声。
　　群寇都知他性格冷僻，稍不如意，只要有一点不对，举手就要杀人，只把他受伤弟子抬上，退了回去。
　　单说凤姑娘一路狂奔回双溪村去，一口气赶回到王宅，跃上了屋面，看没有甚么事情，才放下了一颗心。
　　姚中元和蓝文俊并肩站在院中雪地上看着她。
　　凤姑娘心中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一飘身落下屋面，顺手拉下了蒙面黑纱，缓步走近姚中元，笑着叫道：“姚叔叔！”
　　八卦掌一笑道：“你这个丫头，可是越来越高明了，竟然把我给骗得晕头转向，姚叔叔今晚上可算是栽到你手里啦！”
　　白凤蝶嫣然一笑道：“我去榆树湾了，本想探探贼人的虚实，不料被人家看见了，害得我打了半天的架才回来！”
　　姚中元看她满脸得意的神色，知道并没有受亏，也不想再追问。
　　蓝文俊知凤姑娘的武功及剑术都比自己高明很多，不过究竟高到甚么程度，飞天玉虎自己也不知道。
　　蓝文俊追随笑面阎罗申子明学技十五年，两支判官笔招数，火候已相当精深，在江南后起之秀中的，很少看得起别人，独独见了凤姑娘有点儿害怕，那不仅是白凤蝶武功比他好，这里面还有着另外的原因。
　　蓝文俊人称飞天玉虎，那就说他不但像虎一样的勇，而且还像玉一样的美，他是深闺少女们梦求的情郎。
　　江南武林中老一辈，提起蓝文俊都没有不竖起大拇指说：“喝，这孩子了不得，人品俊，武功好！”有很多前辈武林健者，都愿把女儿许给他，可是飞天玉虎都婉予谢绝。
　　申子明又是个游戏三昧的人，这些事他根本不管，人家去找他，叫他拿出师父的威风来，作主答应蓝文俊的婚事。
　　笑面阎罗每次都摇着手笑道：“我教徒弟只能教他武功，不能教他娶老婆，你们这些老古董，总爱管小一辈的时事，你们想要他作女婿，干脆叫女儿去找他，只要他们玩的好，那还用我们操这闲心吗？”
　　他为蓝文俊的婚事，不知得罪了好多人。
　　有一位和他相交几十年的老朋友，为女儿的婚事，去找申子明，请他出头作主，他们交称莫逆，情逾骨肉，那人想只要自己一开口，笑面阎罗决不会推诿拒绝，哪知申子明一样推托不管，为此事两位老友几乎闹翻了脸，那人一气之下，竟和申子明绝交而去。
　　这段事情详细经过，后文自有交待，这里不多赘述。
　　玉面飞虎人虽秀美如玉，但确不喜女色，尽管不少绝代姿色少女，对他一往情深，可是蓝文俊却浑如不觉，对她们冷淡异常。
　　可是他一见白凤蝶后，竟牵动一腔情怀，两年日夕相处，蓝文俊爱心渐深。
　　可是白凤蝶那时不过盈盈十五，对男女之间情爱的事，还不很清楚。
　　飞天玉虎天生傲骨，他对白凤蝶虽已爱到极处，但却不肯形露于外。
　　更巧的是凤姑娘生性刁蛮，坦率天真，好胜心又极强烈，她在申子明门下学艺两年时间中，每次和蓝文俊动手过招，飞天玉虎都败在她的手下。
　　申子明看白凤蝶已得老友白公亮剑术绝传，心里一高兴，想把她造成一株武林奇葩，他要让江南武林同道看看，申子明教出来的男女弟子，一个比一个利害。
　　可是白公亮内功、剑术、轻功，独步大江南北，他教凤蝶时又下过一番苦心，把压箱底的绝技，都传了这位孙女儿，十年绝峰苦学，已得银须叟全部真传，所差的只不过火候不够，但这不是短期内所能成的，必需要随内功进境，逐渐加深。
　　申子明详细考究了白凤蝶的武功之后，简直觉得没有东西可以传她，但既然戴了师父这顶帽子，总不能说不传别人几招。
　　如果以凤姑娘剑招精奇来说，申子明都有点甘拜下风，笑面阎罗想了几天，这才把连徒弟都不传的飞鱼刺传给了凤姑娘，把赖以成名的银虹软剑也送给了凤蝶。
　　两年的时间，白凤蝶把申子明传授她的飞鱼刺已练到百发百中，并且学会了申子明最厉害的三种打法。
　　笑面阎罗看地短短两年中，学会自己几十年苦苦研练的暗器，心中又高兴又有点感慨，郑重对白凤蝶说：
　　“飞鱼刺是江湖中最歹毒的暗器之一，传授非人，造孽不浅，现在既然传你手，希勿再乱授别人了，你一生中，只准选授一人，此后只准代代单传，免得造孽太多，我传你之后，凡我们下弟子，都不再授此技了。”
　　白凤蝶含泪叩谢，别了申子明到江湖历练行侠，这时她已十七芳龄，渐通男女间情爱，如果蓝文俊这时候能表达一片爱心，偏是飞天玉虎天生傲骨，又自惭愧武功不如凤姑娘，把一片火热情深藏心底，外形上决不流露。
　　凤姑娘心里虽对这位师兄很好，但看他自己始终情止于兄妹之谊，毫无相爱之心，一个大姑娘家自不便对人示爱。
　　直到地告别了申子明，在江南一带行侠两年，声名雀起，获江东女侠美号，对蓝文俊仍是未能忘怀，白公亮感报旧恩，让凤姑娘她委侍毓麟公子，她坚拒不肯，这也是最大的原因。
　　可是天下事常常出人意料之外，白凤蝶最后虽然屈己应命，勉强答应了爷爷，但她心里仍另有打算，准备救过王家这劫难后，自己遁迹深山，连爷爷也不再见……
　　哪知她见毓麟后，被他一片痴情所动，由怜生爱，步入情网，毓麟公子的温柔潇洒，渐渐遮去了她心目中的飞天玉虎。
　　生龙活虎的江东女侠，被王毓麟一缕柔情缚的结结实实，她的一颗芳心，已完全给了她的毓麟哥哥……
　　可是这些事，蓝文俊哪里会知道，两年之后重见师妹，见她比过去更娇艳，压在心底的爱火，越发炽烈，可是他心里的自卑，也因为白凤蝶成名，愈加严重，他想念师妹，恨不得连寸步也不离的，但是一见人家凤姑娘的面，又心跳又耳热，连多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不要说让他说些想念的情话了。
　　这当儿，看凤姑娘由榆树湾探敌归来，再也忍不住关怀之情，问道：“师妹，北道匪首都已到了榆树湾，你怎么可以单人涉险？再说神手追魂这人不但武功了得，而且手辣异常！”
　　话说的太急，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流露了关爱之意，说过话他自己的脸倒先红了，眼光光看着地上，不敢抬头。
　　白凤蝶看他神态，不由一怔，因为她过去和蓝文俊相处两年时间，从未见过他对自己有这样的神态。
　　想了一阵，才笑道：“神手追魂方元济吗？他也没有甚么了不起，今晚不是他们人多，我又挂念麟哥，和义父母的安危，非要和他见过真功夫不可。”
　　她因为在想念毓麟，又叫惯了毓麟哥，不自觉说溜了嘴。
　　话出口了，也觉着当两个男人面前，这麟哥哥实在叫得太亲热了，一阵阵羞红泛颊，不由也低下了头。
　　姚中元听得一怔。
　　问道：“甚么？你和方元济动过了手？”
　　白凤蝶微一抬头。
　　笑道：“我和他拼了十几个回合，因为挂念这边，就冲了出来，不过有两个贼人中了我的飞鱼刺了，总算给他们一点小苦头尝尝。”
　　姚中元一脸惊疑神色，看看姑娘啊了一声。
　　可是蓝文俊却又接口问道：“蝶师妹，谁是你麟哥哥……”
　　因为白凤蝶常常取笑飞天玉虎，误认他现在抓住机会报复。
　　立即含嗔答道：“可不是么，我认了王御史作义父，义父的儿子，不叫他哥哥叫甚么？”
　　说完话，转头就要走。
　　蓝文俊听完话，脸色一变，心中一凉，打个踉跄没有栽倒，姚中元伸手抓着他一条左臂。
　　白凤蝶也自觉，回过头来，一双清澈如水的秀目，看看蓝文俊问道：“蓝师兄，你怎么啦，我同你开玩笑的呀，干吗真的生我的气啦。”
　　她还认为自己的几句话说的太重，使蓝文俊生了气呢？
　　飞天玉虎略一定神，强笑一下，答道：“生你蝶师妹的气？师兄我还没有这个胆子，我有点头晕想回客栈去休息一下。”
　　姚中元趁势接口笑道：“现在天已四更，料想贼人不会再来了，我送蓝老弟回客栈去。”
　　白凤蝶娇憨一笑道：“蓝师兄真没有用，怎么一夜就冻出了毛病。”
　　飞天玉虎也不再答她话，一纵身跃上屋面，和姚中元如飞而去。
　　白凤蝶望着两人背影消失，正想移步回房，突然一个意念袭上心头，越想飞天玉虎今夜的神色、情态，越觉着有些不对，她本是个聪明的人，因为不懂世故，什么事都不去想。
　　现在她年龄渐大，阅历深，情怀已开，心里琢磨一阵，已全了然。
　　不由得脱口而出，自言自语道：“啊！他一定是心里爱我，所以听到我叫麟哥之后，就神态失常了……”
　　说到这里，猛自警觉，住口回身，四下张望，看玉兔四坠，白雪皑皑，天色已近了四更过后。
　　定下了心，不由自主流下两颗泪珠。
　　暗自说道：“蓝师兄呀！蓝师兄呀！你既对我有心，何以两年相处时，不告诉我呢，你对我好，那只是要敬我，没有一点呵护爱惜之情，你让我一个涉事未深的女儿家，如何能猜测到你的心事，如今麟哥哥爱我情深似海，我如果不理他，他势必难活下去……”
　　她想到这里，只觉着幽情万种，一齐涌到心头来，一阵凉风吹来，白凤蝶打了一个寒噤，竟觉到有些冷意，缓缓走向卧室去。
　　且说金风禅师，离开了榆树湾吴家花园，他一身本领在当代江湖中算上是顶尖的人物，两只宽大的僧袍一抖，一个肥大身体冲天而起，宛如巨鸟凌空，直向双溪村扑去，转眼工夫就是四五里路，看巢湖和雪地一色银白，再吃月华一照，直觉着置身于白玉世界。
　　金风禅师心里一高兴，施展开“登萍渡水”上乘轻功，在雪地上晃似流烟疾矢，向双溪村中扑去了。
　　约有一盏热茶工夫，已达双溪村外，金风禅师略略一停，抬头看双溪村的村势。
　　正想进村时，猛闻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头上的一棵大树上响道：“你那‘登萍渡水’的轻功不错呀，怎么才来呢？”
　　这几句话，听得金风禅师不由自主的打个冷战。
　　抬头看树上枯枝，残雪片片，看不清人隐何处，不由心中愈觉怀疑，凭自己的目力，黑夜中三丈内可辩猫珠。
　　这树距离自己也就不过是二丈远近，何况隆冬天气，树上叶子全落，只余下三颓枝，而且颓枝上还有积雪，在清辉月华下，毫发可鉴。
　　如果树上有人，决不能说看不清他隐身的地方，如果说树上没人，那声音又明明由树上发出，金风禅师看了半晌，仍是不见人踪。
　　饶他是佛门弟子，也吓的脊骨上直冒冷气，怔了半天神，才厉声喝道：“你是人是鬼？快点亮出像来，叫你佛爷见识见识。”
　　他话刚说完，又闻一声冷笑道：“你这瞎眼秃驴，不怪你有眼无珠，看不见别人，却是在疑神疑鬼乱嚷些什么，难道你北五省的一流高手，都是像你这样脓包吗？那就趁早挟尾巴滚回你们的老窝子去，可别在这里丢丑现眼。”
　　说完话，从大树身后，转出来一个老人，缓缓对着金风禅师走去。
　　金风禅师细看来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一身灰色及膝长衫，大雪天足着多耳麻鞋，两只裤管却卷过了膝，手上握着一根黑油油的拐杖，矮个儿，眼睛眯的像条缝，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面色看上去好像很严，但嘴角上却挂着微微的笑意，和脸上表情很不配合。
　　金风禅师打量过来人之后，不由心中一动，怒声喝道：“何方人物你是谁？是不是笑面阎罗申子明？”
　　那矮老儿看也不看他，抬头望天哈哈大笑道：“你这出家的人，怎么还是这样大的火气，佛爷有灵早把你逐出沙门了！”
　　金风禅师看他那种狂傲的神态，不理自己的问话，不由怒火更炽，又厉声喝道：“你少给我装疯卖傻，报是不报名号，我也看出来，你八成是笑面阎罗……”
　　金风禅师尚未说完，那老者倏然把双眼一瞪，两道神光如电，冷冷的接道：“怎么样？你是不是要和我比划比划？”
　　金风禅师看他一双眼睛睁开后，精光外射，知内功火候已到炉火纯青之境。
　　心中暗想，笑面阎罗果然是名不虚传，看样子大概真有几下子。
　　但自忖凭自己的一身武功，是可对付得了。
　　傲然一笑道：“我久闻你在江南道上纵横数十年未逢敌手，今天晚上，老衲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来开开眼界，当然我得奉陪的了！”
　　申子明眼皮一合，又眯成了一条缝，笑道：“你们当和尚的，死后要上西方极乐世界，这个我阎罗管不了，不过你既入红尘，那是自投罗网，我阎罗拘了你的魂魄，照样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中，佛爷如果来找我，我得和它去见玉皇大帝打官司！”
　　说完话，一声长笑。
　　两脚随之一顿，拔起来两丈高，半空中两臂平张“大鹏展翅”，落地已停在三丈开外，对金风禅师大声喊道：“大和尚快点，再晚了，牛头马面，要闭鬼门关了啦！”
　　金风禅师哪肯示弱，冷笑一声，他大声的叫道：“申子明，你先别卖狂，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威慑江湖的飞鱼刺有多利害。”
　　说毕，两只宽大僧袍一抛，人也凌空飞起，直向申子明冲去。
　　申子明一声狂笑道：“好啊！和尚，今晚上咱们先比比脚程吧！”
　　说着话，两脚微微一用力，身子直似脱弦弩箭般冲向前去。
　　金风禅师哪肯示弱，僧袍飘风变一个流星赶月，两人轻功提纵术，在江湖上都称得上是一流的人物，夜色中，雪地上，宛如两只大鸟，追逐飞翔。
　　申子明有意要戏弄金风禅师，所以只和他保持着两丈左右的距离，一面跑，一面口里大声乱嚷乱骂。
　　只气得金风禅师两眼中要喷出怒焰，无奈申子明身法轻灵迅捷，大和尚施出全力，仍是没法子追得上他。
　　两人这一比脚力，一刻工夫就出去十几里路。
　　金风禅师追出真火，大声一喝，施出“燕子三抄水”上乘轻功，一个胖身躯，一连三个起落，追笑面阎罗申子明的身后，右臂一探，五指箕张“苍鹰攫燕”猛向申子明后右肩抓下。
　　申子明看似不觉，只微微向前一缩肩。
　　金风禅师手指擦着衣服而过，大和尚见一抓未中，怒火更炽，暴喝一声，猛的两个急跃，又追到笑面阎罗身后，左掌平推，击向后心，右手一扬，三点寒星如同电射而出。
　　金风禅师是被申子明逗出了真火，诚心要把毁在手上，掌力暗器连环出手后，才喝道：“姓申的接住你佛爷的沙门七芒珠……”
　　他不过才出口，掌风、暗器都已到了申子明的背后。
　　金风禅师几十年内功火候，掌势发出，力道奇猛，饶是笑面阎罗内功精湛，也不敢硬接金风禅师这一掌，匆忙中横里一躺，着地向右边翻开五尺，三颗沙门七芒珠掠衣打过，掌风落在地上，激飞起一片积雪。
　　这一下也蹩出了申子明的真火，闪开金风禅师暗器、掌风后，立还颜色，不待身子跃起，着地一腿横扫过去，其势迅快已极。
　　金风禅师见申子明还攻避招，几乎是一齐发动，着地一转之下，已经攻到下盘，确为生平仅见劲敌。
　　口里喝了一声：“好！”全身一跃而起，双脚连环踢出，避开笑面阎罗一腿，反踢申子明“天灵”及“气门”两大穴。
　　金风禅师这一招叫做“双龙出洞”，弹腿中的绝招，妙在跃起尺度，出脚时机，都必须要恰到好处。
　　因为申子明抢攻金风禅师下盘时，身子并未跃起，只借一翻之势，已然攻到。
　　金风禅师要避一腿，必须要纵起身子，或向后疾退，两招只能避功，无法还手。
　　而金风禅师避敌一跃不过两尺左右高低，不待人再还手，立时以迅猛快的身法，连环踢出两脚，正好攻到申子明坐地未起的上盘，把让招抢攻，合于一式之中。
　　申子明扫出右腿尚未收回，金风禅师两脚已带风踢到，名家交手，间不容发，一着失错，不死也得重伤。
　　申子明一招用出，发力难收，百忙中扫敌右腿一加劲，上半身随势一转，在雪地上打了个圈子，让开金风禅师连环两脚，心里自也暗惊，口里却喊道：“大和尚差一寸没中。”
　　说话时一挺而起，左掌一招“飞瀑流泉”猛打金风禅师后背，右手“玉带围腰”横打下盘，笑面阎罗两招齐出，迅如电光石火，猛攻金风禅师背后。
　　但金风禅师究非庸手，申子明纵打横击，出手虽快，仍被他避了开去，仍就双掌合击，招名“双风贯耳”。
　　申子明大笑道：“看不出来，你这老和尚倒还有两下子！”
　　说着话，两臂平出“野马分鬃”，反点金风禅师两臂“曲尺穴”，这一招化敌还攻，用的妙极，迫得金风禅师自己撤招。
　　两人对拆数招，心里都有了数，金风禅师大喝一声，双掌展开，抢攻过来。
　　笑面阎罗外形上始终不脱游戏神态。
　　大声喊道：“乖乖不得了，你这老和尚真要拼命。”
　　嘴里说着轻松话，心里却不敢轻视对方。
　　双掌一出，和金风禅师抢攻，一霎时，掌风呼呼，足影点点，带着地上积雪纷飞，僧俗两人全展开以快打快的手法，门在一起。
　　激斗中申子明突然一招“潮泛南海”迫得金风禅师向后一退，笑面阎罗也借势跃出一丈多远，停下来。
　　指着金风禅师笑道：“和尚，这样打法，不够精彩，咱们趁今夜巢湖水结了冰，在冰面斗三百个回合如何？”
　　金风禅师怒道：“你狂甚么？就是上刀山剑林我也舍命奉陪。”
　　申子明长笑一声道：“好啊，就这么办，走！”
　　走字出了口，人如掠波海燕，直向巢湖水面奔去。
　　金风禅师两臂一抖，施展轻功，紧追而去，不大工夫，已到了湖边，抬头看湖水，距岸三丈以内果然结了一层薄冰。
　　申子明纵身一跃，落在冰面，回头望着金风禅师招手。
　　笑面阎罗本来最爱口舌逗人的，此刻竟不敢说话，因为那冰太薄，不会登萍渡水的功夫，根本就没有法子在那上面停足。
　　这登萍渡水功夫又全凭丹田一口真气，申子明轻功造诣虽已臻炉火纯青，但也不敢吐气出声，否则人掉入湖底可不是好玩的事。
　　金风禅师已早被申子明逗起真火，两臂一张，凌空下击，人未到，飒飒掌风，已向笑面阎罗申子明罩下来。
　　在这薄如张纸的冰层上交手，丝毫大意不得，申子明心知只要硬接金风禅师掌力，立时就得震碎薄冰，不便硬架，只有施巧，纵身横里一跃，暗运内力，震碎脚下冰层。
　　金风禅师一击未中，脚落冰层，冰层早已为笑面阎罗震碎，脚沾冰上，只觉一沉，心知不好，连忙提气，想用“一鹤冲天”的功夫飞起。
　　哪知申子明闪开一击之后，半空中一轻身，双掌猛由上面劈下，这一招来势极为凶猛，又出于意外。
　　金风禅师骤觉掌风近顶，无暇考虑，本能双掌一翻，两道劲一接，金风禅师脚下薄冰本已早碎，无法把劲力用实，吃申子明掌力一压，全身向下沉去。
　　大和尚久居北方，本就不通水性，这一下全身入水，心里一慌，一张口，吃了不少湖水，等他挣扎由湖水内爬上来，申子明早已跃上岸大笑而去。
　　金风禅师吃了大亏，只气的顶门冒火，跺脚大骂。
　　无奈申子明已去远，金风禅师全身尤如落汤鸡，自是无法再往双溪村王家去扰乱，只得悄悄的回到榆树湾去。
　　他到榆树湾，江东女侠白凤蝶刚刚闹过离去，尚有不少匪徒在房上搜查瞭望，颜面有关，金风禅师不能候人看见他这付狼狈样子，只得隐身暗处，等群匪敌后，才施展轻功偷偷溜到自己卧室，换了一件僧袍。
　　这时候已到四更过后，不便再去惊动神手追魂，这就索性睡觉。
　　第二天方元济一早就来看金风禅师，一眼看见挂在壁上僧袍积水未干，不由一怔，心知金风禅师昨夜中必然吃了亏。
　　回头看，大和尚正披衣下床。
　　他望着方元济，苦笑一下，问道：“昨天夜里去探双溪村的虚实，半路上遇见了笑面阎罗申子明吧，我们打了十几个回合，他施鬼计诱我到湖中薄冰层上过招，吃他潜用内力震碎薄冰，害我沉入湖里弄得全身是水……”
　　金风禅师话未说完，方元济听得一皱眉头，接道：“怎么，申子明本人也来了吗？”
　　金风禅师点点头，笑道：“昨夜里我们虽说中狡计，沉水落水，但已和他对拆了几十个照面，笑面阎罗远不如威名甚远，我自信还能接他三五招，既已到此，事不宜迟，也许他还在另外约请帮手，趁他人手未齐之际，我们最好今夜就发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方元济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种阴森森的笑意，道：“榆树湾昨夜被一个黄毛丫头斗了一阵飞鱼刺，刺伤了我们两个弟子，今晚上要不还给他们颜色看看，也许他们认为北道绿林中真的无人了，禅师所说，正合弟意，今晚我们就全面发动。”
　　说完话拱拱手退出了金风禅师的卧室，传群匪在吴宅大厅集齐，不大工夫，北五省南来匪徒，都已齐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