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宿酒还未醒　身陷绝谷中

2024-08-10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掌灯时分，白鹤道观的道士已整治好了一桌酒菜，由大通道长亲自相陪招待。
　　酒菜相当丰盛。
　　大通道长显然把邓瑜视为从天而降的财神爷，恭请邓瑜坐上位，连连向他敬酒，态度愍勲亲切极了。
　　钟虹看了笑道：“邓爷，这位道长对你如此客气有礼，明早上路时，可得多奉献几个香火钱啊！”
　　邓瑜哈哈笑道：“当然！当然！”
　　大通道长被钟虹一语道破心意，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笑嘻嘻道：“邓老施主富可敌国，但肯发发慈悲，敝观可就受用无穷了。”
　　倾国夫人抿嘴而笑道：“邓爷，大家都说你富可敌国，你到底有多少财产？”
　　邓瑜听到这一问，神色有些尴尬，笑笑道：“那是夸张之词，其实邓某人不过薄有积蓄罢了，哪里够得上富可敌国四个字！”
　　大通道长道：“邓老施主太客气了，谁不知你老在蜀西一地是位大财主，每个大城市都有钱庄，土地房舍更是不计其数，别的不说，单是你老在泸州开的那家大酒坊，每天生产大饱五千斤，营销全蜀各地，据说每月就有三万两以上的银子可赚，真可谓日进斗金哩。”
　　钟虹道：“原来泸州大曲是邓爷开设的，那是闻名天下的好酒呀！”
　　大通道长道：“咱们这桌上的酒，便是沪州大曲，施主喜欢的话，请多喝几杯吧。”
　　钟虹端起一杯酒，转对王实笑道：“师弟，你和师父一向爱喝这泸州大曲！来，咱们师兄弟干一杯。”
　　王实双手端杯道：“多谢师哥。”
　　他的确爱喝泸州大曲，已经喝了好几杯，当下又是一口一杯，大觉过瘾之至。
　　邓瑜笑道：“要是王……王老弟愿意的话，从明天开始，邓某人免费供应，你高兴喝多少就喝多少，如何？”
　　王实知他指的是受聘之事，欠身笑了笑道：“邓爷盛意心领了，以后有机会当去找你叨扰几杯便了。”
　　邓瑜道：“老弟，今天有令师兄和这三位高手在座，邓某人也不便隐瞒，老实说邓某人经营的各项生意，其实都不是我的，而是令师兄向你提起的那个人的，邓某人不过代为管理经营而已。”
　　王实感到意外道：“哦……”
　　邓瑜道：“那位爷在全国各地都有庞大的生意，邓某人所管的不过是他其中一小部份罢了。”
　　王实道：“哦……”
　　邓瑜道：“老弟要是愿意跟令师兄一起去，那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将来邓某人见到你时只怕还得给你下跪磕头哩。”
　　王实不解道：“这却是为何？”
　　邓瑜苦笑道：“因为邓某人在那位爷的麾下地位并不高，比在座这三位高手还差着一大截呢。”
　　王实看了上穷碧落一只鹰三人一眼，忍不住脱口问道：“三位在那位爷的麾下是甚么样的身份？”
　　上穷碧落一只鹰答道：“实不相瞒，我们只是他的二等侍卫而已。”
　　十八地狱索魂使接口道：“令师兄是一等侍卫，月饷一万两银子，要是你愿意进去，身份月饷便与令师兄相同。”
　　王实暗暗抽了一口冷气，思忖道：“我的天，月饷一万两银子，普通一个人辛苦一蜚子只怕也赚不了一万两银子吧？”
　　虽是如此，他仍不动心，反觉那位大人物出手如此大方必有缘故，可能不是好路数的。
　　邓瑜端起一杯酒道：“老弟，我敬你一杯。”
　　王实道：“我也敬你。”
　　两人同时干下一杯，那上穷碧落一只鹰、十八地狱索魂使和倾国夫人也各向他敬酒，他对喝酒倒是来者不拒，一杯一杯的干了下去。
　　邓瑜又开始游说道：“老弟，人生在世，不图名也要图利，你的师兄弟天授福份，得以拜三绝老人为师，学得一身超凡入圣的武艺，如今若是愿意投入那位爷的麾下，那才是相得益彰，英雄有用武之地，这是邓某人的肺腑之言，老弟不妨仔细盘算盘算。”
　　王实一直认为这是出卖人格的事，心中颇为厌恶，但因有师哥在座，乃尽量维持礼貌道；“邓爷，咱们今晚只喝酒，不谈别的事，好么？”
　　邓瑜看了钟虹一眼，又端起酒杯道：“好，喝酒，喝酒，我再敬你……”
　　于是，这个敬那个敬，王实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杯，后来忽然就甚么都不知道了。


　　痛！
　　痛！
　　像刀割一般的痛！
　　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痛！
　　王实终于从剧痛中清醒过来了。
　　醒来第一眼所看到的是一片漆黑，也就是说他甚么都看不见，他初以为是在做恶梦，可是剧痛使他确定这不是梦。
　　痛，来自他双脚的膝盖后部，的确像被刀割过一般，一阵阵的火热剧痛！
　　这是怎么回事呀？
　　他伸手一摸痛处，感觉摸到了一些粘粘的东西，是血！
　　——天啊！我究竟怎么了？
　　我为甚么会流血？
　　我现在是在甚么地方？……
　　我不是在白鹤道观和师哥、邓瑜、上穷碧落一只鹰、十八地狱索魂使喝酒么？
　　他伸手再摸，摸索着身边的地面，地面坚硬冰冷凸凹不平，确确实实是地面，绝对不是床榻！
　　他为之震骇欲绝，感觉自己是在可怕的地狱中，这时候他暂时忘记了剧痛，他迫切的想搅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双手按地撑起了上半身，开口叫道：“师哥！师哥！”
　　没有人回答，他自己的声音在空间回荡着，经验吿诉他自己是在一个山洞中！
　　——山洞？我为甚么会在山洞中？这是甚么地方？师哥他们那里去了？
　　他努力运目细视，然而所看到的仍是一片漆黑，他试着想站起来，然而双脚已全无知觉，除了剧痛之外，两只脚好像已不是自己的了。
　　他试着又呼叫了几声，其实他已知道这是多余的，因为他的耳朵听觉并没有丧失，他已经听出周围十丈之内没有人。
　　他又惊又急，便以双手撑地拖动自己的下半身，离开自己原先躺卧的地方，毫不知方向的向前移动了几丈，终于碰着了壁，是洞壁！
　　于是，他顺着洞壁再向前移动，经过一个弯道，再经过一个弯道，终于看见了月光，看见了洞口！
　　洞口就在三丈之外。
　　他用双手抓地，一下一下向洞口爬去，爬到洞口时，竟感到脑门一阵天旋地转，又昏厥过去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阳光普照，所有的景象都清清楚楚的呈现在眼前了！
　　首先，他发现自己是在一座山谷中，很深很险恶的山谷，四面都是很高很陡的山。
　　谷中没有一个人，没有一户人家，举目所见，尽是大小岩石和错综连接的浅溪，处处可见杂草，荒凉得可怕。
　　王实发呆良久，想要站起时，后脚弯又痛得他忍不住“哎呀！”叫了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两只脚染满鲜血，分明受到重创。
　　他于是忍痛脱下外裤，爬去洞口附近的一条浅溪，把染满鲜血的双脚洗干净，这才看出原来自己的脚筋被挑断了！
　　——天啊！我究竟怎么了？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是谁挑断了我的脚筋？
　　——是邓瑜三人？可是，当时师哥在场，他怎么肯让他们伤害我？
　　——我……这样一来，我不是变成残废一辈子不能站起来行走了么？
　　一股刻骨锥心的悲愤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忍不住泪如雨下。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甚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他想到在白鹤道观与师哥钟虹等四人喝酒的情形，记得后来喝了最后一杯酒便失去知觉，这表示自己是在失去知觉之后才受到伤害的，可是尽管吸血鬼邓瑜有一个理由要伤害自己，可是师哥钟虹怎会坐视？
　　难道他已与邓瑜那一帮人同流合污了？
　　就因为自己不愿受聘于那位不知名的“大爷”的麾下，师哥竟忍心
　　……不！不！师哥绝不会那样无情，这里面必然尚有我不知道的内情，说不定师哥根本不知道我受到伤害，更说不定他也受到了同样的伤害呢！
　　想到这里，他反替钟虹担心起来，便向四下高声大叫道：“师哥！师哥！你在不在这里？”'
　　他连喊数遍，所听到的只是自总的回音！
　　至此，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是“落罩”了，唯一不明白的是吸血鬼邓瑜三人为甚么不索性一刀把自己宰了，而竟要挑断自己的脚筋，把自己丢弃在这荒山绝谷之中？
　　——现在，我该怎么办？
　　——活下去？
　　——对，我必须活下去！
　　——可是，我的脚筋已被挑断，从此无法站起来行走，如何能够离开这绝谷？
　　最后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很久也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只好放弃这个伤脑筋的问题，决定先胎好脚上的伤口再说。
　　他检黙全身，发现除了几两银子之外其余的东西都不见了，当下将伤口洗干净，然后脱下外衣，撕下两只袖子，就用两只袖子包扎脚上的伤口然后爬回山洞中。
　　昨夜，他第一次清醒时，洞中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清楚，他认为山洞将是自己今后栖息之处，当然要先了解一下才行。
　　回到山洞中，从洞口爬到尽头，估计深约七八丈，里面尚称干燥，可以勉强栖身，但最使他感到意外的是竟在洞中找到一袋干粮！
　　这一袋干粮，估计可以吃上一个月以上，王实正为今后如何生存而担忧，现在找到这一袋干粮，自是喜出望外，但是也因此而大惑不解——吸血鬼邓瑜三人为何对自己如此厚道？
　　他们看上去都是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为甚么不杀死自己而只挑断自己的脚筋？
　　又为甚么还丢下这么一袋干粮，使自己在伤痛期间不致于饿死？
　　对了，这必是师哥的意思，可是……师哥会忍心看着自己被挑断脚筋么？
　　他又为此发了半天呆，仍然想不通个中缘由，于是又丢开理不清的思緖，拿出干粮吃了起来。
　　食毕，再爬出洞外喝了些溪水，觉得精神好多了，便靠在洞口坐着调息。
　　他试着运气调息，才发觉竟已提不起一丝真气来，才发觉自己的一身功夫竟已被毁了。
　　这，使他感到万念倶灰，悲愤填膺，但是他绝不因此而想到自杀以求解脱痛苦，他在悲痛中坚定的吿诉自己：活下去！活下去！


　　一晃过了半个月。
　　他双脚的伤口已愈，但因脚筋已断，双脚已不听使唤，因此仍然站不起来。
　　他找来两枝树枝，费了一番工夫将它，修整成两枝拐杖，以之撑在腋下，才勉强能够起立。
　　此后数日，他把时间全化在练习走路，渐渐的居然已熟能生巧，可以在崎崛不平的谷地上行走了。
　　于是，他化了一天的时间在谷地四周走了一匝，原想找寻出谷之路，结果大失所望，原来絶谷四周虽然不是处处峭壁，但山势均极陡险，而且峰峦重重，这对一个双脚残废而又失去功力的人，是绝对无法克服的。
　　——不，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
　　我一定要出去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检来许多枯木断枝，集成一大堆，便开始进行钻木取火的工作。
　　这种钻木取火的玩意儿说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他整整费了两个多时辰，木头才冒出了黑烟！
　　火，终于在枯木断枝堆中熊熊燃烧起来了，
　　——看着火堆冒出黑烟，似一条黑龙冉冉上升，他心中好高兴，这是他被困绝谷半个多月以来所做的最够刺激的一件事，他相信只要有人发现谷中冒出黑烟，一定会下来探视，那样一来自己就有救了。
　　火堆在燃烧中，他又不停的在四处检树枝，准备让火堆一直燃烧下去，直到有人下来为止。
　　头一天，没消息。
　　第二天，也没见一个人下来。
　　第三天，依然没一点回响，看来这绝谷的四周是人迹罕至之处，没有人发现他求救的信号。
　　第四天下午，突然下了一场倾盆大雨，谷中的浅溪变成汹涌激流，很快便将火堆冲走，他的希望也随之幻灭了。
　　他神情沮丧的退回山洞，扔下两枝拐杖，躺下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觉腰上被甚么东西戳了一下，睁眼一看，赫然有个人站在自己身边！
　　这人是个彪形大汉，相貌粗犷，满面胡子，穿着一件无袖的兽皮衣，背上指着一副弓箭，手上握着一柄钢叉，看模样分明是个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