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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关山重重
2025-04-12  作者:牛不也  来源:牛不也作品集  点击:

  刘清风的老母亲,年已六十,早年在武林中也是个响当当的角色,提起“金剑女侠”孙虹娟来,老一辈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后来嫁了刘清风的父亲刘耀宗之后,生儿育女,不再到江湖上走动。刘耀宗不幸于十二年前患病弃世,孙虹娟独力操持家务,更不理会武林中事。幸得有子成人,有女如花,也算是老年的一大安慰。况且儿子刘清风天生是学武的奇才,一身功夫当世罕有敌手,为人慷慨侠义,是名震八方的大侠,受万人敬钦,做母亲的自感十分得意。
  但得意之余也有两桩大事不够十分圆满,一是女儿的婚事未谐。女儿刘百花自小身弱多病,不宜学武。孙虹娟觉得一个女儿家,不会武功,倒也没有什么了不得。愁的是女儿生得花容月貌,自十五岁上,方圆百里内的豪富显绅便打发媒人上门提亲,但到了今年二十岁,仍然是小姑独处,藏在深闺。这一来,先是孙虹娟想为女儿挑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婿,左看不好,右看不妥,没看到一个中意的;二来也是女儿性子执拗,非要自己相中才能点头,因此不知不觉耽误下来。
  第二件事是媳妇的肚子不争气。媳妇吴玉芳是温州城里开染坊兼布店的吴家长女。貌虽平平但人品贤淑,未嫁之时,有算命先生给排过八字,说她与刘清风成亲后,命中当有五子登科。哪知嫁过来已有十五年,仍是膝下空空。
  这两桩心事搅得孙虹娟寝食难安,因此在做过六十大寿后,发一个兴,要儿子媳妇陪同到杭州灵隐寺进香祈福,请菩萨保佑刘家诸事顺意。
  在灵隐寺烧了香,老太太又听说净慈寺的菩萨也十分灵验,又到净慈寺进香。杭州城里寺庙道宫何止这两处?老太太耳朵根子软,但凡只要听人一说何处好,便一定要赶去敬礼。这一来原定三日即可了事的,却盘桓了八九天。刘清风和吴玉芳都是极孝的人,自然是不敢稍违慈命,日日伴着老母亲敬佛拜仙。总算到了该拜的菩萨都敷衍过了,又雇船游过了西湖,这才打点行装启程还乡。
  这一回陪老母亲赶杭州进香,刘清风怕惊动了老母,故沿途的友好事先都不知会,以免酬酢周旋多耗时光。回乡之日,也悄悄地赁了一辆车,让母亲和妻子坐在车里,刘清风亲自赶车。
  在途非止一日。走到了婺州境内,老太太因旅途劳顿,又受了风寒,头疼发热,病倒了。刘清风给她请医诊治,医生说,老太太年纪大了,须得静养数日。便在一个小镇住下,要等老太太痊愈后才动身。这一日刘清风侍侯母亲服了药,见母亲的精神较上日为佳,心下稍安。猛可里想起此地有一个姓莫的朋友,心想,左右无事,带便也该瞧瞧他。就吩附了媳妇吴玉芳几句,向客店店主请教:“此地有位姓莫名达占的人,他在哪里?”
  店主笑道:“你问别人,我倒不一定说得上来,那位莫大爷,此地可算得无人不知。你出店门,往东走,有一座酒馆,那莫大爷十天里有八天总在那里享福。听说他还是什么‘五方教’的大头目,来往朋友全是挺胸凸肚的江湖好汉,是不是啊?”
  刘清风一笑而已,并不作答,便出门,向东行去。到得镇东,果有一座酒馆,时辰还早,里头空空荡荡的,有个伙计在门口扫地。那伙计见刘清风面目陌生,衣衫敝旧,不像个有钱的主儿,只向他翻翻眼睛,没好气地说:“喂!这里不是你探头探脑的地方,站开了!”
  刘清风常年在外闯荡,对这号狗眼看人低的角色也是见多不怪了,笑一笑问道:“我要找莫达占,有人告诉我说能在这里见到他。”
  那伙计直起腰来,上上下下打量刘清风,见他身量并不甚高,但生得肩宽背直,臂长手大,剑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凛凛威势,不敢再无礼,赔笑道:“对不起你客官,莫老爷是我们的主人。客官尊姓?”
  刘清风答道:“我姓刘,是莫达占的旧识,烦你给通报一声。”心里在想,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莫达占向来是个穷光蛋、酒糊涂,怎么摇身一变,做起酒馆老板来啦?
  那伙计不敢怠慢,先将刘清风请入店内坐下,便急急忙忙跑进去通报。少顷,就听到有慢悠悠的脚步声响起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姓刘的人世上有千千万万,这一个又是谁呢?”
  听声音正是莫达占,刘清风含笑站起迎候。门帷一掀,莫达占睡眼惺忪,披着一件白底蓝花的丝光缎袍走出来,一双眯缝眼不经意地扫了刘清风一眼,打个哈欠,蓦地睁大眼睛,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呆了一呆,方“啊呀”一声叫,撩起下摆,急抢过来,惊喜地大叫:“是刘大侠?是什么风把您吹来啦!刘大侠,达占是做梦也没想到你肯屈驾光临,失迎失迎!得罪得罪!”便拜了下去要给刘清风行大礼。刘清风急忙扶起:“清风奉老母回乡,途经宝地,特来拜访。莫兄,多年不见,你发福了。”
  莫达占笑道:“刘大侠肯来看我,真正是三生有幸!老夫人在哪里?小弟要给她老人家叩头!快带小弟去拜见老夫人。”
  刘清风笑道:“莫兄不必着忙,家母便住在客店里。她喜静怕吵,莫兄的好意我替你带到就是了。”
  莫达占听他如此一说,忙道:“小弟决不惊动她老人家。刘大侠,快请!快请!小弟与刘大侠上一回见面至今,也有五六年了。不知刘大侠这五六年中酒量又大了多少?小弟如今开了家小酒馆,刘大侠大驾光临,小弟别的拿不出,这美酒醇酿倒还有些儿。请!”
  莫达占满面笑容,将刘清风延请到酒馆后进一个小小院落里的厢房中。刘清风看壁上悬有字画,几上架着瑶琴,房中洁净无比,心想:真是想不到,莫达占现在非但富了,还雅了许多,与先前判若两人,若不是亲眼所见,真叫人难以相信。莫达占叫进一个下人,吩附他去置办精致酒菜。
  不一会,又有一个年方二八的双髻丫鬟端来香茶。刘清风看那器皿镶金嵌银,甚为华贵,心中更是感慨不已,想起客店老板所说“听说莫大爷是什么‘五方教’的大头目”一语,便笑道:“莫兄,听说你近来甚是得意,已开宗立派广收门徒了?”莫达占脸上一红,笑道:“刘大侠,别人不知倒还罢了,你难道还不知我能有多大道行?我那几下三脚猫的粗浅功夫,怎配在武林中混充角色?无非是有几位道上的朋友看得起我,叫我给他们跑跑腿儿。”
  刘清风“哦”了一声,微笑着望着他。莫达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解释地说:“刘大侠总也听说过的,有一位江湖上称为‘呼风唤雨’呼大余,三年前发兴创立了个‘五方教’,自任教主。他听说过我的名头。派人请我去做他的护教使者,我这人不愿受人拘束,又不愿离开老家,就婉言谢绝了。呼教主又派人来说,请我做婺州一带的‘和’字舵舵主,许我听调不听宣。他一片好意,我也不便得罪他,就算入了他的‘五方教’。其实我还是跟从前一样,只不过收了几个徒儿。倒要叫刘大侠见笑了。”
  刘清风笑一笑,不置一词。莫达占又热心地说:“刘大侠,其实呢,以你在江湖上的人品德望,倒是到了开宗立派的时候了。你武功这般高,名气这般大,只要稍稍露一点口风出去,武林中的少年才俊还不蜂拥而至?你老人家只要动动口,无论什么都会有人替你去办妥。你刘家武功称雄武林,将什么少林、武当都盖下去,一来光宗耀祖,二来给我们江南武林争光,三来使你刘氏武学一代一代传下去,四来你刘大侠的英名也自然而然永垂青史……”
  刘清风插口道:“莫兄,你那‘五方教’的宗旨是什么?”
  莫达占正说得起劲,听得这一问,不由愣了愣,道:“宗旨? 还有什么宗旨?无非人多势众,在地方上说一不二,要啥有啥。走出去,若是碰到什么疑难之事,对方知道我是‘五方教’的人,自会格外帮忙。比如小弟我,刘大侠也是知道的,平生有一好,好酒。将祖上传下的一点田地都荡光吃尽,变成穷光蛋一个,厚着脸皮到处打秋风,到现在还欠着你刘大侠三十两银子未能归还。自入了‘五方教’后,毕竟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平日有徒弟孝敬,四时八节,地方上富家乡绅也罢,穷家小户也罢,都会有所表示,这样一来,别的不说,至少吃穿不愁了。”
  刘清风道:“我倒有点糊涂了,怎么你一入‘五方教’,好事儿都来了?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使他们对你像供祖宗似的?”
  莫达占道:“他们也有好处的。婺州地面上有了我们‘五方教’的保护,黑道上的朋友就不会来骚扰了。”
  刘清风道:“那你们跟黑道也差不了多少了吧?我是在琢磨,你老莫怎么一下子就阔了起来。哼!”他倏地变了脸,推桌站起要走。
  莫达占慌了神,急忙拉住他衣袖:“刘大侠,刘大侠,你误会了!小弟并不曾做过坏事。你听我说……”
  刘清风脸色铁青,伸出两指在自己衣袖上一划,内力到处,一声裂帛之声,立将衣袖割断,沉声道:“姓莫的,咱们的交情到此为止。你好自为之,别让我听到你的什么歹事!”狠狠瞪他一眼,扬长而去。
  回到客店,刘清风犹是气鼓鼓的,板着脸不说话。妻子吴玉芳好生奇怪,问道:“你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回事呀?”
  刘清风心里懊恼,只感慨地摇摇头。吴玉芳又道:“适才你出去后,有两个人送来一担礼品,说是孝敬母亲的。”
  刘清风一听,忙问道:“东西在哪里?都给我丢出去!”吴玉芳道:“你没有回来,我也不敢动,都堆在房里头。”刘清风进屋,见桌上是有两摞礼盒,一手提起一摞走出来,叫过伙计吩附道:“这两样东西,麻烦你给我送还镇东头开酒馆的那个家伙!”
  伙计道:“我也是在纳闷,从来只有人家给莫大爷送礼,今日却是莫大爷倒转给人送礼,你这位客官一定来头不小……”
  刘清风道:“别噜嗦了,快快送去!”
  在家人面前刘清风向来难得发脾气,吴玉芳见他犹自怒气冲冲的,也不敢多问,说:“母亲刚才醒过,还问起你去了哪里。”
  刘清风向母亲房中走来。老太太发过汗,烧也退了,正要坐起来。刘清风忙抢过去扶她道:“母亲,你老人家要什么,叫一声就是了。”倒了一碗凉茶给她。老太太说:“我已都好了,咱们明日就动身吧!我此刻想起来走动走动,老是躺着,骨头都酸了。”
  刘清风道:“母亲不要心急,总要你身子都好透了我们再上路。”
  老太太道:“我怎能不急,出来这许多日子,把百花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实在放不下心。”
  刘清风赔笑道:“百花也老大不小了,再说家中有刘成他们料理着,母亲只管放心就是。”
  吴玉芳也说:“母亲只管放心,妹子一向懂事。刘成忠心耿耿,里外有他主事,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老太太道:“但愿如此,我是真的老了,想法跟年轻时也大不相同了,只盼着你们平平安安,万事如意,那就心满意足,更无别求。”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媳妇一眼。吴玉芳自然知道她的言外之意,脸上微微一红,心里说:生儿育女又不是我一人的事。
  在客店将养了三天,老太太身体康复,一家三口重行上路。刘清风怕老母累着,不急着赶车,如此一来,一日也就走个八九十里路程,便投店歇息。这一日后晌,天上阴云不散,过了一会,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势虽然不大,但车上的篷布有两个破洞,刘清风怕淋坏了老母,赶车急奔,看见前头竹林后露出一角红墙,又有当当钟声穿过雨帘传来,知道是一所寺庙。便将车赶过去,直至山门停下,扶老母下车进入庙中。有一个和尚迎了出来。老太太对佛道神仙和出家人最是恭敬,先到正殿给菩萨上香叩头,又施舍了十两银子。
  山野小庙,平日香火不旺,难得有信徒上门,今日因雨招来个老太太,出手便是十两一锭白花花的银子,那和尚笑得合不拢嘴,施展如簧巧舌,将她一家三口好一番奉承。正在这时,听得庙外有人嬉笑奔跑,听声音,正是往庙里来。刘清风暗想,这么一个雨天,谁会有兴致在外奔跑嬉闹?他耳力极好,已听出来者共有三人,是两女一男。
  不一会,那步声即至庙外门,只听一个小姑娘叫道:“快来!快来!这里有一座破庙,咱们先避一避雨。”跟着就是一个青年男子答道:“来啦来啦!别乱叫,佛门方外之地,你休得大呼小叫的。”
  刘清风听这声音颇为耳熟,寻思:这不是陈东岩么?他怎么会与一年幼的小姑娘在一起?接着又一个更为熟悉的女郎的声音说:“陈大哥,齐姑娘,我鞋子都踩入污泥里了,这可怎么办呢?”
  刘清风大吃一惊,转头向母亲看去。老太太正拿手掌挡在耳朵上细听,脸上全是迷惑的神情。她自言自语地道:“莫不是我听错了,怎么与百花的声音如此相似呢?”
  随着→阵脚步声,三人一齐出现在殿门口。刘清风只觉头嗡的一下涨大了。吴玉芳失声道:“百花妹子!怎么会是你?”
  陈东岩一见刘清风,愣了愣,大笑道:“刘大哥!小弟找你找得好苦哇!总算老天保佑,把你给找着了!这位就是老伯母吧?伯母大人,晚辈陈东岩给你老人家叩头!圣姑,快叩头,快叩头!”那边刘百花一见母亲哥嫂,喜出望外,早已扑过去投进母亲怀里。
  刘清风突然在这途中小庙遇见妹子,便猜知是家中出了大事,也不及与陈东岩多礼,把他拉到一边,询问缘由。陈东岩把贾世独的弟子万人敌上门寻仇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刘清风倒吸了一口冷气,两道浓眉便往中间挤,小心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搂着女儿问长问短。
  贾世独会留下一个弟子,这是刘清风始料不及的,更想不到贾世独的弟子会在十年之后上门来报仇。居然打上门来,定是有恃无恐,至少手中也有六成把握才会敢来捋虎须。幸得陈东岩及时赶到,否则妹子是生是死,就难说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纠合侠义道的朋友,商议对付万人敌的方略,决不能容其奸计得逞。
  刘清风想到这里,蓦地省悟:万人敌能够一路顺利南下到温州,那么,当年一同参与会歼贾世独的庐州金枪史伯雄、安庆“飞蝗箭”习良、常州“铁笔扫千军”方直民、太湖‘浪里蛟’成思和等人大约已遭其毒手。可恨自己这一路未与武林朋友交往,以致魔邪肆虐江湖,却浑然不知。
  陈东岩见他脸上神色变化不定,忽而忧虑,忽而悲愤,忽而哀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催道:“刘大哥,那狗东西已将你府上烧得干干净净,你快拿个主意,如何报仇,小弟惟命是从,愿为前驱!”
  那边老太太听了女儿所说的经过,只是重重叹息,她是武林女儿出身,明白江湖上“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这句话,虽然心疼家产毁于一旦,但还算沉得住气,没有当着外人的面露出半点指责儿子的意思,反而连连向齐圣姑和陈东岩道谢。吴玉芳却忍不住泪流满面,反要婆婆来安慰她:“天有不测风云,家烧了就烧了,只要人都平平安安,那就是上上大吉,你也不必太难过了。”
  齐圣姑自进入庙内,一直无由插嘴,听得老太太的这几句故作洒脱的慰语,不由打心眼里赞同,说道:“这话甚是有理!房子烧掉可以再盖,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后咱们也将那个姓万的狗东西的房子烧他个精光,不就找回来了吧?刘清风,我大哥把你说得如何如何的了不起,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在她心中想来,刘清风名气这么大,至少也该像个丈二金刚,哪知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凡人,心中大失所望,她是想到就说的性子,便将心中所感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也不管陈东岩在连连向她使眼色。
  刘清风早就看到在陈东岩身边跟着这么一个小姑娘,也感到奇怪,这时听她大大咧咧批评自己,不由格外向她看了几眼,问道:“东岩,这位齐姑娘是………”
  陈东岩笑了笑,转向齐圣姑道:“圣姑,你一直不肯跟我说明你的来历,如今你已见到了刘大侠的面,你自己跟刘大侠说吧!”
  刘清风更是疑惑,看看陈东岩,你自己也不清楚此女来历,怎么就冒冒失失带了来见我?我又不是什么三只眼、四条腿的怪物,有什么好看的?
  齐圣姑看看刘清风,又看看吴玉芳,欲言而止,向刘清风招招手:“刘大侠,我的话只跟你一人说,不能让别人听去,你跟我来。”管自己走向佛座之后。
  刘清风何等身份,当着老母、妻子、妹子和朋友的面,若叫一个小小丫头一叫,便跟到一边去咬耳朵,面子往哪里搁去?不由责备地斜了陈东岩一眼:“东岩,你搞什么鬼,这姑娘倒底是怎么回事?”
  齐圣姑见他不跟过来,正色道:“你不要听是不是?你可不要后悔!”还拿手指指他。
  刘清风见了她这副神情,心中一动:这丫头神神鬼鬼的,很像一个人。
  陈东岩笑道:“刘大哥,这小丫头就是这么一个人,没大没小,丝毫不懂得规距。她武功很厉害,你要当心中她的暗算!”·
  这自然是一句戏言,刘百花却当了真,道:“哥哥,我这回能脱险。多亏了陈大哥和齐妹妹相助。”
  陈东岩听得这话,不由脸上一红,平心而论,要不是刘百花,说不定自己已做了万人敌的刀下之鬼。如今她这样说法,足见她不完全是什么也不懂,恰恰相反,她心思缜密,很知道如何顾及旁人的颜面。
  刘清风知道陈东岩是要自己听一听齐圣姑的话,口中说:“哦,原来是一位武学高手,我倒走眼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啊?”从容走过去。齐圣姑用身子挡住众人的目光,解下腰间一只狐皮做的小包,取出一枚颜色紫黑的柳叶镖,小声说:“你认得这件东西么?”
  刘清风一见此物,心头大震,急伸手欲取来细看,齐圣姑已合拢五指藏到身后,后退一步,偏着头得意地笑道:“认得还是不认得?你说一句实话,我再给你看也不迟!”
  刘清风心神激荡之下不知说什么才好,喘着粗气,脸涨得紫红,好一会才点点头,涩声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齐圣姑狡黠地笑了:“你认得就好办了,给你吧!”把小小的拳头往他手心里一放,又向他挤挤眼睛:“哪里来的,此刻也不用我说,你自己明白。”小嘴一努,示意近旁有人。
  刘清风知道自己失态了,将那枚柳叶镖收好,强自镇定心神,走了出来,摇摇头笑道:“这个小姑娘真是顽皮得紧,说我刘清风不像刘清风,倒像个田间农夫,叫她大失所望!东岩,这都是你闹的,定是你又在她面前把我吹得天花乱坠!”
  陈东岩听他话中有怪责之意,不由抱歉地一笑,向齐圣姑看了一眼,见她并无后悔此行的神色,心中一动:他们两人间似有不便为外人知晓的事。
  众人此刻一片心思都在刘家遭劫这件大事上,只觉得齐圣姑要开玩笑挑得不是时候,但她总算是刘家的客人,也就一笑而已,并不追问。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头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和尚已煮好了一大锅斋饭,拿来请客人享用。庙中原有几间漏风的客房,饭后大家一齐动手将客房收拾干净,就在庙中住下过夜。
  是夜,刘清风与陈东岩合睡一榻,两人商量对敌之策。刘清风想到老母年高,却因此而无家可归,心下郁郁,为今之计,得为母亲、妻子和妹妹找一安身之地,另外,万人敌既声明为师报仇,当年参与会歼贾世独的那些朋友也得及早通知,免得中他暗算。这两事都刻不容缓。陈东岩道:“刘大哥不必忧愁,伯母、嫂夫人和令妹可先到我师父那里暂避一时,只是山中日月过于清静,不比你们老家热闹,怕她们住不惯。”刘清风本有此意,忙道:“住到尊师那里,我十分放心,就是要给尊师添麻烦,甚是过意不去。还要劳动贤弟代我跑一趟,送她们去武夷山。”
  陈东岩自见了刘百花后,惊为天人,这一路伴她逃难,丝毫不以为苦,反当作人生大乐,武夷山离此千里,得能长行陪伴,自是一诺不辞。接着提起宣阳镇的白玉凤。刘清风道:“我这些年在外头有了点儿小小名气,说我什么的都有,也不去管它。”
  陈东岩本来心中有点儿疑惑,听他这一说,便放了心,说:“多半是有你的对头假冒你的名头干了坏事。我已答应他们‘宣阳四义’,费三年功夫为他们找出元凶,也带便为大哥你洗刷干净。”
  刘清风道:“贤弟,你也太热心了。白玉凤在宣阳找我麻烦,万人敌在此处毁我的家,这两事会没有任何关联?那也太巧了!”
  陈东岩心中一凛,道:“对呀!莫非他们本是一伙的?我倒没有想到。”刘清风道:“是否确为一伙,我眼下还不能说。贤弟,你要记住一句话,江湖上人心难测,知人知面不知心。睡吧,明日要起早赶路呢!”
  陈东岩见他始终不提齐圣姑跟他说了什么,心里痒痒的,便装作闲闲地说:“齐圣姑那丫头古里古怪的,大哥有没有看出她的武功家数?这一路,她缠着我,定要我带她来见你,对我也算帮过忙,我只好带了她来。可是每当我问她的师承门派来历,她总是讳莫如深,只字不说。路中还碰到过她的一个师姐,叫罗秀姑,也是个怪人,对齐圣姑又打又杀,好像有深仇大恨。”
  刘清风只“哦”了一声再不言语,翻身向里,管自己睡了。陈东岩见他对此事毫不关心,颇感失悔,心想,他此刻全心全意都在如何对付万人敌上头,旁人的事自然无暇理会。
  后半夜时雨停了,星光从屋顶的小破洞中漏下一线 。院子里小虫一声长一声短的叫,陈东岩正要迷迷糊糊睡去,忽感身旁刘清风用手推他一下。陈东岩问:“怎么?”
  刘清风小声在他耳边说:“你听,有人来了。”
  陈东岩一惊坐起,屏息倾听,只闻风声虫声,别的什么也没听见,看刘清风的双眼在暗中炯炯发光,知道他内功较己远胜,耳力也比自己强得多。
  刘清风说道:“你别动,我出去看看。”人就如箭一般从后窗跃了出去。陈东岩急忙跟出,眼前已失刘清风的影子。他正在东张西望,听得耳边一个细细的声音:“我在这里。”循声望去,见刘清风在屋顶上向他招手,便提气跃上屋顶。刘清风手一指,示意他注意北边。陈东岩凝目看去,只见树影幢幢,并不曾见到人影,但刘清风既说有人,那总不会错,只好轻声道:“刘大哥,我没有看到。有多少人?”
  刘清风不吱声,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北边树林。过了好一儿,他忽地长身站起,道:“下去吧,他们已经走了。”
  陈东岩跟着刘清风回到屋里,心里既是疑惑又是惭愧,问道:“刘大哥,小弟没用,一无所见,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人?”
  刘清风道:“一共是三人,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当是万人敌派出的探子,他们都躲在树后,难怪你看不到。我故意让他们看到,他们极是小心,便退去了。看来,他们一直跟在你们的后面。”
  陈东岩更是羞惭难当,人家悄悄跟在后面,自己却毫无知觉,等于是引了他们来找刘清风。
  刘清风道:“倘我所料不差,这三人回去后,万人敌便会带大队人马复来,快叫起她们,须从速离开此处。”
  两人赶紧叫起众女,悄悄开了边门,刘清风背起老母,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寺庙,快步向东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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