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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奇女傻汉
2025-04-12  作者:牛不也  来源:牛不也作品集  点击:

  几声鸟雀婉啭的鸣叫,缭绕在林梢。陈东岩醒了转来。睁开眼睛,只见头上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已是早晨。耳边有叮叮咚咚的水声,鼻中闻到草叶的清香。他一欠腰欲待站起,身子一动,方觉手足被麻绳缚得紧紧的,身底下是嶙峋的岩石。跳到脑中第一个念头是:啊呀!我是在哪里?那老妇又去了何处?
  他暗提内息,但觉体内真气流转,气力已复,而背上犹隐隐疼痛,真气运行到腰腿间但有滞碍,无法下行,显然两腿被点了穴道。他转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正身处百丈深渊之上,倘若向外挪动半尺,便会掉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这一下,他心中怦怦乱跳,惊出一身的冷汗,一动也不敢再动,不住地暗问自己,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忽听得有个娇柔的声音轻轻哼着小曲儿,自左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陈东岩听在耳中,心下是都明白了,将自己搁在这悬崖之上的人,定是那个古怪的老妇,却不知她究竟存个什么心思,要如何的整治自己?
  他想到自己往昔在武林中是何等的风光,这一夜之间竟先后被两个女子整治得死去活来,狼狈不堪,真是颜面丢尽,比死还难过。他又是气恼又是羞臊,一时激发了大高手的刚勇之气,忍不住大叫道:“老妖婆!你快快把我杀了吧!我陈东岩堂堂男儿汉,决不……啊……啊哟……”
  原来陈东岩拼得一死也不愿再受折辱,正拟破口大骂,哪知有个小虫钻进鼻孔里捣乱,他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反将骂人的话咽回肚里。跟着便是一阵“咯咯咯”的娇笑,陈东岩转眼一看,愣了一下,眼前却是个黄衫少女,身形纤巧,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茅草,正笑得身子乱颤。看她头扎双鬟,琼鼻微翘,两腮一边一个深深的酒涡,头发上插了七八朵各色野花,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极淘气的样子,全然一个被爹妈宠坏的野丫头。.
  陈东岩一阵迷惑,想不通这小姑娘的嗓音如何会与那老妇全然一样,忍不住扭头张望。少女笑道:“你东张西望还想寻哪个?这里不会有你的对头,白玉凤也不是我的朋友。你只要乖乖听话,休动逃跑的歪脑筋,我就不会割你的猪耳朵。”
  陈东岩听得这话,心中一动,将那少女的面容身材细细一看,恍然大悟:啊呀!上了她的当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老妇,那老妇明明就是这个丫头装扮的。他顿时面红过耳,暗自责备:陈东岩,你也算个老江湖了,竟被一个黄毛丫头捉弄得不分东西,日后传到江湖上去,岂不成为笑柄?说道:“小姑娘,快把我放开!”
  少女道:“放开你?我怎能放开你,你若是只管自己溜之大吉,我又到哪里去找你?”
  口气中毫没将陈东岩当作一位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剑客,甚至没把他当作一个大人,倒似乎是她抓来的一头小兽,要任意玩耍以后再作道理。
  陈东岩气得发昏,此刻自己被捆成一只粽子似的,纵有泼天本事也无计可使。幸得山上不见第三个人影,当务之急是得先哄她替自己解开麻绳。他强忍怒气,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说:“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是武夷山闪电剑派的陈东岩,在江湖上微有薄名。你救了我,我定会好好报答你的。你先把我放开。你的长辈是武林中哪一位高人?说不定正是我的朋友呢!”
  少女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歪着头笑道:“你要问我的尊姓大名?告诉你也无妨。你听好了,姑奶奶是‘齐天圣姑’,姓……自然是姓齐,名字却不能告诉你。你只叫我齐圣姑即可。我的师父是天下第一高手,名字说出来怕吓坏了你,不说也罢。你与那条狐狸精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你是什么刘清风的好朋友,想来刘清风的功夫要比你强一点儿吧?我有一个心愿,要从东打到西,从南打到北,打遍天涯海角,让那帮武林中大言不惭的大侠客、大英雄们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再不敢胡吹大气。此刻,我还不能放你,要让你帮我找到那个什么刘清风后,我自会放了你。”
  陈东岩若是在平时,听到这么一番胡言乱语,准会放声大笑。武林中人会吹牛的固然并不少见,但吹牛吹到这般田地的,真还是平生仅见。说道:“你要找刘清风刘大侠,这事儿好办。刘清风正好是我的好朋友,你放我起来,我带你去见他。”又怕姑娘不信,赌咒道:“我若是骗你,叫我从这山上掉下去,摔得七零八落!”
  少女哼了一声,“你摔不摔得七零八落与我何干?你这条命本就是我救的,你自己做不得主。我爱放你时自会放你,此刻你休要噜嗦,闭上你的嘴!姑奶奶要睡觉了。”打个长长的哈欠,又伸臂舒个懒腰,就地躺下,合上双眼,不一会,就鼻息沉沉。
  陈东岩起先还当她是假睡,偷眼注视好一会,见她呼吸细微而悠长,是果真睡着了。不由既诧异又窃喜,暗想:这丫头浑不解事,不知是真呆傻还是装蠢笨。你既顾自死睡,我便有脱身之机。当下暗运真气,打算靠自身功力打通被封的穴道。只要穴道一解,这区区麻绳就再也困他不住了。待到脱身之后,这可恶的小丫头可万万不能放过。
  他已知自己被点的是“环跳”、“三里”、“委中”诸穴,均在下肢。先将内息汇聚于“丹田”,而后往下搬运,先冲开后股的“环跳”,跟着又解开了膝弯里的“委中”。这样只要解开“三里”穴,那便大功告成了。
  便在这时,五尺外的那少女忽然翻了个身,说道:“你想捣鬼?小心你的命!”陈东岩吃了一惊,一口真气便泄了。身子不敢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良久,也不见她睁眼坐起,方知她适才不过是在说梦话。于是再度聚气“丹田”,引导真气去打通了“足三里”。
  穴道一通,再无滞碍,陈东岩潜运内力,只听“嘣嘣嘣”一阵连响,缚住他手足的麻绳顿时断成七八段,他一跃而起,情不自禁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少女为陈东岩的笑声惊醒,一骨碌爬起,拿手背揉一揉眼睛,讶然道:“你怎么……”
  寒光闪动,一把宝剑已刺到她心口,只要再往前一寸,便刺进她的胸膛。少女的脸上泛起红晕,双眼一眨一眨,似乎是感到不可思议,又仿佛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陈东岩喝道:“你究竟是哪一派的弟子?你师父是谁?”
  少女呆呆地望着陈东岩恶狠狠的脸,问道:“你好像是要杀我,对不对?我不相信,你一定是跟我闹着玩的吧?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叫齐圣姑。你还要怎的?”
  陈东岩原来确是恨不得一剑刺死她,但见她命在顷刻,犹是一片天真烂漫的神情,毫不知自己已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心下略感犹豫:不管怎么说,把我从白玉凤手里救出来的,总是她,再说她年纪幼小,虽曾对我甚是无礼,也还没有可死之罪,我若一剑把她杀死,岂是侠义辈的作为?
  如此一想,陈东岩胸中怒意稍减,把剑稍稍移开几分,沉着脸道:“你这小姑娘太过无礼!我今日要替你家长辈好好教训你一下,站起来!”
  齐圣姑吃他大声一喝,吓了一跳,站起来,掸了掸衣上的草屑尘土,把小嘴一扁,眼睛又连眨数下,一低头,呜呜地哭起来:“你欺负我……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师父……叫师父打你……呜呜……”眼泪滴滴答答掉下来。
  陈东岩不料她会来这一手,愣了一下,收起宝剑,转念一想,这丫头独自一人能将自己搬到山上来,武功倒还不弱,她的“师父”谅来当是武林中人。便说:“好啊!我也正要见见你的长辈呢!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叫她来见我!”
  齐圣姑听了,赌气似地一跺脚,说:“你等着!”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又转了回来。气鼓鼓地说:“哼!你是想骗我!我一走,你就溜之大吉,师父来了,我到哪里去找你?你若有胆量,就跟我一起去!你敢不敢?”睁大一双乌黑的眼睛瞪着他。
  陈东岩正要答应,忽见她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气,心想:这丫头很鬼,连白玉凤都给她骗过了。她说带我去见她师父,谁知她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师父,即便真有,又谁知是在哪里,别是想骗我上当吧?
  “你敢不敢?”
  齐圣姑下颔一翘,斜睨着他,满脸上是瞧不起人的神气。
  一连两个“敢不敢”,陈东岩忍不住气往上冲,冷冷道:“你的师父在哪里?若是不在这左近,我可没那么多的闲工夫!”
  他忽然想到,跟这小丫头多缠什么?要紧的是向白玉凤找回梁子。便向齐圣姑瞪了一眼,转身便走。
  “咦!咦!怎么管自己走了?这么大个儿的人,胆子却这般小!羞也不羞?”齐圣姑大声叫道。
  陈东岩忍一忍,听而不闻。
  齐圣姑见他毫不理会,一时倒不知所措,呆了呆,飞身追去,叫道:“你不要走!”双足一踮,呼地一下,如只大鸟般从陈东岩头顶飞越而过,落在他前头,横臂拦住:“这就想走?不行!”
  这一手轻功倒是了得。看她气呼呼地瞪眼鼓腮,一副无赖顽皮的样子,陈东岩不怒反笑:“凭你也想拦我?”将她视若无物,直直走过去。齐圣姑伸手向陈东岩胸口抓来,五指勾曲。陈东岩一瞧是西岳华拳派的“龙爪手”的功夫,当下不避不让,右手一挥,斥道:“闪开!”掌势如刀自上而下,直切她手腕。齐圣姑识得厉害,五指一收,攒成鹤嘴形反啄他“内关”穴。
  陈东岩见她变招极快,微微一惊,见这是辽东的“鹤嘴点穴手”功夫的手法,倒也不敢与她硬碰,斜退一步,反手扣住她手腕,叫声:“滚!”将她一个人抛了出去。
  这一抡,陈东岩用上了五成真力,齐圣姑的身子又轻,像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直飞出一丈多远,两人是在悬崖边交手,这一来齐圣姑便往深壑里落下去。陈东岩本来只想叫她吃点苦头,一时手上失了分寸,用力稍大,眼见这丫头将掉入深壑摔死,不由好生后悔,双足力蹬,纵到崖边,伸出手去抓她头发,却差了一尺没能够着。齐圣姑便掉了下去。
  陈东岩惊得心头怦怦狂跳,正要俯身下探,忽听呼的一下,一条人影从底下直窜上来,跟着“啪啪”两声脆响,脸上一左一右,挨了火辣辣的两个大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目瞪口呆。
  在他身后,那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的少女,正是齐圣姑。
  齐圣姑道:“好一个行侠仗义的陈大侠客,竟然恩将仇报,滥杀无辜!”
  陈东岩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如何能在落下崖后凌虚上跃。要说这是轻功,那真是他闻所未闻的神功,莫非此女不是凡人,是山精林妖?
  呆呆的望着这个来历不明、行为古怪的少女,一向自以为见多识广的陈东岩真不知该如何才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圣姑见他发呆,暗暗发笑,心知要论真实武功,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内力上相差好大一截,趁他还没省过神来,得再唬他一唬。便俏脸一板:“姓陈的,我说过不让你走,你就走不了,不信的话,你再试一试,看我拦得住拦不住?乖乖的跟我去见师父!”不等他回答,转身便往西行。
  陈东岩闻言又是一惊,心想,此女神异非常,小小年纪,武功却已如此不可思议,她的什么师父定然更是不得了,跟去看看又有何妨,说不定还会有一番出乎意料的际遇呢。犹豫一下,便跟了上去。
  齐圣姑显然对此地形十分熟悉,步子飞快,在岩石间纵跃,敏捷得如同一头羚羊,向西行了一程,穿过一片黑松林,又折而向北,翻过一个坡,但见前头山崖上挂下一道雪练似的飞瀑,一声声猿啼从莽莽林海中传来。山崖上杜鹃花东一丛西一丛,开得如获社荼。
  齐圣姑回过头来向陈东岩招招手,又指一指山崖西首的一片栗树林:“马上就到了,走快一点。”陈东岩赶上几步,与她并肩而行,问道:“你的师父怎么称呼?”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太过低声下气,要让她小看了。幸得齐圣姑不曾留意,只淡淡地答:“你自然也叫她师父。”
  想到很快就会见到神秘的“师父”,陈东岩心下忐忑不安,忍不住转头东张西望,要将来路熟记在心里。突然脚下踏空,身子一沉,毕竟是武学名家,危急之际,毫不慌乱,提气向上一跃,猛听头顶哗啦大响,一棵大树压了下来,底下是个陷阱,顶上又有重物压落,陈东岩心知还是上了齐圣姑的当,但此刻别无选择,上既不得,只好下去。
  下面黑糊糊的,竟有三四丈深浅,幸亏没有竹签尖刺,但闻齐圣姑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啊呀!你也太不当心了,怎么掉进捕狗熊的陷阱里去了?你跌伤没有?”话意关切,似乎在为他的安危着急,却掩不住幸灾乐祸的声气。
  陈东岩恨得咬牙切齿,灵机一动,索性装死,在底下一声不吭。
  齐圣姑在上面叫了数声,不闻下面的答应,心想:这家伙竟会如此不中用,一摔便死么?多半是装佯,想骗我下去。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搬来几块大石头堆在洞边,叹道:“可怜!可怜!想不到方才还是个活蹦乱跳的人,一下子就死了。我且把他埋起来,免得雨水淋坏了尸首,烂成一堆脓血。”
  陈东岩已领教过她的手段,知她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出,若是果真拿大石头砸下来,那可不是玩的,忙叫道:“齐姑娘!齐姑娘!你想个法子,帮我上去!”
  齐圣姑笑道:“噢!你没死呀!还好,还好。要我拉你上来还不容易么?只是一拉你上来,你又要取我性命,那我不是自讨苦吃吗?我看,你还是在底下好些儿,是不是?”
  这陷阱有五六尺方圆,直上直下,以陈东岩的武功,虽不能一跃而上,可只要使出“壁虎游墙功”,还是困他不住。但是那可恶的丫头在上头候着,定要捣鬼,若她果真将石头丢下来,无可躲避,不死也得受伤。
  陈东岩仰头问道:“齐姑娘,陈某自忖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一再戏弄我,究竟是何道理?倘若我果真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也请直言相告,陈东岩就是该死,也死个明白。”
  齐圣姑嘻嘻笑起来,说:“你这人真是个死脑筋!本来,你与我是无仇无冤,毫不搭界。但我救了你,你就该听命于我。我叫你带我去找刘清风,你推三阻四,明明是瞧我不起。这一来,就有仇有冤了,是不是?”
  陈东岩道:“刘清风一代名侠,你要见他,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你总得见告师承来历和见他的原由。”
  齐圣姑道:“你又来了!你要明白,此刻不是我求你,是你求我!学了几天武功,江湖上有一点小名气,就老三老四,骄傲自大,不把人放在眼中。你这种人呀,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臭脾气呢?你这个样子别指望我会拉你上来。”
  陈东岩啼笑皆非。他一向心高气傲,自以为精明强干,可碰上这个诡计多端,又专会胡搅蛮缠的小丫头,处处落下风。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低声说:“好,好,我服了你了。我带你去找刘大侠就是,请你帮我上去。”齐圣姑却怕他出尔反尔,说道:“你说话可要算数。你且发个毒誓给我听听。”
  陈东岩傲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陈某既已答应于你,岂会失信于人?你也太小看我了!”
  齐圣姑道:“陈大侠,可别生气,我不是不相信你。听我师父说,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那班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他们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啊!我不是说你,陈大侠出身名门,侠名远播,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好汉子,自不会两面三刀,口是心非。只是我一向爱听人发誓,左右无事,你就发个誓让我听听。这算是我求你还不成么?”
  说来说去,还是逼着陈东岩发誓。陈东岩无计可施,只得发誓说:“好!你听着。我若是欺骗齐姑娘,叫我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齐圣姑听了,顿时笑靥如花,叫道:“好汉子,有骨气!我放绳子下来了!”
  呼的一声,一块拳大的石头扔了下来,陈东岩吓了跳,急忙贴身洞壁躲开。那石头不待落地,便停在半空中荡来荡去。陈东岩一时不知其意,定睛一看,原来有根极细的丝线拴在石头上,那丝线闪闪发光,居然能吊住石头而不断,可见不是凡品。只听齐圣姑在上头叫道:“抓住石头,我拉你上来!”
  陈东岩还怕她捣鬼,抓住石头抖一抖,确信能吃得住自己的分量,抬头叫道:“你让开一步,我上来了!”
  手上一借力,提气高跃,出了陷阱。齐圣姑见他一跃即上,笑道:“你轻功也不坏嘛……”一言未了,眼前掌影闪动,“啪!”一响,左颊上已重重挨了一掌,连退三步,方始拿住桩子。她怒不可遏,正要破口大骂,领口一紧,已被陈东岩揪住,五指收紧,立时呼吸为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陈东岩骂道:“你这小妖女,竟敢对我百般折辱,我要把你碎……碎……”他本想说“碎尸万段”,记起自己所发的毒誓,况且对方毕竟只是个少女,倒底不能当真把她给杀掉,因此,强把以下的恶语咽回肚中,用力一推,将她摔了个仰八叉。
  齐圣姑惊得呆了,一时也忘了使出哭的法宝,爬起来恐惧地看着怒气冲冲的陈东岩:“你……你要杀我?”
  陈东岩见她左颊上现出一个红红的掌印,双眼里满是惊惧的神色,胸中怒气稍减,沉着脸道:“我杀你还嫌腥气,我只是代你家长辈教训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前辈无礼?”
  齐圣姑脸儿彤红,上齿紧紧咬着下唇,眼眶里泪珠儿打转,这样子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陈东岩心肠一软,寻思,罢罢,跟个小姑娘何必多所计较。暗暗叹一口气,说道:“走吧。”
  齐圣姑怯声问道:“走?到哪去?你还不放过我?”
  “你不是要我带你去找刘大侠吗?”陈东岩反问道,想起自己为誓言所拘,不得不带着她千里跋涉,一路还得照料她。处处不得自由,心里头真有说不出的懊恼丧气,脸上露出悻悻之色。
  齐圣姑听得这话,马上破涕为笑,抓住陈东岩的左臂叫道:“好!好!倒底是条好汉,我没有看错人。快带我去,见见那个刘大侠,究竟是何等样的英雄人物!”看她的模样,适才的一个耳光已全然丢在脑后了。
  陈东岩见她毫不记仇,彻里彻外是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心下倒有些后悔自己出手太重。便说:“你跟了我去,不用跟你师父说知么?”
  齐圣姑道:“不用,不用。我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我自己作得了自己的主。”
  陈东岩也不再多言,看看太阳已升起老高,辨明方向,寻路出山。途中经过黑雾谷,向齐圣姑问起“九尾狐”白玉凤的底细,齐圣姑只说她也是在昨晚才头一回见到,又问她的师承,她仍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不肯透露丝毫。
  到了宣阳镇,天已过午,陈东岩带着齐圣姑仍去太白楼酒店,心想昨日是与刘清风在此喝酒时,白玉凤派人送来书信的,她所欲未偿,或许还会再来。 
  店小二倒还认得陈东岩,满面笑容地迎上来招呼:“大爷再度光临小店,欢迎之至!今日喝什么酒啊?”一转眼看到他身后的齐圣姑正好奇地东张西望,心想,这位练家子从哪里拐来这么个胎毛未褪的黄毛丫头?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暧昧的意味了,斜着眼不住打量她。陈东岩粗枝大叶,倒还没觉出什么,齐圣姑的一颗心七窍玲珑,早从他不怀好意的目光中猜到他心中在动些什么歪脑筋,当下只作不知,大马金刀地往椅上一坐,粗着嗓子叫道:“来呀!有什么好菜统统端上来,再抬两大坛老白干,大海碗伺候!”
  吩咐完,就“砰”地重重搡了一下桌面,震得桌上的酱瓶、醋碟叮当乱跳。陈东岩不解其意,睃了她一眼,怪她毫无礼貌,没有半点姑娘的样子。店小二只捂着嘴笑,看着陈东岩问:“大爷……”
  齐圣姑又拍了一下桌子,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丢,瞪眼斥道:“你是聋了还是哑啦?快将酒菜给你姑奶奶拿来!”又冲陈东岩嚷道:“你瞪我作甚?今日是我请客!”她嗓门又尖又高,惊动了一屋的食客,纷纷转头注视。齐圣姑毫不在乎,又摸出一锭银子,叫道:“这里的客人,统统由我会钞!”
  店内顿时欢声雷动,笑声盈耳,众食客一齐起立向齐圣姑与陈东岩作揖点头致谢——客人大多是当地人,均是头一回碰到这等新鲜事,今日这顿酒菜白吃倒还在其次,作为一桩从所未历的奇遇,足可骄人了。
  陈东岩心想:这丫头倒是存心帮我的忙,我正愁不知从何着手寻找白玉凤,这一来,有两个外乡人在太白楼乱请客的消息顷刻之间便会传播开去,镇上定有白玉凤的眼线,她说不定还会自己找上门来。存了这样一个念头,也就向她微微一笑,任她率性而为。
  那店小二见这两人阔得出奇,全店的客人都能白吃白喝,偏偏自己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禁不住心痒难熬,替陈、齐开了酒瓮,各斟了一大碗酒后,犹不肯离开,搓着双手,瞅着齐圣姑嘻嘻发笑。
  齐圣姑一见他的模样,即知其意,笑着问:“你要想讨赏钱是不是?”
  店小二被搔着痒处,喜心倒翻,立即顺竿而上:“小人就知道大小姐是天下第一慷慨的人,像小姐这般广种福田,广结善缘,一定万事如意,万寿无疆!”
  齐圣姑笑道:“你倒会得善颂善祷。我赏你的你是不是都要?”
  店小二道:“小人怎敢挑三拣四?小姐胡乱赏几文,小人就吃穿不尽了。”口气虽谦而所望甚奢,是想拿她当冤大头来哄。
  齐圣姑笑道:“你这样子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少了,要叫人笑话,太多呢,我一时也拿不出手……,这样吧,我请你喝酒!”
  “喝酒?”店小二原指望弄个三五两银子,一听只是请喝酒,大失所望,脸上不免怏怏,“小人天生不会饮酒。小姐胡乱赏点儿,小人便感激不尽了。”言下之意,还是指望得到白花花的现银。
  陈东岩已看出齐圣姑是拿店小二开心,不由暗暗好笑。齐圣姑皱眉道:“你不会饮酒,却在酒楼做事,这倒是桩新鲜事。不会饮酒也不打紧。吃一只猪蹄子!”飞快抓起盘中的一大只红烧蹄子,塞进小二口中。小二猝不及防,口中塞得满满登登,汁水淋漓在胸前,弄得狼狈不堪。左近的客人无不大笑。
  这店小二心心念念想着要从齐圣姑身上弄几两赌本,再想不到讨赏讨了个没趣,耳听众人幸灾乐祸的讥笑声,愤愤地拔出口中猪蹄,往地上一丢,一张脸已臊得如同一大块猪肝,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们两个不要走!”一跺脚,转入里头去了。
  食客们一见情势不对头,纷纷离去,有几人自觉受惠良多,过来劝说:“两位还是快走的好。这家酒楼是镇上的伍大官人开的。伍大官人一身功夫,这小二是他徒弟,定是搬救兵去了。”
  齐圣姑笑道:“不妨事,我这位大哥正是伍大官人的师祖。”
  陈东岩拿手指着她笑道:“你也真够淘气的。惹出祸来我可不管。”众客人劝不动,又怕伍大官人来后遭池鱼之灾,都忙不迭地溜了。
  过了一会,便听得外头街上步声杂沓,又有兵器磕击的声响,陈东岩明白是那话儿来了,向齐圣姑一笑。齐圣姑说:“好,我来打发。”适才店内的厨师、跑堂、伙计都躲到一边去了,这会儿,又一下子冒了出来,有的拿菜刀,有的提着烧火棍,有的抓着大铁勺子,横眉竖目地挡住了门口,显然是因救兵来到,人人要争头功。
  门外一个粗豪的声音喊道:“都闪开,且让我看看是哪一位张狂人物敢到宣阳镇来撒野!”随着这洪钟般的声音,门口的伙计闪过一边,进来一个人,却让陈东岩和齐圣姑不自禁地发笑。
  先听他的声音,总道此人纵非丈二金刚,也该有如半截铁塔那般雄壮,哪知闯进来的竟是个又矮又小的干巴人儿。若非他生着一部焦黄的山羊胡子,还会当他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他手执一把厚背薄刃的大砍刀,刀头拖在地上,敢情这一路拖着走来,故当啷乱响。
  矮人瞪圆一对牛眼,上上下下地将陈东岩看了又看,对齐圣姑却毫不在意,问道:“你是哪来的东西?莫不是吃了豹子胆,敢打我的徒弟? 你通个姓名来,老子不斩无名之辈!”
  陈东岩眼睛一翻,问道:“你在跟谁说话?你就是什么伍大官人?开店做生意,第一是和气待客。我们不曾少了你的酒钱,你这般做脸色给谁看?我是过路人,又不想与你攀交情,用不着与你通名问姓。圣姑,我们走!”推桌站起,拿起包裹作势要走。
  “走?没那么容易!我宣阳镇伍天龙岂是让人乱捏的软柿子?朋友,你也太小看人啦!今日你不交代下话来,就甭想出这个门!”伍天龙大砍刀一横,他身后的打手齐发一声喊,将手中的家伙举了起来。
  齐圣姑上前一步,把脑袋一偏,笑道:“我们不曾白吃赖帐,还要交代什么话予你?”一伸手,说:“这把刀好大,亏你拿得动它,让我玩玩!”竟然要去取他手中刀。伍天龙没将齐圣姑放在眼里,见陈东岩人高马大,目蕴英华,才是劲敌,齐圣姑来夺刀,他说声:“给你!”刀口向外往前一送,心想陈东岩必会出手干预。
  哪知陈东岩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眼看齐圣姑一只白嫩的手将要碰上锋利的刀刃,伍天龙心想,先取她的一只手掌也好。心念未已,齐圣姑将手腕一翻,已抓住无锋的刀背,使一股巧劲,竟然轻轻巧巧地把刀夺了过来。
  伍天龙一呆:“你……”齐圣姑把刀掂了掂,自言自语地笑道:“刀像是把好刀,却不知能不能当真用来杀人伤命?要试过才明白。大哥,你看我先割谁的头好呢?”
  此言一出,伍天龙的手下都把脖子一缩,脸显畏惧之色。伍天龙神色大变,知道今日碰上高人了,赶紧后退一步,抱拳拜了下去:“小人白长了一招子,得罪,得罪!两位英雄气度恢宏,大驾光临,伍天龙有失迎迓!”
  陈东岩不料他竟会全然变了一副面孔,愣了一愣,倒也不能再难为他,忙还了一礼:“不敢,不敢,我这个小妹子太过淘气,也有失礼之处。在下姓陈名东岩,途经贵处打尖,惊动了伍大官人,抱歉!”
  伍天龙一愕,倒退一步,喜道:“啊呀呀!原来是武夷山‘闪电剑’陈大侠!大名鼎鼎,如雷灌耳!如雷灌耳!小人今日一早起来就听门首树上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应在陈大侠身上。大喜,大喜!宣阳镇地处要津,时有南来北往的英雄豪杰光降,但像陈大侠这般了得的盖世英豪却是十二分难得见到。众徒儿,快快过来给陈大侠磕头!”他率先拜了下去,身后那伙人都丢了兵器,一拥而上,挤上来给陈东岩磕头。
  陈东岩急伸手去扶伍天龙:“使不得……”突然间,伍天龙向前一扑,双臂合拢,紧紧抱住他双腿。用力一扳,陈东岩下盘一松,险些被他扳倒,急运气扎住桩子,稳稳站住。
  伍天龙一扳没能扳倒陈东岩,便着地滚开,挺身跃起,从衣衫下取出两根乌黑的铁笔,又团身滚来,攻他下盘。那边齐圣姑也与伍天龙的手下打了起来。她身法十分灵活,虽然以一敌众,但穿花蝴蝶似的在人丛中穿来插去,丝毫不落下风。
  伍天龙身材极矮极小,又使出地蹚功夫,两根笔电伸电缩,一个身子如陀镙似的满地乱转,陈东岩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每逢他铁笔着地攻来,只得跳跃闪避,却腾不出工夫来反击,不由焦躁起来。伍天龙的功夫别具一格,他早年曾受异人传武功,此刻一轮快攻占了上风,越战越勇,右手铁笔扫出,“咔嚓”一响,将一把木椅的两只脚砸断,木屑四飞,声势甚是猛恶。陈东岩一退再退,身子已靠上墙壁,不得已之际,只好取下宝剑。伍天龙哪知他的厉害,双笔齐出,只听“叮叮”两响过后,自己的兵器凭空短了一截,接着又是夺夺两声,两个笔头扎进板壁之中,将一寸厚的板壁钻出透明窟窿。
  伍天龙的铁笔被宝剑削断,这才知道陈东岩的厉害,身子一弹跃起,叫道:“点子扎手,大伙儿快走啊!”话一出口,手中两根断笔向陈东岩掷去,返身就逃。才跨出三步,只觉身前人影晃动,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往哪里走?”正是齐圣姑。
  伍天龙应变甚速,喝声:“让开!”一招“黑虎掏心”,掌去似风,直捣齐圣姑心口。眼见对方不闪不避,左手拳迅如流星,后发而先至,心想这两拳中只要击中一下,便可要了对方性命。哪知事出意外,眼前人影一花,已失敌踪,跟着后领一紧,两足离开地面,身后有人“咯咯”娇笑。
  齐圣姑顺手点了伍天龙后颈的穴道,将他往地上一丢,面对伍天龙的手下,笑道:“还想打么?”众打手噤若寒蝉,步步退到门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才好。
  陈东岩指着伍天龙说道:“伍大官人,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连我这个小妹子都打不过,还敢在宣阳镇上耀武扬威,无端寻衅。看你这蛮横相,平日定是个欺凌良善的恶棍!”
  伍天龙甚是倔强,叫道:“她使妖法,并非靠真实功夫,我死也不服!有种的把我脑袋割下来,自有人会替我报仇!”
  齐圣姑笑道:“不错,我就是会使妖法,你奈我何?你当我不敢割你的狗头?来!那个穿蓝褂子的,把你的刀借我使使!”她指指门口一个穿蓝褂子的打手,那人吓一跳,苦笑道:“怎能平白无辜割人脑袋?女侠开玩笑吧?”
  齐圣姑俏脸一板:“把刀给我!”抬手一招,蓝褂子怀中钢刀居然突然飞出,到了齐圣姑手里。这手神技一露,众打手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好几人怕得腿儿乱颤。伍天龙的脸色倏地变青,眼中露出恐惧的神情。
  陈东岩这回看得仔细,齐圣姑抬手之时,从她袖中抛出一根极细的丝线,绕上了蓝褂子的刀把。蓝褂子毫不防备,钢刀被她夺去,却没发现她是如何夺刀,还以为她真有妖法。
  齐圣姑知道自己“飞丝取物”的功夫已为陈东岩看破,故向他投去顽皮的一笑,上前一步,对伍天龙说:“你说我不敢杀你,我也不服气,今日非要割下你的狗头不可。”
  伍天龙瞧瞧齐圣姑,又看看陈东岩,悻悻地道:“你敢?”
  齐圣姑笑道:“有什么不敢!”刷的一刀照准他脖子砍落。伍天龙不料她真会杀人,吓得大叫。他的手下更惊得目瞪口呆。只听夺的一声,刀尖扎进楼板,刀刃几乎就紧贴着伍天龙的脖子。伍天龙怕得灵魂出窍,底下一泡小便流了出来,眼睛一翻,竟然晕过去。齐圣姑哈哈大笑,指着伍天龙道:“我当你真是不怕死的好汉子,原来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胆小鬼!”
  听得此言,陈东岩想起自己也曾受过她的戏弄,不由脸上一热,心想:这丫头究竟是何来历,怎么尽喜耍人取乐,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邪气。
  就在这时,门外远远的有一阵骏马的嘶鸣,接着是嗒嗒嗒嗒急遽的蹄声,至少有三匹快马向镇里奔来。聚在门口的打手们纷纷扭头张望,有几人面露喜色,重又打起精神,恶狠狠地盯着陈东岩与齐圣姑。
  陈东岩一见打手们的神情,便知他们有帮手到来。他所以容许齐圣姑胡闹,便是要让伍天龙的靠山出面。以他想来,伍天龙不过一个土豪而已,他在知道自己的名头后仍敢作以卵碰石的举措,多半因有恃无恐,说不定与白玉凤本是一伙。耳听蹄声将到镇口,陈东岩俯身抓起伍天龙,冲齐圣姑笑道:“他有帮手来了,咱们到外头去迎一迎,看看是何方英雄。”
  打手们见陈、齐二人出来,步步后退。太白酒楼面对贯穿全镇的东西大道,两旁都是店铺。店家一遇到这等情形,早将店门关得严严密密,以免遭受无枉之灾,一个个趴在窗缝上张望。
  三匹怒马从西边急驰而来。陈东岩看得分明,马上骑者均黑衣黑裤。中间那匹白马背上正是白玉凤,右首是一魁梧大汉,左首是一清瘦的黄须老者。陈东岩不敢大意,左手拎着伍天龙,右手提着那口名震四方的“剑中剑”对齐圣姑说:“你怕不怕?‘九尾狐’今日可不会上你的当了。”
  三乘快马转眼即至,三人勒住缰绳,白玉凤笑道:“姓陈的,果然又是你!今日你运气太坏,可没人会帮你了。”齐圣姑接口道:“那也未必,我仍然要帮他。”
  白玉风听她声音十分熟悉,一时却想不到她便是昨夜乔装老太婆的那人,只朝她怀疑地看了一眼。右首的魁悟汉子笑道:“伍四弟,你也太不像话了!怎么叫人家当成鸭子来拎?把咱们‘宣阳四义’的面子也丢光了。”
  伍天龙大叫:“秦大哥、宁二哥、白三姐,快把他二人杀了!”
  白玉凤向那黄须老者说:“秦大哥,昨夜就是这姓陈的代刘清风出头,他是刘清风的死党,今日决不能放过他!”说着便取出了兵器。
  黄须老者打个手势,示意稍安勿躁,他脸上挂着笑意,一迈腿,飘身下地,抱拳道:“在下秦志龙久仰陈东岩陈大侠的英名,今日得见尊颜,幸何如之。陈大侠,我这位把弟是个浑人,方圆百里都知他是有名的‘没脚蟹’。他冲撞了陈大侠,也得怪我这做哥哥的管教不严,在下给你赔礼。”说罢,深深一揖。
  陈东岩艺高胆大,明知对方不怀好意,也不肯挟人为质,笑道:“既然是秦老兄说情,在下就不跟他计较了。”解开他穴道,在他背上轻轻一拍。
  秦志龙又抱拳致谢:“陈大侠大人大量,佩服!天龙,你也太没眼色,怎么跟陈大侠过不去?快谢过陈大侠!”
  伍天龙脖子一歪,嘟着嘴不吭声,从他手下人那里取过大砍刀,斜眼瞪着陈东岩,是一脸不服气的神情。秦志龙没能差动伍天龙,脸上略有尴尬之色,轻咳数声,说:“嘿嘿……陈大侠,听我三妹说,陈大侠跟那刘清风是好朋友,此话当真?”
  陈东岩微微一笑:“不错,刘清风与在下义气相投,承他不弃,使陈某能以兄事之。他的事便是我的事。”
  白玉凤叫道:“大哥,你听听,他自己也直认不讳,并非是我冤枉他。他既是刘清风一党,又硬为刘清风出头,咱们就用不着顾到白尘老儿的面子了!”又对大汉道:“二哥,你我一起上,看他还有多少法道!”大汉点点头,二人一齐下马。大汉的兵器是一条碗口粗的铜棍。
  秦志龙把手一摇,斥道:“你两个休得胡闹!白尘老侠是我平生最敬重的前辈英雄,咱们岂能对他弟子不敬?陈大侠,江湖上向来是各交各的,尊驾与刘清风结交,那也没什么不对。人谁没有朋友呢?只是我这位白三妹与刘清风有一笔旧帐未清。陈大侠若能示知刘清风的下落,我们自然感激不尽,若是顾念与刘清风的交情不说,那也没有什么。”
  陈东岩听他语气谦和,一言一语都占住了理,倒并非一味的胡搅蛮缠,便说:“秦老兄,这位白夫人与刘清风的过节,在下一无所知。在下与刘清风相交多年,深知他仁侠过人,决不会伤害无辜。据白夫人说,刘清风曾杀她父亲、丈夫,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这事是白夫人亲眼所见呢?还是有什么铁定不移的证据?”他觉得以秦志龙的为人,不是江湖上的邪恶之徒,而刘清风剑下所诛之人,个个是臭名昭著的大奸大恶,白去疾和朱乐云在武林中没有恶名,自也算不上什么一流好手,以刘清风的性情,纵然这两人得罪过他,他也不会痛下辣手。因此,陈东岩总觉这事太违情理,想弄个明白。
  秦志龙看看白玉凤,长叹一声,说道:“我们也算在江湖上混混的,刘清风名满天下,我们不是聋子、瞎子,岂有不知?侠义道中十人中有九人说他大仁大德,是当世曲指可数的英雄豪杰,不光一身武功惊世骇俗,其操守德行也无可指责,我们也都听说了的。陈大侠请想,‘宣阳四义’在江湖上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既不游侠江湖,安良除暴,又不遍交天下英雄,扬名立万,怎么敢与刘清风叫阵?陈大侠就第一个要说我们不自量力。白公去疾是我世叔,朱乐云算得我兄弟,若非他们惨死在刘清风手下,我也是半截子入土的人罗,纵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我这几个义弟义妹去白白送死。实在是此仇不共戴天,我们若是不为白世叔、朱贤弟报仇,活在世上就连猪狗不如!”说到这里,他泪光闪动,声音也嘶哑了。白玉凤背过身去撩袖拭泪。伍天龙与大汉皆脸色铁青,胸膛一起一伏。
  陈东岩见他们的神情不似作伪,心想:刘大哥一世英雄,怎会作出亏心事,这事我不知倒也罢了,既已知道,定当弄个水落石出,为刘大哥洗刷身上的污泥。便说:“这事的前后经过、来龙去脉是否能请秦兄详细喻示?”
  那大汉扯扯秦志龙的衣角,道:“大哥,陈大侠急公好义,白尘老侠更是是非分明、眼中揉不进沙子的老英雄,他老人家如今在武林中可说是一言九鼎,有他老人家主持正义,不愁此仇难报!咱们还是快请陈大侠与这位姑娘进酒楼小坐,让白三妹将冤屈从头细说,请他们拿个主意。”
  秦天龙道:“对,对!陈大侠,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快请,快请!”
  陈东岩道:“请!”
  秦天龙将陈齐二人往屋里让。齐圣姑在陈东岩耳边悄声说:“你的耳朵皮子太软。”陈东岩知她在讽刺自己,也不辩解什么。
  六人进得酒楼,手下人赶紧扶起桌椅,捡去破碗碎盘,端来醇酒佳肴,请陈东岩坐了客位。那大汉名叫曾意,有个外号“大力韦陀”,陈东岩听说过他的名头,不意在此相会。陈东岩也说了齐圣姑的名字。白玉凤又向陈东岩道歉,并问起昨夜那位“峨嵋山神通老太”的去向。陈东岩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看了看齐圣姑,正要说破,齐圣姑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也就含含糊糊应付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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