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密室惊魂　筹谋脱困

2024-08-10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洪森依稀像是听到了电话铃声，电话铃在不断地响着，可是在他听来，声音好像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遥远到难以捉摸。
　　电话铃声还在不断地响着，洪森又立时想到，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噩梦之中！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听筒来，但立时昏了过去。
　　他挣扎着，电话铃还在响，声音似乎渐渐地近了，而他的身子还是不能动弹，梦还没有醒，他拚命挣扎着，像是在梦魇中挣扎一样！
　　陡然地，他坐了起来，他发觉自己坐在地上，电话铃就在他身边响着，他也已经看清了，他是在他自己住所的卧房之中。
　　他的头还很沉重，电话铃声，使他感到头痛欲裂，他拿起了电话来，身子虽然站着，但是却摇摇欲坠。
　　当他扶住了桌子之际，他已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声音，问道：“请问洪森先生在么？”
　　洪森只感到口中发苦，他用十分干涩的声音道：“我是洪森！”
　　电话那边立时道：“请你等一等。洪先生，我是值日警官，陈副局长要和你通话。”
　　洪森拉过了椅子，坐了下来，一手撑着头。
　　他等了并没有多久，便听到有人道：“洪先生么？我是陈耀南，秘密工作调查组的负责人，我们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
　　洪森苦笑着，这时，他已经完全记起，曾发生过甚么事情来了。
　　他道：“谢谢你们，我已经回来了！”
　　陈耀南道：“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正等你参加，会议的地点是在天际飞机制造厂的董事会议室，希望你能够立即就去。”
　　洪森略顿了一顿，才道：“我只怕要迟到半小时。”
　　陈耀南道：“可以，我可以通知其他的与会人员等你，请你一定要来。”
　　洪森放下了电话，他的脑中乱成了一片，他脚步踉跄地走进浴室，扭开了冷水喉。
　　冷水从莲蓬头中喷出来，淋在他的头上，他仰起了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得清醒了许多，但是他却仍然让冷水继续淋着，这样，他可以更快地将发生了的事，想上一遍。
　　他自然可以立时向警方报告，他可以在那个会议上提出，有人想要劫走一架“宇宙一号”飞机，那实在是容易不过的事。
　　可是，他如果这样做的话，后果会怎样呢？
　　安道叔叔和舒秀兰立时会送命！
　　既然绝不能向警方求助，那么一切就只好靠自己了。
　　洪森更知道，就算不惊动警方，自己的行动，也非加以特别小心不可。对方一定有人在监视着自己，他们一定也会催促自己尽快进行。
　　那么，自己应该采取甚么步骤呢？整件事，似乎一点线索也没有，他所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事情和危险之极的犯罪份子，鬼手杨斗有关！
　　（事实上，事情和鬼手杨斗并没有关系，但是洪森却不明白其中的内情。）
　　事情和鬼手杨斗有关，那么，最直接的方法，便是设法找到鬼手杨斗，从他那里下手。
　　洪森一想到这里，挺了挺身，拉过了一条毛巾，抹干了头发，走出了浴室，他来到电话旁，将手按在电话机上，想了片刻。
　　他在想，应该找甚么人去寻找鬼手杨斗呢？
　　鬼手杨斗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犯罪份子，要找他，自然也要通过同样的人，所谓物以类聚，而这个人，又要肯替自己工作的。
　　洪森想了没多久，就想起了一个人来，那个人控制着全埠三分之一以上的小偷，而他本身，以富商的姿态出现。
　　这个人同时也干大规模的走私勾当，他虽然犯罪，但是却也有一定程度的义气。
　　洪森想到的这个人，叫郭承江，据说他是杨斗的手下。
　　洪森拨着电话，首先来接听的，是郭承江的女秘书，洪森报了自己的姓名，说明有要紧的事之后，等了足足有三分钟，才听到了郭承江的声音，道：“喂，铁汉，你怎么会想起我来了？”
　　洪森沉声叫着郭承江的外号，道：“大王，你听着，鬼手在甚么地方，你得告诉我！”
　　电话那边，郭承江呆了片刻，像是因为洪森的问题，来得太突兀了。
　　他过了片刻，才道：“你和鬼手之间，有甚么过不去？”
　　洪森冷笑着，道：“过不去得很啦，如果你不想你那几个巢穴，被我炸成平地的话，你就老实告诉我！”
　　郭承江显然对洪森十分忌弹，洪森那样一说，他就直叫了起来，道：“喂，铁汉，你不能乱来，我没有甚么地方得罪你啊！”
　　洪森的声音冰冷，那表示他绝不是在虚言恫吓，而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他道：“那么，你就回答我的问题！”
　　郭承江道：“好，鬼手在巴哈马。”
　　洪森陡地一呆，道：“甚么？”
　　郭承江提高了声音，道：“在巴哈马！”
　　洪森冷笑着，道：“大王，你的谎言，实在太卑劣了，他在本埠。今天早上，他还派了五个人来打我！”
　　郭承江怪叫了起来，道：“洪森，你一定在做梦了，鬼手一直在巴哈马，他和一个黑种女人打得火热，现在，就算将本埠最大的银行送给他，他只怕也不肯离开，你在说甚么梦话？”
　　洪森呆了一呆，脑中乱成了一片，他道：“大王，你敢骗我？”
　　郭承江道：“我要是骗你，任由你将我的地盘，全炸成平地！”
　　洪森忙又道：“那么，鬼手的手下，有没有活动——针对我的活动？”
　　郭承江倒说得很坦白，他道：“铁汉，日后是不是有这种事。我不敢保证，但是现在，绝对没有！”
　　洪森又呆了片刻，才道：“行了，谢谢你。”
　　他放下了电话，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
　　他相信郭承江说的话，也知道郭承江一定清楚杨斗的行踪。那么，何以在那辆卡车的门上，会发现鬼手杨斗的指纹？
　　洪森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鬼手杨斗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犯罪份子，但是他倒宁愿对付鬼手杨斗了；
　　因为现在看来，分明是有人假造了鬼手杨斗的指纹，将事情推在鬼手杨斗的身上。
　　这个人显然比鬼手杨斗更难应付。
　　洪森一面想着，一面带了些应用的小工具，离开了他的住所。
　　当他离开住所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这一天，从早上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简直是狂风骇浪，叫人根本无法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
　　洪森驾着车，在他经过的街道上，满是“宇宙一号”失事的号外，街头上许多人聚在一起，持着号外，在谈论着这件事。
　　难怪市民感到如此轰动，这是一件世界瞩目的大事，除非能研究出“宇宙一号”失事的原因来，否则，这件事，一直会震惊人心。
　　而洪森现在马上参加的会议的目的，就是集中一切专家，来寻找“宇宙一号”失事的原因。
　　当洪森走进那间富丽堂皇的会议室之际，会议室中已坐满了人。
　　每一个人的脸色，看来都是十分忧郁和焦急的，有两个秃了头的中年人，正在争辩。
　　一个道：“我们必须立即进行第二次试飞，不然，我们几家厂，全得破产了。”
　　另一个中年人则道：“如果找不到第一架飞机失事的原因，第二架的试飞，可能造成同样的恶果，那么，只有缩短破产的时间。”
　　其他参与会议的人，也在议论纷纷。
　　在巨大的会议桌上，放着一小堆金属碎片，经过了六小时的搜索，庞大的“宇宙一号”，在爆炸后所能找得到的，也就只有这些碎片了。
　　洪森的出现，使得会议室中，暂时静了下来。
　　洪森直来到了桌边，拿起了一块碎片来，道：“各位，飞机失事的原因，发现了么？”
　　一个中年人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只知道发生了爆炸，但是原因不明。”
　　洪森一字一顿地道：“‘宇宙一号’之所以失事，绝不是机件本身有甚么毛病，而是遭到了破坏！”
　　洪森这句话一出口，会议室中所有人，立时“啊”地一声，一个人站了起来，道：“洪先生，你那样说，有甚么根据？”
　　洪森向那人看了一眼，觉得他很面熟，但是一时之间却又记不起他是甚么人来，他道：“阁下是……”
　　那人说道：“陈耀南，警方机密工作调查组的负责人。如果你有确凿的证据，请你立时提出来，警方一定会追究这件事的。”
　　当洪森突然宣布“宇宙一号”的失事，是遭到了破坏之际，陈耀南的心中，十分吃惊。
　　他在想：洪森是不是会不顾一切，将他身受威胁一事，说了出来呢？
　　如果他竟将一切说了出来的话，那么，自己就算杀了安道叔叔和舒秀兰，也是于事无补的。
　　陈耀南的心中，尽管吃惊，但是在职责上而言，他却又不能不站起来说几句话。
　　洪森听得陈耀南那样说，不禁发出了一连串的苦笑声来！
　　他自然有确实的证据，可以证明“宇宙一号”是遭到了破坏而爆炸的，绝不是因为机件发生了故障，他本身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他如何可以说出这一点来呢？安道叔叔和舒秀兰在敌人的手上！
　　所以洪森苦笑了一下，道：“对不起，我提不出具体的证据来。”
　　他顿了一顿，又转向几家飞机制造厂的负责人，道：“我们聚集在这里，进行冗长的会议，是没有意义的，我的意见是，连夜开工，制成第二架‘宇宙一号’飞机，由我来试飞。”
　　会议室中又传来了一阵“嗡嗡”声。
　　洪森又道：“我可以肯定，‘宇宙一号’的设计，绝没有毛病，是以第二次的试飞，一定可以成功……”
　　会议室中的声浪震耳之极，陈耀南坐在会议室的另一角，现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来，他感到了心满意足，因为从洪森的话听来，他已经完全屈服了！
　　到时他一定会驶着“宇宙一号”向北飞，飞到指定的地方去。
　　洪森没有再发言，坐了下来，大会的主持人已在请人表决，表决的结果支持洪森提议的人，占绝大多数，洪森的提议被通过了。
　　会议室中各人已开始陆续散去，到最后，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和洪森了。
　　洪森在想：决定第二次试飞“宇宙一号”的消息，一定很快就会传出去，敌人听到了这个消息，自然会感到满意。
　　那么，至少安道叔叔和舒秀兰的安全，暂时是不会有问题的了。
　　洪森只感到心中十分难过，他那样做，等于是向敌人屈服了。
　　他自然不准备真的听从敌人的命令，将“宇宙一号”在试飞中劫走，可是在目前的情形下，他除了那样做，以博取安道叔叔和舒秀兰两人的安全之外，还有甚么别的办法可想呢？
　　洪森心情沉重地站了起来，刚来到会议室的门口，一个女职员便向他说道：“洪先生，你的电话！”
　　洪森来到了电话前，拿起了电话，他听到的，是林阿祥的声音，道：“洪森，你做得很好，只要你一直那样做，直到事情完成，舒秀兰和安道叔叔那老头子，绝无危险！”
　　洪森呆了一呆，他已经预知到对方一定会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却未曾料到对方竟知道得如此之快。
　　对方知道得如此之快，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刚才会议室中，有对方的人在。
　　洪森冷冷地道：“你消息倒快得很！”
　　林阿祥干笑着，道：“自然，我们要做的是大事！”
　　洪森又道：“他们两人怎么样？”
　　林阿祥道：“很好。”
　　洪森道：“让我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讲几句话。”
　　林阿祥呆了一呆，道：“不能。”
　　洪森的声音之中，充满愤怒，他道：“为甚么不能？你掳走了他们，向我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是却又不让我和他们讲话，那我怎么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
　　林阿祥呆了片刻，道：“你等一等！”
　　林阿祥这时，正和舒秀兰、安道叔叔在一起。
　　舒秀兰和安道叔叔仍然被囚在特制的椅子上，林阿祥是提着电话进来，当着他们的面打电话的。
　　这时，他用手掩住了话筒，转过头来，道：“洪森要和你们中的一个讲话！”
　　舒秀兰和安道叔叔两人，都不出声。
　　他们都知道，这时候，陈耀南和他的手下，一定都已经看过了那卷录像带，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们怎会允许自己和洪森通话。
　　林阿祥说着，目中露出了凶光来，道：“你们每人可以和他说两句话，记得，如果你们在话中，露了甚么口风，那是你们自讨苦吃。”
　　安道叔叔和舒秀兰两人，互望了一眼，林阿祥拿着电话听筒，向前走来，先向着电话道：“洪森，现在你可以和他们说话了！”
　　电话中立时传来了洪森的声音，道：“安道叔叔，秀兰，你们好么？”
　　安道叔叔和舒秀兰先后道：“我们没有甚么，洪森，你——”
　　他们两人讲到这里，都停了一停。
　　洪森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秀兰，你有甚么话要对我说？”
　　舒秀兰立时道：“洪森，别受他们的威胁，我们已经——”
　　舒秀兰本来想说，她和安道叔叔，已经尽知了对方的秘密，不论事情的发展怎样，陈耀南都是不会放过他们两个人的。
　　但舒秀兰的话才讲到一半，林阿祥立时拿着电话，向后退去，同时大声道：“好了，洪森，你已听到了他们讲话，证明他们还活着，好好地照我们的话去干！”
　　林阿祥“啪”地放下了电话，转过头来，狠狠瞪了舒秀兰一眼，立时拿着电话，走了出去。
　　这时，天色已十分黑了，他在走出去的时候，顺手着亮了灯，又将门关上。
　　房间中的光线本就十分暗，因为窗前拉着厚厚的窗帘，但是天黑了之后更加黑暗，这时看见了灯，自然明亮得多了。
　　舒秀兰首先叹了一声，道：“安道叔叔，看来洪森无法对抗他们！”
　　安道叔叔闭着眼，他有点答非所问地道：“第一，我们要使敌人看不到我们。”
　　舒秀兰呆了一呆，道：“甚么？”
　　安道叔叔道：“我们是受着电视摄像管监视的，要使他们看不到我们。”
　　舒秀兰明白安道叔叔的意思了，她抬头向天花板上的灯望了一眼，道：“弄熄电灯？”
　　安道叔叔微笑着，道：“你有办法弄熄电灯？”
　　舒秀兰伸直了左手的手指，在她左手的小指之上，戴着一枚样子相当奇特的戒指，她道：“你忘了？这是你送给我的。”
　　安道叔叔道：“当然没有忘，自这枚戒指之中，可以射出一粒有棱角的小钢珠来。”
　　舒秀兰点头道：“那么，要弄熄灯泡，还不容易？”
　　安道叔叔摇着头，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要弄熄电灯，因为电视摄像管可能装有红外设备，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用这粒小钢珠，射中电视摄像管？”
　　安道叔叔说着，转过头去，向那幅油画，看了一眼。舒秀兰不禁陡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