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刀伤人金不换　

2024-08-12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这是汉代古诗，说的是牛郞织女的爱情故事。
　　费相思是否听见？
　　没有人知道，但唐娇自然是每一句都听见了。
　　她一直都站在步浪飞背后。
　　她是一个曾经在他背后狠狠斩了一刀的人，至今，刀疤仍然深深留在他背门之上。
　　唐娇的声音又再响起：“但我永不会再斩你第二刀。”
　　步浪飞还是没有回头，但这一次，他的说话，并不再是对费相思说的。
　　他道：“我相信你的承诺。”
　　唐娇呆住了。
　　她哑然良久，终于鼓足勇气再说下去：“虽然我不再是逍遥帮的老六，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很感激步帮主！”
　　步浪飞陡地猛然一回头，目光如电直射着唐娇：“你心中唯一的男子，便是死在我剑下的寇少烈，你要为他报仇，站在你的立场而言，绝不是一椿错事，所以，你说得很好——你说：‘我从没后悔在背后斩了你一刀！’”
　　唐娇楞住了。
　　步浪飞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唐娇。
　　他的眼神虽然锐利，但却并不等于严厉。
　　他道：“我杀寇少烈，是因为他杀了我心爱的女子、你要杀我，也同样是因为我杀了你心爱的男人。
　　“我杀寇少烈，手段比你更凶残，当然，我也是从来不曾后悔过的。
　　“换上我是你，也会同样地在步浪飞的背后砍一刀，所以，你无须后悔，我也不能怪你。”
　　唐娇的脸在这一瞬间胀红，红得很厉害，过了很久，她又道出了一句这样的说话：“我要重回逍遥帮。”
　　步浪飞笑了。
　　但他还没有作出其他反应，已听见齐非和不凡的声音齐齐响起：“切切不可！”不但这两怪来了，其余三怪，都已齐齐现身。
　　五个怪人，九只眼睛，都流露出极复杂的感情。
　　步浪飞悠悠一笑：“好：‘逍遥六怪’又已聚在一块！”
　　唐娇深深地吸一口气，。道：“我。……我还是六怪之一吗？”
　　其余五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齐非首先开腔：“咱们六怪，虽然并未正式把你除名，但你背叛帮主，暗箭伤人，再也没有资格成为帮众之一。”
　　不凡提出了非常恰当的更正，他道：“唐兄弟没有放暗箭，她只是暗刀伤人。”
　　齐非怒道：“暗箭伤人和暗刀伤人又有甚么分别了？”
　　不凡道：“要是连利箭和大刀都没有分别，你这个人大概是活着和死掉都一样的。”
　　齐非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生生死死，原本就是没有甚么分别。”
　　俯览奇道：“但你昨天好像不是说过，甚么……好死不如恶活吗？怎么事隔不到十二个时辰，讲法又不一样了！这岂非言词反复，等同卑劣小人吗？”
　　齐非道：“俺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你要把我当作小人，我便是天下间最卑鄙的奸污小人，你有种的一斧把我砍翻！”
　　俯览道：“五弟太激动啦，我是老二，又不是老四，在咱们六怪之中，只有老四才用斧头动不动就劈人！”
　　施舍大摇其头，道：“老二，你也搞错了，用斧劈人的是老三，我的年纪虽然比他大，但在六怪之中，只是排名第四。”
　　听见“善长呆翁”这样说，“头头是盗”探囊立时说道：“你的年纪，比咱们五怪每一个人都要大上一截，在外面，人人都以为你是老大，但偏偏却是老四，这笔帐好像未免似乎有点胡涂。”
　　俯览又是大奇，瞧着比他矮了足足一截的探囊，问道：“何谓之‘好像未免似乎有点胡涂’？你近来讲话，总是像一匹布那么长，是否开始思春？”
　　不凡瞪大唯一的右眼，道：“思凡，思索，思潮、思緖、思过半、以至是思之不无道理等等字句，我都是很明白的，但甚么叫思春？为甚么不思夏？思秋？思冬？思东南西北上天下地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以至是思他妈的大头春梦？”
　　没有人能回答。
　　因为不凡的反问，有如连珠炮发，根本连听也没法子可以听得清楚。
　　五怪你一言，我一语，就连平时甚少讲话的“善长呆翁”施舍，今天的话题也比平时骤增数以十倍，可算是近期罕有的“杰作”。
　　门外有两个中年尼姑走过，不禁为之侧目。
　　俯览奇道：“两位师太怎么了？咱们这里有人思春，两位莫非正在思凡吗？”两个中年尼姑立时脸色大变，双双合什拔足狂奔，有如遇上了吃人妖怪。
　　俯览瞧着这两个尼姑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就算是思凡，也不必走得这样匆忙吧？”
　　倏地，齐非把鹿皮兵器带一摊，亮出了七十八种兵器，然后站在唐娇面前，叫道：“你是六怪之一，但咱们五怪刚才召开了六怪论武大会，唯独你这个排名最末的一言不发，罪名十分严重，这里的兵器，件件都可置人于死命，你自己随便挑一件，就此自栽算了！”
　　唐娇立刻把鹿皮兵器带一手抢了过来，然后使劲一抛，抛开老远，她大声说道：“我这一次回来，是要重返逍遥帮，并不是回来自杀，你神智不清疯疯癫癫，那只是阁下的事，请勿骚扰帮主的圣裁！”
　　不凡一怔，道：“何谓之‘圣裁’？咱们的步帮主当了皇帝吗？”
　　齐非道：“要是步帮主真的当了皇帝，俺倒像是他妈的宰相。”
　　不凡“呸”一声，道：“宰相你是万万做不来的，宰了你的机会却是他妈的十分之大！”
　　唐娇大怒：“你们清静一点可以吗？要是吵醒了费姑娘，你们个个都得要人头落地！”
　　不凡却道：“咱们倒很渴望可以把费姑娘吵醒，可惜总是没法子可以成功！”
　　施舍叹了口气，道：“六弟要重返逍遥帮，帮主正在考虑之中，大家可以安静片刻吗？”
　　齐非道：“只要三哥不打岔，俺老五大概是不成问题的。”
　　不凡道：“只要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家伙没有问题，我当然也不成问题。”
　　俯览道：“只要老三、老五不成问题，俺这个老二更加不成问题啦，但问题却在于老大，不晓得他又有甚么问题没有？”
　　探囊哈哈一笑，道：“难得老二、老三、老五都可以安静片刻，我这个身为老大的，自然也要作一个好的榜样，但还有老四呀，可不知道他又怎样？”
　　施舍不答腔。
　　因为他知道，要是自己一开腔答话，接下来又必然是另一场“逍遥六怪”的唇枪舌剑大混战，恐怕到了天色黑漆如墨，还是他妈的没完没了。
　　最后，总算有了片刻十分珍贵的清静。
　　步浪飞瞧着唐娇，忽然问了一句这样的说话：“我曾经下过命令要把你赶出逍遥帮吗？”
　　唐娇摇摇头，道：“没有。”
　　步浪飞道：“既然本帮主从没下过这样的命令，那么，你根本一直都是逍遥帮的人，既不曾离开过，那么重返本帮之说，却又是从何谈起？”
　　唐娇深深的吸一口气，道：“但我曾经在帮主背后斩了一刀！”
　　步浪飞道：“只要你答应，不会再斩第二刀，那么，你仍然是我背后最可靠的一堵墙。”
　　唐娇立刻大声答允：“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斩你第二刀，如有食言，他妈的不得好死！”
　　步浪飞笑了，他上前拥抱着这个兄弟。
　　“女兄弟”唐娇。
　　却在这时，听得齐非一声怒喝。“我不赞成！”
　　步浪飞瞧着他那张古怪的脸：“你为甚么要反对六弟回来？难道你很希望‘逍遥六怪’就此残缺不全，由六怪腾下了五怪吗？”
　　齐非道：“不！但她不忠不义，她在帮主背后斩了一刀，以后还有谁能相信她的为人？”
　　歩浪飞道：“我相信。”
　　齐非呆住，半晌才道：“你真的不害怕她会再斩你一刀？”
　　步浪飞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她已杀了我一次，总算是为寇少烈报了仇！”
　　齐非道：“但你还没有死！”
　　步浪飞道：“我仍然能够活着，并不表示六弟没有尽心尽力劈那一刀，只是我的运气太好，挨了这一刀仍然命不该绝。
　　“但对六弟来说，无论如何，她再也没有亏欠寇少烈些甚么，作为一个红颜知己，她已尽了心，更尽了力，便是姓寇的鬼魂钻了出来站在这里，也是无话可说。”
　　听见步帮主这几句说话，唐娇忍不住流泪。
　　五怪甚么都见过，就是从没见过“女兄弟”会为了一个人的三两句话而流下珍贵的眼泪。
　　齐非却仍然在赌气，道：“要是唐某公平决战，伤了步帮主，俺是无话可说的，但她卑鄙无耻，竟在帮主跟强敌周旋的时候，背后暗……暗刀伤人，这就十分……十分……他妈的可恶！”
　　步浪飞冷冷地瞧着齐非，道：“要是六弟跟我公平决战，她会有多少成把握，可以伤得了我，为寇少烈报仇？”
　　齐非陡地一呆，半晌答道：“恐怕是连一成把握也谈不上。”
　　步浪飞冷冷一笑，道：“既然连一成把握也没有，她若真的依照阁下的意思，和我这个仇人公平决战，便是白白送死！
　　“你是不是唐娇的好兄弟？你有没有站在她那一边，为这个六弟好好想一想？人在江湖，又有多少事情是绝对公平的？
　　“有人天生下来，便是四肢不全。也有人生下来便是个白痴，但也有人福大命大，本身资质已是天赋异禀，更在武林中屡有奇遇年纪轻轻便已打遍天下无敌手，你老人家又怎么不问一问老天爷，何以厚此薄彼了？
　　“六弟斩了我一刀，她的仇已报了，再也不必斩第二刀。
　　“既不必，也绝对不会！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在先，然后才相信六弟的说话在后！
　　“齐老五，你若怀疑我的眼光，也就等于不信任我有能力做这个逍遥帮的帮主，倒不如这样吧，这个帮主，由你来做，由我来填补‘逍遥六怪’老五的位置，如何？”
　　齐非的脸变了猪肝一般的颜色，他可不曾想过，原来步帮主的词锋，比起自己，甚至是“逍遥六怪”所有人加起来还更厉害得多。
　　只好马上投降，道：“帮主明见万里，目光如炬，齐某佩服佩服！”
　　步浪飞冷冷道：“我并不是要你佩服我这个一事无成的帮主，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唐某又回到咱们的身边，以后，大伙儿还是好兄弟，好朋友！”
　　齐非道：“听帮主一席话，胜读他妈的十年书。总之，唐某回来了，咱们应该非常高兴！”
　　嘴里这样说，一张脸仍然是紧绷得像一块绑在伤口上的烂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