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翻查血案　快意恩仇

2024-08-04  作者：隆中客  来源：隆中客作品集  点击：

　　雪夜。云雾山战慄在漫天风雪中。
　　远处，有悲壮而苍劲的歌声随风传来：
　　风潇潇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复还……
　　少顷过后，云雾山东麓一条已被积雪淹没的山径上，一个形容枯瘦，须发全白的青衫老人，沿着登山小径，徐徐地踱向十丈外一幢茅舍。
　　大雪飘飞，北风如剑，青衫老人孤独的行在风雪中，步履缓慢，神态凄凉……
　　他与茅舍的距离逐渐缩短，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冷肃、阴沉，脚步也好像逐渐加重。
　　近乡情怯吧！他在接近茅舍时，停了下来，双目中现出一片凄迷、惆怅的神情。
　　良久之后，他忽然发出一声黯然长叹。
　　声虽细微，但那茅舍的柴门却呀然而开，一个年约十六七岁，长眉入鬓、乌眼黑溜的白衫少年，一声欢呼，以“乳燕投怀”之势飞投青衫老人的怀抱中，笑道：“师父！您说好半个月就回来的，可是，您却去了三个月零十八天……”
　　青衫老者缓缓推开爱徒，点点头，脸上泛现出异样的神彩。
　　但那种异样的神彩，很快就消失，代之的是一片庄严与冷肃，沉声说道：“宝儿，转过身去，以背对我。”
　　白衫少年背后一吐鬼脸，但却没有多问，依言转过身子，心中却忖道：“恩师一向慈祥，今日神态大异，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老人家……”
　　只听青衫老人又沉声喝道：“盘膝坐下，摒除杂念，以本门心法导引真气运行全身，快！”
　　白衫少年来不及多想，依言施为，盘膝坐下，运气行功，青衫老人突然以右掌贴上他的背心，一股热流，由“命门穴”上源源不绝地攻入体内，语气严肃而低沉的说道：“凝神静气，调匀龙虎，接我薪火，与本身真力汇合。”
　　青衣老人的功力十分深厚，真气如急流涌入，迫那白衣少年全力施为，导引攻入体内的真气，分行百六奇经，冲上了十二重楼。
　　约莫顿饭工夫过后，白衫少年感觉到由“命门穴”上输入的真气已由强而弱，渐至消失。心中忽然一惊，急急转头看去。
　　只见师父脸色煞白地，正缓缓地向雪地上倒了下去。
　　白衫少年一脸木楞，纵身而起，俯身伸手，准备将乃师抱起。
　　但青衫老人强振精神，沉声喝道：“坐好！再在原地调息一个时辰，否则，势将前功尽弃。”
　　白衫少年收了调皮样，青衫老人已厉声接道：“快坐下！”
　　他，挣扎着站起来，向无可奈何地重行坐下的白衣少年温声说道：“孩子，好好的坐下调息，为师薪火赖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探怀取出一只小玉瓶，拔掉瓶塞，倾出一粒大如鸽卵的火红药丸，强行喂入白衫少年的口中，并长叹一声，道：“孩子，师父能做的，到此为止了，好好把握这一个时刻，但愿上苍佑你，不致为时太晚。”
　　白衫少年也明白眼下情势，已到了天人分野，身不由己的辰光，诉求、争辩，已于事无补，只好含泪咬牙，盘坐雪地，重行运功。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之久，感觉到输入的真力和灵丹的双重奇效之下，已进入心与心会，冲破了十二重楼，天人合一的境界。
　　但进入小茅屋中的青衫老人，却并未歇息，尽管他由于输出全部真力，而显得疲惩不堪，甚至可以说是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地，但他却仍然强振精神，搬了一张竹椅，坐在门口替白衫少年护法。
　　其实，以青衫老人目前的情况来说，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有馀力替别人护法来。
　　这情形，青衫老人自己也当然明白，所以，他的眉宇之间，充满一片忧急神情。
　　在感觉上，期待中的时间是过得特别慢的。
　　对目前的青衫老人来说，更感到时间过得格外的慢。
　　在期待与焦急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蓦地——一声厉啸划空传来。
　　青衫老人脸色大变地，快步走向白衫少年身边。
　　白衫少年霍然张目，长身而起。
　　青衫老人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谢天谢地，孩子，你已经功德圆满了。”
　　“是的。”白衫少年抖落一身积雪，注目问道：“师父！您这是何苦呢？弟子……”
　　青衫老人接道：“孩子，先回答我的话，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白衫少年黯然接道：“得师父内力，弟子体内真气，已升上十二重楼，冲破了生死玄关。”
　　青衫老人慰然一笑，道：“很好，为师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白衫少年道：“师父，弟子心中有好多的疑问……”这一阵的经过白衫少年长大了。
　　又一声厉啸，打断了他的话。
　　而且，比第一声厉啸近了很多。
　　青衫老人脸色又是一变，道：“我知道，但现在，你什么都不必问……”
　　边说边探怀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白衫少年，道：“这油纸包，自会给你解开一切疑问。”
　　一顿话锋，凄然一笑，道：“师父是不行了，现在，你必须全心全意杀敌，此刻来犯的敌人，都是死有馀辜的黑道巨擘，也都是你的仇家。记着，今宵进犯的敌人，必须斩尽杀绝，一个也不让漏网，否则，对你今后的复仇行动，必然增加太多的险阻，以你现在的功力，对付他们应该是断刃有馀……”
　　说到这里，已有上气不接下气之势，身形也摇摇欲倒。
　　白衫少年连忙扶住师父，双手托起，走向小茅屋内，低声道：“师父！您……不要多说话……”
　　青衫老人凄然一笑，以微弱的语声说道：“师父……想说也……也不行了……孩子……师父求仁……得仁，别……别无所憾，只可惜……已经不能亲眼看到你……快意……恩……仇了……”
　　双目一闭，溘然而逝。
　　“师父……”
　　白衫少年紧抱乃师遗体，放声悲呼。
　　青衫老人像一支蜡烛，燃烧了自己，却将光和热薪传爱徒。
　　此情此景，教这个身受殊恩的白衫少年情何以堪。
　　但强敌压境，已近茅舍，只有强抑悲痛，千回伤心，化作了复仇的熊熊怒火，放下恩师遗体，转身步出茅舍，茅舍外已站着装束不同的六个不速之客。
　　六个不速之客中，有两个持剑的灰衫老者，两个持刀的中年壮汉，一个持方便铲的和尚，一个持铁禅杖的披发头陀。
　　白衫少年冷冷的望了六人一眼，星目闪掠一抹杀机，肃之不语。
　　那六个不速之客，在五丈外成半月形围在小茅屋的大门前，由最左边的和尚发话道：“嗨！娃儿，茅舍中死的是谁？”
　　白衫少年没接腔。
　　那站在最左边的披发头陀笑道：“那明明是咱们追踪的点子，何必多此一问。”
　　和尚道：“可是，看情形，他已经绝了气，方才，虽然受了点伤，但绝不严重……”
　　白衫少年突然向前紧走三步，截断对方的话道：“先师是伤在你们六个的手中？”
　　那和尚笑道：“这不是废话么？咱们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白衫少年冷冷地一笑，道：“很好……”
　　那和尚道：“对咱们来说，实在不算怎么好，因为，咱们不曾手刃强敌，让他舒舒服服地死在窝中，未免太便宜他了。”
　　白衫少年没接腔，只是“锵”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剑。
　　和尚笑一笑又道：“别急，等一会有你好玩的，先回答佛爷一句话，你是不是甘家的馀孽甘宝宝？”
　　白衫少年剑眉一扬，冷冷道：“不错……”
　　和尚呵呵一笑，道：“这一下误打正着，还真是找对人了哩！”
　　甘宝宝星目中寒芒一闪，道：“你们是跟我师父有仇，还是跟我甘家有仇？”
　　和尚道：“怎么你那个死了的师父没告诉你？”
　　甘宝宝剑眉齐动，俊目放光，长剑一挥间，突然暴长尺许寒芒，冷笑一声，道：“出家人如此刻薄，佛门中怎么会收留你，说不得，只好先拿你这个佛门败类开刀了？”
　　这时，两个持剑中年大汉，双双抢先一步，道：“娃儿，来，先陪我们玩玩再说。”
　　甘宝宝怒道：“找死！”
　　飞身而起，以身剑合一之势，扑向当中两个持刀的中年壮汉。
　　但见寒芒施飞，一闪而至。
　　攻势的凌厉快速，有如突然闪起的一抹冷电，那两个中年壮汉连举刀招架的机会都没有，人头已滚落一旁。
　　紧接着，两假持剑的灰衫老者中，又有一个被腰斩。
　　另一个灰衫老者匆促中举剑袼拒，只听“卡喳”一声轻响，一声惨号也同时传出——长剑被削成两段，人也被斩成两段。
　　刹时之间，横尸四具。
　　这气势，这威态，不由不令那仅剩的和尚和披发头陀为之心胆俱寒，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奋起抢攻。
　　灰衣和尚的方便铲，披发头陀的铁禅杖，都是五十斤以上的重兵刃，同时大喝一声，分左右夹攻而上。
　　以轻灵长剑对付几十斤的重兵刃，自不宜硬封硬架。
　　甘宝宝一个闪转，轻灵巧妙的由对方夹击的夹缝中滑了出来，而且，于“滑出”的同时，左手顺着和尚的方便铲借力一推，于是，和尚的方便铲迎了披发头陀的铁禅杖。
　　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和尚、头陀两件重兵器撞在了一起，各自被震退三大步，虎口破裂，鲜血涔涔而下。
　　两个人，这一击，似乎是都用上了全力。
　　使重兵刃的人虎口被震裂，等于已失去大半的战斗力。这对甘宝宝来说，无疑是一个最省力的杀敌机会，何况乃师临终的遗言，仍在耳际：“……今日进犯的敌人，必须赶尽杀绝，一个也不让漏网，否则，对你今后的复仇行动，必然增加太多的险阻……”
　　因此，甘宝宝毫不犹豫地进步欺身，一式“分花拂柳”，和尚和头陀的人头也随之滚落一旁。
　　甘宝宝目注那两具徐徐倒下的无头尸体，呆了一呆，忖思：“是来人太差，还是我武功忽然大进……”
　　能使师父受伤的人，岂是弱者，但我却在举手投足之间，轻易杀了他们。
　　是师父薪火相传，把功力转输于我，师父才油尽灯枯，熄去了生命之火。
　　心念至此，不禁打了两个冷颤，顿觉师恩如山。
　　转身奔入茅舍，跪在青衫老人的尸体之前，再也忍不住，热泪滚滚，泉涌而出。
　　伤心千回，愁肠百转，甘仲池他哭的泪尽血流，才想起师父遗体，入土为安。
　　风更劲。
　　雪更狂。
　　雪地上的鲜血和尸体，早就被风雪所淹没。
　　但，风雪却没法埋了江湖上即将掀起的一场杀劫。


　　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
　　又是一年的暮春时节。
　　一年的时间不算短，在这一年当中，甘宝宝成了江湖上的风云人物，获得了“千幻神龙”的美号。
　　当然，甘宝宝之所以成为风云人物，绝非倖致，那是他的超绝武功与疯狂的复仇行动所换来的，也可以说，那都是“铁”和“血”的结晶。
　　一年以来，死于甘宝宝手中的武林高手，至少已在二十个以上，每一个都是雄霸一方的武林大豪，而且，也不限于黑道人物，那二十多个被杀者当中，就有五分之二是颇负侠誉的白道人物。
　　此外，历时年馀，杀人数十，究竟原因何在，也没人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也由于不知道甘仲池为何杀人，因而武林中，不论黑白两道，莫不人人自危，不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小煞星，几时会“光顾”自己。
　　现在，位于湘、川、黔三省接界处的茶洞以北约莫五里之遥的翕园，就正处于濒临末日的恐怖气氛之中。
　　翕园，由字义上看来，像是某一位高雅人士隐迹林泉之所。但实际上却是湘、川、黔三省绿林总瓢把子“铁臂金刚”韦少甫的发号施令所在，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一个强盗头子的强盗窝。
　　它，背倚祟山，面临清溪，一道高达四丈的灰色围墙，将其与外界隔绝开来，更格外予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