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翻查血案　快意恩仇

2024-08-04  作者：隆中客  来源：隆中客作品集  点击：

　　二更才过。
　　平日灯火辉煌的翕园，此刻，竟然是一片漆黑，也一片寂静，仅仅一座小花厅中有微弱的灯光透出。
　　烛影摇红中，小花厅中有五个江湖大豪在浅酌低斟地轻声交谈着。
　　这五个人，都是黑道上大大有名的一代枭雄。
　　上首并排高坐的是九疑居士南宫鹤，“朱砂神掌”盖世雄。
　　分坐两旁时是“川东野叟”任东平，清风观主玄妙真人。
　　主位相陪的是一位身着褐色长衫，温文尔雅，年约六旬上下的高大而又精壮的老者，也就是翕园主人，湘、川、黔三省的强盗头子“铁臂金刚”韦少甫。
　　这五位江湖大豪，一个个脸色冷肃，吃得少，说得多，而且谈话的重心总是在“千幻神龙”甘宝宝的身上。
　　盖世雄举杯浅浅地饮了一口，长叹一声，道：“平静已有六七年的江湖，平空被这个小煞星弄得鸡犬不宁，连带咱们几个老不死的也无法安枕，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任东平苦笑着接道：“你老儿好像是越老越糊涂了。”
　　盖世雄呆了一下，道：“你老儿不糊涂？你明白？”
　　任东平道：“当然！”
　　盖世雄道：“好！你说。”
　　任东平道：“还不是为了七年前太保庄的那一宗血案。”
　　盖世雄楞了一下，道：“不错，看情形，我真是老糊涂了。”
　　玄妙真人接口说道：“当年太保庄的那宗血案，表面上是由于太保庄平日树敌太多，引起黑白两道的公愤，但实际上却是为了一本”万流秘笈”。可是，七年之前死了那么多人，七年之后的腥风血雨又正方兴未艾，而那本作为祸源的”万流秘笈”呢？究竟是谁得去了？”
　　南宫鹤苦笑了一下，道：“我想，”万流秘笈”之说，极可能是一般人的捕风捉影之说，究竟有没有这玩艺，还很难说哩！至于甘宝宝这小子，据说还不到二十岁，我实在不相信，一个乳臭未乾，胎毛未褪的娃儿，能有多少能耐。”
　　任东平沉思着道：“”万流秘笈”之有无，姑且不谈？至于甘宝宝这小子，咱们却不可因他年轻而疏忽，别的不说，光是就他出道以来，短短的一年当中，死于他手中的黑白两道高手，如太湖潜龙堡堡主柳超，河溯大侠吕丹，紫带帮主戈实仁，齐鲁双陀，燕赵三义……等，其中任何一位的身手，都不在我们之下，可是，他们的死，却是血淋淋的铁證啊！”
　　语声一顿，接道：“而且，他那死去的哥哥太保庄庄主”八臂哪咤”甘宝文成名时比他更年轻，如果七年之前不死的话，现在也才不过三十来岁哩！”
　　“所以，咱们绝不可因他年轻而稍存轻视之意，一个不巧，一步错，就满盘输了。”没人接腔，小花厅中一片寂静。
　　少顷过后，还是任东平继续说道：“当年曾参与太保庄血案的人，到目前为止，除了另外一个存仁山庄庄主长孙尚义之外，就只剩咱们这几个人了，今宵，能否平安渡过，还得看咱们的造化哩！”
　　身为东道主的韦少甫冷冷地接口道：“任兄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刻，请恕韦某人誇句海口，今宵除非那小杂种不来，只要他来了，准保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南宫鹤含笑问道：“韦兄既有必胜的锦囊妙计，何不早点说出来，也好让咱们宽心痛饮几杯？”
　　韦少甫神秘地一笑道：“天机不可预泄，何况，那小杂种有”千幻神龙”的绰号，说不定他就隐身在咱们附近哩！”
　　玄妙真人目注一旁的滴漏铜壶，微讶地道：“已经快到三更了，这小子怎么还没来？”
　　韦少甫以左手的食、中二指，夹起酒杯旁的一条长约三寸，都是栩栩如生的小金龙，道：“这是那小杂种的信物”金龙索魂令”，只要此物出现，那小子准定三更必到。”
　　他的话声才落，烛影微摇，筵前已出现一位全身火红，约莫双十年华的美艳少女。
　　她，中等身材，秾纤适度，眼睛、眉毛、鼻子和小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两条乌溜溜的长辫，一身红艳艳的劲装，英气勃勃，艳光照人。
　　五个老江湖，一齐为之脸色大变。
　　红衣少女美目在对方五人脸上一扫，樱唇微微地冷哼了一声。
　　任东平首先自我解嘲地呵呵一笑道：“怎么？”千幻神龙”已经黔驴技穷了？什么人不能幻化，却幻化成一个姑娘家。”
　　红衣少女冷笑一声，纤手一指韦少甫，清叱一声：“韦少甫，你站起来！”
　　韦少甫果然立即站了起来，并邪笑道：“有凤来仪，是好预兆，而且首先看中老夫，老夫可真有点儿受宠若惊哩！”
　　红衣少女清叱一声：“老贼！你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
　　韦少甫邪笑如故地道：“老夫吗？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儿。”
　　红衣少女悄脸一沉之间，韦少甫又立即笑问道：“姑娘能否先报个万儿？”
　　“姑奶奶白娟娟。”
　　“好像没听说过。”
　　“先父”盖世太保”白羽，你该听说过的。”
　　“哦……”
　　韦少甫语音一顿，又注目问道：“那么，白姑娘此行是………”
　　白娟娟冷然答道：“向你借一样东西。”
　　韦少甫微笑地道：“莫非是要借老夫的项上人头？”
　　白娟娟撇嘴一哂，道：“看来你还不太笨？”
　　韦少甫又笑笑道：“老夫这颗又老又丑的人头，居然还有姑娘妳这样的美人儿肯垂青，按说，怎么也不该让妳失望，不过……”
　　“怎么样？”
　　“姑娘来得太不巧了。”
　　“此话怎讲？”
　　“因为，老夫的人头，早已被人预订了。”
　　“谁？”
　　“”千幻神龙”甘宝宝。”
　　话声中，一扬手中的“金龙索魂令”，道：“哟！这就是他的定金。”
　　白娟娟不胜沮丧地，道：“怎么？又是他！”
　　韦少甫笑笑道：“看情形，甘宝宝抢妳的生意，已不止一两次吧？”
　　白娟娟好像根本没听到对方的话，银牙一挫，小蛮靴一跺，道：“不行，今宵我先来，你的人头该借给我才对。”
　　她美语轻颦间，流露出无限风情，也流现出相当的狂傲，好像韦少甫的人头不是长在脖子上，而是可以随便拮下来玩儿的。
　　韦少甫冷笑了一声，没接腔。
　　不远处传来三更三点的更鼓声。
　　“九疑居士”南宫鹤突然起立，以无比清朗的语声说道：“白姑娘，韦少甫方才说得不错，他的项上人头，早已被在下订下来了。”
　　他，边说边卸除脸上和身上的伪装，刹时之间，已由一个糟老头变成了一位剑眉星目，玉面朱唇，英姿爽飒的美少年——也就是一年以来，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的“千幻神龙”甘宝宝。
　　一向就刁钻任性的白娟娟，一时之间，居然为之楞住了。
　　但身为当事人的韦少甫，却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地，冷笑一声，道：“甘宝宝，老夫早就看破你的伪装了，你所饮的酒中，已下了特制的毒药，不出两个时辰，你将七孔流血而死，不信，你不妨运气试试看。”
　　甘宝宝冷笑一声，出指如电，接连凌空点了盖世雄、任东平、玄妙真人等三人的死穴。
　　尽管这三个都是成名已久，雄霸一方的黑道巨擘，但由于甘宝宝的出手实在也太快速了，因而不但没法闪避，甚至连近在咫尺的韦少甫，也来不及采取抢救的措施。
　　甘宝宝淡然一笑道：“现在，我毋须”试试”，已经感觉到中毒了。”
　　韦少甫冷笑道：“妄用真力，是自速其死，现在，你最多只有一个时辰好玩了。”
　　甘宝宝笑笑道：“就算是马上死去，我也已经有了赚头，何况，还有你给我垫背……”
　　“作梦！”
　　“不是作梦，你应该心中有数，我还有杀死你的力量。”
　　“更何况，我事先已服过本门解毒圣药，任何剧毒，都可以延缓发作的时间两天以上，有这两天工夫，包括杀死你在内，还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这当口，那已被点死穴的三个老魔头都已徐徐地倒了下去。
　　甘宝宝话锋一转，道：“所以，你的心机，都白费了。”
　　韦少甫冷笑道：“老夫的心机，不会白费的，纵然你能苟延两天生命，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因为，老夫这毒门解药，无药可解，何况……”
　　甘宝宝截口笑道：“即使我两天之后必死，也还有两天好活，而老贼你，却已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话落掌起，一股无比强劲的掌风，向韦少甫身前疾射而来。
　　韦少甫老奸巨滑，早已料到对方必有此举，因此，甘宝宝手掌一扬之间，他已疾若飘风地横飘八尺，目注蹙眉捧胸，好像正在强忍无限痛苦的甘宝宝狞笑道：“味道如何？”
　　一顿话锋，又道：“老夫不妨老实告诉你，你只要再度强行使用一次真力，保證你立刻横尸当场。”
　　甘宝宝默然不语。
　　看情形，甘宝宝是在暗中运用真气，企图将所中毒药逼聚一隅，以便再作孤注一掷。
　　一旁冷眼旁观的白娟娟，忽然俏脸一沉，向韦少甫逼近三步，厉声叱道：“老贼，快点拿出解药来，今宵可以饶你不死。”
　　韦少甫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白娟娟的周身上下一阵溜转，道：“解药么，本来是没有的，不过，看在白姑娘的份上，老夫可以破例……”
　　“少废话，快点拿出解药来！”
　　“那有这么简单的事。”
　　“有条件？”
　　“当然……”
　　“你先行估量一下，不合时宜的条件，最好是免开尊口。”
　　“老夫这条件，是最合时宜不过了，现在请听好，解药可以拿出来，但甘小儿的武功必须废除，妳也必须留下作为老夫的如夫人。”
　　白娟娟俏脸铁青地一声厉叱：“作梦……”
　　厉叱声中，一片“红霞”向韦少甫电捲而来。
　　“砰”地一声震响过处，“红霞”电捲之势一滞，韦少甫却连连后退。
　　好一个白娟娟，她飞扑的身形一滞之后，不待韦少甫拿桩站稳，又再度飞身进击。
　　韦少甫一招硬拼已吃了大亏，又怎敢再行硬拼。
　　但他目前所立处，是小花厅的死角，退既不可能，左右两侧又不能挪动，眼看就只有再行硬拼的一途，而再行硬拼的结果，吃亏的也必然还是他自己。
　　但他毕霓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于危机间不容发的瞬间，已作了适当的决定。
　　只见他身形一矮，险煞人地由白娟娟的左胁下贴地平飞，射落白娟娟背后三丈之外。
　　白娟娟娇射电旋，跟踪飞扑——
　　白娟娟的行动，实在太快，快得使韦少甫来不及采取较佳的应变行动，而只好再度挺而走险。
　　他，蓦地身形一倒，以左足跟为轴，贴地作一百八十度的回旋，然后身形一弓、一挺，又已倒纵三丈之外。
　　白娟娟吃亏在临阵经验不足，因此，空负一身远超于对方的武功，却是两番追扑都功败垂成。
　　她，愤怒之下，美目中寒芒连闪，又将作第三次的追击。
　　但韦少甫却连连摇手，道：“且慢。”
　　白娟娟冷笑道：“改变主意了？”
　　韦少甫一脸邪笑，并答非所问地道：“丫头，妳就一点也不为妳的”他”着想了么？”
　　白娟娟目光一扫静立一旁，运功迫毒的甘宝宝，不由芳心一震地楞住了。
　　原来甘宝宝的背后已多出一个脸色阴沉的灰衫老者。
　　而且，那灰衫老者的右掌，正贴在甘宝宝背后的“灵台”穴上。
　　韦少甫一声得意已极的怪笑道：“白姑娘，妳如果能接受我的条件，现在还来得及。”
　　白娟娟没吭气。
　　韦少甫道：“否则，只要老夫一声令下，甘小儿的小命就完蛋了。”
　　白娟娟上齿紧咬樱唇，美目溜转，仍然不作声。
　　韦少甫阴阴地一笑道：“也好，让妳多考虑一下，待会再作答覆。”
　　白娟娟表面上不言不动，好像很镇定，但实际上却是心乱如麻，念转如电地在心口相商：“不错，甘宝宝是我一见倾心的一个男人，听说他是订有妻室的人，姑不论他对我这一片痴情是否已经知道，也不论他对我是否有兴趣，就凭他已是”使君有妇”这一点，就足以使我勇气尽消了。
　　“何况，他是太保庄庄主的弟弟，而我却是庄主手下人的女儿，论身份地位，都有距离。因此，不管他今宵是生是死，我这一片痴情，都白费了。像这情形，我有什么理由要为他作如此重大的牺牲？
　　“更何况，纵然我肯不顾一切地为他牺牲，他的功力被废除了，形同一个废人，这……对于一个曾经具有绝世神功的人而言，会有生不如死的痛苦，那么，我的牺牲，又有什么价值？……”
　　她，兴念及此，不由银牙一咬，迸出一个“不”字来。
　　韦少甫冷笑道：“老夫老眼未花，丫头，妳对甘宝宝早就一往情深，现在，妳这么决定，不怕抱恨终身么？”
　　白娟娟大方地点点头，道：“不错，我对他是一往情深，我也心甘情愿地为他牺牲一切。”
　　韦少甫道：“那妳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条件，而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白娟娟凄然一笑，道：“这正是我对他用情的真挚之处，试想，一个练武的人，被废除了武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而且，要以我的身体交换他一条残馀的生命，对他来说，更是一种最残酷的痛苦，既不能为自己复仇，又不能为爱他而牺牲的人雪恨，岂不是教他痛苦一辈子。所以，接受你的条件，不是救他，是害了他。也所以，与其让他痛苦一辈子，还不如让他目前死去来得乾脆。”
　　韦少甫冷笑道：“丫头，说来好像是仁至义尽，很有道理，但事到如今，可由不得妳，而且，老夫也绝不相信，妳能忍心眼看妳心爱的人，活生生地死在妳的面前。”
　　白娟娟悄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转身向静立行功，脸上一片茫然神色的甘宝宝歉笑道：“甘宝宝，我想，你也必然会认为我的抉择是明智的。目前，你不一定会死，如果不幸而死去，我也会为你复仇，并妥善照料你的家人。”
　　甘宝宝忽然全身一阵颤抖。
　　是受到白娟娟的真情所感而激动？
　　还是所中剧毒又加重了？
　　如果按目前情况来衡量，当以前者的成份居多。
　　最难消受美人恩。
　　听到目前白娟娟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而一点都不感动也不激动的男人，那一定是白痴了。
　　甘宝宝不是白痴，所以，他必然被感动，也必然会激动。
　　伹静立甘宝宝背后，掌握着甘宝宝的生死的灰衫老者，居然也全身发出轻微的颤抖。
　　那灰衫老者不可能激动。
　　那么，灰衫老者之所以全身颤抖，是不是受了甘宝宝全身颤抖的影响呢？
　　可惜这情形，韦少甫并未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