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仗功成战将行

2024-01-2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唐老人虽然年纪甚老，但一枪在手，却还是勇健非凡，雄风不减。
　　相反地，他的唐门枪法越来越老辣。
　　郝钧夫集合了第二、第四、第六、第七分舵之力，猛攻茶叶庄。
　　但在茶叶庄里的，全是唐武宫的精英高手，郝钧夫虽然发动了狂烈的攻击，但仍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六绝老叟突然大叫：“唐老人，老夫与你决一死战。”
　　唐老人没有逃，旋风般飞来。
　　六绝老叟以一双黑钢环，与唐老人周旋。
　　十招未过，六绝老叟已显出了黑钢环的威力。
　　只见环影闪动，炁气迷漫，居然一上来就把唐老人迫得险象环生。
　　六绝老叟精神抖擞。他认为只要把唐老人解决，大局已定。
　　双环招式更精绝，出手也更狠毒。
　　然而，唐老人虽然看来险象环生，但却始终没有被伤害一根毛发。
　　六绝老叟连续一口气攻出百多招，但唐老人仍然只是稳守，没有反攻。
　　直到六绝老叟看出情况不妙的时候，唐老人突然一声大喝：“撤环。”
　　六绝老叟冷笑：“笑话。”
　　但话犹未了，双手腕骨突然同时傅来一阵冰凉的感觉。
　　叮！当！
　　六绝老叟神色惨白，冷汗如雨。
　　他怎样也想不到，唐老人一反击，松木红缨枪便将自己的双手废掉。
　　唐老人冷笑。
　　“六绝，你还不认栽？”
　　六绝老叟想叫一声，突然不要命地扑前，他已豁了出去。
　　但这时候，唐老人已是稳操胜券，就算他要拼命，也是无济于事。
　　飒！
　　松木红缨枪如鱼入水般，滑入六绝老叟的胸膛。
　　六绝老叟脸上的表情完全僵硬。
　　“好一个唐老人……”这是他最后一句说话。


　　郝钧夫目睹六绝老叟死在唐老人的枪下！他已看出唐老人的枪法，异常厉害。
　　六绝老叟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已被证实。
　　即使是自己，仍然不是唐老人之敌！
　　而且北圣门在这一役中，已渐渐处于不利的地位。
　　他心念电转，知道再战下去，凶多吉少。
　　在这种情况下，敲响退堂鼓乃是明智之举，他终于下令撤退。
　　但他的撤退令刚发出，一把冷森森的长剑已向他迎面劈了过来。


　　郝钧夫的家传宝刀早已出鞘，但却还未沾上半滴鲜血。他未伤人，却有一把可怕的长剑要砍掉他的脑袋。
　　郝钧夫急以宝刀招架。刀势一展，这一把长剑却又向左急移三尺。
　　这时候，郝钧夫已知道对方是谁，也知道这是什么剑法。他已战意全消。
　　那是卫空空，使出来的当然是砍脑袋剑法！
　　卫空空和唐竹权一起回到杭州的。
　　至此，郝钧夫大势已去。
　　他虽然极力反抗，但卫空空最后还是把他的脑袋砍掉下来！
　　曾家庄之战，比预料中结束得更快。
　　而大喜客栈的激战，群雄也取得了胜利。
　　但曾十已死，郭笑山也负伤不轻，性命岌岌可危。
　　那三十五个和尚，其实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煞星。但是这一次，他们几乎全都遭遇到应有的报应。


　　这一战北圣门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但北圣门门主，还是没有出现过，彷彿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是谁？他在哪里？
　　大战后，每个人都难免会有疲倦的感觉。人，毕竟是血肉之躯。
　　唐老人也不例外，这一夜，他睡得很酣。
　　直至夜深，忽然天降大雨。
　　唐老人仍在酣睡中。
　　但忽然间，他从梦中惊醒。
　　他斜倚在床上，竭力地在想。
　　他在想着刚才的梦。
　　梦境很模糊，他彷彿看见了两个人在决斗。这两人的年纪都很老了，而且其中一人，正是他的四叔——唐祖师！


　　梦境中，其中一人是唐祖师，但另外一人又是谁？
　　唐老人在想。这人的印象更模糊。
　　他想到不少武林中人，但却全皆似是而非。他忽然想到昔年雄霸长白山，不可一世的“北极暴君”。他曾经见过“北极暴君”，他是昔年北圣门主。
　　“北极暴君”是一个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的大汉。但是梦境里的人，绝不会是“北极暴君”。
　　而且“北极暴君”早已死了。
　　唐老人一直思索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天边已渐露曙光。
　　唐老人忽然霍然站起：“是北圣门主！一定是现在的北圣门主！”
　　但现在的北圣门主又是谁？
　　唐老人不知道。
　　他只是有个感兆，北圣门主一定会去找唐祖师，而且说不定已经找到了他！
　　唐君武的武功，唐老人是绝对不会怀疑的。但唐君武此刻身患奇疾，唐老人却也很清楚。
　　倘若北圣门主真的找到了唐祖师，那实在是一件不堪设想的事。
　　唐老人想到这里，立刻就离开唐门。
　　他急不及待要去找四叔——唐君武。


　　黄昏。
　　一个穿着淡青长袍的人，像是流星般飞掠到一座荒山的峡谷下。
　　这人戴着一顶很奇特的竹笠。
　　竹笠很宽阔，四周还垂下一层黑纱。
　　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
　　这附近也好像没有人。
　　山荒凉，峡谷下更是连飞鸟走兽也绝迹不见。青袍人默默地站在谷中，左手紧紧按着一支剑的剑柄。
　　这把剑也很特别。
　　人邪门，剑也邪门。
　　人剑都同样具有一种可怕的杀气。


　　日影更偏西。
　　青袍人站在谷中，动也不动。
　　蓦地，一辆马车，从一条不太宽阔的泥路，驶到谷中。
　　赶车的是个大汉。
　　车厢门紧闭，连窗子都垂下黑布。
　　马车徐徐驶来，在青袍人两丈之前停下。
　　青袍人仍然不动。
　　但那赶车的大汉却已动了。
　　他动的是丈二长鞭。
　　他鞭的不是马，而是人。
　　他向青袍人发出了凌厉的袭击。


　　大汉出手极快，这一鞭更是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飞击而下的。
　　但青袍人却还是纹风不动。
　　嗖！长鞭已套住了青袍人的脖子。
　　大汉咬牙，用力一扯。
　　无论是谁，给这种鞭套住脖子一扯，恐怕立刻就要气绝毙命。
　　但这青袍人却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坚硬的石头。甚至连他的脖子，都是用石头所造成的。
　　大汉这么一扯，居然对青袍人毫无损伤。
　　青袍人终于出手了。
　　他伸出了手，也扯着马鞭。
　　只见一只苍白的手轻轻一抖，大汉的人已被带动，凌空飞摔开去。
　　这一摔，力道奇猛。
　　大汉身不由主，迎头撞向一块嶙峋怪石。就算大汉曾经使过铁头功，但若被这么一撞，恐怕仍然难免撞个脑袋开花，脑浆涂地。
　　但也在这一刹那间，一直紧闭着的车厢门突然被撞开。白影一闪，一只枯瘦的手，闪电般抓住大汉的衣裳。
　　手虽枯瘦，但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居然把去势急劲的赶车大汉硬生生地揪了回来。大汉险死还生，但却还是勇气十足，要再向青袍人扑击。
　　但他却被主人喝止。
　　他的主人，就是唐祖师！


　　唐祖师穿一袭雪白长袍，神情严肃。
　　他对大汉说：“你回去。”
　　大汉摇头。“不！”
　　唐祖师凝视着他，一字字缓缓地说：“公平的决斗，永远不能以多欺少。”
　　大汉忽然跪在地上，以首叩地，说道：“主人，你有病，怎能跟这恶魔决战？这岂非也是很不公平？”
　　唐祖师道：“我们不能要求天下间每一件事情都绝对公平，尤其是对自己，纵然不公平，却又何妨？”
　　大汉不懂。他正想开口，唐祖师又挥了挥手：“你回去，这是命令。”
　　大汉神色惨然。
　　唐祖师接道：“你不走，帮不了老夫半点忙，你留下，老夫反而要分神照顾，那岂非更连累了我这个老人家？”
　　大汉无言。
　　他终于依言退出峡谷。


　　赶车大汉已消失了踪影。
　　唐祖师遥注着远方晚霞，夕阳把他的脸庞染成金黄色。
　　青袍人这才开口说话。
　　“唐君武，你终于出现在我眼前。”青袍人的声音很干涩，他的汉语也极是生硬。
　　唐祖师干笑。
　　干笑之后，又是一阵咳嗽。
　　“昔年北圣门主，是个粗暴狂徒，他叫‘北极暴君’。”
　　青袍人道：“他已死。”
　　唐祖师说道：“你本来不是北圣门的人。”
　　青袍人道：“昔年我与北圣门全无关系。”
　　唐祖师道：“但现在尊驾已是北圣门主。”
　　青袍人道：“大势如此，不得不勉为其难。”
　　唐祖师叹了口气。
　　“恐怕中原武林人物，谁都想不到，今日统领北圣门的，并不是个汉人。”
　　青袍人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说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唐祖师的目光遥注远方，说：“老夫虽然看不见你的脸，但却看见你的剑。”
　　青袍人冷冷道：“这许多年了，你还没有忘记我的剑？”
　　唐祖师道：“东瀛落月剑，只要看过一次，就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青袍人默然。
　　他忽然缓缓地拔出了腰间佩剑。
　　剑出鞘，剑光流动。
　　剑气森寒，逼人眉睫。
　　唐祖师微笑：“好剑！”
　　青袍人一剑在手，气势凛然。
　　唐祖师又说：“老夫也曾学剑。”
　　青袍人道：“剑在何方？”
　　唐祖师道：“马车上。”
　　青袍人道：“你去取剑，我等你。”
　　唐祖师咳嗽一声：“好。”
　　他重回马车。
　　然而，过了很久很久，他还是没有从车厢里出来。


　　夜色已临。唐祖师仍然在车中。
　　青袍人没有催促，他在等待。高手相争，先发制人者未必就是占了优势。
　　能等、能忍、能把握最重要一刹那一击致胜者，才是真正的高手。青袍人不着急。
　　反正他已经等了许多许多年，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他知道，唐祖师绝不会逃避，否则他根本不必来。
　　他相信，唐祖师一定会从车厢里出来，持着宝剑接受自己的挑战。


　　他想的不错，但世间上有很多事情，往往是人类脑袋无法想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