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来不速之客

2024-01-2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三月初三，雾绕大山庄。
　　一白衣人，在雾中策马而来。
　　他身怀拜帖，要见大山庄庄主云霄一剑佟飞鹤。
　　佟飞鹤不在，由门下大弟子石飞鹰代为接见。
　　拜帖具名是朱雀。
　　佟飞鹤众弟子中，以石飞鹰见识最广，但却仍然不知朱雀是何许人也。
　　一见之下，石飞鹰不由眉头一皱。
　　来者太年轻，才二十出头，也不见得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家师适巧有事外出未归，未知阁下有何见教？”石飞鹰已尽量地客气。
　　但朱雀的回答，却是绝不客气。
　　“我是来杀佟庄主的。”
　　此言一出，庄中弟子无不愕然，但却未有引起太大的紧张，倒是惹来一干弟子的哄笑。
　　石飞鹰，年将四十，而且又是大弟子，闻言仍然镇定如昔，面容神态平淡。
　　“这里是大山庄。”
　　“我知道。”
　　“这里并不是撒野的地方。”
　　“我明白，”朱雀冷冷一笑：“但我并不是来撒野，而是来杀人。”
　　石飞鹰瞳孔收缩。
　　“家师认识阁下否？”
　　“不认识！”
　　“既然如此，那是无仇无怨，你何以登门挑衅？自取灭亡？”
　　朱雀盯着他，忽然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大山庄的人，居然说话语无伦次，如猪撒尿，又似狗放屁。”
　　石飞鹰身后两汉子已齐声怒喝起来。
　　“小子，你太放肆了。”
　　“待俺割掉他的舌头。”
　　他们已待冲出，石飞鹰却伸手拦住。
　　他的脸色也已不大好看。
　　“朱朋友，石某有何语无伦次之处，还请说个明白，好让师弟们心服口服。”
　　朱雀瞧了他一眼：“你姓石？石飞鹰？是佟飞鹤的大弟子？”
　　石飞鹰沉声道：“正是。”
　　“既是大师兄，倒还有点资格可以跟我说话，”朱雀挺起胸膛，脸上的神态却又不仅是骄傲，而又带着三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味道：“你听着，你刚才说的几句话，全都是愚昧万分的，就算是稍有头脑的人，都绝对不会说出来。”
　　石飞鹰强忍怒气，静静地听下去。
　　朱雀淡淡道：“你说无仇无怨，这几个字已不能成立，虽然你师父不认识我，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我朱雀这个人，但说不定咱们之间，已有着比血还浓，比不共戴天还更不可化解的仇恨。”
　　石飞鹰怒道：“一派胡言，天下间岂会有这种无稽的事？”
　　“你不相信？”
　　“这本来就是难入人信，两个从未谋面的人，又怎可能会有着仇恨存在？”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直到现在，我才相信，世间上有种人简直和驴子不相上下，既笨拙，又顽固。”
　　石飞鹰的脸已阵红阵白，若不是对方年纪轻轻，而自己又要顾存点身份，他早已出手，把这狂妄的少年好好惩戒一顿。
　　但现在，朱雀说话还没完，他只好耐心再等待着。
　　朱雀又淡淡地接道：“譬如说，佟庄主以前曾经害死我父母，而那时候我又不在家，而且只有一岁，那么他算不算是我的仇人？而他也是否想杀了我，以斩草除根呢？”
　　此言一出，众皆哑然。
　　但这种“哑然”，仅是属于一瞬间。
　　“这小子含血喷人。”
　　“大师哥，别让他再胡扯下去。”
　　“把他锁在石牢里，待庄主回来后发落。”
　　“对！”
　　群情汹涌已极。
　　石飞鹰倏地呼喝：“静下来。”
　　他这一喝，倒是立奏功效。
　　众人变得鸦雀无声，但愤怒之情，却是个个扬溢于表。（校者注：扬溢，同“洋溢”。）
　　朱雀却还是气定神闲，丝毫不当是一回事。他居然大模大样地，环视众人一眼，哂然笑道：“昔才石大师兄说我自取灭亡，这也是狗屁不通的废话，区区一个自以为大的‘大山庄’，倘若也能令朱雀受到损伤，那倒是个千古奇闻。”
　　“够了，”石飞鹰厉声道：“石某初时见你年纪轻轻，少不更事，本想把你逐出庄外便算，但现在——”
　　朱雀眨了眨眼睛，吃吃笑道：“你现在想把我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石飞鹰亮出长剑，喝道：“为了本山庄尊严，也为了要证实你是否有过人之长，石某倒想讨教几招……”
　　话犹未了，背后一大汉已挺身而出：“大师哥，杀鸡焉用牛刀，这种无名小卒，若由你亲自动手，也是一场笑话……”
　　石飞鹰瞧着他，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交由三弟动手。”
　　大汉轰然狞笑，抡着钵儿般大小的拳头，逼近了朱雀。


　　这大汉站在朱雀面前，看来雄伟得像一座铁塔。他叫程蛟，三十五岁，父亲是长江下游第一大帮会金蛟寨寨主程猛天。
　　程猛天终年在江湖上奔波，无暇教导儿子武功，遂把他送上大山庄，拜云霄一剑佟飞鹤为师。
　　程猛天与佟飞鹤是多年老友，论到武功，那是各有千秋，二十年前曾切磋一番，彼此互相印证武功，但千招过外，仍然是战成个平手。
　　程猛天把儿子送到大山庄，可说是很放心的。因为他对佟飞鹤极其信任，知道他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大山庄，程蛟是庄主门下的三弟子，除了大师兄石飞鹰和二师兄原铁宗之外，就得数到他的武功，最为厉害。
　　他练的不是剑法，而是刀法。
　　佟飞鹤虽然凭着掌中一剑名动江湖，但他的父亲佟逍遥，却是个刀法名家。
　　佟飞鹤少年时，练的也是家传刀法，直到二十五岁另投名师后，才改用剑。
　　但佟家神刀，并未失传，佟飞鹤也绝对没有忘掉。
　　由于程蛟喜欢练刀，所以佟飞鹤教他的不是剑法，而是刀法。
　　但这时候，程蛟却没有用刀。
　　他认为杀鸡焉用牛刀，只要用指头一捏，这个叫朱雀的小王八羔子立刻就得化作一缕冤魂。


　　对付区区一个后生小子，程蛟可说是信心十足。
　　但这种信心十足，却也变成了轻敌。
　　他太轻视朱雀。
　　他连环拳、闪电腿、头撞膝顶、追风步、金刚掌都已一一使出，但朱雀仍然站立在原处，一点也没有受伤。
　　程蛟一楞。
　　这小子是什么来路，他懂魔法？
　　怎么明明一拳打向他的脸孔，他的脸孔却不见了？
　　自己明明一脚踢在他的心窝，但一脚全力踢出之后，才发觉又踢了个空。
　　他一楞，朱雀却是对他一笑。
　　“大个子，你不是有刀吗？莫不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程蛟咬了咬牙，愤然拔刀。
　　“小子，你是自找死路，老子的刀一亮出，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得给老子统统砍下来。”
　　其实在这时候，他已感到有点不妙，这几句说话，无疑是自己给自己壮壮声威而已。但大山庄的人，却都已沉默下来。
　　程蛟怒喝，摆出了架式。
　　朱雀瞧着他。
　　朱雀的眼睛是冷静的，清澈的，而且还露出了一种奇特的笑意。
　　程蛟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目光。
　　“老子砍翻你。”
　　他的刀已挥出。
　　他一直都有个希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刀法，能够纵横江湖，傲视武林。
　　他一定要从大山庄里开始，打出名堂，吐气扬眉出人头地。
　　他绝不能让父亲失望。
　　这一刀，程蛟是已尽全力。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一道寒光闪起，拦住了这一刀！把这一刀拦住的，是一口寒气森森、逼人眉睫的长剑。
　　程蛟脸色一变。
　　他就算喝了五十斤烈酒，吃错了三十斤毒药，也绝对不会不认得这口剑。
　　那是苍鹰剑，也是大师兄石飞鹰朝夕不离身边的利器。


　　朱雀还是站立原处，纹风不动。
　　但现在程蛟看着的并不是朱雀，而是石飞鹰。
　　出剑拦住他这一刀的人，正是石大师兄。他的眼睛炯炯有光，但声音却是那么低沉。
　　他对程蛟说：“你已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