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斧岛大火并
2025-04-07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凌晨一点正，方公馆中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现在并没有局，也不是在开舞会。
方四爷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已接到消息，一个坏消息。
丽娃给画眉帮的人带走了。
在郭大娘的屋里，方四爷的手下发现了两具尸体，正是郭大娘和郭仁两姐弟。
“画眉帮！”
方四爷忽然把手里的一只瓷杯子摔个稀烂，“这太过份，太放肆了！”
这时候，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和丽娃之间的关系。
他承认了丽娃就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当他勇于承认这些事实的时候，丽娃却已成为了敌人阶下之囚。
他该怎办？他是否已束手无策？
在同一时间，方律也在大发雷霆。
他是画眉帮帮主，而这时候，他已把画眉帮所有的弟兄，都召集到一间大屋子里，一个黑衣人，正在给方律骂得狗血淋头，“你干得太离谱了，我要的只是丽娃，并不是郭大娘和郭仁的性命！”
“郭仁是个壤蛋，杀之不枉。”
这黑衣人正是钱皮六。
方律冷冷一笑：“就算郭仁杀之不枉，但郭大娘又怎样？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你居然也下得了毒手！”
钱皮六呐呐道：“我们本来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这妇人很凶，而且高呼大叫，所以……”
“所以你们就把她杀了！”方律怒气上冲，“这算是甚么英雄好汉？若是丁腾，赖卓仍然活着，他不揍扁你们的脑袋才怪！”
提起了丁腾、赖卓两人，众人都是黯然无语。
过了很久，方律才再开口：“丽娃是方四爷的女儿，她落在我们的手上，对我们来说，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但我们也切莫太高兴，要击败对手，还要付出相当代价。”
“我们不怕！”钱皮六说。
“我们要丁腾和頼卓报仇！”又有人说。
“还有韩飞天，他也给方四爷的手下杀害了！”一人说。
“大家冷静下来！”方律沉声说：“我已有了计割，一定可以让画眉帮大振雄风！”
屋子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激烈的战斗来临。
战斗终于爆发，地点就在一间已废弃多时的钢铁工场内。
画眉帮占据地利，高居临下，在一堆废铁上等待方四爷。
方四爷亲自到场，他大骂方律大逆不道，方律没有开口说话。
丽娃在他的手上，方四爷是非拚不可的，为了丁腾、赖卓之死，方律也不能不拚，但这还不是全部的原因。
也许他们之间最主要的冲突，就在露丝身上。
因为方四爷不能容纳露丝存在！
这是一个死结，是绝对无法打开的死结。
所以，他们只好在武力上解决。
方四爷并不是那种好勇斗狠的首领人物，他喜欢以和平的手段，来解决纷争。
但这也要看情况而定，当和平手段根本无法可以平息纷争的时候，自然也唯有诉诸武力。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感受如何。
方律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为了露丝，为了孩子，他不能不拚。
他认为，这是逼虎跳墙。
一场惨烈的火并，就这样展开了。
毎一个人都在苦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完全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这是以硬碰硬，谁也没有甚么便宜。
是谁造成这种局面的？
方律已无法清楚的加以分析。
还不到十五分钟，双方都倒下了不少有人重伤，有人当场不治，死于武器之下。
活着的人，只要还能站着，就得苦战到底，绝对不能有半点松懈。
因为，一松懈就得死。
谁也不能在这种形势下，稍有慈悲之心。
你若手下留情，那么死的就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他们简直已变成了一群野兽，疯狂的野兽。
正当每个人都在苦战不休，也无法休止下来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声嘶叫：“停下来，统统都停下来，聪我说几句话！”
这声音很响，也很震人心弦。
他们终于停下来，每一双眼睛都看着那个人的脸上。
那人正是从天津南赴广东，不久之前又再重回北方上海的谢帅山。
鸦雀无声，众皆默然。
谢帅山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向方律走了过去。
“方兄弟，你能不能聴我几句说话？”他神情肃穆地盯着方律。
方律吸了口气，说：“到了现在这种时候，恐怕无论你说甚么，都不会有甚么用处。”
他说到这里，叹息一声，缓缓地接道：“但我仍然想听一听。”
谢帅山把一张照片交给方律，“你认得这两个人吗？”
他问。
方律看了一会，眼色有点异样，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认得，那是关大猛和金菩萨，只是，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们还很年轻。”
谢帅山叹道：“那已是十多年前拍摄下来的了，那时候，关大猛对金菩萨，可说是一往情深。”
方律说道：“这又对我们有甚么关系呢？”
谢帅山道：“你是不是曾经向金菩萨问过有关女神夜总会的事？”
方律一低，半晌才道：“是的。”
谢帅山道：“她怎样说，我不必亲耳听见，也可以猜想出来，无论怎样，她一定会对方四爷加以诬陷，说他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恶贼！”
方律一笑：“她为甚么要这样？她何必无缘无故中伤方四爷？”
谢帅山冷冷道：“你真是个笨人，你可知道，她和上官碧华的关系？”
方律道：“她们是好姐妹。”
谢帅山道：“你又可知道，上官碧华是属于那一个帮会的人？”
方律道：“她是甚么帮会的人？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谢帅山道：“所以说，你真是太糊涂了，上官碧华是邱泰的同党，她也是斧头党的人！”
方律的脸一阵苍白，“斧头党？”
谢帅山冷冷一笑，道：“不但她是斧头党的人，金菩萨也是一样，十余年前，金菩萨把关大猛弄得神魂颠倒，险些自杀身亡，若不是霹雳熊及时把他救活，世间上早就已经没有关大猛这个人。”
方律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倘若谢帅山说的都是事实，那么，金菩萨的说话，根本就完全不能相信。
金菩萨是个怎样的人，方律并不会放在心上，但露丝却会指使自己去问金菩萨有关女神夜总会的事情，推算起来，露丝存的又是甚么心？
但他马上就否定了谢帅山的说话。
“王师长是金菩萨的丈夫，方四爷派人杀了他，他俩夫妇是受害者，这一切又该怎样解释？”
谢帅山叹了一口气说：“这也难怪，你在江湖上，毕竟还是个雏儿，根本就不知道世间上，有种人装死的技术是第一流的，”
方律冷笑：“你是说王师长装死？”
谢帅山道：“你以为他死了，其实那只是伪装的，他仍然活着。”
方律冷冷道：“除非我马上看见他，否则你的说话，我连一个字都不能……”但他只是说到这里，他的嘴巴就僵硬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正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钢铁工场里。
那是分明已经遇袭身亡的王师长。
王师长没有死，最少，他现在还能走路，但他的情况，相当不妙。
他的眼角给打肿了，身上也有被击伤的痕迹。
但无论怎样，他绝对没有死。
那一天，他果然是在伪装死去。
他为甚么要这样做。
理由大概有两个，第一，他是在存心挑拨方律，让他以为方四爷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第二，他是要借此制造形势，使方律相信金菩萨的说话。
这真是好绝的妙计。
——那时候，金菩萨的丈夫“遇袭身亡”，方律又怎会像到，金菩萨其实是在演戏，好让他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想到这里，方律如堕千年冰窖，全身冰冷如雪。
金菩萨竟是这样的女人。
露丝呢？她又在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呢？她会是第二个金菩萨吗？
方律不敢想下去，他几乎忍不住要跪了下来他似已无法支持下去。
只是，现在还不是跪下去的时候，无论露丝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他最少要弄个明白。
王师长无精打采，像个待处决囚犯般站在谢帅山的身边。
谢帅山冷冷的看他，忽然大声说：“你若还想多活几年，就该老实一点告诉大家，你在斧头党已多久了？”
“六年？”
王师长没有遅疑，立刻就回答。
“金菩萨呢？”
“比我还久，但有多少年时间，我却不知道！”
“她是不是真的嫁了给你。”
“半真半假。”
“何谓之半真半假？”
谢帅山冷冷的问王师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在家里，我是她的丈夫，在组识里，她是我的上级，在外面，她有数之不尽的男人。”
没有人发笑。
在场的人，刚才还在和死神搏斗，现在还能呼吸着空气，已经相当侥幸。
谢帅山沉下了脸，忽然问：“露丝的底细，请你说出来。”
王师长苦着脸，“我知道的并不多，在斧头党里，我只是一个小脚色。”
谢帅山道：“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首先，她是不是斧头党的人？”
王师长迟疑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是的。”
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字，听在方律的耳朵里，却不啻有如晴天霹雳。
露丝！妳竟会是斧头党的人？这怎么可能？
他突然愤怒地向王师长扑了过去，揪住他的衣襟说：“你混帐，你说，露丝不是这种人，她绝不会和斧头党有任何关系。”
谢帅山拉开了他，沉声喝道：“小方，你太冲动了，你已错得太多，不能一错再错。”
“不，我没有错，露丝也没有错，若有错，她不得好死，我也不得好死！”方律似已疯狂。
谢帅山叹了口气，“你对这女人的了解，实在是太肤浅了。”
方律怒道：“也许我真的不了解她，但她绝不会是金菩萨那种女人。”
谢帅山缓缓道：“你说的也许不错，她和金菩萨的确有分别，因为她比金菩萨更厉害百倍。”
“我不相信，打死了我也不相信？”方律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可怕的事。
谢帅山忽然盯着王师长，“金菩萨后来也给人杀了，这是谁干的？”
“是这里的刑堂堂主。”王师长说。
“她犯了甚么罪？”
“她向首领勒索，要十万块！”
“她凭甚么向邱泰伸手要钱？”
“她说，若不给她十万块，她就向方律告密，把露丝的身份揭穿。”
谢帅山叹了口气道：“人为财死这句说话真是一点也不错，金菩萨以为自己在上海还有点势力，可以跟邱泰要钱。但她错了，就算是十个金菩萨，邱泰又岂会卖她的帐？”
方律怒道：“我不相信，邱泰要杀金菩萨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理由当然不只这一默，”谢帅山淡淡道：“最少，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把这笔帐算在方四爷的头上，让你以为王师长、金菩萨都是方四爷一一害死的，你年少气盛，自然又会对方四爷增加了怨恨之心。”
方律握紧双拳，冷汗有如黄豆般从他脸上滚了下来。
他宁愿给人刺几刀，也不愿意职见这些说话。
他的心在刺痛，几乎已无法支持下去，但他忽然看见远处有条影子。
他立刻大声嘶叫：“露丝，露丝！”
他一面嘶叫，一面飞奔。
那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就算有人告诉他，他若跑过去就会死，他也绝不会停下来。
他要知道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生中最重要的。
他跑得很快，但当他停下来的时候，面色却不是一片嫣红，而是一片苍白。
“妳说过不会来的！”
他捏着她的双一阵风吹过，她的头发给吹乱了。
她把头发掠向颈后，淡淡的说：“但我现在来了，你是不是不高兴？”
她的态度和声音都很冷淡，但方律一点也没有注意。
他只是关心那答案，“妳是不是斧头党的人？”
这句问话，他已准备一上来就向她提出。
但当面对着露丝的时候，他却说不出来。
“这里很危险！”
他说的是这种话，眼神里也真的露出了关切之色。
她笑了笑，推开了他的双手：“在上海，又有甚养地方是真正安全的？”
方律楞住，直到这时候，他才忽然发觉，她真的有点变了。
“露丝，妳怎么了？我是妳丈夫！”
“丈夫，法律上承认吗？”
“手续方面，我们随时可以办妥，而且我们一定会办。”
方律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们是夫妻，妳的肚子里有我的骨肉，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说不定是双胞胎的。”
他的说话很痴。
他的眼神也是痴痴的。
但露丝的目光却不是这样，她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冰冷如雪：“你疏忽了一件事了。”
方律皱上眉：“妳在说甚么？”
“在那第一次的时候，你该知道，我已不是处子。”
她眸子里的光芒是清澈的，也是冷酷的。
方律怔了怔，但随即说：“我不是不知道，但这又有甚么关系？”
露丝冷笑着：“你是个男人，难道你一默也不在乎？”
“在乎？我该在乎些什么？”
方律叫了起来：“我需要的是妳，而不是处子，妳以前有过别的男人，那是以前的事，我并不迂腐，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看来，你的量度真还不错。”
“露丝，看在孩子的份上，别再在这里逗留，这里的事，我一定可以把他顺利解决。”
“你弄错了，”露丝忽然在小腹上拍了几下，“我没有怀孕，你也别梦想可以做我的丈夫？”
方律的耳朵，忽然“嗡嗡”地响了起来。这是甚么说话？这会是从露丝口中说出来的？
他不能相信。
他的脸色简直已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他几乎想哭了，但露丝却忽然大笑起来。
他看见她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自己，投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一只强壮的手，紧紧地搂着了露丝的纤腰。
手强壮，人也当然强壮。
那是一个年纪比方律大十几岁，唇上有胡子的男人。
他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腰带上斜插着一柄斧头。
斧头党的斧头！方律的噩梦，已变成了钢铁一般的事实。
他可以一头撞死，但却绝对无法改变这种残酷的事实。
他呆呆地瞧着那人。
那人也微笑地瞧着他，目光就像是瞧着一只有趣的猴子。
方律没有退缩，他又再向前逼近了几步。
他目光一转，凝视着露丝：“妳真的没有怀孕？”
露丝吃吃一笑，抚摸着那个男人的胸膛，慢慢的说道：“就算我要怀孕，孩子的父亲也一定是他。而绝不会是阁下。”
“阁下，妳叫我‘阁下’！”
方律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是‘阁下’，那么他又是谁？”
“我姓邱，”那男人终于开口：“我就是邱泰。”
邱泰！斧头党的首领邱泰！
方律的脑袋，彷佛响起了一下“轰隆”之声，身子踉跄倒退三尺。
现在，他甚么都明白了。
他对露丝付出了真挚的感情，他一直拚命地保护她的安全，其实却只不过是人家股掌间的一只小猴子。
他们要制造的，就是方四爷内部的纷乱和决裂。
画眉帮火并方四爷，这对斧头党来说，是何等有利的事。
丁腾、赖卓遇害，全部是斧头党一手策划出来的阴谋。
那一次露丝失踪，其实并非被掳，而只是借此制造了机会，让方律去对付关大猛，结果，关大猛虽占优势，最后却死在一柄利斧之下。
那时候，斧头党绝不肯让方律死在关大猛的手下。
因为这个方少爷，还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关大猛却不同，他是谢帅山的手下，杀了他，对斧头党肯定是有利的。
方律忽然想起了周经理，周经理曾经给露丝骗得团团乱转，这件事方律是知道的。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在露丝的心目中，其实只是另一个周经理。
方律对不起周经理，他本该为他报仇的。
方律更对不起方四爷，方律是个罪人！方律该死！方律也没有再活下去的打算。
但他必须先杀了邱泰和露丝再说。
方律的目光，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杀机。
邱泰看见，露丝也看得很清楚，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搂着她的腰，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他们的确不在乎。
因为方律还没有动手，在他的身边，已有无数的利斧，在闪动着令人心悸的锋刃。斧头党等待这一天已很久了。
方四爷，画眉帮，甚至连谢帅山这条“天津雄狮”也将会被一网打尽。
一箭三雕，又何乐而不为？
方律面对无数强敌，无数锋利的杀人斧头，但却全然不惧。
他最惧怕的事情已发生。
那不是死亡，而是失去了露丝。
此刻，在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露丝了，更没有他的孩子。
露丝根本未怀孕，她心目中的男人，居然是邱泰！斧头党的邱泰！
连这种事都已发生了，方律又怎会在乎自己的一条性命？
他不在乎，但谢帅山在乎。
方四爷也不肯让自己的侄儿，死在斧头党的斧下。
刚才还在互相拚命的人，现在忽然形势一转，变成联手对敌了。
他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斧头党的杀手们！
现在并没有局，也不是在开舞会。
方四爷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已接到消息，一个坏消息。
丽娃给画眉帮的人带走了。
在郭大娘的屋里，方四爷的手下发现了两具尸体，正是郭大娘和郭仁两姐弟。
“画眉帮！”
方四爷忽然把手里的一只瓷杯子摔个稀烂，“这太过份，太放肆了！”
这时候，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和丽娃之间的关系。
他承认了丽娃就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当他勇于承认这些事实的时候，丽娃却已成为了敌人阶下之囚。
他该怎办？他是否已束手无策？
× × ×
在同一时间，方律也在大发雷霆。
他是画眉帮帮主，而这时候，他已把画眉帮所有的弟兄，都召集到一间大屋子里，一个黑衣人，正在给方律骂得狗血淋头，“你干得太离谱了，我要的只是丽娃，并不是郭大娘和郭仁的性命！”
“郭仁是个壤蛋，杀之不枉。”
这黑衣人正是钱皮六。
方律冷冷一笑：“就算郭仁杀之不枉，但郭大娘又怎样？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你居然也下得了毒手！”
钱皮六呐呐道：“我们本来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这妇人很凶，而且高呼大叫，所以……”
“所以你们就把她杀了！”方律怒气上冲，“这算是甚么英雄好汉？若是丁腾，赖卓仍然活着，他不揍扁你们的脑袋才怪！”
提起了丁腾、赖卓两人，众人都是黯然无语。
过了很久，方律才再开口：“丽娃是方四爷的女儿，她落在我们的手上，对我们来说，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但我们也切莫太高兴，要击败对手，还要付出相当代价。”
“我们不怕！”钱皮六说。
“我们要丁腾和頼卓报仇！”又有人说。
“还有韩飞天，他也给方四爷的手下杀害了！”一人说。
“大家冷静下来！”方律沉声说：“我已有了计割，一定可以让画眉帮大振雄风！”
屋子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激烈的战斗来临。
战斗终于爆发，地点就在一间已废弃多时的钢铁工场内。
画眉帮占据地利，高居临下，在一堆废铁上等待方四爷。
方四爷亲自到场，他大骂方律大逆不道，方律没有开口说话。
丽娃在他的手上，方四爷是非拚不可的，为了丁腾、赖卓之死，方律也不能不拚，但这还不是全部的原因。
也许他们之间最主要的冲突，就在露丝身上。
因为方四爷不能容纳露丝存在！
这是一个死结，是绝对无法打开的死结。
所以，他们只好在武力上解决。
× × ×
方四爷并不是那种好勇斗狠的首领人物，他喜欢以和平的手段，来解决纷争。
但这也要看情况而定，当和平手段根本无法可以平息纷争的时候，自然也唯有诉诸武力。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感受如何。
方律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为了露丝，为了孩子，他不能不拚。
他认为，这是逼虎跳墙。
一场惨烈的火并，就这样展开了。
毎一个人都在苦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完全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这是以硬碰硬，谁也没有甚么便宜。
是谁造成这种局面的？
方律已无法清楚的加以分析。
还不到十五分钟，双方都倒下了不少有人重伤，有人当场不治，死于武器之下。
活着的人，只要还能站着，就得苦战到底，绝对不能有半点松懈。
因为，一松懈就得死。
谁也不能在这种形势下，稍有慈悲之心。
你若手下留情，那么死的就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他们简直已变成了一群野兽，疯狂的野兽。
正当每个人都在苦战不休，也无法休止下来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声嘶叫：“停下来，统统都停下来，聪我说几句话！”
这声音很响，也很震人心弦。
他们终于停下来，每一双眼睛都看着那个人的脸上。
那人正是从天津南赴广东，不久之前又再重回北方上海的谢帅山。
× × ×
鸦雀无声，众皆默然。
谢帅山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向方律走了过去。
“方兄弟，你能不能聴我几句说话？”他神情肃穆地盯着方律。
方律吸了口气，说：“到了现在这种时候，恐怕无论你说甚么，都不会有甚么用处。”
他说到这里，叹息一声，缓缓地接道：“但我仍然想听一听。”
谢帅山把一张照片交给方律，“你认得这两个人吗？”
他问。
方律看了一会，眼色有点异样，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认得，那是关大猛和金菩萨，只是，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们还很年轻。”
谢帅山叹道：“那已是十多年前拍摄下来的了，那时候，关大猛对金菩萨，可说是一往情深。”
方律说道：“这又对我们有甚么关系呢？”
谢帅山道：“你是不是曾经向金菩萨问过有关女神夜总会的事？”
方律一低，半晌才道：“是的。”
谢帅山道：“她怎样说，我不必亲耳听见，也可以猜想出来，无论怎样，她一定会对方四爷加以诬陷，说他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恶贼！”
方律一笑：“她为甚么要这样？她何必无缘无故中伤方四爷？”
谢帅山冷冷道：“你真是个笨人，你可知道，她和上官碧华的关系？”
方律道：“她们是好姐妹。”
谢帅山道：“你又可知道，上官碧华是属于那一个帮会的人？”
方律道：“她是甚么帮会的人？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谢帅山道：“所以说，你真是太糊涂了，上官碧华是邱泰的同党，她也是斧头党的人！”
方律的脸一阵苍白，“斧头党？”
谢帅山冷冷一笑，道：“不但她是斧头党的人，金菩萨也是一样，十余年前，金菩萨把关大猛弄得神魂颠倒，险些自杀身亡，若不是霹雳熊及时把他救活，世间上早就已经没有关大猛这个人。”
方律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倘若谢帅山说的都是事实，那么，金菩萨的说话，根本就完全不能相信。
金菩萨是个怎样的人，方律并不会放在心上，但露丝却会指使自己去问金菩萨有关女神夜总会的事情，推算起来，露丝存的又是甚么心？
但他马上就否定了谢帅山的说话。
“王师长是金菩萨的丈夫，方四爷派人杀了他，他俩夫妇是受害者，这一切又该怎样解释？”
谢帅山叹了一口气说：“这也难怪，你在江湖上，毕竟还是个雏儿，根本就不知道世间上，有种人装死的技术是第一流的，”
方律冷笑：“你是说王师长装死？”
谢帅山道：“你以为他死了，其实那只是伪装的，他仍然活着。”
方律冷冷道：“除非我马上看见他，否则你的说话，我连一个字都不能……”但他只是说到这里，他的嘴巴就僵硬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正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钢铁工场里。
那是分明已经遇袭身亡的王师长。
王师长没有死，最少，他现在还能走路，但他的情况，相当不妙。
他的眼角给打肿了，身上也有被击伤的痕迹。
但无论怎样，他绝对没有死。
那一天，他果然是在伪装死去。
他为甚么要这样做。
理由大概有两个，第一，他是在存心挑拨方律，让他以为方四爷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第二，他是要借此制造形势，使方律相信金菩萨的说话。
这真是好绝的妙计。
——那时候，金菩萨的丈夫“遇袭身亡”，方律又怎会像到，金菩萨其实是在演戏，好让他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想到这里，方律如堕千年冰窖，全身冰冷如雪。
金菩萨竟是这样的女人。
露丝呢？她又在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呢？她会是第二个金菩萨吗？
方律不敢想下去，他几乎忍不住要跪了下来他似已无法支持下去。
只是，现在还不是跪下去的时候，无论露丝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他最少要弄个明白。
× × ×
王师长无精打采，像个待处决囚犯般站在谢帅山的身边。
谢帅山冷冷的看他，忽然大声说：“你若还想多活几年，就该老实一点告诉大家，你在斧头党已多久了？”
“六年？”
王师长没有遅疑，立刻就回答。
“金菩萨呢？”
“比我还久，但有多少年时间，我却不知道！”
“她是不是真的嫁了给你。”
“半真半假。”
“何谓之半真半假？”
谢帅山冷冷的问王师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在家里，我是她的丈夫，在组识里，她是我的上级，在外面，她有数之不尽的男人。”
没有人发笑。
在场的人，刚才还在和死神搏斗，现在还能呼吸着空气，已经相当侥幸。
谢帅山沉下了脸，忽然问：“露丝的底细，请你说出来。”
王师长苦着脸，“我知道的并不多，在斧头党里，我只是一个小脚色。”
谢帅山道：“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首先，她是不是斧头党的人？”
王师长迟疑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是的。”
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字，听在方律的耳朵里，却不啻有如晴天霹雳。
露丝！妳竟会是斧头党的人？这怎么可能？
他突然愤怒地向王师长扑了过去，揪住他的衣襟说：“你混帐，你说，露丝不是这种人，她绝不会和斧头党有任何关系。”
谢帅山拉开了他，沉声喝道：“小方，你太冲动了，你已错得太多，不能一错再错。”
“不，我没有错，露丝也没有错，若有错，她不得好死，我也不得好死！”方律似已疯狂。
谢帅山叹了口气，“你对这女人的了解，实在是太肤浅了。”
方律怒道：“也许我真的不了解她，但她绝不会是金菩萨那种女人。”
谢帅山缓缓道：“你说的也许不错，她和金菩萨的确有分别，因为她比金菩萨更厉害百倍。”
“我不相信，打死了我也不相信？”方律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可怕的事。
谢帅山忽然盯着王师长，“金菩萨后来也给人杀了，这是谁干的？”
“是这里的刑堂堂主。”王师长说。
“她犯了甚么罪？”
“她向首领勒索，要十万块！”
“她凭甚么向邱泰伸手要钱？”
“她说，若不给她十万块，她就向方律告密，把露丝的身份揭穿。”
谢帅山叹了口气道：“人为财死这句说话真是一点也不错，金菩萨以为自己在上海还有点势力，可以跟邱泰要钱。但她错了，就算是十个金菩萨，邱泰又岂会卖她的帐？”
方律怒道：“我不相信，邱泰要杀金菩萨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理由当然不只这一默，”谢帅山淡淡道：“最少，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把这笔帐算在方四爷的头上，让你以为王师长、金菩萨都是方四爷一一害死的，你年少气盛，自然又会对方四爷增加了怨恨之心。”
方律握紧双拳，冷汗有如黄豆般从他脸上滚了下来。
他宁愿给人刺几刀，也不愿意职见这些说话。
他的心在刺痛，几乎已无法支持下去，但他忽然看见远处有条影子。
他立刻大声嘶叫：“露丝，露丝！”
他一面嘶叫，一面飞奔。
那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就算有人告诉他，他若跑过去就会死，他也绝不会停下来。
他要知道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生中最重要的。
他跑得很快，但当他停下来的时候，面色却不是一片嫣红，而是一片苍白。
“妳说过不会来的！”
他捏着她的双一阵风吹过，她的头发给吹乱了。
她把头发掠向颈后，淡淡的说：“但我现在来了，你是不是不高兴？”
她的态度和声音都很冷淡，但方律一点也没有注意。
他只是关心那答案，“妳是不是斧头党的人？”
这句问话，他已准备一上来就向她提出。
但当面对着露丝的时候，他却说不出来。
“这里很危险！”
他说的是这种话，眼神里也真的露出了关切之色。
她笑了笑，推开了他的双手：“在上海，又有甚养地方是真正安全的？”
方律楞住，直到这时候，他才忽然发觉，她真的有点变了。
“露丝，妳怎么了？我是妳丈夫！”
“丈夫，法律上承认吗？”
“手续方面，我们随时可以办妥，而且我们一定会办。”
方律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们是夫妻，妳的肚子里有我的骨肉，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说不定是双胞胎的。”
他的说话很痴。
他的眼神也是痴痴的。
但露丝的目光却不是这样，她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冰冷如雪：“你疏忽了一件事了。”
方律皱上眉：“妳在说甚么？”
“在那第一次的时候，你该知道，我已不是处子。”
她眸子里的光芒是清澈的，也是冷酷的。
方律怔了怔，但随即说：“我不是不知道，但这又有甚么关系？”
露丝冷笑着：“你是个男人，难道你一默也不在乎？”
“在乎？我该在乎些什么？”
方律叫了起来：“我需要的是妳，而不是处子，妳以前有过别的男人，那是以前的事，我并不迂腐，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看来，你的量度真还不错。”
“露丝，看在孩子的份上，别再在这里逗留，这里的事，我一定可以把他顺利解决。”
“你弄错了，”露丝忽然在小腹上拍了几下，“我没有怀孕，你也别梦想可以做我的丈夫？”
方律的耳朵，忽然“嗡嗡”地响了起来。这是甚么说话？这会是从露丝口中说出来的？
他不能相信。
他的脸色简直已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他几乎想哭了，但露丝却忽然大笑起来。
他看见她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自己，投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 × ×
一只强壮的手，紧紧地搂着了露丝的纤腰。
手强壮，人也当然强壮。
那是一个年纪比方律大十几岁，唇上有胡子的男人。
他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腰带上斜插着一柄斧头。
斧头党的斧头！方律的噩梦，已变成了钢铁一般的事实。
他可以一头撞死，但却绝对无法改变这种残酷的事实。
他呆呆地瞧着那人。
那人也微笑地瞧着他，目光就像是瞧着一只有趣的猴子。
方律没有退缩，他又再向前逼近了几步。
他目光一转，凝视着露丝：“妳真的没有怀孕？”
露丝吃吃一笑，抚摸着那个男人的胸膛，慢慢的说道：“就算我要怀孕，孩子的父亲也一定是他。而绝不会是阁下。”
“阁下，妳叫我‘阁下’！”
方律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是‘阁下’，那么他又是谁？”
“我姓邱，”那男人终于开口：“我就是邱泰。”
邱泰！斧头党的首领邱泰！
方律的脑袋，彷佛响起了一下“轰隆”之声，身子踉跄倒退三尺。
现在，他甚么都明白了。
他对露丝付出了真挚的感情，他一直拚命地保护她的安全，其实却只不过是人家股掌间的一只小猴子。
他们要制造的，就是方四爷内部的纷乱和决裂。
画眉帮火并方四爷，这对斧头党来说，是何等有利的事。
丁腾、赖卓遇害，全部是斧头党一手策划出来的阴谋。
那一次露丝失踪，其实并非被掳，而只是借此制造了机会，让方律去对付关大猛，结果，关大猛虽占优势，最后却死在一柄利斧之下。
那时候，斧头党绝不肯让方律死在关大猛的手下。
因为这个方少爷，还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关大猛却不同，他是谢帅山的手下，杀了他，对斧头党肯定是有利的。
方律忽然想起了周经理，周经理曾经给露丝骗得团团乱转，这件事方律是知道的。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在露丝的心目中，其实只是另一个周经理。
方律对不起周经理，他本该为他报仇的。
方律更对不起方四爷，方律是个罪人！方律该死！方律也没有再活下去的打算。
但他必须先杀了邱泰和露丝再说。
× × ×
方律的目光，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杀机。
邱泰看见，露丝也看得很清楚，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搂着她的腰，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他们的确不在乎。
因为方律还没有动手，在他的身边，已有无数的利斧，在闪动着令人心悸的锋刃。斧头党等待这一天已很久了。
方四爷，画眉帮，甚至连谢帅山这条“天津雄狮”也将会被一网打尽。
一箭三雕，又何乐而不为？
方律面对无数强敌，无数锋利的杀人斧头，但却全然不惧。
他最惧怕的事情已发生。
那不是死亡，而是失去了露丝。
此刻，在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露丝了，更没有他的孩子。
露丝根本未怀孕，她心目中的男人，居然是邱泰！斧头党的邱泰！
连这种事都已发生了，方律又怎会在乎自己的一条性命？
他不在乎，但谢帅山在乎。
方四爷也不肯让自己的侄儿，死在斧头党的斧下。
刚才还在互相拚命的人，现在忽然形势一转，变成联手对敌了。
他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斧头党的杀手们！
相关热词搜索：狮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