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破术篇
2024-08-21 作者:吉川英治 译者:樊志刚 来源:吉川英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冰冷的房间
快到中午了。三田之台的瞎子房的庭院中,那初冬的阳光高高地照在柿树上、红枫树上。时间已经不导,房屋的窗子到现在仍未打开。窗雨棚上面的鸟粪已经被晒干变成白色的球粒。“奇怪!难道会没人在……”背着阳光,悠然地从庭院木门中走进一个光头琵琶和尚,他一副刚从旅途中回家的打扮,肩头上斜挂着一把琵琶,手拄生木拐杖。他就是今川蝉阿弥。蝉阿弥连敲了几下门,没有人答应,所以就从后面进入了院中。他看到一扇没有关好的窗子,就找了几块石头垫脚,爬进屋里,然后……
“喂!没有人在吗?”他放出大声叱责着。这个瞎子们集合的大房间,并不是没人在,踮起脚往里一看,十几个假瞎子由于昨夜的酒宴一直到天明才散,所以个个都正在甜蜜的梦中。像一群被捞上海滩的鳗鱼似的,手枕、膝盖枕、箱子枕、酒瓶枕真是千姿百态。筷子、茶杯、碗满地都是。个个露出脏兮兮的毛腿,睡在一堆。
“全是些饭桶!”蝉阿弥不禁皱起眉头,心想这批当我手脚行动的手下,怎会如此的狼狈。他一肚子不高兴,望望四周,然后把一个掉在泥水中的柿子捡起来,从窗口扔进屋中……柿子正好扔到一个朝天而睡有一副大鼻孔的假瞎子脸上。然后,他立即关起窗户,优哉游哉地在外面走着,只听见瞎子房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吓声。
“呀!呀!”被烂柿子砸着的男人,抱着脸跳起来。“什么事呀!”
“笔之市,你怎么搞的……”其他人也同时爬起来,揉着眼睛。“呀!好臭!噢!好冰!到底是怎么回事……”半醒尚神智不清的一堆人,看到那副滑稽相,同时笑出声来:“哈……哈……是个烂柿子!看看那张脸。”他们指指点点地狂笑着。
“奇怪!不对劲!”满脸柿汁的男人,用手巾擦着头上、脸上的烂柿汁,说道:“这房中的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恶作剧。搞不好,就是睡在里面的、真田大助那家伙,躲在暗地里来找我的麻烦。”
“喂!笔之市。你还在做白日梦呀!真田大助昨晚吃了斑猫、鱼睡草毒药,此时,早就吐完血,冰冷地不能动了。他是无法来和你开玩笑的……”
“噢噢!没错!那么佐之市,是你这家伙搞的恶作剧吧!”
“你别乱说……冤枉好人……”
“那么已之市,是你搞的鬼吧?”
“我根本不知道。”
“不然,那么是田之市?”
“我才不管你们这些事呢。”
“越想越奇怪,到底是何人……”眼中快要冒出火似的这个男人,看到同伴们嬉皮笑脸的样子,逗得他不得不对他们起疑心。
正在忍不住一肚子气,想要骂人时……有人在窗户外面,大喝一声:“别吵。已经中午了,大家也该起来了。我问你们……竹林中那座石佛怎么不见了?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呀!是蝉阿弥的声音。”大家立刻安静下来,好像大梦初醒似的:“是我们师傅回来了……”
“扔烂柿子的原来就是师傅。噢!不妙……”大家立刻动手整理房间,打开窗户。完全忘记了假盲人的举动,忙乱地洗完脸,在走廊前排好队。
“师傅,你回来了。”这群人中最年幼的蝉阿弥,他的才能、胆量,尤其是那稀有的虫术,使他们对他心服口服。蝉阿弥一副不高兴的祥子,一言不发坐在走廊上。“帮你拿下琵琶吧!”
“师傅,帮你解开草鞋带子……”
“洗洗脚吧!灰尘很多,在这里给你拍拍吧!”他们手忙脚乱好像见到了贵人似的忙个不停,恭敬地在瞎子房间上座位子准备好床铺之后,瞎子们规矩地站在离他四五尺远的地方,不敢乱动。这一批无赖汉,居然还有一定的礼仪。
个子短小的蝉阿弥,傲然地以他那只独眼,看着下面的那堆假瞎子:“放石佛的台子还在,但是石佛不见了。我看到洗澡间前面的落叶上,好像有人走过的痕迹。是不是昨夜发生了事?”
“是的,发生了一件大事。”久米市领头说着话:“心想师傅回来,一定会夸奖我们。所以大家先庆祝庆祝,顺便等你。其实,不是别人,就是那和你纠缠不清的仇敌真田大助。我们把他骗到盲人房屋来,然后给他吃了毒药,现在,他还睡在里面房间。”
“呀!把大助……”蝉阿弥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平时,他的心中总是忘不掉大助那副威风凛凛的姿态。久米市、田之市、己之市还有其他假盲人说出如何把大助从六乡街顺利地带回来的经过,大家都认为大功告成,得意地诉说着:“请放心吧!昨夜我们在晚餐中放进很多斑猫、鱼睡草毒药,大助那家伙吃了就睡了。看样子,一到夜半时间,他就吐出许多血,手紧抓着铺盖,挣扎死了。”
“噢噢……他确实是大助吗?不会弄错了人吧。”
“师傅面前,咱们岂敢说谎。现在就带你去看看那家伙的死相。”久米市和其他七八个假盲人,领着蝉阿弥,穿过了黑暗的走廊进入那最里面的房间。他们悄悄地不发一声,来到房门口。从那昨夜关好的纸门,看不出任何令人怀疑的地方。然而,那藏着妖气的房间,似乎如棺木般的寂静泰然。慢慢地,二三寸地,打开纸门,伸头往里看的久米市,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回头看看蝉阿弥:“他已中了我的计。”
银蛇
到此刻,大家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师傅,这死尸如何处理呢?”
“中毒而死的尸体会变成石头般冰硬。这样……连被窝一起包着埋在后面的竹林中。”
“好的!那先去通知烧洗澡水的嘉手老头儿,叫他挖个洞。”就在大家低声商量时,从后面来了一个瞎子说:“好像那烧水的老头儿出去买东西了,不在房中。”
“不在……那没办法了。随便去两个人,先到竹林里挖个深洞再说。”
“好的。”等一部分人走出庭院之后,蝉阿弥和留下的人一起进入房间,走近大助的床铺旁边,从四周伸出手来,摸他。但在这一瞬间,蝉阿弥和假盲人们像被东西弹着,似的同时往后跳开:“呀!”
“噢!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呆了半天,只是转着黑白眼珠,茫然的眼光交汇在一起而哑口无言。睡在床铺上的并不是大助的尸体,而是那缺了鼻子的石佛。那缺鼻石佛似乎在嘲笑着人们,安安稳稳地躺在枕头上。
“逃走了。”久米市吊起眉尖,突然用脚踢开床铺上的石佛。“但是,他不可能逃走呀!”众人立刻议论纷纷。“吃了斑猫毒药的人,是不容易活着逃走的。”
“眼前人不在,不是逃走,那是什么呢?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真奇怪!搞不好那家伙也和师傅一样,会使用虫术而化成石佛,睡在这里。”
“大家冷静……”蝉阿弥谨慎地看完房中的情况后,好像在思考着。然后告诉大家:“他喝没有喝毒药,已无法知道。事实上人已经逃走了。不过,从后面落叶上留下的脚印还没有被风吹乱的情形看来,大助这家伙虽然逃离了这个房屋,但也不会逃得太远。”
“噢……到底是咱们师傅的看法高明。”
“你们如此辛苦地把大助骗进了陷阱,如今不知他下落,你们也实在过意不去。大家立刻带着家伙到竹林里和树林中去找找看。我想他一定会藏在某个地方。”蝉阿弥用尖锐的声音,把手一摆。呀!刹那间房屋中十多个假盲人,一齐挤进了书房,从绑成一束的短刀中,每人拔出一把拿在手中,像被捣了老窝的马蜂一样,从走廊跳入庭院中。
“嗳哟……”不知何故,在跳下的当儿,已有五六个人发出惨叫声而倒在地上。接连三个人被斩腰、斩脚、斩体。三人一起和着血箭,留下染上赤红鲜血的身躯,倒在庭院中。“呀!小心!”房中的蝉阿弥,慌忙中急摆着手。“在地板下面……”这时,有人提醒大家。吃惊之余,弯腰一看,从沾满蜘蛛的地基后面,不知是何人突出一把闪亮的快刀。当众人盲目地不分前后从走廊往下跳的瞬间,那三人即被由脚下往上刺来的快刀杀害了。啊!真是神出鬼没而又古怪的快刀呀!
真田大助就算已逃过了鬼门关,但照久米市昨夜亲眼看见他吃下毒药的事实看来,这个时候就是躲了起来,也应该毒性攻心而神智不清才对。难道会是大助躲在地板下来突袭?怪不得蝉阿弥和瞎子们会吓破了胆,不敢接近。在目前的形势下,假瞎子们已无充裕的时间来思考这些问题。利刃明明露在外面,里面必定躲着人。
“包围地板下面!”
“别让他跑了!”拔出手中的短刀,膳子们迅速地跑来集合。此时,那躲在里面的影子,又忽然被黑暗吸了回去。到底他藏在何处呢?蝉阿弥由于一时疏忽,失去了部下。他咬紧牙关,自己也跃入庭院:“混帐东西,在这里发什么呆!进去几个人,把那躲在里面的人给我赶出来。”
虽然被臭骂了一顿,却没有一个人有胆量敢往地板下爬进去。这也难怪他们。从走廊上要跳落地的那一刹那间,就会被斩死,而且对方又是身藏在狭小而不易行动的地板下,使用一只手的快速刀法,此人必有非凡的刀术。瞎子们明知对方武艺高强,又才看到同伴们尸横刀下的下场,人人心虑胆怯。蝉阿弥看到手下没人敢去,不耐烦地自语道:“呀!麻烦的家伙……”然后,他不带任何武器,就低身进入地板下面。
这一下,可吓坏了在旁边的假瞎子们。蝉阿弥矮小的身躯,往黑暗的地板下溜了进去。同时,拉出一块帘子似的黑布把自己包在其中,由头部徐徐地穿着灰色木棉手甲同脚绊的他,如雾似的渐渐消失在其中,然后在黑暗中不见了人影。同时,从地基柱子和横木之间,出现一条正昂头而行小而机灵的白蛇。它像个刚涂上银粉的盘子似的,发出刺眼的亮光,而且露出那鲜红的小舌头,正在捕食着小虫。
“噢……虫术使出来了啦……”假盲人们围在地板的四周,咽着口水,不敢吭一声地望着蝉阿弥的绝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条银色小蛇,他们认为就是蝉阿弥的化身。也只有他能在只有五尺四方的阳光阴影下,施展化虫秘术,而随时千变万化。今川蝉阿弥的确实有这套本领。白蛇开始轻巧地摆动蛇身,然后像弯曲大拇指似的,把蛇头朝着里面。它静静地停了一会儿之后,立刻卷起蛇尾,跳进那大约相距四五尺远的里面。
在这黑暗的地板下面,隐藏着那对准银蛇而随时可发的一刀。化身的银蛇和那银蛇般的霜刃。那充满精力和杀气的两条银影,在低洼而潮湿的黑暗中,互相挑战的情景,真是终身难见的精彩好戏。可惜,那些围在外而的假盲人们是无法看到这些的。但在这两条银影何者胜利之前,他们还是有所怀疑,无法确定。到底,躲在地板下持刀的是何人物?尤其是那吃下毒药的大助,他的生死谜底,要到何时才能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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