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同仇敌炽追疑凶

2024-08-27  作者：高庸  来源：高庸作品集  点击：

　　“呜……呜……汪汪！呜……汪汪汪！”
　　一阵饿狗打架的声音传进了丁骏的耳鼓，清晰得彷佛在街里，但据丁骏判断，起码也在半里开外，那是因为夜太以的静肃了。饿狗争食，是常见的事情，不稀奇。
　　丁骏和二女谁都没在意。
　　但没过多久，狗群像是被人赶散了，带着痛楚的尖叫声奔向了四方，还像逃得很快，刹那就已经听不到声音了。
　　丁骏心里不由一动，两个问题一闪掠过脑际。
　　半里开外，已经出了村子，野地里可有甚么东西足供狗群争夺的呢？
　　其次，夜这么深了，谁有这份兴致起来赶狗？约莫估计，狗也有八条，谁又有这个胆子和力量？
　　门帘挑处，二女急步走了进来，燕影道：“师兄，一定是昨夜那个死鬼埋得不够深，被狗给刨出来了，那群贼子也没走远，恐怕非要打上一场不可了。”
　　丁骏忙起身让座，道：“师妹判断不错，我也是这么想，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不要轻敌躁进，也不要……”
　　忽有所觉，立即住口，听了刹那，诧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女亦极诧异，刘玲道：“怎么打起来了？另外一边的又是甚么人？”
　　燕影惊道：“会不会是姊姊回来了？”
　　丁骏急道：“你们都不要出屋，我去看看就回来。”一晃出屋，飞纵而去。
　　燕影也要跟去，却被刘玲一把拉住了，语含深意的说道“小妹，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要想得到他的好感，不能大任性。他很谨慎，如果不是大姊回来碰上敌人了，我看他未必肯伸手。我们先别露面，听一听动静再说吧！”
　　绷俏脸，燕影佯装气恼道：“不出去就不出去，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刘玲深知她的脾气，只是微做一笑，没有再说甚么。
　　隔了一会，蓦听一声惨号，划空而起。
　　惨号凄厉如鬼，姊妹俩吓了一跳，静心凝听，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撤家伙，这小子一定就是那个婊子一路的，先摆平了他，再搜搜那个婊子了。”
　　隐隐约约便听到“呛郎”连声，兵器出鞘磨擦的音响。燕影急道：“一定是师兄出手了，你不去，我可要去了。”正待推门，突闻‘呸’的一声，一个陌生而又宏亮的声音骂道：“别不要脸了，黑爷爷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群狗蛋，狐假虎威，倚众欺……”
　　“当！”的一声兵刃撞击大响，紧接着又是一片惨号。
　　“哈哈哈……”一阵宏烈狂笑之后，那个自称黑爷爷的话声又起，道：“这样才够过瘾，谁有胆，再来？”
　　心里一动，刘玲又把燕影拉住了，悄声说道：“不是师兄，说不定就是你们遇到的那个黑炭头，万一这是敌人的诱敌之计，我们出去岂不是正好上当。”燕影不服道：“你的心眼太多了，我们不出去，怎能知道师兄有没有出事？”
　　她心里虽然不服气，可也没有再出去。
　　刘玲道：“人心险诈难防，谨慎一点，总比吃亏上当的好，师兄如果已经出手，一定会跟我们打招呼。”
　　燕影正要反驳，急又听到那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就这么缠住他，老五去给公子送信，点子一定就在这个村子里。”
　　燕影道：“他们还有人，这个贼子绝对不能放他走。”甩脱刘玲玉手，一晃窜出门去，刘玲觉得有理，立刻也跟了出去。
　　两个人刚刚越过院墙，便听到丁骏那熟悉的清朗的啸声。二女忖知丁骏既然发出啸声，必已出手，立刻脚下加快。就这么一里来路的工夫，等到二女赶到地方，贼人业已全数伏诛，丁骏正和白天见到的那个黑炭头在谈话。
　　困惑的望着黑炭头，燕影问道：“你是谁？为甚么要帮助我们？”
　　丁骏叱责道：“师妹不得无礼，这位是柴世兄，快上前见过。”
　　“那一个柴世兄？”燕影显然受了刘玲刚才那句话的影响对于黑炭头的身世来历，有所怀疑，自然更不会上前见礼。
　　丁骏忙代解释道：“柴伯父也是被害人之一，跟我们的遭遇相同，柴世兄就是柴伯父的公子柴俊。”转过脸来歉然的又对柴俊说道：“燕妹年轻，柴兄不要见怪。”
　　柴俊笑道：“燕妹还没脱掉孩子气，坦荡无邪，想到甚么就说甚么，跟我这个直肚肠的人一样，我怎么会见怪。贼子一共来了四拨，一拨在对岸，一拨去了赵家庄，小贼带着一拨人，去了徐家汇。我是暗蹑这一拨，沿河过来的，诊着他们不在，干脆把他们干掉，你看好不好？”
　　丁骏还没来得及表示意见，燕影已经抢着说道：“对呀，见一拨，宰一拨，才能够把老贼给迫出来。”
　　柴俊说她没脱孩子气，她本不高兴，后来一听说有热闹可凑，马上就变了。
　　丁骏因有顾忌，本不想去。燕影这一开腔，只好改口道：“去是可以，你们姊妹可不准离开我左右。黑夜不比白天，视界不广，如果被敌人先后发现了我们，蔵匿起来，施行暗算，那可是防不胜防的。”
　　他顾忌的就是黑夜照顾不便，不得不把利害明吿二女。燕影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连这个道理还不懂？”
　　丁骏不再理她，侧顾柴俊道：“柴兄道路可熟么？”
　　柴俊道：“这一带我还是初次来，赵家墟还可以找得到，徐家汇在甚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丁骏道：“沿江上行十余里，就是徐家汇，兄弟带路，师妹走。”
　　起步就走，但并不快，似乎像等得刘玲与燕影，又像在默察柴俊的反应。
　　一个箭步，窜到前面。柴俊道：“晓得方向就成了，还是我在前头，两个小妹在中间，你殿后，照顾起来也方便。”
　　丁骏希望的就是这样，刚刚结交，柴俊为人到底如何？他还不清楚了，为了二女，不能不多加一份小心，现见柴俊已经抢到前边去了，方才舒了一口气，立刻示意二女，跟着柴俊前进，,自己殿后。
　　沿着村边小道，绕到村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稻田，时际端阳过后不久，早稻已经收割，除开沿河一带，间或有几株树木以外，再就是偶尔有两三家零星散户，大致说来，地势是开阔的。
　　这种地形，敌人固然难以隐身，可是自己这面，同样的暴露在地平在线，也是相当不利。柴俊个子很高大，黑脸膛，像是很粗鲁，穿行阡陌之间，速度却是极快。
　　刘燕二女与他保持丈多距离，窈窕的身段加弱柳摆风，轻悄而灵巧，一步也不曾落后。
　　丁骏看在眼中，对于二女助轻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织，信心也随着一步一步的増强了，女人的体质天生比较男子为弱，只要经功剑术过得去，能够白保，便不能再苛求甚么。
　　他跟在后面，一面默察二女的轻功，一面也在留意四外的动静。
　　在这种地形下，谁能先发现敌人，谁便能掌握主动。
　　两天以来。他的确是尽在自寻苦恼，纵是刘玲，也不会体会他的心情，燕影自更不消多说了。
　　前进了六七里，到达了一个河汊子，柴俊刚刚停下了脚歩，燕影已经扬声说道：“柴大哥，在左转。”
　　丁骏要想栏阻，已经来不及了，紧走两歩，到了燕影的身边，悄声埋怨道：“夜这么静。小声点不成？”
　　话出口。燕影本来已经警觉，丁骏一埋怨，小丫头反而不自在起来，飞了丁骏一个白眼，反正是不高兴就是了，可没有再说甚么。
　　愈往左，水面愈宽，走了没有几步，柴俊又停止下来，等到三人走近，悄声问道：“左边可是有桥？”
　　头往旁边一摆，燕影没接腔。
　　柴俊仿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甚么地方把这个小姑娘得罪了？
　　丁骏忙接口道：“柴兄别误会，燕妹在生我的气，左边没有桥，有船。”
　　柴俊又待前进，忽有所觉，厉声喝道：“甚么人？鬼鬼祟祟的想要干甚么？”
　　夜很静，柴俊的喝声又很大，远处惊起一片犬吠，近处却是无人应声。
　　燕影立刻觉悟，必是她刚才那句话，惊动了潜伏在近的匪徒，芳心感到异常的惭愧与不安，娇怯怯的说道：“师兄，都是我不好……”
　　丁骏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截断了燕影的话，提醒她道：“这不怪你，你是无心的，从此刻起，要提防匪徒暗算，玲妹也要注意，我们赶快过去，看柴大哥发现了甚么？”
　　柴俊这时躲在一株大树后，正凝神向着对岸张望。
　　丁骏陪同二女，到达他的身后,，悄声问道：“柴兄看到了甚么？”
　　柴俊道：“也许是我弄错了，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移动的脚步声，现在反而没有动静了。”
　　丁骏道：“小妹她们的船就藏在前边不远，必是被贼子们发觉了，留下了暗桩，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知道我们人多，一定还藏在附近，不敢妄动了。”
　　柴俊道：“大概是这么一回事。”端详了一阵小河汊子，约莫四丈多宽，估计还能过得去，又道：“你照顾她们，待我过去把他搜出来。”
　　他是说做就做。话声刚落，人已从大树后转出，连着几个快速的碎步，藉着冲劲，腾身便已向对岸纵去。
　　浓云蔽空，夜黑如漆，躲在树后不动，贼子纵然狡猾，也断难看得到。现在这一腾纵，他的块头又大，高大的身影，顿时形成一个极好的暗算目标。
　　对岸如果真的有贼人潜伏，他的危险实在太大了。
　　丁骏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鲁莽，又不敢出声拦阻他，更不能坐视他去涉险而不管，迫于无奈，急嘱二女道：“不要动！”话落身行，紧随柴俊的身后，也向对岸疾纵而去。
　　柴俊没听错，丁骏的判断也极正确，对岸果然潜伏着贼人的暗桩。
　　那几个快速的“沙沙”碎步，那高大身形带起的“呼呼”风声，仅仅隔着一条小河汊子，夜又是如此的静，贼人的暗桩还能听不到？看不见？等在那里捱宰？
　　当然不会。
　　再想逃，已经迟了，最有效的办法便是要先发制人。
　　柴俊的高大身影刚刚跃过河面，双脚尚未踏落实地。
　　一缕寒光，已经迎面射来。
　　光看他那腾纵身法，吃奶的力气好像已经用出来了。
　　此时下落，再想躲避迎面射来的暗器，那里还能办得到。
　　就是想用手挥隔，怕也力不从心了。
　　说时迟，那时快，如电光石火，眼看暗器距离面门不足半尺，柴俊双眼一闭，尽可能的把头一偏，准备把他的面颊或是耳朵不致命的部位卖出去一半。
　　就在这个危机间不容发的瞬间，柴俊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推出去一丈多，一个踉跄摔倒就地。
　　暗器挟着慑人的风声，擦着耳边划过，射入河中，激起一溜水花。
　　“还你！”是丁骏的怒喝声。
　　敢情匪徒也同样的照顾了丁骏，被丁骏接住还敬了回去。但听“噗”的一声伴随着一声闷哼，便了无声息了。
　　一翻身跳了起来，柴俊一个大步，纵落丁骏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激动的说道：“兄弟，你真行，起步比我慢，到得却正是时候，要不是你那一推，我脸上起码得多一个大窟窿！走！看看那小子！到底是个甚么长相？”拉着丁骏走到贼人伏尸处，柴俊又道：“你打得好准嘛，你看见他的藏处了？”
　　原来丁骏回敬的那一镖，也正好打中贼人的面门上，一脸都是血，面目已经看不甚清了。
　　丁骏方要作答，忽觉风声有异，扭头看时，刘玲和燕影已经到了身边。
　　柴俊道：“你们是怎么过来？”
　　燕影道：“跳过来的呀！”
　　柴俊自我解嘲的笑道：“刚才我还在替你们担心，看起来，就数我差劲。”
　　燕影道：“这话不公平，柴大哥的勇敢、内力、拳掌和兵刃上的功夫，就比我们高明得多了。”
　　柴俊道：“先父……”
　　远处的犬吠又起，打断了他的话锋，展眼望时，黝黑的夜色，遮覆着大地，十丈开外，景物即已模糊不清。
　　凝神谛听，犬吠此起彼落，似乎没有发现甚么；而是习惯性的应和，故叫得并不起劲，没有多久，就又零落了下来。慢慢的终又完全歇止了。
　　柴俊压低声音问道：“小妹刚才找船作甚么？是不是想坐船去？”
　　燕影道：“我怀疑船被贼人找到了，所以小贼才以徐家汇作目标，现在有了这个暗桩，就用不着再去看船了。小贼子既是首脑，最好把他捉住，也许能够问。出一点消息来。”
　　柴俊道：“那就快点去吧。”洒开大步，就又向前走去。丁骏跟在后边，心境开朗得多。
　　破了小贼一处暗桩，杀掉个把爪牙，算不了甚么。
　　他并不是为这件事而高兴，而是从这件事上，使他对于柴俊的的坦诚直率，以及刘玲与燕影的武功，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共同患难，对于新伙伴的加入，必须完全信赖，才可以放心放手有所作为，现在L就这先后两场事，他对柴俊已再无所疑。尤其是四五丈宽的河面，功力如无深厚基础，光凭纵跃，那是过不来的，现在刘玲与燕影全都过来了，而且是那么轻松利落，没费甚么事，这说明她们的内功也已登堂入室，尽窥奥秘，不须他过份的担心了。
　　他的内心有如放下一副千斤重担那么样的轻松。
　　从今以后，他可以把较多的精神用在对付敌人的身上去了。越过了一片宽广的稻田，徐家汇已远远在望。
　　丁骏两个急纵，掠到柴俊的身旁，用手向左前方一指。顺着丁骏的手势望去，箭远开外，夜色迷离中，左前方似是一个高岗。
　　柴俊已经领会到他的意思，微一点头，便与丁骏迅捷的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