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九回 孽海无边 二女争风成内讧 觅仇有踪 一子缺损拒外敌
2025-07-31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如果拿古人那两句确能把人吓死的俗语“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来形容书中的荡女淫娃胡玉秋,真是再恰当也不过了。因为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郎词确实把下身脱得赤条条的不假,甚至连件贴内短裤都没剩,看情形他确实是想挥戈去上阵。让人喷饭的是,他小子的功架拉得再好,惜乎被人点了死穴,别说浑身上下像具僵尸,就连两只眼珠,也早变成了玻璃球儿。按说这些都跟荡女淫娃不相干,有干连的是,六指金环那口又窄又光不时喷射厉芒的龙舌剑,正奇准无比地指着她的血阻穴。
  而伤势微见好转的朱凝玉,相隔老远,就喝令六指金环杀死她。正人君子尚且贪生,荡女淫娃更加爱惜性命,哀声求道:“饶我一命!”比狐狸还精灵三分的朱凝玉,吃准齐六绝对不肯亲手杀死胡玉秋,只好由她开价道:“胡玉秋,想叫我们饶你倒不难,但你必须帮助我们抓到郎老二,你总不能让我们留后患!”胡、郎两家,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瞎凑合,就连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也是提上裤子各东西,为保自己性命,胡玉秋撮口打出唿哨。
  煞星照命的郎老二,竟可笑地错把拘魂令牌当成了拉郎配,比三孙子还听吆喝地赶来了,等待他的,还是齐六的乌芒夺命环。两个欢蹦乱跳的大活人,举手变成路边鬼,几乎吓煞了胡玉秋。服下那粒药丸,伤势很有起色,疼痛大为减轻的朱凝玉,慢慢穿上齐六脱给她的外衣,脚下虽仍站不稳,但却缓缓逼向胡玉秋。胡玉秋扑地跪倒,磕头如同捣蒜,惊声悸气地凄嘶:“饶我一命!”朱凝玉贝齿错得山响道:“你把姑奶奶伤成这个样,几乎连命都丢了!”胡玉秋叩头不止,哀求道:“一切都怪我该死,你就高抬贵手吧!”
  朱凝玉脸色一寒,喝叱道:“胡玉秋,你简直把青藏三凶的脸面丢光了,百死不足以赎其罪,再说姑奶奶从来不给自己留后患!”此时的胡玉秋,连披散在脸上的乱发都不敢去抚,嘶哑着声音辩白道:“朱四小姐,你亲口答应过我,只要帮助你们找到郎爪……”说到这里,恐怕触怒对方,停顿不说了。朱凝玉狸猫戏鼠似地探足挑起她的下巴道:“说!快点说下去呀!”胡玉秋更加口噤难言了。朱凝玉几乎一字一顿道:“也……罢,我就……饶……你一条性命!”
  胡玉秋刚想叩谢……朱凝玉冷冰冰地说:“胡玉秋,你先不要谢,姑奶奶的话没说完。”人在屠刀下,胡玉秋哪敢不听。朱凝玉冲口一句:“你的这条狗命我不要,可我也不会轻饶你!”胡玉秋那颗刚刚不跳的心又跳了。朱凝玉蓦地一指,捺向对方的玉枕穴。玉枕穴,在人的脑后,属九大死穴之一,凡经点中,不死必痴。凭朱凝玉的功力,轻轻一捺,也能把胡玉秋变成痴呆,比死还惨。吓得胡玉秋魂飞天外,双目紧闭,自知绝对没有侥幸可言。想不到,就在朱凝玉的纤指,几将触及她的穴道时,竟被齐六阻止了。
  正因为朱凝玉伤得极重,她才痛恨胡玉秋入骨,知齐六绝对不肯杀死胡玉秋,也不好亲手处置胡玉秋,她才强忍伤痛,降格改点她的玉枕穴,使其变为痴呆。如今经齐六一抓手腕,精、气、神一散,反而歪在齐六怀内。齐六脸寒如冰喝叱道:“胡玉秋,你再该死,毕竟是玉月的三姐,明知不杀你,早晚有后患,我还是决心放你走,现在你滚吧!”说完,抱起朱凝玉,自去寻找马匹。剩下一个胡玉秋,独自倚在断去一截的残碑上,任凭瑟瑟的寒风,刮乱满头青丝,她都不想用手抚,人跟呆了一样,动也不动。
  一刻。两刻。直到夕阳沉没,夜幕即将拉开,胡玉秋仍旧倚在那截残碑上。其实,胡玉秋的躯体一动不动是不假,可她的脑海里面在翻腾。首先浮入脑际的,是她十七岁那年,被玉面毒枭霸王硬上弓地奸污了。继之而来的,是她和玉面毒枭邱振国男贪女爱,日夜纵情肉欲。好景不长,接下来玉面毒枭邱振国反倒娶了她的大姐胡玉春。当时,她真恨不得一刀捅死邱振国,可后来还是跟他幽会奸宿。
  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胡玉秋才察觉天色快黑了,但她还是咬牙痛恨表面是姐夫、暗地是情夫的邱振国,那个丧尽天良的畜生,竟用断绝来往作威胁,强迫她嫁给粗俗不堪的林大海,并逼令她背地结识铁掌翻天岳兆山……一下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胡玉秋的前尘旧梦,可不等她抬起头来,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三十二三岁、姿色非常迷人、形容妖娆的女人。虽在幕色朦胧中,仍能看见她眉弯眼秀,粉面含春,肩后青丝散披,额前刘海低垂,妖艳迷人的妙目中,飘荡浮游着一团轻佻淫浪的色影,正撇着红如血染的猩唇,盯着胡玉秋。
  胡玉秋如见蛇蝎地喊了一声:“大姐!”来的人是玉面毒枭邱振国的遗孀,也是铁掌神抓邱吟龙的寡妇,青藏胡家的大小姐。比胡玉秋风骚浪荡一半不止的淫女胡玉春。胡玉秋从小就怕她大姐,尽管她们不是一母所生(实则被江湖合称青藏四块玉的胡玉春、胡玉花、胡玉秋、胡玉月。除齐六之妻胡玉月是大主母沙中凤所生,胡玉秋乃三主母龚犁珠所生外,剩下的两块玉,皆系洛阳大豪铁琵琶言震山的二姐言美珠所生)。
  淫女胡玉春一恃自己年长,排行老大,二仗公爹铁掌神抓邱龙吟之势,三欺胡玉秋的一身武功,大半得之于她的传授,因此始终高高在上,如今更加盛气凌人地悍然说:“三妹,你的差使来了!”胡玉秋一怔。胡玉春扭腰摆臀浪笑道:“冲着你好跟别人争汉子,这个差使正合适。”胡玉秋敢怒不敢言。胡玉春莲步款款靠近她,附在胡玉秋的耳侧说:“现在去陪姓南的!”胡玉秋喃喃自语:“姓南的?”胡玉春拍了三妹一下肩膀道:“你难道想不起来这个姓南的?”胡玉秋极为认真地摇摇头。
  胡玉春既感到意外,又不无诧异道:“我所说的,就是那个南老七!”胡玉秋粉面一红道:“他不配称人!”胡玉春噗哧一笑道:“但他可是我峨嵋少主司徒秀的心腹人!”胡玉秋纤足一顿道:“什么狗屁心腹人,他是司徒秀的男妻!”胡玉春脸色一变,沉声道:“什么男妻不男妻,我们有事求人家!”胡玉秋涩声问:“为啥让我去?”胡玉春掏了她一下脸蛋说:“还不是看你腰细、臀肥、乳房大!”胡玉秋胆子一麻,顶撞道:“要去你去!”胡玉春风骚淫浪地荡笑道:“可惜人家指名要你去,我没有这个福分!”
  说真的,胡玉秋再淫、再浪、再人尽可夫,但她绝对不甘心让一个被男人当成女人鸡奸的男人,回过头来再奸污她,她实在不甘心。胡玉春耐心劝说道:“好妹妹,南七不仅是葛半月临关山门的弟子,本身功力也早就超过当年的阴阳两极,最难得的是他确能左右司徒秀,说玄了,简直达到叫司徒秀往东不朝西。齐六不光杀死你我共同的男人邱振国,还杀死了你我的母亲和哥弟,眼下除去司徒秀,没有人难够宰齐六……”胡玉秋插口回了一句:“可齐六竟然饶了我,就连他杀人也是咱们逼使的。”
  劈啪两声,扇打得胡玉秋嘴角溢鲜血,胡玉春咬牙切齿道:“好哇,你这个臭婊子倒跟齐六粘上了,看来确实不能再留你!”胡玉秋知动手也是死,何况久处对方积威下,索性闭目咬牙,听凭发落。哪知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一只极为温暖的男人大手,替她轻轻拂去披散在脸颊之上的乱发,接着用柔软的布巾,代她拭擦眼泪。经此一来,胡玉秋开始真不想睁开眼睛,后来还是不情愿地睁开了。胡玉秋睁开双眼的第一瞥,看清替她拂平乱发,代拭眼泪的是个二十多岁的蓝衫秀士,身材修长,俊美儒雅,满面微笑冲着她。
  没来由地粉面羞红,心神轻荡,胡玉秋只觉得这种奇滋怪味,以前确实是有过,想了半天,方才忆起那是玉面毒枭给了她一次。蓝衫秀士的耐心特别好,始终面带微笑注视她,好像盼她开口先说话。胡玉秋心想:我这是怎么啦,从前别说碰上这样好的俊男人,就是比他差上三码两码子,我还不是花蝴蝶似地硬往男人怀里钻。如此一想,过去的坏毛病,最少回到胡玉秋身上一大半,情不自禁地把娇躯歪过去,恨不得让蓝衫秀士马上一把搂紧,然后带走她。
  蓝衫秀士是把她抱住了,但抱得一点不热烈,其实只能算是揽,或着应该说是扶,因为胡玉秋是闭起双眼倒向人家,人家没法不扶。从来万事开头难,胡玉秋既然撕破脸皮开了头,索性硬向对方怀里钻。蓝衫秀士轻推两次没推开,方才抖颤双臂抱住她,并且越抱越紧。胡玉秋内心喜得像开花,凭她阅人众多的经验,断定蓝衫秀士是只嫩雏鸡,说不定连女人的香味都未闻过,连忙把浑身解数都用上。蓝衫秀士越来越像童子鸡,处处笨手笨脚的,包括搂抱亲吻和抚摸。
  最要命的,一有风吹草动,蓝衫秀士就吓得一哆嗦,半天不敢动一下。风骚淫浪、积习难改的胡玉秋,开始咬碎银牙没办法,后来决心找户人家先落脚。主意打定,刚才还处处备受欺凌的胡玉秋,现在变得样样都是她当家。二人携手并肩向北走,山脚之下,正好有一家孤孤零零的住户。越想越高兴的胡玉秋,一改往日的强梁霸道,出手赏给那家户主纹银一百两,叫他腾出一间好一些的房屋,让她们住,再给送些食物来。俗语说:有钱能买鬼推磨。何况出手纹银一百两,当时就被让进上房。
  山居人家,大多崇尚勤劳节俭,被褥用具虽不好,所幸都很干净。胡玉秋一高兴,顺手又赏一百两。钱给得越多,磨推得越快。片刻工夫不到,户主亲自端来荤素菜肴四味,一壶烧酒,外带一只烤野兔。灯影摇红下,温暖草房中,胡玉秋嚼着酥嫩的烤兔,端着香醇的烧酒,瞧着俊美儒雅的蓝衫秀士,一口没喝,就醉够了八成。此时的她,真想马上把大姐胡玉春揪出来,让她瞧着眼红眼馋。吃饱喝足的蓝衫秀士,一点也不儒雅了,亲吻用嘴啃,搂抱像铁箍。胡玉秋这浪女人也真贱,换个别的女人肯定受不住,可她硬还咯咯笑。
  胡玉秋这臭女人也真瞎眼,硬没从蓝衫秀士死搂硬啃不动真的起疑心。好大一阵子揉搓折腾,连床前那盏油灯都给弄翻了,蓝衫秀士才开始脱除胡玉秋的内外衣衫,直到扒得一丝一缕不剩,方肯停手。别看胡玉秋几乎夜夜有男人,可男人越多她越难得动真心。今夜确被蓝衫秀士挑逗得动了真心,嘤咛一声,钻进被内等待。蓝衫秀士附在她的耳畔低语道:“你我的仇人都不少,今晚更得加小心,我出去巡视一周就回来,你可绝对不能出声和点灯!”迷住心窍的胡玉秋,不仅一点不怀疑,反而压低声音道:“我听你的。”
  蓝衫秀士果然说到做到,工夫不大,就巡视一周回到屋内了。接下来的事情没法写,只好停止笔墨了。事情坏就坏在作者暂停笔墨没关系,可屋内暂停可就砸锅了。原来胡玉秋跟一般女人不相同,她生性太淫浪,阅人又无数,堪称这方面的大行家,她挑选男人更在行,绝不肯挖进竹篮就当菜。促使胡玉秋回过味来的是,她明明亲眼测出蓝衫秀士内力深厚、武功不弱,可灭灯脱衣、爬上她的躯体之后,竟一下子变成银样蜡枪尖,一点也不顶用,她蓦地想起蓝衫秀士出去过。
  灵机一动,隐忍不吭,任凭对方瞎折腾,直到他疲乏不堪睡去。饶是那样,胡玉秋仍然咬牙坚持半个多时辰,确知对方一时片刻不会醒,方才赤身下床,悄悄摸出自己的火摺子,晃了一下。不出胡玉秋之所料,爬在她身上瞎折腾的那人,果真不是蓝衫秀士,而是一个比蓝衫秀士更儒雅,也更加俊美如少女的清秀年轻人。胡玉秋再傻,也能琢磨出此人就是大姐逼她陪伴的南七,看起来蓝衫秀士也是大姐一伙的,想不到自己竟中了他们的美男计。望着上下赤条条细皮嫩肉的南七(谐音男妻),胡玉秋内心直作呕。
  这不奇怪,因为胡玉秋是人,尽管她是一个淫浪的女人,她也绝不甘心让一个不能雄飞只会雌服,不能算作男人的男人折腾她。开始,胡玉秋真想拔刀捅死他,但她马上冷静下来了,因为她还不想死。呆了一会,看出南七一时片刻不会醒,胡玉秋穿上衣衫出来了。忽然一眼瞧见厨房旁侧,耳房之内有灯光,胡玉秋不由得一怔。俗话说,世事人情皆学问,胡玉秋也算成了精的江湖人,焉能不起疑。因为山居的人睡得早,而且绝对不会点灯睡,她情不自禁地贴上去。胡玉秋刚轻身蹑足到窗下,适巧里面响起了呻吟声和喘息声。
  根本不需细辨别,胡玉秋也能听出呻吟的女人是她大姐胡玉春。胡玉秋更加屏息静听了。好大一阵子,那个喘息不止的男人道:“喂,你还有够的时候没有呀!小心你三妹找你来拼命,说真的,我倒真想尝尝她。”胡玉春“哟”了一声说:“我不相信你西门四爷真会希罕她!”炸开当顶,冒出丝丝冷气,胡玉秋做梦也想不到,勾引她的会是四大天王之中最年轻,也最意狠心毒的西门贝,狼贝为奸之一的西狈。只听西狈淫笑道:“连你都能迷住我,胡玉秋当然更能迷住我!”
  啪的一声跪响,显系胡玉春拍打西门贝的屁股,道:“四爷拿我当憨子,凭你哪会迷上我,你是想让我帮你当上副教主!”听得胡玉秋一怔。只听西贝低声说:“事情既然被你窥破揭穿了,我西门某人也不再瞒,其实副教主就是玄阴教的正教主,司徒秀不会当教主。”胡玉春脱口一声:“真的?”西门贝接口道:“如果不真,我西门贝也不会拐弯抹角粘上你!”胡玉春好像很不高兴地嘟哝一句:“你这话也太让人家寒心了!”西门贝毫不客气说:“胡玉春,你别得了便宜再卖乖,刚才对我咋说的?”
  只听胡玉春委委屈屈说:“刚才我是说过,跟你睡上半夜都是福,但你总不能刚过去河就拆桥,反正我胡玉春算粘上你四爷了!”又听西门贝极不耐烦说:“好了,你也不要再嘟哝,以后有空准找你!”可能这句把胡玉春说得动了心,也可能是她又想犯贱,反正光有动作没人说话了。胡玉秋咬着嘴唇沉思一阵子,突然改变主意,重新回到了上房。幸好号称假女人,谐音被人喊成男妻的南七,时至而今未醒转。胡玉秋一咬银牙,蓦地出指点了南七的昏睡穴,溜出了那户人家。
  夜色甚浓,便于藏身,得知大姐心黑手狠,胡玉秋只好净拣有树林的地方穿行,或者是分拨衰草掠走,时时瞻前顾后地提防。驰行许久,前面是处林木稀疏的谷底,一株株插天白杨,散布其间。胡玉秋贴近一看,在林木空隙的地方,开有十几处菜圃,旁有水池。北方天寒,菜圃早就收割一空,水池是山腰流泉蓄成,清可见底。南面有片木屋,每根梁柱,全系砍伐的原木,就连墙壁,也是一根根原木砌排,看去苍劲、古朴、原始、雄伟,吸人目光。致令胡玉秋的眸光凝聚的,是敞棚内的两匹骏马:一匹骅骝,一匹黑炭。
  胡玉秋此行,乃是潜逃,她实在不能吞咽大姐伙同西门贝斟给她的那杯酒,饶让她是人尽可夫的荡女淫娃,也绝对不能忍受这屈辱。她之不杀南七,并不是因为对方跟她有过一次合体缘,而是不敢。胡玉秋生长西方边陲,出身青藏三凶胡家,焉能不识好马,顿时起了盗马心。说真的,胡玉秋要知道马匹是朱凝玉和齐六的,早就吓得鸿飞渺渺了。说来也巧,这片木屋和敞棚是连在一起的,因为下面墙基是原石,屋顶是用树皮代替的瓦片,所以敞棚是在正房和东厢的中间。为此,胡玉秋必须悄悄溜过东厢的墙根,方能进入那座敞棚。
  事情也真赶得巧,就在胡玉秋蹑足屏息,刚刚溜到东厢窗下时,厢房内突然一亮,燃着了灯火。由于天色未入冬,窗上所糊的纸张仍是去年的,自然会有破洞。这要换个正派女人,是绝对不会偷看偷听的,何况是来偷马匹。偏偏胡玉秋索性淫浪,一点经不起撩拨,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哪料到只看一眼,就把她的目光吸引住了,甚至连跑都忘记了。原来住在东厢房北间的,正是几乎要了胡玉秋小命的朱凝玉和齐六。
  此时,朱凝玉的那张娇艳如花的玉面,早变得苍白憔悴,凤眼紧闭,双眼纠结,侧卧床上,气息微弱,宛如离了水的一条活鱼。六指金环急得双手直搓,眉头凝结,唉声叹气,恨不能以身相代。吓得胡玉秋更不敢转动了。片刻之后,朱凝玉勉强睁开双眸,哑声道:“六哥,我想问你一句话。”齐六替她理了理鬓发说:“问什么?”朱凝玉语转涩苦道:“你给我服的可是前明大内药中圣品保和丸?”齐六默默点了一下头。朱凝玉蓦地把自己的玉腮贴在齐六手上悔恨道:“小妹不该毁了南宫桂!”
  六指金环躯体一颤,停了半晌方才吐出一句:“事情已经过去了。”朱凝玉叹道:“保和丸和养中丸皆系奸阉魏忠贤所特制,功能起死回生,一丸价值万金,极为难得,六哥身上大概只有这一丸?”齐六又点了一下头。朱凝玉哽咽着说:“我经常拿你的性命当儿戏,你反倒给我服用保和丸!”齐六不高兴道:“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总不能看着你咽气!”朱凝玉哭了,半晌方才哭出一句:“我最少有五至七次想杀你!”齐六说:“我知道!”朱凝玉止不住哭声道:“知道你还多次救护我,何况我还劫掠你的儿子!”
  齐六粗声粗气道:“你也救过我一次命,这就叫一福压百祸!”嘴里说着,像变戏法似地掏出一颗丹丸来,并伸手端过一杯水。朱凝玉先是目光一凝,继而欣然色喜,最后轻摇蜂首道:“我不要!”齐六一怔:“为什么?”朱凝玉眼圈通红道:“我知道你手内的丸药,是用鹤涎参果制成的,其效用不光能使我的伤势立愈,并且还能让我的功力成倍增长。”喘过一口气来说:“可我知道你最多只有一两丸,那是你献给师门的。”
  齐六脱口一句:“眼下救人要紧!”左手快如电光石火,捏开朱凝玉的樱口,顺手将那颗鹤涎参果药丸塞了进去,直到一连灌给她几口水,送下药丸之后,方才松开自己的手。屋内的朱凝玉,心中悔恨而低泣。窗外的胡玉秋,触景伤情而垂泪。此时的胡玉秋,简直恨死了诱奸她的邱振国,强娶她的林大海,戏耍她的西门贝,和那些开始情热如沸、玩腻弃之如遗的无耻男人,甚至连她的大姐和几个哥哥她都恨上了。
  阅读过本书第一部的读者都清楚,胡玉秋具备两种性格:一种是淫荡,一种是黑狠。淫荡给她带来痛恨,剩下的自然只有黑狠了。这女人一旦狠下心来,也真敢去干人之不敢干,竟毅然敲响了厢房门。齐六开门见是她,意外地一怔。胡玉秋上来也不知该从何处说。仅是被她几乎重创致死的朱凝玉,一石击破水底天说:“我朱凝玉指灯为誓,一不记前仇,二会帮助你,有事你就直说吧!”其实这番话,全是片儿汤,假如撇开齐六,凭她朱凝玉身上负的伤,记恨前仇能如何,她自己眼下全靠齐六帮,拿什么去帮胡玉秋。
  话又说回来了,只要六指金环记前仇,她胡玉秋绝对难逃今天。齐六倘若不肯帮,她胡玉秋也枉自出乖现眼,白白前来一趟呀。一点也没品味出朱凝玉话中藏话,听得胡玉秋内心一热,把心一横,灶君腊月朝玉帝,一五一十从头说,连一些细小情节都没留。伤势大见起色,同时也改变了心肠的朱凝玉,惊诧得半天没说一句话。处变不惊的六指金环,先冲对方一抱拳,然后勉强叫她一声:“三姐,别的齐六不敢许,只要三姐能利用南七引出司徒秀,不管成败如何,一准让你跟我师姐共同掌管青藏胡家的金笛令。”
  齐六口中的师姐,自然指的是她妻子胡玉月,金笛令牌的拥有者。纤足一顿地,胡玉秋铁下一颗心来说:“我情愿豁出这条命,也得出出胸中气,咱们一准古北口内外见,我一定让南七乖乖听我的!”朱凝玉冲口一句:“三姐在立不世功!”打发走了胡玉秋,六指金环就打算给朱凝玉换药,提前赶往古北口。朱凝玉的脸色异常凝重说:“司徒秀非比寻常,他为了报雪祖父、爹娘、叔弟等人的血仇,和重新振兴峨嵋教,一猛子扎入水底十四年,卧薪尝胆练武功,恐怕六哥非其敌!”齐六笑而不答,一味去解她的衣服。
  朱凝玉按住他的手背生气道:“六哥,凝玉已经悔悟了,从此不再心隔心,我宁愿让你声威付东流水,也不能让你再冒险。”齐六解开朱凝玉最后一个纽扣说:“齐六待罪于师门,时求建立不世功,适巧碰上这机会,拼死也得豁不出,开弓哪有回头箭!”身上一凉,陷入极度焦急之中的朱凝玉,方才觉察衣服被脱。
  但她仍然不管不顾地坚持道:“司徒秀的底细我清楚,他不仅囊括本派达摩一百单八剑、碧波七式、连环八绝,和锁喉夺命三煞手,并还练成了玄阴绝户指跟烙印掌,特别是他那筒万蜂出巢的五毒白眉针,凡达出必致人于死的威力。”齐六越听越心烦,故意把目光死死盯在她那凸凹玲珑的躯体上。朱凝玉轻台乌云螺首低叹道:“六哥弄巧成拙了,你从来都不希罕我!”为了岔开话题,六指金环齐六故意虎起脸来低叱:“你胡扯!”
  朱凝玉脸色一肃道:“好!咱们重申前言,南宫桂的容貌是我亲手毁坏的,就用我这具不太难看的躯体赔,并且立即交付给你!”六指金环不得不缄口默然了。朱凝玉忍疼坐起,不顾躯体半裸,死死盯住齐六说:“你的身后还有谁?”事至而今,齐六只好把古月蓉策划的一切,隔三瞒四地吐出些。急得朱凝玉一面催着齐六替自己换药包扎,一面低声埋怨道:“咱们快走,就算申腾空能喊来白午阳和黑珍珠,再加上八爪毒龙和冷凝霜,顶多拼死对方一半人,我失算了!”
  齐六从朱凝玉一再让他扎紧伤处,顿悟她想不惜豁出死命帮助自己。事与愿违的是,二人紧行快赶,甚至不惜跑死胯下爱马,刚刚岔道靠近久负盛名的龙潭寺,意外发现龙宛君率众进寺去投宿。朱凝玉大吃一惊的是,曾经被她倚为最大臂助的申腾空,包括申腾空的师弟金蛇手、师妹九阴手,甚至徒侄桑元立都算上,连一个人影都没见,足证她派出去的全完了。齐六比她更震惊,因为他在朱凝玉的改变心肠和热切询问下,只隔三瞒四地透露出一些人手,实际他清楚古月蓉必会倾全力。
  可令他六指金环不解的是,不仅没瞧见最早派出的无肠龙女和一阵风,也没见到八爪毒龙和胡索,更没见到主持此事的古月蓉!再从古月蓉推及到江枫,以及专门负责掩护他们的快刀哑阎罗。联想至此,六指金环虽惊不乱,他绝不信古月蓉斗不过龙宛君。依着朱凝玉,要迅雷不及掩耳地扑上去,能宰几个,先宰几个。
  深知事关重大的齐六,耐下心来劝说道:“凝玉,尽管咱们的来意不同,目的不一,但掳劫两位朝鲜公主是相同的。谁都知道,只有让皇太后亲眼看到她们如花似玉、国色天香的容貌,才能逼使博尔济吉特氏打翻醋坛子,舍弃多尔衮,成败在此一举上。”朱凝玉着急道:“只怪我们不该小瞧龙宛君,我们更忽视了费杨古的财势,毕竟是有钱的王八大三辈,重赏之下有勇夫啊!”齐六奋然起立说:“事已至此,何必自责,没下赌场,安知胜负?”朱凝玉也被他激起豪气说:“彼明我暗,利于偷袭,干脆提早动身!”
  齐六脱口一句:“你的伤……”朱凝玉用充满感情的语气说:“为时已经两昼夜,服用的又是大内珍品保和丸,外加一颗尘世罕见的鹤涎参果丸,不碍事了!”明知朱凝玉言过其实,无奈把她一人留在外面又让人不放心。二人藏好了马匹,悄悄向龙潭寺贴靠,蹑足轻身,刚刚掩近到寺左。齐六眼尖,突然发现面目死板、形貌酷厉的两个黑衣老者,双双盘膝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面前摆着两只烧鸡,一坛美酒。
  六指金环眼下的功力大进,五丈内外,落叶可闻,意外听到后面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虽然极为轻微,毕竟还是让齐六察觉出来了。凭齐六的临敌经验之丰,马上断定来人无恶意,因为对方不到出手可及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六指金环心中更动。随着一阵轻微的破空声,两枚青蛱(最轻的一种铜钱)分落齐六左右。齐六清楚,这种极为巧妙的青蛱传递消息手法,乃先天无极一派所独有,情知来了自己人,而且一来就是两个,内心暗暗欢喜。工夫不大,一条又瘦又小的孩童身影,几乎是贴着地面射来的。
  根本不必细看,六指金环也认出是小冤孽胡索,刚想探臂揽到身前。做梦也没想到,人小鬼大的小冤孽,右肘一撑地,身躯弹地斜射,擦过齐六、朱凝玉二人的身旁,宛如脱弦的弩箭,直射那块青石。不明真相的朱凝玉,自然不会着急,齐六恨不能连踹胡索十八脚。一个冷不防,反把正在大青石上对面畅饮的两个黑衣老家伙吓一跳。双双向后倒仰,一齐身化金鲤倒穿波闪避。再看小冤孽胡索,凌空一个翻转,轻如飞絮地落在大青石上。这小子比吃自己花钱买的还理直气壮,两口就啃完一条鸡大腿。
  说也可笑,两个黑衣老者只一怔,小胡索又啃完一条鸡大腿。两个黑衣老者,互相一碰眼神的工夫,胡索扯下另外两条鸡大腿。齐六心想:两只烧鸡去了四条鸡大腿,黑衣老者还啃个什么劲。朱凝玉暗笑,两个武功奇高的江湖前辈,让一个小孩当猴耍了。气得左侧黑衣老者怒叱一声:“看你小子年纪不大,胆却不小!”胡索咽下一口鸡腿说:“承蒙夸奖!”右侧黑衣老者向前欺近两步,阴笑道:“你小子的嘴可不小啊!”胡索噗哧一笑说道:“你老人家说得对,从来嘴大吃四方!”一声老人家,喊得黑衣老者一愣。
  小冤孽抛掉两只手上的鸡骨头,一面在两边裤子上擦抹,一面诡笑。笑得两个黑衣老者想吐血。左侧那个吼道:“笑什么?”胡索摇头晃脑:“我笑你们太冤孙!”右侧那个早就提聚功力了,脱口一声:“小儿找死!”弹地挥掌拍出。胡索这小子恐怕老家伙不上钩,故意就地仰翻,向后甩退八尺多。一击不中,黑衣老者眼都气红了,前欺五尺够上部位,出掌更加凌厉。小冤孽唯恐套子束得不结实,故意把腰身下塌,形似斜肩侧引。
  黑衣老者厉叱一声:“哪里走!”功力全集右掌,狠狠拍了下来。等到左侧那个黑衣老者悟出来不妙,再想出声,向同伴示警,场中早已噗的一声闷响,可惜时间已经晚上那么一眨眼了。继之而起的,是挥掌拍向胡索的那个黑衣老者,比鬼叫还难听地连声惨喙。挨打的小孩反到满面含笑,迎风卓立。

相关热词搜索:六指金环

下一章:第一〇回 迷雾易拨 历历女枭坠情网 画皮难脱 谦谦君子陷淫欲

上一章:第〇八回 迭陷重围 山穷水尽叹无路 穿插分割 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