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八回 迭陷重围 山穷水尽叹无路 穿插分割 柳暗花明又一村
2025-07-31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向来算无遗策,经常决胜千里之外的朱凝玉,这次竟然千虑一失了。朱凝玉原先认为,连赫赫有名的搜魂夺魄无形手,最终都被自己软硬兼施所利用,还能对付不了城府本来不深的无肠龙女。早在她运筹帷幄时,就决定冷凝霜掳劫两位朝鲜公主后,肯定会东走碣石山,也吃准现在的无肠龙女离不开石城岛的大力援助,何况随行的还有一阵风裘巧云,故而把宝押在这条道上。后虽发现判断有误,仗着自己跟齐六胯下之马神骏,尚不太急。
  哪知,双双拨转马头,改道驰行途中,先遇一匹健马,狂奔而过,马上还是一个嘴角噙着阴笑,两只黑豆眼滴溜溜乱转的家伙。时过正午,早该打尖,遥望前方路旁镇店,朱凝玉多加了一鞭。读者诸君当还记得,朱凝玉跟六指金环所骑之马,乃是从天柱山下,太子河畔。俗称东陵,正式该叫福陵的努尔哈赤陵墓之内夺来的。努尔哈赤,一生征战,最爱好马,多尔衮八次去牧场,亲自替他老爹精心筛选出白龙、赤兔、黄骠、黑炭、骅骝、菊花、胭脂、枣红八匹骏马,并亲自下令漠北双凶守护。
  如把八匹骏马分等级,应该数朱凝玉所骑的黑炭为最,齐六胯下的骅骝次之,只可惜依次而下的白龙、赤兔、黄骠、菊花、胭脂、枣红等六匹好马,全被朱凝玉用五毒绝户刺射死。如上所说,黑炭神驹本就桀悍难驯,哪堪鞭策,乍鬃怒嘶,狂飞入镇。幸好路非官道,荒镇人又胆小,乍见怒马狂奔,纷纷躲向两侧。随后抖缰紧跟的六指金环,刚自暗中庆幸,不致闯出事端。蓦地惊闻马蹄骤疾,迅如擂鼓,来势汹汹,声喊惊人,从斜刺里截出。
  齐六眼快,一瞥瞧见骑在马上的那人,身着赭色劲装,肩披同色风衣,背插鬼头大刀,面容冷酷,狼眼鹰鼻,削腮尖嘴,年在三十以上。马不会打横截撞伤人,这点齐六明白,马上那人的居心歹毒,齐六自然更明白,双方马快,眨眼就得撞上,吃亏的准是朱凝玉。齐六虽然出自北荒一毒的门下,但他最见不得这种下流,心中无名起火,身化乾坤旋,剑出如闪电,施展的还是颠倒乾坤大九式中的周天旋度。喀嚓嚓!一片肉裂骨碎声响后,四条比海碗还粗的马腿断了三条。
  说得玄乎点,真像倒塌一堵高墙,那匹伤马根本来不及嘶叫,就一头撞在墙壁上,不仅当即倒毙,也为它的主人肝脑涂地了。因此,马一倒地,马上人实在来不及脱身,人自会随马匹前撞。总算这小子经验老到,本人的身手不弱,双脚急甩马镫,人虽向墙撞去,却能临危不乱,身躯暴然后翻,卸去前撞力道的大半。饶是那样,还是撞得他后背似裂,头破血流,半天方才爬起来。此时的朱凝玉,早就勒紧嚼环,圈转马头,一抖丝缰纵马迎近。
  狼眼鹰鼻那人,虽刚跌成胡地黑天,发昏十三章,虽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为人蛮横,赋性凶残,心头燃起怒火,脸上陡泛杀机。比他蛮横凶残一半不止的朱凝玉,照样催动黑炭神驹,向他迫近。狼眼鹰鼻那人踉跄站稳,定神转身,瞥了一眼地上的死马,刚想发横。几乎没见朱凝玉的左肩动,握在她纤长玉手之中的金丝马鞭,早灵蛇一样地卷住狼眼鹰鼻那人的粗脖子,将他扯到自己的马前。齐六眼快,一眼瞧见狼眼鹰鼻那人左胸襟上,有一只用赫色丝绒绣成的野狼,活灵活现地张牙舞爪,似乎正想攫人而噬。图象凶恶。
  活像野猫戏鼠,朱凝玉先振腕松解了自己那条金丝马鞭,笑得一点不带火气问:“喂。狼眼鹰鼻朋友,是你想撞翻我的坐马吗?”狼眼鹰鼻那人不傻,对方既能剑斩奔马,功夫绝对不弱,只因他的上人比他凶横,促使他不能当脓包,噌的一声拔出肩后的厚背鬼头刀,切齿咬牙道:“臭丫头,拿命来!”朱凝玉也真逗。竟然绽开樱唇,轻轻吐出:“拿命来干什么呀?”朱凝玉越软,狼眼鹰鼻那人越凶横道:“拿命抵还大爷的坐马!”朱凝玉连马都不屑下,清清脆脆娇笑道:“你耍几年鬼头大刀了?”
  齐六心想:有你朱凝玉这么问话的吗?你这是拿人家当狗熊耍。狼眼鹰鼻那人果然被激怒了,冰冷冷地哼道:“大爷耍刀,你还身穿开裆裤!”朱凝玉丝毫也不生气,接口道:“依我看,你那把鬼头大刀不锋利,别说杀羊剥狗宰牛了,恐怕连鸡都割不死,只配轰赶麻雀。”这话也太糟塌人,从来只有割鸡焉用宰牛刀之说,没听说有人用刀赶麻雀。狼眼鹰鼻那人厉吼一声:“该死的丫头,大爷非活剥了你不可!”朱凝玉笑笑:“我等着!”狼眼鹰鼻那人冷哼一声作回答,欺身前探,攻出一招卞庄刺虎。
  朱凝玉振腕甩出金丝马鞭,一下子卷紧对方那口鬼头刀,噗哧一声娇笑道:“不是姑奶奶小看你,只要你小子能抽回…狼眼鹰鼻那人两眼喷火,一坐手腕。深知朱凝玉善于杀人谈笑之间的六指金环,慌忙低喝:“别杀他!”毕竟还是慢了一眨眼,朱凝玉顺势将鞭一抖,动作熟练而优美。哧的一声,那口被朱凝玉用巧劲调转刀头的鬼头刀,正好透入对方的咽喉。说玄了,简直活像狼眼鹰鼻那汉子,自己把刀透入自己的咽喉。依着六指金环,犯不上再惹麻烦,劝说朱凝玉向前再赶一程打尖。
  朱凝玉哪肯听他的,当啷跳下马来,把缰绳塞给一个店小二。错不是自己的阚姨娘,跟刚满一百天的幼子,都在朱凝玉的手内,错不是怕朝鲜两位公主落在别人的掌心,六指金环齐六真会甩手就走开。朱凝玉多鬼,劈手一把,夺过齐六手中的缰绳,顺手朝那位店小二手内一塞,挽住六指金环一条手臂,硬把齐六扯进临街饭馆。比任何女人都泼辣胆大的朱凝玉,从来都是心中想着啥就干啥,今天她硬不跟齐六对脸坐,非缠着六指金环跟她坐成并肩不可。
  这且不说。她还变戏法似地掏出一具七彩丝绒编织而成的小锦装,声音虽不高,却极清晰道:“六哥,你喝过君山碧毫么?”齐六心中不快道:“没这福气!”朱凝玉好像听不懂。这是齐六怪她惹祸招灾,接着乂问出一句:“想喝么?”好家伙,谁不知道湖北君山极顶有茶树,高达十多丈,覆阴近半亩,名为君山之君。每年春天,古树吐芽,只能采摘鲜茶三十斤,烘焙制成贡品,最多不过七八斤。名为君山碧毫。其稀罕珍贵之处,甚至超过天山雪莲、昆仑灵芝、南浦珍珠和长白宝参。
  见齐六怔了半天没作声,朱凝玉干脆把手内的锦囊朝齐六鼻前一送道:“此物确实太珍贵,就连遏必隆职司掌管皇宫的内大臣,费尽九牛二虎力,也只弄到小二两,送给你师父!”别看齐六向来粪土万户侯,千两黄金视等闲,却被这一小小锦囊打动了心,因为他确切知道,只有君山碧毫这样的珍品,才能让师父江剑臣及师娘侯国英笑纳,连忙伸双手接过来。突然有人喝叱道:“凭你小子,也配享用这种圣品,快给我放下!”
  齐六循声望去,见喝叱自己的人,是一个头发墨黑、胡须银白、皱鼻朝天、嘴唇肥厚、牙齿光洁、晶莹如玉、锦衣华服的富态老者。让六指金环眼神一凝的,是倚立在富态老者身后的两位青年人。上首一个头戴儒巾,身穿儒服,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脸盘光洁如玉,身材修长挺拔,外表生得人如麟凤,眼神明显犀利淫邪。下首一个光头蓄辫,一身赭衣,浓眉环眼,年约二十六七,背插两柄凤翅铛。朱凝玉遮在齐六身前发话道:“这位老人家,你刚才的话,我们没听清。”
  也是富态老人活该倒血霉,这老小子竟把一头噬人的母豹,当成小花猫,声音较为温和说:“我是让他把七彩锦囊放下来!”朱凝玉略现迟疑道:“锦囊内装的是茶叶,你老人家莫非……”谁都知道莫非下面是什么。富态老人直言不讳说:“我知道!”朱凝玉结结巴巴说:“你……”意思是,你想强索硬讨我们的?富态老人脸色一狞道:“你……”老家伙是想说,你敢不给?齐六在一旁暗想:铺也铺平,垫也垫稳了,朱凝玉怎么还不出手?
  就好像心有灵犀一点通。朱凝玉连两道秀眉都没轩,就三不管地扇了富态老人一耳光,不仅扇出手法极快,并还贯上了真力。啪的一声闷响,证明揍得不轻。富态老人一头撞在门框上,不光嘴角往外溢鲜血,并还吐出五六颗牙齿来,疼得他连声呻吟。眉清目秀青年人阻止道:“别忙!”回过神来的富态老人,阴恻恻地怪笑道:“小丫头,你的手好快!”朱凝玉嗤声娇笑道:“你该说好重!”富态老人挥手搭上剑柄,噌的一声,利剑跳出来半鞘……店门外蓦地响起一片人声和脚步的杂乱声,富态老人微然一怔。
  头一个扑入店内的,是一个豹头环眼的年轻人,双手横捧一口沾满猩红血迹的厚背鬼头刀,跟随他的四个大汉,峙立在店门外。一眼瞧见横捧在豹头环眼年轻人手上的厚背鬼头刀,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富态老人,一下子变得软瘫了,悸声问出:“刀在,人呢?”齐六瞪了朱凝玉一眼,责怪她不该出手致人于死,事情闹大了。豹头环眼年轻人“哇”的一声哭了。
  富态老人本非弱者,原先因利令智昏,才被朱凝玉取巧扇了一巴掌,后来事关切己,变成心慌意乱,如今反让豹头环眼年轻人一下子哭得冷静下来。脸色一狞,探腕抓过沾血的鬼头刀。富态老人的冷静,传染给了豹头环眼年轻人,抬起手臂,用袖口抹了一下眼泪说:“我哥哥被人残杀了,还是死于穿喉一刀!”齐六心里话:这下子热闹了!富态老人把牙咬得咯崩崩山响,胖脸满布杀机道:“凶手是谁?”豹头环眼的年轻人,垂头丧气道:“孩儿一步去迟,凶手业已离开现场!”
  富态老人招手把门外四个大汉唤进店房内:“是谁杀死了大少爷?”别看四个赭衣大汉,人人身强体壮,个个身高马大,却极怕眼前这位富态老人,在富态老人的喝问下,全部变成挨打受气的童养媳。喝问之下,无人回答,富态老人振臂欲挥手中那口沾血鬼头刀。吓得四个赭衣大汉没命地嘶喊:“太爷饶命!”人也跪成了一排。最恨别人凶狠,也最见不得有人受委屈的齐六,霍地前欺两步。富态老人突然狞声狂笑起来,两只原本胖成一条缝的细长眼睛睁大了。齐六刚想承认人是他们杀的,却被身后的朱凝玉偷偷扯了一下。
  齐六先是一怔,因为朱凝玉从来敢作敢当,特别是跟自己在一起。六指金环的这个闷葫芦,马上就被一阵滚雷似的蹄声打破了。蹄声停在店门外,不等马上骑者跳落,齐六早一眼认出,来人竟是那个刚跟他们二人擦身而过,嘴角噙着阴笑,两只黑豆眼滴溜溜乱转的家伙。时运来了,连城墙都挡不住。俗话也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长有两只黑豆小眼的家伙,跳下马背,闯进房门的第一句话:“凶手就是他们俩!”
  话没落音,富态老人还不及有所举动,上首那个身穿儒服、眼睛犀利淫邪的年轻人,抢先一步冷哼道:“郎四,你干得好差事!”那个名叫郎四的黑豆眼家伙,立即垂手恭声道:“郎四回禀大少爷,奴才领命向前走出五十里……”说到此处,指了指齐六、朱凝玉二人接口道:“只发现他们两个家伙是正点子!”奇怪,被朱凝玉杀死的狼眼鹰鼻人是大少爷,眼神犀利淫邪的也是大少爷,到底哪个是大少爷?除去富态老人,谁是另一个老太爷?
  要说齐六刚才的闷葫芦,是郎四替他打破的,现在的闷葫芦,还是郎四替他打破的。因为郎四再次用手指了齐、朱二人说:“大少爷明鉴,除非正点子,谁敢触怒岷山派!”只要他是江湖人,不管名头大或小,几乎无人不知青藏隐三凶(指胡笛、胡羌、胡笳)、岷山藏二恶(指谐音鬼哭的桂福,谐音狼嚎的郎豪),如今他们遇到的,竟是岷山派的人。没有人比六指金环齐六对岷山桂、郎两大族再熟悉不过了。
  原因是齐六的师姑沙中凤,就是青藏胡家的大主母,而他那第二个妻子胡玉月,还是拥有金笛令牌的名正言顺的胡家继承人。齐六跟师姐婚后的第二天,胡玉月就告诉他岷山二凶后继有人,特别是郎氏三兄妹,大哥郎词(谐音狼齿)、二弟郎藻(谐音狼爪)、小妹郎丝(谐音狼撕),被江湖同道合称三翅翻天。当时齐六并未放在心上,更没追问郎氏三兄妹的外号之由来。如今亲眼瞧见郎藻(浓眉环眼年轻人)背插两柄凤翅铛,才蓦地悟出他们三兄妹,为什么会被江湖同道号为三翅翻天了。
  六指金环的生性再孤傲,再天塌下来都敢用头顶,狭道撞上这批岷山二凶的余孽,心中也不禁一凛,刚想遮在朱凝玉的身前。朱凝玉早悄声低语道:“我敢断定这批凶煞恶神是你龙宛君勾来的!”齐六一面作好应急准备,一面反问道:“你说他们全都受雇于龙宛君?”朱凝玉从来都比齐六鬼,这位杀人从不眨眼的长白女枭,早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地挥出她的长短玉带刀。嗷!哟!哇!三种惨叫声尚在空中回荡,郎四和两个赭衣大汉早相继栽倒地上,三个死者的致命处,完全都在小腹上。
  富态老人怎么也没料到朱凝玉会一声不响地偷杀人,等他回过神来,郎四等三人早横尸地上了,气得他连两只眼球都变成赤红色。三翅翻天之首郎词疾喝一声:“二叔,请你老稳着点,点子不会插翅飞!”随着朱凝玉的一声:“是么?”又有一个赭衣大汉被扫裂肚腹。划空厉芒一闪,朱凝玉的狭长窄锋玉带刀,早被郎藻用凤翅铛给压住了。富态老人趁势甩脱外衣,露出一身赭色劲装,双手一挽,分持长剑和短匕首,唯一跟其他人不同的,是长剑持在左,短匕握在右。
  齐六是从富态老人那口碧光耀眼、宛如一泓秋水上,忆起富态老人是已故岷山二凶之首、大当家桂福的族弟桂侯门,外号长短追魂。大小亏都不肯吃的朱凝玉,借旋身抽回狭锋玉带长刀,跟六指金环擦身而过之机,低压声音问了一句:“富态老人可是桂侯门?”齐六一边颔道,示意朱凝玉猜测得不错,一边早用左手乌芒夺命环护住前胸,右手龙舌剑倒扣肘后,朗声道:“不怕死的冲老子来!”
  朱凝玉不傻,她所以一声不响地偷杀人,一是敌众我寡,斩杀一个少一个,二是她的裂天十八刀,和齐六的颠倒乾坤大九式,形式越混乱越能发挥其威力,说穿了,她是故意激怒对方。基于此念,朱凝玉自会配合齐六的叫阵而攻出,锋芒直指桂侯门。双方人数,从十比二,一下子降到二比五,对方整整折损一半人马。桂侯门的次子桂银(豹头环眼年轻人)焦急得大呼:“两位哥哥快上!”表面像被六指金环看死,实则借刀杀人的郎词阴笑道:“朱凝玉强煞也是一个两截穿衣的女孩家,我们面对的可是六指金环!”
  倚老卖老的桂侯门怒叱一声:“郎词、郎藻,你们这是上楼拆梯子!”郎词笑得更阴道:“桂二叔,我们不是不想过去,一是被六指金环看得死死的,二怕损坏你老人家长短追魂的赫赫威名呀!”殊死相拼,最忌分神。桂侯门被三翅翻天老大郎词气得五内翻腾,剑招、匕式自然微滞,自也给心黑手狠的朱凝玉以可乘之机。嗷的一声,桂侯门先被朱凝玉用迎风斩草截去握剑的左手腕。没容他旋身侧避,朱凝玉藏在长刀把柄之内的窄短刀,早没入对方的软肋。
  桂侯门、桂金、桂银三父子,照面死了两个,仅剩豹头环眼的桂银,振臂甩出哥哥桂金生前所用的那把厚背鬼头刀,贴地外闯。想不到向来动手不留活口的朱凝玉,这次竟然大发慈悲,网开一面。但却有人暗中不肯饶他,就在桂银即将翻滚到门外的一刹前,就被死剩下来的那名赭衣大汉,一刀透入左胸,登时伸腿瞪眼了。六指金环一愣,暗忖:将帅用兵,尚且临阵时不斩大将,值此双方对峙,眼神犀利的郎词竟然自残帮手闹内讧,想必有内因。
  比六指金环更精更聪明的朱凝玉,也品咂出味不大对,自更不会傻到以暂时的成败论英雄,香肩一顶齐六,低声说了一声:“走!”于此同时,一个年近不惑的精瘦汉子,面容酷厉,堵住了店门。眼神犀利淫邪的郎词,率先欣喜欢呼道:“胡兄信人,果然赶到!”入耳一声“胡兄”,听得齐六心中一动,转首注目仔细察看。朱凝玉早悄声点醒他:“六哥,门外精瘦汉子是大金刚胡元!”证实对方确是青藏胡家八大金刚之首胡元,齐六不光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也顿悟面临的一切,必和邱龙吟、龙宛君二人有关。
  论渊源,大金刚胡元是齐六不掺假的大舅子,是妻子胡玉月的嫡亲叔伯大哥。论仇恨,齐六不光亲手杀死大金刚胡元的生身母亲言美珠,并还杀死伤残了二、三、四、五、六、八等六大金刚和胡元的妹夫玉面毒枭邱振国,致令他的嫡亲妹子成了小寡妇。最能促使大金刚胡元铁心捕杀齐六的是,只要六指金环不死,他胡元就绝对夺不回那块金笛三星令牌,从而也绝对登不上青藏胡家的龙头宝座,这点六指金环比谁都清楚。因此,齐六当即摘下乌芒夺命环。蓦地,一声荡人魂魄的咯咯浪笑,传自大金刚胡元的右侧后。
  齐六循声望去,一个二十四五岁,人虽有些憔悴,丝毫不减诱惑迷人魅力的女人,扑闪着一双淫浪妩媚而又极不安份的桃花眼,浑身上下,处处透出勾魂慑魂的邪气,死盯着齐六。齐六低呼一声:“胡玉秋!”青藏胡家的三小姐,一度嫁给一枪断魂林大海,又长期跟大姐夫玉面毒枭通奸的荡女淫娃胡玉秋,照面就嗲声嗲气说:“四妹夫,只要你肯听我大哥的,咱们所有的仇恨一笔勾!”
  大金刚胡元也在一边敲边鼓:“齐六,本来你跟青藏胡家毫无恩怨可言,犯不上为一个八杆子捞不着的干师姑(指青藏胡家大主母沙中凤,是齐六师祖边荒异叟的干女儿而言)而卖命,再说你又不真心喜爱胡玉月。”朱凝玉也不知从哪里贩来一股怒气:“难道齐六喜爱他的大姨子?”胡玉秋脸都不红地浪笑说:“朱凝玉,我看你是迷上齐六了!”可能从来一物降一物,老头老太太们降豆腐,按说朱凝玉的脸皮够厚的,平日也够不拘小节的,却让胡玉秋激怒得挥刀扑出。
  别看胡玉秋白天黑夜离不开大男人,可她那身功夫却不弱,莲足轻点,后飘八尺,旋身再上时,右手多了一把背厚刃薄的翘尖刀。深知青藏胡家根底的六指金环,急忙提醒朱凝玉,小心她的右手。尽管这样,还是晚了一刹。意狠心毒的胡三小姐,抢在齐六发话前,利用身躯暴旋之机,暗地挥出围在腰间的那条歹毒至极的奇形怪刃——七尺轮回带。带名轮回,出必送人下地狱。饶让朱凝玉武功超绝,应变神速,也万万躲不开胡玉秋这种恶狗偷咬人的突袭,幸亏她临危不乱,闪开正面,伤处是在后背。
  无奈荡女淫娃这条轮回带,长够七尺,宽有三寸,上面布满锯齿狼牙,观其形状,甚至比六指金环的乌芒夺命环还要赫人。等六指金环一招弓幻蛇影,惊退胡三小姐后,朱凝玉早栽倒地上。身陷重围的六指金环齐六,愣敢悍然挂上他的屠人利器乌芒夺命环,弯腰抱起浑身血迹、已经昏死过去的朱凝玉。尽管齐六看也没看,瞧也没瞧周围那些敌人,可郎氏哥俩。胡家兄妹,谁都能从六指金环的面容酷厉上品味出,他的心中正充满了杀机。朱凝玉伤得真惨,从后背到腰际,肌肤全部扯裂,血肉模糊一片。
  这还不说,就连外面的劲装,和里面的亵衣,全部被她扯碎了。不久,朱凝玉神智略微清醒,却疼得她娇躯颤抖,面部五官全部扭曲。老奸巨滑的大金刚胡元,满脸奸笑说:“齐六,你最好还是听我三妹的!”郎氏兄弟也异口同声道:“齐六,只要你听三小姐的,我等也愿弃前仇。”齐六嘿嘿冷笑道:“太阳从西方出来了,岷山郎氏的价码看涨了!”被人喊成谐音狼爪的郎藻,比他胞兄郎词缺少城府,一横自己手中的凤翅铛,冲六指金环狞笑道:“你清楚我们兄弟的规矩么?”
  齐六一面给朱凝玉点穴止血,一面耍他的狗熊道:“齐六不清楚!”狼爪逼近两步道:“想不想清楚?”齐六先把一颗异香喷鼻的药丸,塞入朱凝玉的樱口,才正儿巴经地答出一个:“想!”又把手搭在朱凝玉的命门上。郎藻道:“我们三兄妹的规矩是,谁敢冒犯我们,杀无赦。”朱凝玉强忍伤疼说:“小妹伤重,什么药品都无效。”齐六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我这是在尽人事,你就听天由命吧!”胡玉秋逮住理儿了,丢给齐六一个媚眼说:“难得你会说出这种话!”齐六道:“这是事实。”
  胡玉秋媚眼如丝道:“既然如此,何不听从我的话,帮我……帮她干什么,胡玉秋虽没挑明,齐六也知道,胡玉秋要自己帮助她截下朝鲜两位公主,并可断定必是龙宛君的一伙,身后的主子是费杨古。此刻的朱凝玉,一下子变成了末路途穷说:“一切错在朱凝玉,错在我过份小瞧了龙宛君,也错在我低估了费杨古的实力和财势,更错在我始终对你不相信,从没有推心置腹过。”缓过了一口气来,方才说出:“我好恨!”
  局面糟到这步田地,说什么、埋怨什么也白搭,齐六反倒耐心低声道:“凝玉,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迟迟不敢发起攻袭吗?”自知伤势深重,保命无术,也知道齐六孤掌难鸣,朱凝玉顿时万念俱灰地摇摇头。齐六反倒纵声狂笑道:“因为他们四人都明白,不管他们中间谁先动手,齐六都有足够的力量先屠宰他,功劳反会落给了别人。”略微一停,又说:“乌合之众,胜则争功,败则各顾自己,一哄而散。”齐六的这一手真绝,说的又是大实话,事实他们一齐上,齐六也确能屠宰自己想要宰的人,形势一下子反倒成了僵局。
  死认一切于事无补的朱凝玉,暗推齐六一把,凄声道:“感谢六哥不念旧恶,迟迟不肯舍弃我,无奈对方绝对不肯让你带走我,因为我是费杨古的眼中钉,奸王曾悬巨赏索取我!”估约她的药力快行开,齐六岔开话题道:“看来当局者谁都迷!”朱凝玉一怔:“六……六……六哥,你说……你说我当局者迷?”瞟了一下周围。凭朱凝玉的眼力,早看出对方快要忍耐不住。随时都会一拥而上,全力袭击,急得她樱唇咬出血来道:“六哥,贪婪之下,要有勇夫,你还是独善其身突围走!”
  齐六瞪了她一眼低叱道:“说你当局者迷,那是高抬你,应该骂你瞎了左眼瞎右眼。”朱凝玉毕竟是长白女枭,她是在轻敌大意,遭受重创,方才当局者迷的,眼圈一红,叹息道:“凝玉再笨,也早觉察郎家兄弟四只色眼,时刻盯着胡玉秋那女人转,跟那臭女人站成犄角之势的是大金刚,六哥是想佯装暴袭那臭女人……”下面的话,不说自明。齐六悄声道:“等到郎家兄弟争着讨好,争着援助胡玉秋时,然后我陡地转袭大金刚,此举准能宰了胡元,也准能把你带出险地逃命。”
  朱凝玉笑得极为涩苦道:“法子自是不错,但小妹最少也得向北逃出十丈外,因为六哥你绝对没有时间折回头来再救我。”就在他们这段短短对话的瞬间,不光郎氏兄弟,分别手持凤翅铛,胡三小姐右握翘尖刀,左持七尺轮回带,就连大金刚也取出一条软索和一支判官笔。齐六形若无事说:“傻丫头,你就不会加深呼吸,调息一下试试看!”朱凝玉开始微微一怔,继之恍然若悟,两行晶莹泪水,滚滚抛落。时机既已成熟,齐六弹地而出,剑化银虹,环幻乌云,直扑胡三小姐。
  果然没出六指金环之所料,郎家兄弟确实一齐奋力扑救胡玉秋。声东击西之计既得逞,齐六不用乾坤旋,改用向不施展的恶鬼附体。顾名思义,倘不能无声无息地贴近人身,也绝不配称为恶鬼附体。可叹大金刚胡元,只来得及侧转半边躯体,就被齐六手中的龙舌剑,透入肋下的魂门穴,打横摔出去三四步,摔倒就没见动弹。齐六弹地前蹿,三个起落,追上咬牙忍疼、挣扎出不到十丈的朱凝玉,塌肩让她爬在背上,尽力展开他的一气凌波浑元步。此时,秋风瑟瑟,夕阳渐落,一片七彩晚霞,出现在西方天幕上。
  四顾,漫天风沙,旷野茫茫,一马平川地,最不适于逃避追杀。驮负着朱凝玉,尽力展开一气凌波浑元步的六指金环齐六,突然停住脚步不跑,不光塌肩放下朱凝玉,还强行令她自己前走。朱凝玉开始不明白,旋即就恍然大悟了,拼命踉跄着向前走。原来这是齐六的一招撒手锏,因为他知道朱凝玉是费杨古的眼中钉,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前提下,对方又是三比一,贪婪成性的荡女淫娃胡玉秋,一准会和郎家兄弟追上来。这就给齐六造成分别宰杀的好机会。
  这一宝,还真让六指金环压对了,因为胡玉秋这个浪女人,虽在进入十六王爷府邸的当天晚上,就一头钻进费杨古的热被窝,费杨古也确实被她那一身细皮嫩肉迷惑住,可她就是不如龙宛君得宠。经过她细心观察,方才悟出人家龙宛君是因为劳苦功高而得宠,而她胡玉秋靠的不过是肉欲,不光没法比,日久准会失宠。因此,她才单独笼络了一批人,决心跟龙宛君争最后之长短。
  如今,好不容易误打误碰网住朱凝玉和齐六这两条大鱼,力量对比又是四打一,可偏让齐六伤人逃跑了,值此弄巧成拙的情况下,逼使她不得不孤注一掷,冒险随后追捕二人。对于郎氏哥俩,胡玉秋虽一眼相中的是老大,可她又眼馋老二的身强力壮、体魄雄健,眼珠一转,媚声道:“夕阳衔山,转眼天黑,那时彼暗我明,不宜追捕,只好抢在天黑以前了!”说罢,瞟了好色如命的郎词一眼。这一眼几乎要了狼齿半条命,乘机提出三人散开,分片去搜索。同样跟胡玉秋眉来眼去的郎爪,自然也赞成,并率先扑向了正北。
  旷野一片寂静,跟前又无别人,一对淫棍浪女,放心大胆地调情了。好一阵子狂吻,嗅闻,掏摸后,欲火如焚的郎老大,冷不防一把扯下胡玉秋的裤子,啧了一声说:“细腰臀肥,馋死我了!”胡玉秋一下子被郎词剥成半截白绵羊,浪得她几乎软瘫在地上,无奈她一怕齐六突然出现,要了他们的命,二想马上捕获朱凝玉,以后好有本钱去争宠,浪声呻吟了一阵子,咬牙推开了郎老大。要知道,类似胡玉秋的这种形如撒娇的呻吟和软推,更具有挑逗诱惑力。
  一向故装斯文的郎词,一点也不斯文了,左手揉搓胡玉秋的乳房,右手捏捏胡玉秋的肥臀哀求:“三小姐,三姑奶奶,让我……”胡玉秋开始的确暗暗埋怨郎老大,心想:你他妈的再想再急,再欲火烧身,也得掂量掂量行不行,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错不是害怕齐六的回马枪,姑奶奶早就拉你上来压我了。后来,几次软拒不顶用,郎老大不再哀求来硬的,胡玉秋自动闭上双眼了……
  事情也真怪,胡玉秋明明听见郎词喘息粗重脱裤子,也明明听见裤子抛落在地上,可该死一千次的郎词,愣是不往她的身上压。胡玉秋又火烧火燎地等了一会子,实在忍耐不住才“喂”了两声。听不见郎词的回答,胡玉秋才蓦地忆起:说不定齐六会杀回马枪。心念电转,胡玉秋连忙睁开两只眼。哪知她不睁开双眼倒好,蓦地睁开之后,吓得她“妈呀”一声,重新又把两只眼睛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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