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失魂道人成丹升

2025-03-16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冷天星手拉岳晓秋，藉着枯树的掩护，鹭伏鹤行，有如幽灵鬼魅一般，向前掩了过去。
　　金堂主一步步走向山神庙，庙中灯烛闪烁，想见得到其中有人未睡，就当他走到门前三丈之外时，却突然由一株巨树上跳下两人，大喝道：“止步！”
　　金堂主朗声道：“幽冥堂主金无忌，已取得冷天星首级，特来见首座客卿！”
　　两名暗桩悄然无声，分立两旁，让开了去路。
　　金堂主略一踌躇，大步向庙中走去。
　　就在金堂主甫行走入庙门，冷天星却以快得令人难信的速度疾捷无声的落到了山门之前，打出两缕指风。
　　两名暗桩尚未来得及动作，指风已经袭中前脑，于是两人登时变成了两截木桩，一动不动。
　　冷天星并不多待，紧随金堂主之后，进入了山神庙唯一的大殿之中。
　　但他立刻怔住了，因为一切大出他意料之外。
　　只见大殿中点燃着两支巨烛，照耀得十分光亮，大殿正中摆了一辆囚车，车中装的正是白菱秋。
　　但除此之外却阒无一人，除了门前的两名暗桩之外，连一个看守囚车的人竟也没有。
　　一个意念闪过脑际：这又是一个陷阱。
　　然而时间紧迫得使他没有时间多所忖思，回首看时，金堂主也是满面困惑惊怖之情，手足无措。
　　虽然别无旁人，但囚车中的白菱秋却不是假的，冷天星不暇多顾，双掌十指加力，迅快的一顿扭搓，把囚车打了开来。
　　白菱秋鬓发凌乱脸如蜡黄，已是瘦得剩了一把骨头，眉宇间一片黧黑，有明显的中毒迹象。
　　除了一丝微弱的呼吸之外，完全像死人一般。
　　冷天星心如刀绞，连忙把她抱起来，旋身四顾，空空的大殿中仍然没有一个人影。
　　但他立刻大吃一惊，忍不住沉声叫道：“秋妹……秋妹……”
　　原来岳晓秋并没有跟了进来。
　　冷天星大惊之余，怀抱白菱秋，一跃出殿，奔向庙外。
　　另一件意外之事又发生了，那两名被点了穴道，形同木雕泥塑的暗桩，已经失去了踪迹。
　　冷天星略一伫立，又向与岳晓秋方才所站立的地方跃去。
　　自然，那里也是空无所有。
　　冷天星颓然长叹一声，喃喃的道：“糟了！”
　　金无忌也相偕跟了出来，闻得冷天星长叹之声，也恨恨的咬牙一叹道：“你糟了，我却完了！”
　　冷天星眉头一皱，忽然探手拍开他的五阴绝脉，道：“你可以走了！”
　　“走？！”
　　金无忌咬牙道：“除非我愿自寻死路，还是只得陪陪你了！”
　　冷天星心中了然，眼下已在阴灵教首席客卿天山鬼叟上官明的围困之中，金无忌的行径都已败露，如果落在他们手中，自然是死路一条，他只有与自己缠在一齐，以保得暂时之安了。
　　但他心犹未死，再度沉声大喊道：“秋妹秋妹……晓秋！……”
　　除开隆隆的回音之外，没有一些应声。
　　忽然——
　　正当冷天星忐忑无计之际，只听一串大笑传了过来，声如春雷突发，震得树针四落，枝干发抖。
　　但那笑声是用震气传声而发，既听不出距离的远近，也听不出那一方向，但可以听得出的，那是天山鬼叟上官明所发。
　　冷天星钢牙紧咬，大喝道：“上官老儿，为何不明目张胆出来放手一搏，却要暗弄诡计，效这等令人不齿的蛇鼠行藏？”
　　他用的自然也是震气传声。
　　上官明的回声又传了过来，道：“冷天星，亏你说得出口，胁制金无忌，持拿假人头，你难道用的是正大光明的手段？”
　　显然他早已获悉了这事的经过。
　　冷天星怒叱道：“那只是将计就计，何况对你们这般武林败类，也就用不着谈什么江湖道义！”
　　上官明大笑道：“不论怎样，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要救白菱秋，现在已经救走了，你该满足才对！”
　　冷天星大喝道：“与我同来的岳姑娘呢，是否已被你用计擒去？”
　　上官明大笑道：“你叫她什么？岳姑娘？……”
　　微微一顿，又道：“果然这样，老夫倒是吃了亏了！”
　　而后却是一串傲然大笑，显然表示他不曾吃亏。
　　冷天星钢牙咬得格蹦做响，一时沉默无言。
　　只听上官明又大笑道：“如果老夫没有说错，岳姑娘要改称冷夫人才对……”
　　嘻嘻一阵大笑，接道：“你们不是已经交拜了天地的小夫妻么？”
　　冷天星大怒道：“是又怎样？”
　　只听上官明笑道：“老夫等计议结果，尊夫人的价值要比那白丫头对你大得多，故而才与你换上一换！”
　　冷天星怒喝道：“老贼，你怎的不敢出来？”
　　上官明得意的道：“把话说明，老夫就要回坛复命去了，‘相见争如不见’，老夫不愿再见你了！”
　　冷天星沉声叫道：“你说吧！”
　　上官明笑道：“先说你，提起冷天星三字，敝教主就会觉得周身不舒服，第一、因为你武功得自九重天，为阴灵教覇服天下的惟一大敌。第二、进入本教总坛，搅得满坛血腥，而后从容离去，与本教仇深如海。第三、日前以赤癸掌杀死本教教主胞兄，焚毁二贤庄，更是仇上加仇，不论就那一点来说，敝教主都不能让你活在世上，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把你除去……”
　　微微一顿，又道：“岳晓秋已是你的妻子，相信你这以大英雄自命的人，绝不会坐视妻子被人掳去而袖手不问吧！所以算来算去，白菱秋没有岳晓秋对你的价值较高，老夫不暇禀明教主，就如此擅自决定将计就计，用白菱秋换来了岳晓秋……”
　　冷天星心头一沉，故意问道：“白姑娘对阴灵教的仇恨不更是深如江海吗？”
　　上官明呵呵大笑道：“以白菱秋那丫头的所作所为，自然也是千刀万剐之罪，不过，为了你的原故，说不得只好给她留个全尸了！”
　　冷天星大惊道：“老贼，你说什么？”
　　上官明大笑道：“倘若老夫放过了白菱秋，纵然能把她擒到，也不会有什么功劳，你想老夫能放得过她么？”
　　冷天星大怒道：“你究竟在她身上用了什么手脚？”
　　上官明从容笑道：“那贱婢已经中了空空神尼的巫蛊之毒，神志不清，在二贤庄中又受了一番折磨，已经瘦损得不成人形，至于老夫……”
　　哈哈一笑，接道：“既是存心致她于死，自然不能不用点狠招，所用的乃是‘五阴蚀骨功’，也算老夫的一点独门玩艺，大约她活不长了！”
　　冷天星又悲又怒的骂道：“老匹夫，冷某愿意对天设誓，若不把你碎尸万段冷某誓不为人！”
　　上官明坦然笑道：“只要你有这个本领，老夫死而无怨……”
　　微微一顿，道：“只怕你比老夫还要先一步到阴曹地府去报到，那就辜负你的盛意了！”
　　冷天星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没有办法可想。
　　只听上官明得意的笑声又传了过来，道：“现在，老夫要吩咐你几句话了！仔细听着……”
　　冷天星怒叱道：“你把我的妻子弄到那里去了？”
　　上官明道：“这个……老夫没办法告诉你，不过，老夫却可以告诉你一个见她之法！”
　　冷天星大喝道：“你且说来！”
　　上官明道：“只要你自缚双腕投向本教总舵，就有给你们夫妻相见一面的机会，否则，只怕是办不到了！……”
　　冷天星大怒道：“难道你不怕我暴怒之下，把整个阴灵教都搅翻了么？”
　　上官明大笑道：“只要你有本领，尽管放手施为，不过，有一点你应该注意，那就是尊夫人的安全问题！”
　　冷天星厉喝道：“你们要对她怎样？”
　　上官明道：“对付她的方法很多，不论那一种，都不是什么舒服方法……”
　　微微一顿，慢悠悠的接下去道：“抓回去之后，绳捆索绑，先泡在水牢之内，以十日为期，等你去相见一面，逾期不至，你那尊夫人的苦头就够吃了！”
　　冷天星咬牙道：“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去对付别人妻子，算是什么武林豪雄？”
　　上官明阴阴的道：“豪雄也罢，狗熊也罢，反正你若不去，尊夫人就算惨到家了，老夫将建议敝教主，将你的夫人捆在演武场内，使最下级的阴灵教徒将她轮奸致死，使你一生都会为她脸红！……”
　　冷天星只觉心血倒涌，破口大骂道：“好狗贼……老匹夫……”
　　但上官明却得意的一阵大笑道：“对不起，老夫要失陪了！去否随便，一切由你自己去决定了！”
　　话罢声寂，不论冷天星如何大骂，也已没了声息，很显然的是，上官明已经离此而去。
　　冷天星大为恚怒，咬牙顿足，却又无计可施。
　　俯身向白菱秋看时，气息若断若续，似是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纤腰瘦不盈握，托在手中轻若无物。
　　他十分清楚，白菱秋体内先中剧毒，后受邪功，纵然华陀复生，只怕也是无法救得了她了！
　　忖念之间，一步步踱向树林外而行。
　　金无忌垂头丧气，亦步亦趋，相偕跟了出来。
　　冷天星心头烦闷，冷冷哼道：“你还不滚吗？”
　　金无忌不在意的一笑道：“不瞒你说，我以阴灵教幽冥堂主之荣，弄成了无家可归的丧门之犬，都是得你之赐，你却要赶我走了……”
　　冷天星道：“这就是你做恶的下场吧！”
　　金无忌以牙还牙的道：“你以行侠仗义的大英雄自许，不知下场比我能好得了多少？”
　　冷天星勃然大怒，振臂扬掌就要出手。
　　金无忌连连摇手道：“用不着如此，以眼下而论，你我都是命运相差无几之人，自相残杀，并没有什么好处，至少，我可以帮你一些小忙！”
　　冷天星强压下满腔怒气，不再说什么了，但却略一打量地势，纵身向一片山岭上驰去。
　　那片山岭地势较高，附近地势一览无余，但此刻却静得出奇，但见夜风飒飒，荒岭寂寂，仿佛是一片无人的世界。
　　冷天星沉重的长吁一声，把怀中的白菱秋轻轻放了下来，对她的伤势重重细细检视。
　　九重天中，虽然他习成了稀世奇学，但其中却没有医术一道，他虽是查看了半天，却也查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她有如风前之烛，垂垂欲毙。
　　他知道，白菱秋获救的希望是不多了。
　　岳晓秋是自己的发妻，自然不能看着她遇难而不顾，果尔像上官明说得那样，使她如此惨死，那是自己虽死无法瞑目之事。
　　但自己去了又怎样呢？
　　在以岳晓秋的生死相胁之下，岂不也只有束手待毙？
　　他越想越觉悲观，眼前的世界似乎已经成了漆黑的一片。
　　最后，他又把目光落在白菱秋身上，忍不住流泪叹息，叫道：“白姑娘……白姑娘……妳不能再醒一下了么？”
　　白菱秋气息已经微弱得有如游丝一般，自然不会听得到他的呼叫。
　　冷天星沉声叹，叫道：“罢了！罢了！……”
　　一直默坐一旁的金无忌，却忽然忍不住哧的一笑。
　　冷天星悲愤之余，听得金无忌哧的一笑，不由怒叱道：“你笑什么？”
　　金无忌摇摇头道：“我原认为你是个一无所惧，自负绝学豪气纵横的大英雄，料不到却也是可怜得很！”
　　冷天星不由面色微微一红，道：“因为江湖武林之中阴险狡诈的人太多，使人防不胜防，同时，做人也实在太苦了！”
　　金无忌笑道：“我不是说这些，我只觉得你江湖经验差了一些，遇到事不知如何处理！”
　　冷天星道：“你是在教训我么？”
　　金无忌摇头道：“在下不敢……”
　　微微一顿，又道：“因为我眼下还要仰仗你一齐躲避危险想帮你出些主意！”
　　冷天星哼了一声道：“你说吧！”
　　金无忌道：“远的暂时不去说他，以眼下而论，大约你最关心的是白菱秋的生死吧！”
　　冷天星淡然道：“那是自然的了！”
　　金无忌道：“这很简单，给她治呀！”
　　冷天星原认为他有什么高明主意，及至听得如此，不由摇头苦笑道：“废话，纵有华陀再世只怕也医不了她，何况在这荒岭山野之中，而她又已到了奄奄一息之时！”
　　金无忌道：“纵然治不了她，也要尽人事以听天命，那样她纵然死了，你也可以多少好过一些！”
　　冷天星皱眉道：“只是我并不懂医道，如何给她治法？”
　　金无忌嘻的一笑，拍拍胸脯道：“我懂！”
　　“你？！……”
　　冷天星迟疑了一下，终于咬咬牙道：“好吧！就烦你替她看上一看，还有什么办法医治没有？”
　　他虽然不相信他，但病急乱投医，到了此时此地，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只好要他一试。
　　金无忌淡淡一笑，立即煞有介事的走向白菱秋身边蹲了下去，细心的慢慢替她诊视了起来。
　　冷天星袖手旁观，皱眉不语。
　　良久，良久。
　　金无忌抬起头来，苦笑道：“没有救了！不过……如果每天用‘玄阴手’已替她推拿上一个时辰，虽不能治得好她，却可以使她的生命延续下去！……”
　　“玄阴手？！……”
　　冷天星皱皱眉道：“好像还没听说过这种推拿之法！”
　　金无忌傲然道：“这是我家传的一点绝学，只可惜她伤势太过沉重，而我内力不足，仍然无法替她施术推拿！”
　　冷天星苦笑无语。
　　忽然，金无忌重重一拍前额，道：“有了！……”
　　冷天星淡淡的道：“有了什么？”
　　金无忌道：“如果你肯以内力助我，我就可以替她施术推拿！”
　　冷天星忖思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道：“也好，你权且试一试吧！”
　　金无忌立刻就地端坐了下来，双掌平伸，叫道：“快以内力助我！”
　　冷天星不暇思付，右掌贴在他的背心之上，一股暖流缓缓攻了过去。
　　只见金无忌平伸的双掌缓缓向白菱秋腰腹之部落去，十指不停屈伸，由快而慢，由慢而快，极有节奏的推拿了起来。
　　冷天星一面不停向他贯注内力，一面注意白菱秋的变化。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只见白菱秋苍白如纸的双颊口唇，俱都涌起了一丝血色，呼吸似乎也重浊均匀了许多，当下不由轻轻长吁了一声，心头顿时平定了不少。
　　但这等以内力长久助人，最是易于劳累，故而半个时辰之后，他已感到有些心跳气促，热汗淋漓。
　　反观金无忌，却是神色平静，除了十指不停动作之外，额头上连一点汗珠也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