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勇士难敌巫山梦

2025-03-16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宫玉沉思良久，呐呐的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服下了强烈的解毒之药！”
　　宫美不解的道：“若是服下了强烈的解毒之药，能解得了‘迷神毒雾’之毒，就不会剧毒内侵，若是那药没用，就早已变成了心性迷失之人，为何……”
　　宫玉双手连摇道：“姐姐，妳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服下的这种强烈解毒之药想必是极为名贵的药物，虽解不了‘迷神毒雾’，但却有压抑收敛之效，药物与毒素在他体内展开了一场剧烈的吞蚀化解，结果，‘迷神毒雾’被药物所逼，无法发作却又化解不了，结果只有向人体深处的心经骨髓侵去，解毒的药物，力量发挥到极致之时，也就慢慢融化消失，才出现了这样的结果……”
　　宫美皱眉头道：“他确然没救了吗？”
　　宫玉道：“至少，在我看来是没救了，也许天下的名医中仍然有人能治得了他，不过，他却没有机会遇救了！”
　　宫美道：“这是为什么呢？”
　　宫玉叹口气道：“最多他只能再活四个时辰了！”
　　宫美双目闭了一下，道：“这样说，他至多到入夜之时就要死了？”
　　宫玉忽然长身而起，道：“姐姐……咱们……走吧……”
　　“走……”
　　宫美怔了一怔，道：“把他丢开吗？”
　　宫玉顿足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难道……难道要咱们看著他咽气吗？”
　　声调一阵哽咽，竟然流下了两行泪来。
　　宫美呆了一呆道：“妹妹，妳哭啦？……”
　　宫玉益发哽咽著道：“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不哭，一想到他死，我就觉得心酸……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悲伤的仰起脸来，忽然讶异的道：“姐姐，妳也哭了……”
　　宫美点点头道：“不错，我也要为他的死而流泪……”
　　她激动的抓住宫玉的双手，叹道：“过去，咱们拚命追寻他，虽然也曾冒险犯难，不过，那只是存著一种玩弄他的心情，因为他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才引起了咱们的贪得之心，但得到之后，大约咱们不会要他很久吧……”
　　宫玉接口道：“不错，咱们见的年青男人多了，到手之后，不久就会把他甩掉！”
　　宫美叹道：“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到目前咱们才发觉，妳和我都爱上了他，好像这世界上除他之外再也没有男人了！”
　　宫玉目光直直的望著宫美忽而大哭道：“姐姐，他死了咱们就再也不会快乐了！”
　　宫美点点头道：“这更证实妳爱他是爱得多么深……”
　　宫玉哭道：“妳还不是一样……”
　　揩揩泪渍，又道：“姐姐，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姐姐肯不肯答应？”
　　宫美见她说得凝重，忙道：“只要妳有主意，尽管说出来就是了！”
　　宫玉激动的道：“咱们找一处山明水秀，风景明媚的地方，掘上一个大墓……”
　　声调一阵哽咽，又无法说得下去。
　　宫美叹口气道：“妳是说……咱们陪他同死么？”
　　宫玉连连点头道：“只有这样，才能使我心安……”
　　宫美摇摇头道：“儍丫头，这不是一个好办法，殉情一死，不过是愚夫愚妇之行，一点好处没有！……”
　　宫玉道：“依妳说又该怎么办呢？”
　　宫美沉凝的道：“咱们要想法救他！”
　　宫玉苦笑道：“可是他这是绝症，救活的希望实在不多了！”
　　宫美缓缓起身道：“他还可支持多久？”
　　宫玉道：“最多不过只能支持四个时辰了！”
　　宫美忖思著道：“倘若咱们以玄阴九转的大回天术替他施用一次手术呢？”
　　宫玉振作了一下，道：“姐姐应该知道，那样一来可以使他多活上三天，不过……”
　　微微一顿，道：“依他的情形看来，只有三成把握，如果他已经严重得没有办法可医，玄阴九转只有促使他早死，也许连四个时辰都支持不上！”
　　宫美颔首道：“这个我知道，不过，咱们必须要冒此险！”
　　宫玉道：“就算玄阴九转能够奏效，三天之后又如何呢？”
　　宫美双目微瞑，并不理会宫玉之言，顾自喃喃的道：“由此向南二十里外，有一座雁回岭，岭上有一座雁鸣寺，已是一座无人的废寺，对么？”
　　宫玉忙道：“姐姐记得一点不差……”
　　微微一顿，道：“咱们是否带他到那里去施以玄阴九转……？”
　　宫美点点头道：“不错，那里空旷无人，正是咱们施术的理想所在，不过，在去那里之前，我要先办一件大事……”
　　声调一沉，道：“把紧急通信的莺鸟取了出来！”
　　宫玉怔了一怔，道：“姐姐，妳想……怎样？”
　　宫美道：“妳想想看，除了咱们的爹爹之外，这世上还有谁能救得了他！”
　　宫玉畏畏怯怯的道：“只怕没有了，就算有，也是远水难救近火，只有爹爹，也许他老人家会有这个办法！”
　　宫美点点头道：“三日时间，要爹爹由巫山赶来此处，大约不是难事吧！”
　　宫玉道：“以爹爹的脚程，最多两天也就够了，不过……”
　　愁眉苦脸的接下去道：“爹爹却一准不会来！”
　　宫美道：“但如果他老人家听说咱们在此中了人家的暗算垂危待救呢？”
　　宫玉皱眉道：“那样爹爹虽然会来，但他一定会活活把咱们打死！”
　　宫美摇摇头道：“到时咱们软求于他，也许他会顾念父女之情，饶了咱们姊妹，替冷天星医好毒伤！”
　　宫玉连连摇头道：“那一定不行，他老人家的脾气妳还摸不清么？”
　　宫美喟然一叹道：“我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不过，我们不能不冒充此险，因为除此而外，咱们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对吗？”
　　宫玉点点头道：“再有就是陪他一死了之了！”
　　宫美声调一沉，道：“快些把那莺儿放了出来！”
　　说话之间，已由衬裙中扯下了一小幅白绫，然后一狠心咬破指尖，写了一幅简单的血书。
　　宫玉双眉深锁，但却只好把背后一个小巧的纱包解了下来，解去纱包，出现了一个小巧的笼子，里面装著一只黄羽白啄的莺儿。
　　一经解去纱包，那莺儿立刻啾啾的叫了起来。
　　原来这正是巫山云梦宫独门所用的传书飞羽。
　　宫美毫不踌躇，打开笼门，把那莺儿抓了出来，将那幅血书捆扎在莺儿的左脚之上，抖手一扬，那莺儿一声娇啼，立刻冲天而去。
　　宫玉忧愁无比的道：“姐姐，我有些……害怕……”
　　宫美故做坦然的一笑道：“儍丫头，妳怕什么？”
　　宫玉愁眉苦脸的道：“我怕爹爹来了之时，咱们没话向他解释！”
　　宫美道从从容容的道：“最好的解释就是不解释，爹爹来了之后，咱们只有跪地苦求，一句话也用不著说……”
　　微微一顿，又道：“爹爹虽然脾气大，手段狠，但咱们毕竟是他的骨肉，难道他会真的那样忍心杀了咱们么？”
　　宫玉呼了一口气道：“反正飞莺传书已去，咱们就到那雁鸣寺去吧！”
　　宫美颔首无言，与宫玉合力抬起冷天星，疾步而去！
　　野地上，只剩了小神手平躺在荒草丛中，宛如已死的一具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已经笼罩了大地，遥遥的天边，忽然出现了两条人影，一迳向小神手躺卧之处走了过来。
　　两人是一男一女，边走边谈，相拥相偎。
　　只听那女的道：“恨哥，走了这一趟，你的心事清了么？”
　　那男的微微一笑道：“本来不想回来了，但那件东西是咱们当年定情之物，丢了实在可惜……”
　　微微一顿，又叹口气道：“料不到青云庵已经毁于大火，那是再也找不回来的了！”
　　那女的甜甜一笑道：“大不了是一枚藤条指环而已，以后有了时间，我可以替你编一百个！”
　　那男的呵呵一笑道：“青妹，小兄贵重的不是那点东西，而是……”
　　微微一顿，住口不语。
　　那女的轻轻的呢喃道：“现在我们永远相聚，再也不会分开了，那东西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是吗，恨哥！”
　　说话之间，两人与小神手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同时，两人的面貌也现露无遗。
　　那是两张使人魂消胆落的面庞，只见口歪鼻斜满面黧黑，乍然看去，简直与由棺木中爬出来的腐尸无异。
　　原来两人是天南毒王独孤恨与玉面观音叶文青。
　　忽然——
　　天南毒王啊了一声，道：“青妹，你看那是什么？”
　　叶文青也怔了一怔，道：“死人！——”
　　瞥了地上的小神手一眼，接道：“看他这副模样，一定是缺衣少食，又冷又饿，才死在这里的！”
　　天南毒王忖思了一下，道：“天底下可怜的事儿多着呢，咱们走吧！”
　　叶文青站著不动，皱眉道：“碰不到也就算了，既碰着了，这样一走了之，实在于心不忍……”
　　声调温柔的道：“恨哥！去看看，如果真的已经死了，就埋了他吧！”
　　天南毒王似是不忍违拗叶文青之意，连忙应道：“好，好，我去看！”
　　说话之间，已经俯在小神手面前看了起来。
　　不久只听他噗哧一笑道：“青妹，咱们的判断都错了，他不是跌倒……”
　　叶文青噢了一声道：“他死了么？”
　　天南毒王道：“虽然没死，也差不多了……”
　　微微一顿，又道：“这人多少有些根基，大约也是江湖上混的人物，如今中毒昏迷，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叶文青道：“既是没死，咱们总得想法救救他！”
　　天南毒王苦笑道：“只可惜咱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叶文青叹口气道：“不错，咱们全身都是剧毒，只要碰他一碰，就能使他化为一滩血水，若不管他，……大约他也绝难遇救了……”
　　天南毒王道：“这是没有办法之事，咱们还是走吧！”
　　叶文青长呼一声，无可奈何的向前走去。
　　但她走了没有几步，忽然脚步一收道：“咱们如此一走，他不是非死不可了吗？”
　　天南毒王道：“那是一定的了……”
　　叶文青忽然坚决的道：“好死不如恶活，咱们还是非救他不可……”
　　天南毒王皱眉道：“青妹是说咱们使他变成一个毒人，就像你我一样？”
　　叶文青噗哧一笑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自私的想法……”
　　有些羞赧地顿了一顿，继道：“这孩子的年龄看来并不太大，是么？”
　　天南毒王点点头道：“至多十六七的样子！青妹是说……”
　　叶文青道：“咱们既没有儿女，又没有衣钵弟子，不如收他做个螟蛉义子，也使咱们老来有靠……”
　　天南毒王被叶文青说动了，连连颔首道：“青妹这果然好主意，只是……不知他肯是不肯？”
　　叶文青笑道：“那大约是没有问题的了，就算他不肯，又有什么关系？”
　　天南毒王不再踌躇，连忙探手怀中，取出在青云庵采集的空空妖尼头上的毒瘤滴汁，向小神手口中滴入了数滴。
　　不久；只见小神手挣扎了一下，忽然挺身而起。
　　他迷迷茫茫的四顾一眼，叫道：“冷少侠……冷……”
　　忽然，目光接触到面容恐布的天南毒王与叶文青，不禁啊的一声惊叫，跳起来喊道：“你……你们是……人是……鬼？”
　　天南毒王苦笑一声道：“老夫不但是人，而且还是在武林中出过大名之人……”
　　声调一沉，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神手呐呐的道：“我没有名字。”
　　叶文青凑了上来，温柔的道：“可怜呵，那你定是一个弃儿了？”
　　小神手点点头道：“不错，我自小就没有爹娘……”
　　目光滴溜一转，道：“我记得已经毒发欲死，是两位老前辈救了我吗？”
　　他已经定下心来，对天南毒王与叶文青也不怎么怕了。
　　叶文青道：“是我丈夫救了你……不过……”
　　有些为难的忖思了一下，道：“你已经与常人有些不同了。”
　　小神手并不计较这些，兴奋的道：“我……可以不死了么？”
　　叶文青道：“那是自然，如果你不嫌我们夫妇，我们……”
　　小神手双膝跪地，道“老前辈救命之恩，晚辈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目光滴溜一转，道：“两位老前辈如果不嫌晚辈粗陋，晚辈愿意……”
　　叶文青紧张的道：“你愿意怎样？”
　　小神手原是十分聪明之人，闻言忙道：“晚辈愿意拜认两位前辈为义父母，不知两位前辈可肯收录？”
　　天南毒王，叶文青俱皆大乐道：“你当真愿意么？”
　　不待两人问完，小神手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向两人拜了四拜，叫道：“爹！娘！……”
　　天南毒王，叶文青乐得嘴巴都合不拢来，两人呵呵大笑道：“孩子，快些起来……”
　　小神手爬了起来，依偎在两人身边，道：“孩儿从有生以来，就没有名字，爹娘该替孩儿取个名字。”
　　天南毒王沉吟著还未开口，叶文青却微微一笑道：“今日能够相逢，都是一个缘字，就叫独孤缘可好？”
　　天南毒王大笑道：“好，好！孩子……今后你就叫独孤缘吧！”
　　小神手连忙又拜了一拜道：“孩儿遵命！孩儿毕竟也有了名字了！”
　　天南毒王望望天色，道：“咱们走吧！”
　　叶文青眉开眼笑，与天南毒王相依相偎，带领著小神手，踏著迷蒙的夜色缓缓而去，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