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阴灵初惊天马行

2025-03-16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谈话之间，四面仍是一片静宁，不闻任何声息，那面铁牌，仍在两丈之外闪闪发光。
　　冷天星唏嘘无言，这倒是他出道以来的第一椿为难之事，他有心把白菱秋抱了起来，但顾忌到男女授不亲，不便如此。
　　但白菱秋毒性发作的情形似是愈来愈重，已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又如何能冲出重重的包围！
　　忖思之间，只见大约五十丈余忽然闪起一支袖箭，赫的一声入云而没，虽然在白日之中，但那袖箭之上火星四射，闪闪发火。若无山峰遮挡，纵使在数里之外，必然也能看到。
　　冷天星不由心中冷了半截。
　　在此时此地，倘若阴灵教主重施故技，布起白骨大阵来，那结果就不难加以想像了。
　　一时之间，心头沉重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忽然，白菱秋微闭的双目一睁道：“冷相公，我终于想出一个脱困的办法来了！”
　　冷天星又惊又喜的道：“看情形，那史老魔大约又要重施故技，再布白骨阵，不知姑娘想起了什么好的办法！”
　　白菱秋道：“事间万物莫不畏火……”
　　冷天星大喜道：“姑娘是说要用火攻？”
　　白菱秋道：“此时正当秋冬之交，此地山林密密如织，一把火放起来，怕不要延烧上三五十里，不要说他们的白骨阵，任何毒素毒虫，都会被一把火烧得无形无迹，至少，咱们可以安安然然的离开此处了！”
　　冷天星忙道：“姑娘冰雪聪明，这办法实在不错……”
　　微微一顿，道：“在下这就放起火来如何？”
　　白菱秋眸光一掠道：“冷相公带着火折子么？”
　　冷天星眉头一皱，笑道：“在下从先师遗学中曾经学到过一种‘赤癸掌’法，练到极致之时，能够焚树化石，钢铁皆溶，不过，在下火候初成，能否用来烧上一把野火，也还拿捏不准，但总可试上一试！”
　　白菱秋忙道：“既然如此，快些出掌试试！”
　　冷天星毫不迟疑，果然功运右臂，按照赤癸掌的功诀，猛然一掌，以八成左右的功力向迎面的一簇矮树推了出去。
　　但见他掌心中顿时激射出一道暗红光华，灼热炙人，蓬然一声，实实的击向了那簇矮树之上。
　　掌力一经击中，但见那簇矮树顿时轰的闪起一缕火光，一下子完全引燃了起来，同时热浪袭人，两人俱感火热灼人。
　　冷天星不禁惝恍如梦，他初时尙未料到这赤癸掌法能有这等威力，因为他自习成此技之后，尙未曾试过。
　　一时之间，不由怔怔的呆了起来。
　　白菱秋同样的讶然不已，痴痴的目注冷天星道：“快，四面都烧起火来！”
　　冷天星恍然梦醒，闻言不再怠慢，单掌连发，闪电一般分向四面八方一连劈出了十余掌之多。
　　但听乓乒连声，四面八方顿时引起了一片大火。
　　白菱秋在火光照耀之下，粉脸娇艳如花，但她所中的毒素毕竟已深，见四面八方大火一起，心知脱此困境已有了八成把握，心头一松，毒素更加趁虚而入，终于支持不住，一下子昏了过去。
　　冷天星大惊失色，急忙俯身大叫道：“白姑娘，白姑娘……”
　　白菱秋瞑目如死，毫无声息。
　　冷天星连忙急以推宫过穴的手法替她慢慢推拿，同时轻叫道：“姑娘，姑娘……”
　　良久。
　　白菱秋终于微睁双目，无力的叫道：“你……怎的还不快走……”
　　冷天星焦愁的道：“姑娘，妳……”
　　白菱秋幽幽的吐了一口长气道：“不用管我，我……只怕不行了，只要你能替我们冷白两家报了深仇大恨，我虽死九泉，也就可以瞑目无憾了！”
　　冷天星皱眉道：“姑娘不要说这些……”
　　他困难的试探着道：“我扶着妳慢慢而行，姑娘能否支撑下去？”
　　白菱秋柳眉倒竖，叫道：“如你便不听我的话，我……只好……嚼舌自……尽了……”
　　但她一言甫毕，又复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此刻大火继续向外延烧，数十丈内已是一片火海。
　　冷天星望着昏了过去的白菱秋，迟疑半刻，终于做了一个无奈何的决定，一俯身把她抱了起来，向前走去。
　　白菱秋已无知觉，有如死去一般任由冷天星抱负而行。
　　但大火烧得甚慢，冷天星只能随着向外延烧的大火而行，走起来十分缓慢，而且在未熄的余烬之中，也使他受不了那种烤灸的热度。
　　一时之间早已热汗淋漓，难以忍受。
　　忽然——
　　他脑海中灵光连闪，被他想出了一条更好的办法。
　　原来他在九重天学艺之中，在诸种奇门杂学之中，除了赤癸掌法之外，尙有一种玄冰掌法。
　　赤癸掌以刚阳猛热为主，玄冰掌则以阴柔去寒称雄，这两种掌法，正好形成相尅的两个极端。
　　冷天星心随念转，蓦然出掌向前劈去。
　　他劈出的仍是赤癸掌力，在火海边沿，又复劈出了一条火道，有如火龙一般迅快的向前冲去。
　　但他却暗自将玄冰掌力透穴运出，移用为护身之力。
　　这样一来，但见他周身寒雾弥漫，四面热气蒸腾，表面看来，惊人无比，实则他却丝毫受不到那灸热的大火威胁，就这样迅快而又安全的向前冲去，不过顿饭之后，已被他冲到了九顶山下。
　　回头看时，只见九顶山浓烟蔽日，烟中火光熊熊，似乎要将整个九顶山俱皆烧光一般。
　　俯身看时，抱在左臂中的白菱秋，竟已甜甜的熟睡了起来，但眉宇间的乌气更形明显扩大，显然毒素正在陆续扩大之中。
　　冷天星不知道阴灵教主等人在大火燃烧后的情形如何，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已逃出九顶山，是否知道白菱秋已经中毒？
　　但他却意识到此处仍非善地。
　　当下略一打量方向地势，立刻又向前驰去。
　　他不知道自己向那里逃去较好，但他却知道此刻最好远离九顶山，然后再慢慢设法计划下一步的举动。
　　要知他自在九重天服了天蝤神虫之后，功力大增。不但生死玄关已开，任督二脉已通，而且已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一旦全力施展开轻功提纵身法，速度何异闪电惊虹。
　　虽然他此刻怀中多了一个负伤的白菱秋，但这点重量在他手中实在算不了什么，故而仍然疾如流矢，向前狂奔。
　　不知奔了多久，但至少当已远离九顶山百里左右。
　　冷天星略觉疲惫，终于收步停了下来。
　　只见此刻已到了夕阳欲下的黄昏时光，而自己又置身于一片枯树荒草的崚嶒乱山之中。
　　他把白菱秋轻轻放下地来，只见她气如游丝，面色苍白，眉宇间的靑乌之气更加明显，毒素益形扩大了。
　　冷天星微微吁了一口粗气，又俯身为她推拿。
　　费了大约盏茶时光，白菱秋又悠悠的醒了过来。
　　但这次苏醒似是较上次更为虚弱，神志也更为模糊，虽然看了冷天星一眼，却没说出话来，似是已认不出他是谁来。
　　冷天星激动的叫道：“白姑娘，白姑娘……咱们已经逃出险境了……白姑娘……”
　　但白菱秋仅只嗯嗯的哼了一声，又把双目闭了上去。
　　冷天星长叹一声，暗暗忖道：“这情形已是有些不妙了，自己武功虽高，但对用毒却没有学过，难道就这样看她死么？……”
　　他默默的告诉自己，他不能眼看她如此而死，他难以想出自己是基于那一种惑情，但他却直觉的感到，绝不能眼看她死而不救！
　　无论如何，他要救她！至少，也应该尽人事以听天命！
　　但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他又能怎样救她？
　　略一忖思，又复把她抱了起来，向前行去。
　　这次他走得极慢，一面在走，一面仍在思索救治白菱秋的毒伤之策。
　　她所中的是阴司无常史去恶的独门绝毒，一般江湖上的郎中，自然不会有这种解毒的灵药。
　　所以他不向城镇而行，武林中的出名名医，专擅解毒之能的名手自己又不知道他们姓甚名甚，居于何处。
　　一时之间，又能到那里去找。
　　想来想去，仍是一筹莫展。
　　忽然——
　　正行之间，只听一串淸脆的木鱼之声传了过来。
　　冷天星连忙收下脚步，倾耳听去。
　　那木鱼之声是由一片疏林之中传来，同时，一缕黯淡的灯火也隐隐的由林中透了出来。
　　冷天星大喜过望，当下不暇思忖，立刻大步向林中扑去。
　　甫到林中，已看淸了一座红墙绿瓦的庙宇，但那庙宇却是一座尼庵，山门的横匾上淸楚的写着“靑云庵”三个金字。
　　庵中的木鱼声更加淸脆可闻，冷天星却不禁有些踌躇了说来。
　　由那梆梆的木鱼声听来，显然此刻正是庵中尼姑在做夜课的时间，自己怀抱着中毒的白菱秋闯了进去，是否过于唐突一些。
　　忖思之间，不由逡巡不前。
　　良久。
　　忽然身后黑影一闪，似是有人疾掠而过。
　　冷天星功力何等深湛，虽然那人在身后数丈之外，快如猿狸般一掠而过，但他也已觉查得到。
　　但在此时此地，他难以查知那人是什么路数，以及为敌为友，当下只好默默注视着那黑影的去向，匿身山门之前不动。
　　那黑影在他左侧十余丈外略一停顿，忽又如一缕黑烟一般一闪而失，遥遥的向靑云庵后扑去。
　　冷天星不由疑念大起。
　　那黑影为何在此现身，他是否阴灵教中之人。
　　但他立刻又觉得自己过于多虑了，江湖之中多的是夜行人物，倘若自己事事存疑，只怕一步路也无法走得了。
　　忖思之间，只听庵中的木鱼声已经沉寂了下来。
　　冷天星暗暗付道：“想是庵中夜课已毕，既已决定入内，还是快些敲门要紧。”
　　当下不再多想，立刻抱着白菱秋前去敲门。
　　山门不久就打了开来，只见一个中年缁衣女尼合什道：“施主敲门何事？”
　　冷天星不由又疑念大起，她既然看到自己怀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为何却一些没有感到意外与惊讶之感。
　　但他立刻又为自己找到了解药，心头暗忖：这就是出家人与俗人不同的地方，这位女尼想是已到了对万事万物皆不动心的程度了。
　　当下连忙施礼道：“在下夜行迷路，又加上舍妹染患疾病，想在贵庵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万望师太行个方便！”
　　那中年女尼又复双掌合什道：“贫尼不敢自专，请施主稍候，待贫尼禀过住持之后再来答复施主！”
　　冷天星忙笑道：“如此就要烦劳师太了！”
　　那女姑并不多言，轻诵一声佛号，向内走去。
　　冷天星暗暗窥查，见那女尼虽然故加掩饰，但由她的举止行动看来，分明也是一个身负上乘武学之人。
　　这倒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一个荒山野岭上的尼姑庙，庙中的尼姑竟然身负上乘武功？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看错，显然的，这庙中有些古怪。
　　不久，只见那尼姑又复转了出来，对冷天星淡淡的瞄了一眼，一言不发，仅是侧身一让道：“施主请！”
　　冷天星道声多谢，怀抱白菱秋大步而入。
　　在那女姑引导下，不久就走入了一间陈设雅洁的客舍。
　　那尼姑又轻诵一声佛号道：“施主先请少憇，敝庵主持等会将亲来晤见。”
　　说毕不待答复，转身迳去。
　　冷天星迅快的把那客舍查看了一周，只见朴素之中另有一种高雅气氛，查遍全房不见有任何机关布设。
　　当下心头一松，暗道：“这是自己过份多疑了！”
　　忽然——
　　只听一声嘹亮的佛号起自门外，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尼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冷天星乍见之下，不由吃了一惊，一时连手心之中几乎都渗出了汗来。
　　原来那老尼不但年龄极老，而且模样生得丑怪已极，一双目光却如两盏绿灯一般，灼灼照人，令人不由心生寒意。
　　只见她面色黑紫，脸上生了许多葡萄一般的肉瘤，满脸满颈，累累皆是，走起路来颠动不已。
　　在这等荒山入夜之时，乍然看去，实在与遇到的幽灵鬼怪无殊。
　　但她那一声佛号，却显示出了她深厚磅砖的内力，说明她是一个身负上乘武功的内家名手。
　　冷天星连忙站了起来，拱手施礼道：“扰及老师太淸修，在下心实不安……”
　　那老尼姑面目平板的道：“施主不必客气，坐下讲话。”
　　冷天星谦虚的移向下首而坐，道：“请教老师太上下怎样称呼？”
　　那老尼姑微微一笑道：“贫尼法号空空！”
　　“空空……”
　　冷天星情不自禁的呐呐自语道：“老师太的法号……”
　　空空师太哼了一声道：“怎么，有什么不妥么？还是你曾经听说过贫尼之名？”
　　冷天星怔了一怔，忙道：“不！不……在下阅历不广，尙未聼到过老师太的大名，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空空师太格格笑了一阵，道：“身入佛门，四大皆空，除空而外，仍然是空，一切皆空，无事不空，贫尼法号空空，也就本此而来！”
　　冷天星忙道：“老师太佛门高人，在下失敬了！”
　　空空师太投注了白菱秋一眼，道：“她是施主的什么人？”
　　冷天星忙道：“是舍妹。因随在下岭南探亲归来，不堪长途辛劳，不幸病倒了！”
　　空空师太哼了一声道：“佛门之内，不打诳语，她果真是令妺，又果真是病了么？”
　　冷天星怔了一怔，面色红红的道：“老师太怎知她不是舍妹？”
　　空空师太笑道：“贫尼粗通相人之术，设若她果是令妹，至少面部总有些相似之处，这一点纵是一个普通之人也能够看得出来，不要说是老尼了……”
　　眸光利箭般掠了冷天星一眼，又道：“她眉宇之间有隐隐的靑乌之色，双手指尖发颤，分明是中毒之象，又那里是患病？”
　　冷天星长吁一声道：“老师太洞察秋毫，在下自然不便瞒您，她确然并非舍妹，也并非病，而是中了一种绝毒！”
　　空空师太道：“怎样中的毒，被毒虫咬了么？”
　　冷天星叹道：“不是，是……”
　　他略一踌躇，终于说下去道：“是中了阴灵教教主阴司无常史去恶追魂令牌上的一种绝毒！”
　　空空师太神态漠然，并不紧紧追问，仿佛阴灵教主阴司无常等名一些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只见她平平淡淡的道：“贫尼只问那毒素叫什么名字？”
　　冷天星茫然道：“这个……在下不知。”
　　空空师太忖思移时，道：“不知所中何毒，如何能够救治！”
　　冷天星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道：“这样说来，老师太必是治毒的能手，就请设法救救这位白姑娘吧！”
　　空空师太淡然一笑道：“贫尼虽是略解毒性，但必须先知道她所中何毒才能确定有无办法解救，以及如何解救！”
　　冷天星大是焦急的道：“这……在下委实不知，除非……”
　　空空师太忽而格格一笑道：“这也不是难事，把她先设法弄醒，要她自己说出来吧！”
　　冷天星摇头叹道：“没有用，她也不知道所中何毒？”
　　殊料那空空师太却话锋一转，道：“抱起她来，跟贫尼快走……”
　　说过之后，转身向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