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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6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金树海对着唐镇凝望很久,他似乎要对这个一向视为忠诚的心腹重新评估似的。
  “你是说,陶熔那件事与我们完全无关?”
  “是的。那位‘死刑凶手’目前的行情大约在两百块以上。老爷子!我没有请款,那有钱来进行这件交易;再说,我也没有路子搭上他这条线。”
  “那就奇怪了!”
  “不过,要说与我们完全无关倒也不尽然。因为发生的时间太不凑巧,道上的朋友一定会认为是我们干的。‘耳语’往往是条子馆线索的来源。所以,我正在查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再找一个机会做适当的澄清。”
  “我想那都不必要了。阿镇!今天我找你来,是要向你解释另一件事情。”
  唐镇没有接腔,很有耐性地静待下文。
  “当初杀害你母亲的一共有四个人,为首的人被你父亲‘干’掉了。但是你父亲在法庭受审的时候,却没有说出另外三个人。那三个人心想,很可能是你父亲要等到出狱之后再杀他们,达到亲手报仇的心愿。这样一来,他们就很不安了。先下手为强是黑道上常用的手段。那时在牢中,我和你的父亲交上朋友,知道你父亲没有那种用心。于是,我在出狱后,一方面安排你的生活、学业。一方面也找到了那三个人,希望化解双方的怨恨和猜忌。当然,有些条件,以后我按月拨给他们一笔可以维持生活的款子,十几年从来没有间断过。”
  唐镇仍然沉默不语。
  “阿镇!我觉得这件事有向你说明的必要,万一有一天你知道了这件事,可能会发生误会。”
  “海伯!事实上我三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
  “哦?”
  “当然,我也了解你方才所说的全部过程。——海伯!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我心中有些疑问,倒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圆满的解释。”
  “好啊!有什么疑问就尽量提出来吧!”
  “海伯!你说你是在牢中和先父认识的,那是在先母遇害之后,对吗?”
  “是的。”
  “也就是说,在先母遇害之前,海伯您这个人在我们唐家是不存在的。”
  “是的。”金树海的声音很轻,这个答案一半是诚实的,另一半又说了谎。
  “可是,在先母过世之前,她就交代舅舅一件事:如果她不幸早逝,在我父亲过世之后,而海伯你还活着的话,要我舅舅把我送到你身边来,这是为什么呢?”
  金树海很紧张,几乎喘不过气来。
  “海伯!现在我们不要去追究为什么,至少,在那个时候,先母心中已经有你这个人了,——伯!我知道你已经见过我舅舅了,他难道没有给你一个合理的答复吗?”
  “我是见过你舅舅阿旺了,他也说过,这是你母亲生前交代的,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阿镇!我想,这并不重要。我跟你父亲如同手足,你就是我的侄子。现在,我们的关系更亲密了。按照道上的规矩,我们是师徒。在私底下我们如同兄弟、如同朋友、如同父子,——阿镇,你觉得那些疑问还有必要追究吗?”
  “海伯!那就不要再去谈论那些问题了。我有一个请求,等徐香伤势痊愈之后,把她暂时调到青龙堂来协助我办一些业务。”
  “那是违反常规的。”
  “海伯!只是要她暂时放下那边的事,临时协助我办点事而已。”
  “我答应你,用何种方式我还要考虑一下。”金树海会立即答应这件事,当然也有他的用意:让徐香和唐镇接近,将可使阿娟对唐镇死心断念,因为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但他绝没有想到他的这一决定,非但为自己带来了巨大的灾祸,还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五天后,徐香顺利出院。
  条子馆方面的压力也在这个时候展开。徐香名下所属的三家大型酒廊!|红唇、新怡、以及百老汇,遭到了密集临检,少则每日一次,多则每日五次,红唇就有过这样的纪录。显然,侦办康木良枪击事件的专案小组并不相信徐香等人供述——有三名不知身份酒客在座的说法。压迫她说出真相。甚至有仲介人士明白地吿诉她,只要透露部份真相,使他们能够结案,临检的压力就可以停止。
  为此,金老爷子特地召集了一次大型会议,各堂堂主及护法、执法之类都到齐了,名义上是替干女儿徐香压惊。老爷子很有心地没有让唐镇参加;他是防范条子馆很可能在暗中观察与会者的身份。
  “这件事难不倒我们。”金树海生气地说:“酒廊可以做正规的生意、卖咖啡、卖酒,把价钱压低,一天卖三千、两千都无所谓。小姐们愿意留下的,每人每个月发一万块的生活费,实在有个人需要的,暂时到别家上班也可以。条子要跟我们较劲,我们就比比看谁有耐力。文棋!我想把期货公司也结束掉。”
  “老爷子!那件案子跟期货公司扯不上关系呀!”
  “期货公司不是违法的吗?我不想被条子馆抓到我们的任何把柄。”
  “老爷子!期货公司只是不合法,并不是违法。”
  “那——在‘一清’的时候,为什么有‘兄弟’因为经营期货公司被送去管训?”
  “那是因为他们的经营手段带上了‘兄弟’的习气。赚了耍硬,赔了耍赖。我们现在的经营完全是规规矩矩的,客户下了单子,有时候我们看准了市场行情,自己吃下来,形成和客户对赌。可是一旦看走了眼,或者市场波动有了意外,吃了赔账,我们还是照赔。并不因为我们是‘兄弟’就耍赖。老爷子!这只是以帮中的资本去经营,事实上别人并不知道公司资本的来源呀!”
  “你确定不会被条子馆抓到把柄?”
  “绝对不会!”文棋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公司目前有好几百个客户,财务上的纷争难免,但是我们绝对不用‘武场’的势力来解决;还有一点,以后帮中的财务支出一定要和期货公司划清界线。”
  “好!我会留意。”金树海又转过头来问谭中南:“青龙堂方面有问题吗?”
  “有关‘场子’方面的事,请老爷子指示。”
  “我们一共有几个场子?”
  “经常维持着三到五个‘场子’在开动,平均每天的进账大概是十万上下。老爷子!进账的数目虽然不大,却可以养活一百多个弟兄。”
  “场子目前仍然维持,如果风声紧了就暂收。大家千万要记住一点,我们绝对不跟条子馆正面冲突,冲突的结果还是我们吃亏。小谭!青龙堂堂口的弟兄最容易出问题,在这段时间内,你要好好约束他们,少在声色场所活动。万一出了漏子,进了条子馆,我们的法律顾问立刻就到,但是绝不能吐露他是金手帮的门徒。如果有谁敢违反这项规定,他就是关进‘苦窰’里,也会叫他难受。好了!如果临时发生什么事故,随时向我报吿。”
  饭后,所有的人都走了,金树海留下了徐香。
  “阿香!唐镇已经跟妳谈过了吧?”
  “是的。”徐香当然知道金树海话中所指何事。
  “妳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办?”
  “老爷子!我认为这很简单。酒廊受到条子的骚扰,目前处在半停顿的状态。而我也正在休养中。老爷子不必公开宣布,只要默许就行了。”
  “阿香,老实吿诉我,妳对唐镇的印象如何?”
  “很好。”徐香很率直地回答。
  “嗯!彼此能相处才最重要。——好!妳暂时帮着唐镇办事吧!不过,也要当心身体,不能太操劳。另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妳要把每天所见到、听到的一切向我做完整的报吿。”
  “老爷子!您不信任唐镇吗?”徐香显得十分惊讶。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他太年轻,不够稳定,我要约束他。”
  “老爷子!这——我就为难了。”
  “为什么?”
  “唐镇可能会误以为我是为了讨好您,才打他的小报吿,也许不到三天我就被他撞走了。”
  金树海想了很久,才缓缓地说:“这样吧!由妳自己去判断,如果你认为某一件事严重损害金手帮的利益,或者可能为唐镇本人带来危险,妳就赶紧吿诉我,好吗?”
  “老爷子!我保证可以做到这一点。”
  徐香吿别了金树海之后,赶紧回家,因为唐镇还在她的香闺等候着。
  “我发现老爷子对你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徐香一进门就说:“你们俩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关系?”
  “妳为什么不亲自问老爷子本人?”唐镇不答反问。
  “我才懒得去追根究底,一个人对一个人好多半要靠缘份,就像我对你一样。”
  “小姐!慢点谈论私人感情的事,关于我要妳帮我办事,老爷子批准了吗?”
  “老爷子默许了,但不对外宣布。”
  “徐香!妳可惨了,从现在起,妳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都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要真是这样,你一个星期就要被人抬进殡仪馆了。”
  唐镇放声大笑起来。
  “咦?你会笑?而且还是大笑?”
  “我当然会笑,只是我难得笑而已。”
  “希望你不要笑得太早。”
  “什么意思?”
  “唐镇!”她走过去,双臂勾着他的脖子,软绵绵的胴体贴着他。“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小人后君子。不管你叫我帮你做什么,我都会做;不过,你的所作所为可能损害金手帮的利益,或者为你本身带来危险的话,我会向老爷子报吿。”
  “老天!”唐镇轻轻推开了她。“原来妳是个长舌妇。”
  “我并不喜欢嚼舌根,可是我入帮的时候宣誓过,我必须对金手帮、对老爷子忠诚。而且我也关心你。”
  “来!坐下来!”唐镇拉着她,二人并排在沙发上坐下。“我这次要妳来帮我办事,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妳机智、反应都是一流的,可以帮我不少忙;另一个原因是,我太正经了,简直就不像个‘兄弟’,甚至有人还以为我是条子派来卧底的。那有黑道兄弟不爱女色的?有妳在我身边,是个很好的掩护,……”
  “我不干!原来你是在利用我。”
  “谁说我是在利用妳?”唐镇很正经地说:“有一天,我很可能会娶妳。”
  徐香屛息凝神地看着唐镇,她的双颊泛着兴奋的红潮,胸脯也在急促地起伏着,她显然非常激动。但片刻之后,她又冷静下来;她毕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唐镇!你吿诫过我,不要轻信男人的许诺。甚实,我也并不期望有那么一天。能够和你‘扰和’一段时间,我已心满意足了。说不定我还不愿嫁你这样神秘兮兮的男人哩!——好!现在说出第三个原因吧!”
  “第三个原因是——我现在要进行的事是为了金手帮,也可以说是为了金手帮每一个人的将来,不是为了我自己,所以要妳做个见证人;在老爷子面前,或者在帮中每一个弟兄面前,妳应该是一个可信的见证人。”
  “别捧我了!现在该吿诉我是什么事了吧?”
  “阿香!每一个在道上混的人都有一个美梦,混一段日子,攒一笔钱,然后改邪归正,再去创一番事业。实际上这种美梦永远都成不了真。混得不好的,一辈子在黑道上打滚,外岛大学进进出出;混得好的,不是被乱枪射杀,就是亡命异国,或者上死刑场,要不就是在牢里渡过馀生。为什么会这样?只因为黑道上的黑钱赚来并不容易,一块钱却要付出三块、五块、十块以上的代价。所以我们必须赚大钱、赚快钱,只要一年半载,金手帮每一个人都会分到一大笔钱,那可不是三十、五十,——阿香!那时候我们可以到太平洋去买一个小岛,然后妳为我生一大堆孩子。”
  “唐镇!不是我在泼你的冷水,莫非你想开印钞厂,大量印制各国的大钞吗?”
  “妳想我会那么幼稚吗?”
  “唐镇!如果真是一条可行的路,你应该先向老爷子报备。”
  “在没有成熟之前,不能先透露。”
  “我迟早总会知道的。”
  “妳立刻就会知道。但是在我吿诉妳之前,妳必须宣誓,在事成之前不可以泄漏。当然妳有一项权利,如果妳发现我是为私利,妳随时可以对我加以严厉的制裁。”
  “唐镇!你太疯狂了!”
  “如果我不够疯狂,妳还会喜欢我吗?”
  “唐镇,你吓倒我了。”
  “我不相信妳会是一个怯弱的小女子,如果真是如此,妳现在还来得及打退堂鼓,我并不勉强妳。”
  “不要用激将法。唐镇!我已经感觉到你的想法可能比抢银行还要危险,对我来说,压力太大了。难道只因为我喜欢你,我就必须背负这种沉重的压力吗?”
  “真有那么严重吗?好!我们暂且不谈,看看我们能做点什么纡解心情的消遣,妳刚出院,跳舞不宜,喝酒不宜,做爱也不宜,——”
  “哎呀!我也没那种心情,一颗心都被你搅乱了。”
  “那我们出去散散步?”
  “不!我是个急性子,我要立刻知道详情。”
  “但是,妳要先发誓。”
  “哎呀!你太逼人了。”
  “阿香!看着我。”唐镇托起她的下巴,目光盯着她的眼睛。“这是一条独木舟,要渡过急流,彼岸也许是一处世外桃源,也许是一座死亡岛。妳现在和我同舟,如果我们不是心连心,那是不行的。”
  徐香呼吸急促,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阿香!不要急在一时,妳可以再用三、五天的时间来观察我这个人,然后再下决定。”
  “是应该这样,可是,我的性情忍不住。——好!”徐香举起了右手。“我宣誓,要怎么宣誓?”
  “在事机尚未成熟之前,妳不能泄漏机密,也不能阻挠、破坏我所进行的事。如果违反了誓言,必遭天谴,而且任由我处置。”
  “你说的,如果我发现你是为私利,或者有什么阴谋的话,我就制裁你。”
  “没错。”
  “好!我发誓。”徐香举起了右手,闭上了眼睛,很认真地宣读了她的誓言。
  在她眼睛没有张开之前,唐镇在她苍白的唇上轻轻一吻。
  “你真坏!人家心都快炸开了,你还乘机占人家便宜。”
  “阿香!这不是占妳便宜,是盟约之吻,我们刚刚结下了生死盟约。”
  徐香像虚脱似地瘫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真没想到爱上你这种男人,要受这么大的罪。”
  唐镇去倒了两杯酒,徐香伤势初愈,他为她倒了一杯清淡的薄荷酒。
  “来!干杯!”
  “一点气氛也没有,就好像死囚要上刑场前,典狱长递上的一杯酒似的。”
  “如果真的糟到那种地步,妳也不会孤单,我会在妳的身边。”
  他们碰杯,干掉了杯中的酒。
  “我累了!”徐香软弱地靠进唐镇的怀里。“先前我急着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反倒有些怕知道内情了。——阿镇!我现在身子还很虚,不能跟你恣狂地缠绵,你是睡客房,还是——?”
  “我们现在不睡觉,来!坐好!”
  “不!现在我不要听。”
  “阿香!妳非听不可,因为时间并不充裕,妳必须尽快进入情况。——就这几天,我要和老高接触。”
  “老高?谁是老高?”
  “台湾的毒王,妳没有听说过吗?”
  “哦?”徐香的脸色大变。“你想动他的歪脑筋?阿镇!台湾比你凶悍的角头也不少,他们谁敢在老高的头上打主意?你疯了!”
  “阿香!原来妳也是一个紧张大师,谁说我要打他的歪主意?那又能弄多少?一千、两千、三千、五千,搬钞票就搬死人了。我是要分享他的市场。”
  徐香像中了邪魔似地浑身发起抖来。
  “唐镇!你知道吗?你不但像个疯子,更像一个白痴。谁都知道搞‘毒’赚钱,不是那样简单呀!唐镇,这不是开玩笑的,你还没见到海洛因像什么样子,你的小命就已经没有了。”
  “老天!妳能说点吉利话吗?”
  “还有一点才是最重要的,老爷子最反对这玩意儿了。帮中弟兄有谁‘扳熏’,立刻就逐出门墙;帮规有规矩,帮中弟兄绝对不准贩毒,违者万刀临身。阿镇!你不知道吗?”
  唐镇冷冷地说:“我当然知道。”
  “那你?”
  “阿香!我有我的想法,也有我的作法。虽然妳已经发过誓,我还是给你退出的机会,妳只要不泄漏我的秘密就行了。妳很累,早点休息,等精神好的时候再好好想一想。”唐镇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说:“我走了,在妳的电话机下有我的电话和住址,妳可以随时随地找到我。”
  “唐镇,我问你,如果我退出,你仍然要干这件疯狂的事吗?”
  “是的。”
  “唉!那就让我随着你一起死吧!”徐香激动地扑进了唐镇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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