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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6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这四个娘子军虽然都极为剽悍,但是在金老爷子的面前,她们是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的。
  马不停蹄地处理了这么多的事情,金树海感觉有点疲累,他也应该可以松一口气了。事实不然,当林富旺提到“阿静”这个女人的名字之后,他的心绪就像翻江倒海般再也无法平息。遣去了那四个娘子军,他立刻打电叫唐镇到他的住处一晤。
  “阿镇,我对你的言行从不怀疑、不过我还是有些奇怪。你受过很好的教育,有稳定的职业,为什么突然决定投身黑道?为什么干得这么凶?你难道不怕将来受到法律的制裁?不怕受到仇家的报复吗?”
  “海伯!”没有别人在场时,唐镇又使用了较为亲密的称呼。“我从来没有去想这些问题。”
  “你应该要再思再想的,你并不是个糊涂虫啊!”
  “海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引起你的怀疑吗?”
  “我问你,林富旺和你是什么关系?”
  唐镇微微一愣,最后他还是坦然回答:“他是我的舅舅。”
  “甥舅关系应该可以公开来往,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见面呢?”
  “海伯!在帮中,我毕意是一个新人,我不想引起别人的猜忌。我不认为是在偷偷摸摸和舅舅见面,只是较为小心谨慎而已。我知道,仇家会一天比一天多,我不愿牵扯到我的亲人。”
  “是你舅教你投身金手帮的吗?”
  “是的。”
  “他没有吿诉你什么吗?”
  “他说,是为了我逝去的母亲。”
  “我不明白。”金树海故意一脸迷惑。
  “当初我也追问过舅舅,他没有明说,只说将来有一天我也许会明白。其实,我早就明白了;这也正是我多年的心愿,海伯,现在法律对为非作歹的人惩治不够严厉。所以我要以个人的力量补法律的不足,杀尽那些该杀的人,……”
  “你打算替天行道?”
  “也可以那么说。”唐镇语气平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阿镇:亏你还是受过大学教育的知识份子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谁该死、谁不该死,要由法律来决定,不是由你决定”
  “错了,……海伯,我母亲的死就不是由法律来决定。再拿‘阿布拉’来说好了,他罪恶滔天,死有馀辜,如果将他送上法庭,法官不会判他死刑,关上十年、八年,出狱后照样为害人间。所以,我就宣判他的死刑,也可以说是以‘天道’、‘正义’判了他死刑。”
  “你就以这种作法为你死去的母亲复仇吗?”
  “是的,而且也是为许多遭受黑道迫害的人复仇。”
  “阿镇,你这种想法太偏激,作法也太危险。所幸你还陷得不深。现在,我有一个想法,我要解散金手帮。”
  “海伯,我认为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海伯,你有好几百个弟兄,他们未必都有改邪归正的决心,也未必有谋生的本领。现在,他们在金手帮帮规的控制之下,还不至于过份为非作歹。一旦失去控制,各自流窜,后果就太可怕了。”
  “我会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可以做个小本生意。如果有人不想学好,那是他自己的事。你,必须听我的安排,立刻到国外去,我要阿娟跟你去。为了使我放心,我要你和阿娟结为异姓兄妹,在神前起誓,尽你最大力量保护她,使她终身幸福。”
  “海伯,你要如何处理金手帮,我没有意见。至于我个人,恐怕不能接受你的安排。”
  “莫非你还另有打算?”
  “是的。我要自立门户,继续干我想干的事。”
  “荒唐!”
  “海伯!你要解散金手帮,也许是为了令嫒阿娟,也可能是为了我。父过了十多年清苦的日子,就是为了他的儿子;如今故友的儿子成为你的健将,终日为你砍杀,你觉得愧对故友,是不是?如果你有这种想法,你就错了。你没有教我干什么,事实上我也不是轻易受人摆布的。我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于自愿,而且我认为我应该这么做,你不必引以为咎。还有,你将青龙堂堂主的职务由小谭暂代,我不敢抗命;因为我处理陈姓毒贩请求保护的事可能失当,我应该受到帮规的制裁。你叫我出国散心,我拒绝,——伯!我非常尊敬你,更无意顶撞你,希望你体谅我的心情,——我——可以回去了吗?”
  金树海无言地挥了挥手。现在他根本就不必去求得证实了;他从唐镇身上看到了自已年轻时的影子:倔强、任性、自负、……没错!阿镇就是他的儿子,可是、造化也太会捉弄人了,如果半年前让他知道这个秘密,情况就完全改观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管唐镇是不是自己的骨肉,有一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他是阿静的孩子。当年自己负了阿静,如今自己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拯救这个孩子,不能让他再沉沦下去。
  这时,金丽娟走了进来。
  “老爸!我们应该去看看徐姊吧!”
  “我今天太累了!”金树海长长地呼了一气。“阿娟!替我打个电话到医院去,说我明天会去看她。”
  “那倒不必了!我想,徐姊也不敢指望你去探望她。老爸!我只是提醒你,不能太过偏袒唐镇。大家都是帮中子弟。”
  “阿娟,妳认为我特别爱护唐镇吗?”
  “谁都看得出来。连我这作女儿的都有点嫉妬。”
  “阿娟!我承认对唐镇有些特别。不过,他是值得我特别去爱护他的。他忠诚,杰出,……。”
  “但他也为你惹来了大麻烦。”
  “哦?妳刚才偷听我们的谈话了?”金树海脸上有了怒色。
  “老爸!这一点规矩我还懂得。他替你惹麻烦,是谁都知道的事。为了几个臭钱,差一点惹来杀身之祸。徐姊才真倒楣,真是无妄之灾。”
  “阿娟!妳们女人的心变得可真快呀!前一阵子还对唐镇相当有好感,怎么突然……?”
  “老爸,不瞒你说,我是很气他。”
  “那是妳的误会。实际上,唐镇处处都在为妳设想。”
  “好了!我们不谈他,行吗?”金丽娟有心地将话题拉开:“老爸!期货公司方面的财务我已经交代清楚了。有一件事,我可没有移交,……老爸!别看我,还是挺有心机的。”
  “哦?”金树海显然不明白女儿在说些什么。
  “就是那一笔‘神秘拨款’,每个月定期拨到台南一家银行户头里去的十五万块钱。我想,那一定是个秘密,我并不希望别人也知道这个秘密。”
  “阿娟!我差点忘掉了件事了——对!对!这是私事,不让人家知道最好。这件事还是由妳替我办,妳每个月按期从我的帐户拨过去。”
  “老爸!我有点好奇,那笔钱是拨给一个昔日相好的老情人吗?”
  “瞎说!”
  “那么,是昔日一个好兄弟?或者是一个手中有你把柄的勒索者?要不,就是一个在‘条子馆’供应你消息的内线?……”
  “阿娟!”金树海突然生气了。“我不许妳再用这种口气跟妳老爸说话,从今以后也不许再提这件事。阿娟,做一个乖女儿,好吗?”
  “老爸,你要的不是一个乖女儿,你要的是一个哑吧、一个聋子、一个不思不想的白痴!”金丽娟狠狠回顶了几句,然后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      ×      ×

  陶熔原先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利用少不更事的康木良将唐镇干掉,然后狠下心肠再杀阿良灭口。一方面副除掉唐镇这眼中钉、肉中刺;另一方面治安单位会将注意力集中在金手帮身上。在这种情况下,五福帮藉机坐大,席卷台北肥沃的地盘,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但俗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阿良开枪失手,徐香成了挡箭牌。派出去狙杀阿良的心腹大将奉命行事,听枪响之后就执行“死刑”的命令。阿良此行不管事成事败,反正是死定了。而陶熔却万万想不到条子的行动快,找到了头上,金手帮也同样快速地找到了头上。
  找来的人不是唐镇,也不是专门负责“砍杀”的小鬼,而是金手帮帮主金老爷子。老爷子御驾亲征不是兴师问罪,也不是替挨枪的徐香讨回公道,却以“理亏”的态度“息事宁人”。这种情况绝对不符合黑道上处理这类事件的原则。陶熔相当精明,他知道,一定是金手帮内部出了问题,金老爷子不得不暂时将事态控制下来,这种“暂时性”的稳定局面并没有使陶熔松了一口气,反而使他更加紧张。任何一个黑道帮派若是内部出了状况,一定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处理妥当。到那个时候,他陶熔就要被别人执行“死刑”了。
  当天下午,陶熔的“马子”美娜接到了通知,不必再去“红唇”上班了。这一切都摆明对方对他陶熔的所作所为一目了然。陶熔更是背脊直冒冷汗;他有一个极大的特性——伸缩的弹性特别大。他了解,此时此刻若想活下去,就必在地下当孙子,绝对不是耍爷爷的时候。
  晚饭后,陶熔透过美娜用电话和谭中南联络上了。
  “小谭,我想和你们唐老大见个面,无论如何请你安排一下。”
  “唐老大要陪金小姐出国散心,他暂时不管任何事,青龙堂由我代管,——”
  “那更好了,我们哥儿俩见个面好吗?地点由你选,节目由你排,我作东。”陶熔知道谭中南喜爱声色犬马于是投下了饵。
  “陶哥!”这是谭中南对陶熔的称呼。“难得你这么慷慨,可惜我无福消受。本帮从今天起整理门户,暂时不与外界接触。陶哥,以后再说吧!”
  “那——谭!咱们哥儿俩私人性质地碰碰头,也不行吗?”
  “陶哥!拜托!你心里有数,此时此刻咱俩要碰头、那太敏感了。……以后再说吧!我挂电话啦!”说到这里,谭中南立刻就将电话切断了。
  陶熔犹如坠入了一团迷雾中:唐镇要陪小姐出国散心?金手帮要整顿门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陶熔并不想和金手帮斗,他知道自己实力和火候,造成今天这种情势,一方面是为了求生存,另一方面则是对方逼人太甚。
  南松山一带没有任何色情行业,以前五福帮还靠着饶河街的小私娼馆拿几文保护费。后来由于警方的大力取缔,连这笔收入也消失了。当金手帮青龙堂堂主石勇被“挂”之后,一时阵脚大乱,陶熔逮住了机会,一脚踏进了金手帮的地盘,没想到不知从那儿冒出来一个“唐老鸭”,使金手帮主重振声威,也使得陶熔的梦想成空。
  这一次好不容易与陈姓毒贩搭上了线,不料却又被“唐老鸭”的大嘴巴一口咬了过去。陶熔倒不是为了五百块钜款落空而想狙杀唐镇泄愤,其实还另有原因。
  赌场、色情行业,五福帮都挿不上手;当陈姓毒贩和陶熔接头的时候,他突然灵机一动:如果他能插足“毒”圈的话,那就是“日进斗金”的场面了。近年来,毒品泛滥已经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据统计,海洛因、大麻、速赐康、白板、红中之类,一年市场的销售额约在台币六十亿元左右。乖乖!这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陶熔只要抓到百分之一的销售额,那就是六千万台币,其中一半是利润,台币三千万的年收入,那还得了?
  这并不是陶熔的妄想,一些大帮派都与这个“毒”字撇清界限。而且贩毒组织比起任何一个特务国家的特务组织还要严密,想渗透进去更不容易。如果凭着这个陈姓毒贩的牵引,那就不困难了。没想到被“唐老鸭”的大嘴一咬,这条线又断了。教陶熔怎不痛恨唐镇?现在,反而惹祸上身了,陶熔运用了最大的智慧思考着如何解救自身的危机,并如何挽回颓势。
  当陶熔正在殚精竭虑思索时,唐镇和那个陈姓毒贩在一个极为隐密的地方首次面对面地晤谈。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位毒贩的真名实姓,大家都以日语称他“陈样”而不直呼其名。
  他的年龄约莫在三十多至四十之间,身材并不高挺,但外型还不赖,颇有绅士气派,服装也很讲究。他如今面对新近崛起江湖“狠”字级的人物,显得有点紧张。
  “陈先生!”唐镇不管在任何情况下,语气都使人听来极为温和。“刚才我已经将整个情况向你报吿过了。这是我和小陶之间的事,当然不干你的事。但是,我收了你的钱,要尽到保护你的责任,所以,有些情况我必须做进一步的了解。有些问题,还要请你尽量据实回答我。”
  “唐老大!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唐镇挥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提出了第一个问题:“陈先生,你怎么会想到找五福帮保护你?”
  “啊!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小陶是在‘文山’的场子里认识的,以后才和他有联络。他搞五福底的‘十三支’,我也去捧过场。不瞒你说,五福帮的实力绝对没法子和南部那些角头争,我只是找小陶商量,他说可以找金手帮出面。唐老大!正因为有了‘金手帮’的招牌,我才肯花一千块的保护费。”
  “南部的那些角头提出的数目难道超过一千块吗?陈先生,这样说来,你岂不是有上亿的身价?”
  “唐老大,不瞒你说,南部那些角头要的并不是钱。钱,只要我拿得出,是好商量的。”
  “那……他们要什么?”
  “他们要市场。”
  “哦?他们自己想搞吗?”
  “不!他们只是想了解市场,加以控制,他们就有更多的勒索对象。唐老大,不瞒你说,今天我要跑路,并不是条子在‘削’我,说句大话,本地的治安单位对‘毒’的圈子一点门儿都没有,每天登在报上那些被‘削’进笼子里去的只是些小儿科,……唐老大,今天我要跑路,是因为我的身份曝光了。你们在道上混,是打着名号混;我们却是要偷偷摸摸地混。一旦身份曝光,那就没得混了。这个圈子里有时也有闪失,丢一票货小则几千万,大则上亿,但是我们不在乎;最在乎的就是身份曝光。唐老大!你想想,我怎么可以轻易泄漏‘市场’?如果我泄漏一点点这个圈子的秘密,不管有多么严密的保护,我都是活不成的。”
  “我明白了,关于你们圈子的内幕,我是不会多问的,……你的国外护照大概还需要多久才可以拿到?”
  “照算计应该是三个星期左右。”
  “我给了你四十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绝对没有人动你一根汗毛。……陈先生,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你的生命一天值二十五万台币,每个小时一万元。在台湾,也许再没有别人比你行情更高了。”
  刚刚离开这位“陈样”的藏匿之所,唐镇身上的无线电呼叫器响了,打电话到中心一问,原来是他舅舅在找他;一通电话立刻和他舅舅林富旺取得了联络。
  “阿镇,你立刻来一趟。”林富旺在电话中只说了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四十分钟后,甥舅两人就见面了。
  “阿镇,今天一大早金树海就来过了。”
  “哦!?”唐镇显得有些讶异。
  “你不必吃惊。”林富旺很平静地说:“身为一个帮主,要了解帮中每一个弟兄的言行举止是很正常的事;他当然要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没有恶意,而且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相当信任。”
  “不见得。”
  “阿镇,你不要多疑。”林富旺安抚唐镇。“金老爷子都是为了你好,他不愿意见到故友的儿子陷得太深,……阿镇,我问你一个最重要问题,这半年来,你亲手杀过人吗?”
  “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相当重要,……”
  “舅舅!沙鹿劫钞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首谋苏某只是幕后策划,他根本没有参与抢劫,最后他还是照样横尸刑场。”
  “阿镇!结伙抢劫和帮派之间的火并杀人是有区别的。快吿诉我,你亲手杀过人吗?”
  “没有。我连刀枪都没有碰过。身为一堂口的堂主,手下又是兵多将广,根本就不需要我亲自上阵。”
  “那我就放心了。”林富旺似乎松了一口气。“万一……唉!我就对不起你过世的母亲了。”
  “舅舅!我一直很尊敬你,也很相信你。可是,你的言行处处显露出矛盾。你要我投身金手帮,又怕我将来没有好的下场。这就好像要我去屠宰场学手艺,又不让我杀生一样,……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我目前还不能吿诉你。金老爷子说,要你陪他女儿到国外去旅游、散心,也是想叫你避避风头,免得引起黑白两道对你的注意,你可不要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我拒绝了。”
  “阿镇!不要耍性格,……”
  “舅舅!自我投身金手帮,成了黑道上的‘兄弟’之后,我也曾仔细想过。我并不是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我也有我的抱负和理想。金老爷子这种决定,等于是婉转地剥夺了我的实权。如果他认为我做错了什么,那就要按江湖规矩开香堂,公开指出我的错处,给我应得的惩罚。如此不明不白,倒不如请他开门逐徒,我也可以自立门户。”
  “阿镇!不要胡闹。”
  “舅舅!你叫我投靠金树海,那才真是胡闹。当我成为金手帮中一份子之后,我的所作所为一点也没有胡闹。你将来会明白的。”
  林富旺深深皱紧了眉头,姊姊当初交代他,姊夫过世之后,要安排唐镇回到他亲生父亲的身边,但又不能泄漏其中的秘密。一方面是怕唐镇心理上受到伤害,另一方面则是对抚养唐镇长大成人与亲生父亲无异的唐老三太不公平。林富旺遵照姊姊的遗命行事,现在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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