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朱羽 诡路 正文


2025-08-10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已经过了子夜,在阳光下勤奋的人们正在睡乡中储备他们翌日工作的精力;那些好逸恶劳的却在赌桌边消耗他们宝贵的时光。
  赌局正进入高潮,赌徒的神志却正由旺盛的高峰趋向萎顿。在这座宅子里只有一个人还是目光朗朗,神采奕奕,他就是主人蓉子张。
  她似乎永不疲倦,永不衰老。从上灯到现在,她一直在指挥女侍们做这做那,子夜过后,女侍们都露出了疲态,而她的神采却象刚刚离开妆台。
  客人宵夜完毕,水果用罢,赌局重新展开,蓉子张这才坐了下来,她的背脊并未靠在椅子上,这表示她坐下并不是为了休息。
  一个年龄略大的女侍走向她,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蓉子张的眉尖轻轻一蹙,低声问道:“前后门都关好了吗?”
  回答当然是肯定的,这种时候,尤其象她这种特殊的地方,门禁森严是必然的。
  蓉子张站起来向后走,走了一半又回,轻声嘱咐:“如果有什么事情找我,就拉绳铃,不要闯到后头来。”
  她为什么如此慎重呢?一定是有人在等她商谈很重要的事。是沈海清来了吗?现在距离黎明还早哩!是临时改了时间吗?
  在蓉子张的卧房中,有一把法国式的丝绒长靠背椅,现在,那把椅子的椅背向着房门,虽然上面坐了一个人,但是谁也看不见坐在那儿的是谁。
  但是蓉子张却一定知道,因为她进来之后,并没有跟那位深夜访客打招呼,而迳自坐向妆台,拿起梳子梳理她的头发。
  而那位深夜访客也没有先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蓉子张才轻声地问:“还是照预订的计划进行吗?”
  “嗯!”他似乎是个惜言如金的人。
  “我觉得有修改的必要。”
  “为什么?”从声音可以听出他不是沈海清。
  “因为我们现在有了两个敌人:一个是柳成俊,一个是李龙庭。”
  “这两个敌人都分别抓在我们手里,你抓紧了柳成俊,我抓紧了李龙庭,还有什么可怕的?”他的语气中充分表现了他的狂傲与自负。
  “问题是——我抓不住柳成俊。”
  靠背椅晃动了一下,坐在上面的人似乎想转过来,最后还是忍住了,而且没有任何反应。沉默并不代表他接受了蓉子张的意见。
  “我觉得计划有修改的必要,你难道感受不出,柳成俊对我们的压力愈来愈大?”
  “这是我们正需要的。”他的语气非常平淡。
  蓉子张倏地转过身来了,这表示她非常吃惊。
  “怎么?蓉子张!”语气中略带讥诮意味:“你觉得很吃惊是不是?”
  “我当然吃惊,这一点你从来没有提到过。”
  “蓉子张!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弄清楚:我是首脑,你是帮手,有许多事情我是没有必要告诉你的。”
  蓉子张又回过身去对镜理妆,也许她在作消极的抵制。
  “真正对我们压力愈来愈大的不是柳成俊,而是褚运魁,所以,我们就利用柳成俊去抵制他。”
  “用柳成俊去抵制褚运魁?!”
  “不错,这是最高明的战策。”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听从我的命令,执行我的命令。不要有自己的想法,更不可有自己的主张。”
  “我知道。”蓉子张的语气非常软弱。她是有个性,有主张的人,但她在强硬的对手前只有低头。
  “我丢出去很多绳套,不管他们多么精灵,多么狡猾,他们不钻进这个绳套,也会钻进另一个绳套。”
  蓉子张只有静静听训的分儿。
  “沈海清能够信任吗?”他开始提出问题。
  “绝对可以信任,他跟了我不少年。”
  “天亮前,柳成俊会来。告诉沈海清,如果他那个环节发生了问题,他只有一条路可走——死!”
  “我想:即使不告诉他,他也会明白。”
  “蓉子张!这个计划已经准备了将近半年,成败的关键都在你手上,明天这一天非常重要,你千万要好好把握。如果有了错误……”
  “我也只有一条路可走——死!”
  “你知道就好……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
  “我要走了。”长背椅在缓缓转动。
  蓉子张又转身去面对妆枱,她似乎不想见到他那冷峻的外貌,无情的眼神。
  他终于站了起来,走向门口。当他进入明亮的光线中时,他的身份已不再是秘密——
  他是冯超。
  黎明前,沈海清果然来到了蓉子张的赌馆。他是从大门进去的,耽搁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的光景,谈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他离开时,走的却是后门。
  他低着头,贴着屋壁,走得很慢,同时以锐利的目光向四周扫动,似乎已感觉到可能有人在盯着他。
  事实也的确如此,柳成俊存了心一定要堵住他,又知道他要来和蓉子张会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条僻街并不长,可是在沈海清走来却好象永远走不完。为什么呢?难道方才蓉子张给予他什么压力吗?
  终于到了尽头,可是,这条僻街他的确走不完了——柳成俊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海清虽然有些吃惊,却没有动,他无意逃避,也知道在柳成俊的面前不可能躲避。
  “沈兄!”柳成俊的口气很温和。“到底是怎么回事?找你一整天都见不到你的影子哩!”
  “哦?找我有什么事吗?”
  “要请教你几个问题。”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唐元标你认识吗?”
  “赌友,在抚顺就相识了。”
  “听说昨天他曾两次去‘双佳阁’找你?”
  “是的。”
  “他找你干什么?”
  “寒暄,打打招呼,他也想请我吃一顿,聊尽地主之谊,被我拒绝了。”
  “唐元标昨晚死了,你知道吗?”
  “没听说呀?”沈海清显得很吃惊的样子。
  “他死在葫芦后街二十三号,也就是潘小云住的那座宅子里,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海清那两道浓眉皱了起来,即使在黑夜之中,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摇摇头说:“想不到,想不到……”
  “沈兄!潘小云真是个鼓娘吗?你当真在抚顺跟她有过一段情吗?你到本地来真是为了她吗?……”
  “我所说的都是真话。”
  柳成俊又问道:“那么,你与蓉子张又是什么关系呢?我看你们关系好象不单纯哩!”
  “柳兄!你要这么说,就错了,我是赌客,她是地主,就这么回事,那还有什么特殊关系?”
  柳成俊的态度突然大变,他一伸手,就抓住了沈海清的领口,声色俱厉地说:“沈海清!你听清楚,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地说出内情,我就拆散你的一身骨头。”
  沈海清还是没有吃惊,他竟然笑嘻嘻地说:“柳兄!你也犯不着为一个娘儿们瞪眼竖眉呀!蓉子张也不是什么正门货,我就是跟她有点勾勾搭搭,也不要紧呀!如果你喜欢她,往后我不跟她来往就是啦!”
  “沈海清!你别跟我指东说西,妄想打马虎眼儿。你跟蓉子张唾了十年,跟她生下十个娃娃都不干我的事,我问的是,你们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花样!没有哇?”
  “金少白是你派人杀的,对不对?”
  “嗳嗳嗳!柳兄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绝没有这种事。我跟他无冤无仇,干吗要杀他呀?”
  “沈海清!你的底细我已经完全查明白了,你不是什么皮货商,是个混混儿,是那个东洋娘儿们手底下的狗腿子,趁早说实话,不然……”
  柳成俊的话声就象被一把利刀切断了,他突然感觉手上的劲力在加重;沈海清的身子一直在往下坠。
  他快速地将沈海清的身子一旋,心中不禁大骇,原来沈海清的背心窝插着一把刀。
  柳成俊是老手,一看就知道是非常毒辣的刀法,正好穿心,绝对无救。
  他一松手,沈海清倒下去,一丝都没有动弹。
  柳成俊环目四顾,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为什么要杀沈海清?怕他泄露秘密吗?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将自己也一起解决掉。柳成俊愈想愈想不通。
  这一连串的挫折,几乎已将柳成俊的壮志消磨净尽,他真想发狂般吼叫,叫凶手站出来,叫那些所有有头脑,有正义感的人站出来。但是,那又有什么用?柳成俊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柳成俊决定到赌馆去,去找蓉子张。他玩过枪,耍过刀,他又放下了那些玩意儿,因为他厌恶暴力,但是,现在他还是要施展暴力。他决心用最严酷的手段逼迫蓉子张说出实情。
  当他正要行动的时候,突然发现屋檐下有个影子一闪。他连忙机警地隐蔽起来。
  那个影子终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他走向倒地的沈海清尸体,弯腰察视。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柳成俊奋身前扑,将对方拦腰抱住。
  那人却不是泛泛者,竟然一晃身挣开了。
  二人迅速打了一个照面,柳成俊几乎惊呼出声,对方竟是他视为知心好友的冯超。
  一个当铺的少东,身手竟然如此俐落,柳成俊理当知所警惕,但他却完全忽略了。他所想到的都是冯超对他的好处,现在,他当然也不会把对方当敌人了。
  “柳兄!”冯超表现了适度的吃惊之后,冷静地问:“你杀了他?”
  “没有。你应该相信我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
  “冯大哥!”由于方才柳成俊亲耳听到冯超在李龙庭面前的一番辩护,在称呼方面也变得亲密多了。“我正在盘问他,有人在他背后偷袭……”
  “没有看见那个人吗?”
  “一点动静都没有发现。”
  “唉!”冯超顿足惋叹。“真是糟糕,方才你走之后,李巡警长跟我说了许多,那个卖军火的……”
  其实,柳成俊都听到了,但他仍表吃惊地问:“难道他也认为是我杀的?”
  “是呀!我费尽唇舌他都不信。我跟李巡警长是好多年的朋友了,为了这件事差点闹翻脸。”
  “冯大哥!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有的证据都对我不利,而且,敌人的实力又太雄厚,圈套左一个、右一个使人防不胜防,李巡警长又不能主持公道……到最后,我真会被逼杀人啦!”
  “成俊!”冯超的称呼也改变了。“我知道你需要朋友,需要帮助你、了解你的人,所以我赶了来。成俊!振作起来,是非黑白总是会分明的。”
  “冯大哥!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去找蓉子张,逼她吐露内情。她是个关键人物,只要她一吐实,劣势立即可以挽转。”
  “冯大哥!只要你支持我,我对前途仍然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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