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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10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柳成俊在警局拘留所里待了一夜,倒睡了半宿,由此可见,他的心情很平静。正应了那句古话——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翌日,他被提出来过堂。在一问一答之间,他的心情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警方搜查到不少证据,情况愈来愈对他不利,这“杀人劫财”之罪,似乎很难洗脱了。
  过堂之后,褚运魁来看他;看起来,这位矿业巨子很有点势力,会见的地点在巡警长的办公室,而且旁边还没有人监视。
  “柳成俊!听说你昨晚在‘芳春园’看戏遇到了金少白?”一开头,褚运魁就提到这个问题。
  “是的······”
  “他被人捅了好几刀,死在戏园子门口,你知道吗?”
  “当时就听说了。而且在出事之前我就有预感,可是我无法帮忙,我的责任是保护小云······”
  褚运魁不等他说完,就插了嘴:“柳成俊!我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有人说,金少白是被你放倒的,这······这是真的吗?”
  “褚大爷!这怎么可能?我当时在小云的身边,动也没有动······”
  “我已经问过小云了,不过,你可以叫别人去杀他,是不是?在本地,你有不少朋友,其中也有不少是玩儿命的混混儿。”
  “褚大爷!你相信这种传说吗?”
  “不全信。”褚运魁的态度很冷漠。
  “褚大爷!我没有理由杀死金少白呀!”
  “有没有理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在表现上看,你也没有理由杀死唐元标,但他还是死了。”
  “唐元标是谁?”
  “就是昨晚在葫芦后街被枪杀的那个人,他是我们明发公司的大股东。”
  柳成俊惊讶地瞪视着褚运魁,没有再说什么。他的思维却在不停地运转,他试图将许多迹象串联在一起,构成一个情况,但他失败了,因为他所掌握的一些迹象都还不够明显。
  “柳成俊!我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昨晚就拍了电报去抚顺,木村律师今晚就可赶到。我会帮你打这场官司,不过,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
  “什么条件?”
  褚运魁一字一字很用力地说:“我必须先要查明金少白不是死在你的手下。柳成俊!如果你是谋害金少白的元凶,那么,你就很可能是杀害唐元标的凶手。”
  褚运魁说完之后,就掉头离去。柳成俊也没有叫住他,此时此地,单凭一张嘴去解释,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的。
  接着,巡警长李龙庭进来了,他很客气地招呼柳成俊,然后相对坐下,很温和地说:“柳成俊!我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是被冤枉的,你心里一定很难过。现在你只有一条正确的路,那就是跟我合作。”
  “巡警长!怎样才算跟你合作呢?”
  “说实话。”
  “从见到巡警长到现在,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在的,巡警长可以去调查。”
  李龙庭笑了笑:“站在我的立场,对于每一个嫌犯的解释,我都会认为他们在巧言脱罪。所以,你不但要诚实回答我的问题,还要提出强而有力的反证。”
  “好!”柳成俊很有信心地答复。
  “昨晚你和褚大爷的妻弟金少白在‘芳春园’见过面,是吗?”
  “是的。”
  “他被杀的事你知道了吗?”
  “当时就知道了。”
  “你没有任何反应!”
  “巡警长!我受雇于褚大爷,负责保护潘小云姑娘的安全,当时我实在爱莫能助……”
  李龙庭打手势制止了他的话,又问道:“在戏园子里,金少白对你说了些什么?”
  柳成俊了解情况的严重性,于是将他和金少白三次见面所谈的话都说了出来,最后他还下了个结论:“我认为金少白的被杀,是因为他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李龙庭的眼睛中透射出敏锐的光芒,很缓慢地说:“金少白的谈话如果伤害了别人,那就是伤害了他的姐夫褚运魁,难道是褚大爷派人杀死他的?”
  “这……我可不敢确定。”柳成俊采取了保守态度。
  “柳成俊!你仔细想一想,就算你们的谈话被第三者偷听到了,立刻去告诉褚大爷,他再派人来行凶,在时间上来得及吗?”
  柳成俊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回答:“来不及。”
  “那么,你所说的金少白被杀的原因就不能成立。刚才褚大爷告诉我,他听到了传言,说金少白是被你买通杀手杀害的。”
  “巡警长!我没有理由杀死他,我认识他不过三天,既无利害冲突,又无深仇大恨……”
  李龙庭很冷峻地说:“也许你杀人从不需要理由,唐元标的被杀就是一个例子,”
  柳成俊冒火了,他不顾后果地吼了起来:“巡警长!你口口声声要我说实话,我说出来你又不相信,说了还不是等于白说!”
  李龙庭倒是个性情中人,犯人如此咆哮,那还得了?他倒反而裂嘴笑了:“瞧你!火气真够旺,唉!要是不旺火,你也不会干出这种冒失事儿来了。柳成俊!你可知道,各方面的证据都对你不利吗?”
  “哪些?”柳成俊尽量使自己镇定。
  “首先,我们找到了你去买枪子儿的地方,他把两粒弹壳在灯下那么一照,多一眼都甭看,他就说了,这两粒枪子儿都是打我这儿买去的。”
  “巡警长!杀人者能不能从我这里偷了去,再从另外一支枪里发射出来?”
  “能,能,绝对可能。”巡警长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可是,他的话还有下文:“柳成俊!这只是你的推断,我要的却是反证。”
  “反证?怎样才算反证?”
  “比方说,子弹放在弹匣中,时刻不离身,那会被谁偷去呢?必定是非常亲近的人……你最少要说出一两个在你心目中认为有嫌疑的人来……”
  柳成俊认真地去想,谁最接近自己?潘小云?迎儿?蓉子张?或者……愈想下去他愈觉得好笑。自金大江大消都跑遍,会在阴沟里翻船,任何人听说都会笑落大牙呀!
  柳成俊叹一口气,放弃了。
  李龙庭却没有放弃,他托起柳成俊的下巴,笑着问道:“怎么啦!认输了?”
  柳成俊在这一瞬间几乎要掉下泪来,虽然他一再忍,但是,眼眶子还是红了。
  “小兄弟!”李龙庭慈祥地改了称呼。“千万别泄气,做人,作事,尤其是打官司,非要熬到底不可。”
  “巡警长!”柳成俊有气无力地说:“我跑过不少码头,自以为懂得多,任何人也瞒不了我,想不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耍了……巡警长!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你能为我主持多少公道我都照样感谢……”
  “柳成俊!”李龙庭以教训的口吻说:“你的想法太单纯,也可以说是太幼稚。官司在你的身上,要由你去打。我先问你,死者唐元标,你见过吗?”
  “没有。”
  “他和潘小云以前是否有过来往?”
  “不知道。”
  “你猜猜看:他手里提的一箱子关金票,是从外面带来的?还是从里面偷出去的?”
  柳成俊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才谨慎地回答:“应该是从外面带来的。我们那里不可能放着那么多钱?”
  “他带着那么多现款干什么?买东西吗?还是……”
  柳成俊摇摇头,没有乱作答复。
  “在那幢宅子里,潘小云、迎儿,对你的评语都还不错,唯独那位老太婆对你的印象似乎恶劣透顶,说了一箩筐的坏话,你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柳成俊懒得解释,一笑置之。
  “不错。”李龙庭赞许地说:“你现在已经很有涵养功夫了。打官司站在下风处更需要这种功夫。来!我帮你理理头绪……先得找出个冤大头来,到底是你?还是唐元标?”
  “是唐元标。”柳成俊毫不犹豫就说了出来。
  “你怎么如此肯定?”
  “事实摆在眼前:我是无家无业,与人无冤无仇,为了我摆下如此深奥复杂的套子,犯得着吗?人家是矿业公司的大股东……”
  “柳成俊!你这一说,范围小了,牵扯却大了,说说看,谁想谋害他?”
  “姓唐的死了之后,谁得遗产?”
  “自然是他的妻儿……这?!”李龙庭怔了一怔,然后用力一摇头。“这……虽然不敢说绝不可能,但是家属因争遗产的谋害成份实在不大。”
  “巡警长!唐元标还有许多社会关系,不难查出他与何人有仇、有怨,或者他死了之后,将会对谁有利。巡警长!你恐怕早就知道我是冤枉的啦!”
  “柳成俊!你认识一个叫沈海清的人吗?”
  “沈海清?!认识呀!是在赌馆中相识的。”
  “姓沈的住在‘双佳阁’天字第一号上房,唐元标昨天曾两次去拜访他,这是怎么回事?”
  柳成俊愣了,唐元标怎会和沈海清有关系?
  “还有,沈海清和蓉子张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巡警长又接着提出了新问题。
  柳成俊苦笑着说:“巡警长!你知道的真不少。”
  “我还知道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也许是件小事,对全局来说,却是一个重要的关键。”
  “什么事?”
  “一开始,我就相信你的供词,所以我连夜调查潘小云的来历。调查的结果是:她根本没有唱过什么大鼓书,是个冒牌货。”
  柳成俊吃惊地问:“巡警长已派人到抚顺去调查过了吗?”
  “不用派人,一个电报就行了。”李龙庭站起来兜了个圈儿。“这证明褚大爷和潘小云两个人都在说谎。当然,他们的说谎与唐元标的死并没有绝对的关系。”
  柳成俊算是一个头脑很灵活的人,在这一瞬间,他迅速地将这些可疑的情况揉合在一起,希望很快就找出一个头绪来,结果他是失败了。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奇想:如果我不是身在囹圄,由我去逐一调查,也许很快就能查出一个眉目来。那……那可能吗?
  李龙庭取出一包烟卷儿,递给他一支,两个对着抽起来,烟雾在他们之间弥漫;眼前的情况就象烟雾,形象随时在变,而且还无从捉摸。
  一支吸完了,二人又不约而同地接上了一支。现在,整个屋子都是烟雾了。
  空气实在太污浊,李龙庭站起来去打开窗子,让烟雾飘散出去。
  窗外是一座偏院,无花、无草、无树、一座矮墙,约莫五、六尺高。柳成俊特别注意到一个情况:院子里竟然没有守卫的巡警。从窗口到墙边,最多不过十个大步,柳成俊只要飞身跃起,就能够在眨眼间越墙逸去。
  这只是一刹那间的念头,柳成俊并不想如此做,事实上,李龙庭也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这是一个阴谋。”李龙庭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哦!”柳成俊瞪大眼睛看着李龙庭,他没多说一个字,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
  “这个阴谋中有两个被害人,一个是唐元标,一个是你。明白吗?有人要除去唐元标,却借你的手去杀死他。”
  “柳成俊!你说的也许是实话,但是,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你又提不出反证。”
  “如果巡警长放我出去,我就可以找到反证。”
  “什么?放你出去?”李龙庭用力地摇摇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也许你是无心杀人,也许你根本就没有杀人,但是,你一定要待在拘留所里等候奇迹。对不起!柳成俊,并不是我不信任你,也不是我不帮你的忙,而是我无权这样做。”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吆喝:“报告巡警长!”
  李龙庭跑过去开门问道:“什么事?”
  “那边有事,请巡警长过去一下。”
  李龙庭回过头来说:“柳成俊!你在这儿坐会儿,等我处理好公务,咱们再仔细聊聊。”
  李龙庭走了,房门也带上了。现在,只剩下柳成俊一个人,他没有手铐脚镣,也没有绳捆索绑,他往那把高背椅上一坐,也有几分象是巡警长。
  当他坐在那把高背椅上时,他正好面对洞开的窗户。这使他看到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在牢房里是看不到的。当然,他也看到了矮矮的墙,无人警卫的庭院……
  逃!这个念头突然象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而且,他还同时想到了许多支持这个念头的理由:
  我不是畏罪潜逃!
  我是为了要追查真相,找出真正的罪犯!
  我是……
  他迅速地站起,闪身来到窗边。但他并没有立刻腾身跃出去,因为他还想到了许多反面的问题:
  巡警长为什么把我这样一个重犯放在一个完全没有警卫的环境呢?
  他是故意要我逃出去吗?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有许多方面他无法进行调查,而要利用我?
  听说,巡警都是被有钱人收买了的,难道这个李龙庭例外?例外并非不可能,按照现实环境来推断,如果李龙庭清廉不苟,他就干不成巡警长。在他底下的人要钱,在他上头的人照样要钱。
  那么,摆在眼前的又是一个套子了?对!一定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定我的死罪,却故意让我逃,墙外早就埋伏了人,我在墙内是个活人,一过那座矮墙,我就立刻成为死人;乱枪击毙越狱犯,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哼!我柳成俊不上当······
  柳成俊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滋生邪念。耳边却听到了一阵麻雀叽叽吱吱的叫声。
  睁眼一看,墙头上有一群麻雀,飞上扑下地弄着玩儿。那么,墙外就不会有人,麻雀看见人,早就躲得远远的啦!
  柳成俊发现自己方才想得太多了;他更发现,为自己洗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眼前机会稍纵即逝,不能再犹豫!不能再犹豫!不能······
  他心里呐喊着,身子也同时有了行动,只不过几个弹跃,人已经在墙外了。
  墙外是一条僻巷,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吸一口气,定定神,辨明方向,开始了他的逃亡生涯。现在,他脚下的路更加诡谲了。
  他并不急着先去找谁,而是低着头往故衣市场跑。
  因为他想到先要去买一顶帽子,帽沿儿往下一压,可以使他行动的时候减少被人认出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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