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格杀
2025-07-20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双手拍掌，枪在哪儿呀？岂非夹在两腿之间？徐彪弓身而起，再度象箭镞般射了出去。
这一次毫无惊险，没有一枪一弹向这边射来，费玉青犯了一次大错......在这种重要的关头，费玉青会犯错吗？
徐彪不再存侥幸之心，他宁愿高估敌人。
也许，徐虎与费玉青已经取得联系……当一个人想到草丛中可能有一条潜伏的毒蛇时，那只凌空的脚是绝对不会往草丛中踏下去的。
徐彪正是如此，在冲进灌木丛的一刹那，他突然住去势，就地卧下。灌木丛的另一端挡住了狙击者的视线，他现在只要全心全意应付草丛中的毒蛇就行了。
灌木丛很密，徐彪无法看穿那边的情况，他只能感觉到很静、很静，静得连晨风都停止了。
他所追踪、格杀的人似乎已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个高明的狙击手不但能确定敌人的方位，甚至能嗅出敌人的气息，听到敌人的心声；尤其是当对方也在窥伺，他更会有一种感觉；然而徐彪现在却缺乏这种感觉。难道徐虎真会逃之夭夭吗？
绝不会。答案是非常肯定的。
他为了捕捉徐彪已经花费了许多心思，尤其当他神秘的身份暴露之后，他绝不肯轻易就将徐彪交给费玉青去处理。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徐彪被杀或被捕。
树林那边的吼则声停止了，而且停止时如利刀新下似的整齐，这显示是有人在指挥；这也显示吼叫徐彪投降只不过是整个计谋中的一环而已。
拖延时间对徐彪是绝对不利的，他当然明白。
现在，他匍匐着爬行，想从灌木丛的这一端绕过去；后面是一块很广阔的大草地，徐彪绝不可能在眨眼之间一口气跑过去，而不太深长的茅草也不可能掩藏一个人。
刚刚爬行不到十尺左右，徐彪突然发现杂草中有两只脚，脚尖向下，这显示那人也是匍匐在地上的。
徐彪根本就不容对方有任何警觉，立刻扑了过去。
当他结实的身躯压住对方，枪管抵上那人的后脑时，徐彪这才发现对方不是他要搜寻的猎物是韩少棠，这是绝对令徐彪想不到的。
“少棠，你？！……”
“嘘——”韩少棠以食指竖在唇间发出警告声音，同时，又用另外一只手向前一指。
顺着少棠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堆乱石，足有一丈方圆，那里藏一个人是没有问题的。徐彪翻身下来，与韩少棠并肩匍匐，悄声问道：“谁在那堆石头后面？”
“嗯！”
“少棠，你怎么跑来啦？”
“我跟一枝梅一起来的。”
“一枝梅？！”
“是呀，他将余双人看成了南京来的‘使者’，答应过那个家伙，要到这里来潜伏，帮他杀你。”
“她的人呢？”
“到费玉青那边去了。”
“你来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
“那么，整个情况你都明白了吗？”
“当然你明白了，”韩少棠有些激动地说：“其实，我早就明白了，你善良、正直、勇敢、果断.....你绝不可能是一个为虎作怅的恶人。”
“少棠，别那么夸赞我……一枝梅明白实际情况吗？”
“不明白。不过，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别太信任余双人；同时告诉过她，你绝不可能是一个坏人。”
“少棠！”徐彪忧心忡忡地说：“本来我对格杀徐虎的任务充满了勇气和信心，可是，你一出现，整个情势就改变。”
“怎么呢？”韩少棠显得非常吃惊。
“这里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却是一个死亡陷阱，要想活着离开这儿的机会本来不多。我，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而你和一枝梅.....唉，我怎能让你们陪我死？”
“徐组长……”
“别喊我徐组长。”
“那么，我叫你一声徐大哥.....我很喜欢你，也很尊敬你，可是，你说这种话真叫人生气。难道只有你才不怕死？我跟一枝梅要是怕死还会赶来吗？”
“少棠，你的躯体内流着韩老武师的血液，我知道你有勇气，可是.....”
“可是什么呀？徐大哥！你说话怎么突然变得娘娘腔了呀？我倒喜欢你干缉查组组长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劲儿。”
徐彪的神情很沉重，语气也同样沉重：“少棠！为了掩护我的身份，我在缉查组任内作恶多端……我应该死！而你和梅姑娘却不应该死，你们有理想、有前途……”
“徐大哥！我的理想就是要证明我并不懦弱，一枝梅的理想跟我完全相同。徐大哥，让我们陪着你，你就是正义、就是勇气……”
徐彪轻轻拉扯了一下韩少棠的衣袖，韩少棠闭上了嘴，灌木丛的另一端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少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只要有一线机会，你和一枝梅都要尽力逃生。”
“当然，我们有不怕死的决心，但也有求生的勇气和毅力，活着，可以做更多对国家民族有益的事情。徐大哥，我也要用这句话勉励你。”
“一定。”徐彪紧紧握住韩少棠的手。
然后，他放开手，移动躯体，将头部转到另一个方向，他看见将近十来个荷枪实弹的壮汉佝偻着身子向这边搜索过来，费玉青走在最后。但他没有看见一枝梅。
“少棠，”徐彪轻声说：“不要移动，不要眨眼，监视乱石堆后面那个魔徒……你说一枝梅跟费玉青在一起，是吗？”
“是呀！”
“费玉青带着人搜索过来了，可是我没有见到一枝梅！”
“哦？！”韩少棠大感意外。
“一枝梅不跟费玉青在一起，倒也有好处，最少我不会耽心流弹伤到她。不过，我倒耽心她目前的遭遇。”
“徐大哥！你的意思是……”
“徐虎和费玉青当真会信赖她吗？”
“这……”
“徐彪！”远处响起费玉青的喊声。
“你已经被包围了，将手里的枪扔掉，双手抱脑袋，站出来投降，你是绝对逃不掉的。”
“费玉青，”乱有堆后面又发出了喊声：“活捉徐彪，我要逮活的。”
搜索队伍在距离三十步的地方停顿下来，费玉青显然已经摸清楚了徐彪的匿身之处。徐彪很冷静地思索对策，最好的办法是争取主动，徐虎想生擒他，他为啥不能将对方生擒活捉呢？
当费玉青的队伍还埋伏在树林中的时侯，徐彪如想通过那块草地潜行到乱石堆那边去，是很危险的。现在却不同了，灌木丛正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徐彪想到就做，他从韩少棠的身边爬过去，越出了灌木丛的掩护，以极快的动作通过草地，到达了乱石堆的前面。
现在，一个万恶的敌人就在距他不到五步的地方，只有一堆乱石隔开了他们。
徐彪的动作必须要快，他的身体一无遥掩，如果费玉青或者那些搜索者任何一个人发现了他，他立刻就成为一座活靶。
他察看情势，乱石堆约摸五尺高，呈尖塔形，堆积很牢固，如想将乱石推倒，那好象不可能。不过，他可以使顶尖的石块向那边滚落，逼得藏身的徐虎脱离掩蔽，问题是——他必须站起来才能做到，那么，他就成为一座训练新兵射击用的立靶了。
那么，只有用另一个办法绕过去。那也需要一个先决条件：徐彪到底面向郡一边。
对方晚发现一秒钟，徐彪就可能多活五十岁，这是一笔大得不得了的买卖。
现在，徐彪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跳得很急。
心跳得很急的原因并非怕少活那五十岁，而是怕放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格杀徐虎是多年的心愿：穿着不愿穿的衣服，戴着不愿戴的官阶，忍辱含屈，就是要等徐虎出现，而现在…….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际——为什么要从乱石堆的左右两端绕过去？为啥不能凌空而降？根据常情判断，徐虎不可能伸面看天呀！
对！就是这个主意。
他先看准了踏脚点，然后突地弹身而起，左脚踏进一处缝隙，右脚已到了乱石堆的顶点，鞋尖还没有沾上石块上的泥沙，人已翻落下去。
徐虎是趴在地上的，他的头都究竟向着哪一边，此时已毫不重要。
当他发现时，徐彪的双脚已重重地踩上他的背身。
徐虎的年龄比徐彪要大，但他并不衰老，相反地，他的反应很快，韧性很强，一个翻身，人已滚出，同时手中短枪也已扬起。
这些反击，谅必早在徐彪的意料之中，因此他的攻击步骤是有连贯性的，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扣下扳机之前，徐彪的右脚就将那支短枪踢飞了。
徐虎双手叉腰，静静地站在那里。
徐彪双手向后撑在地上，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们现在象是相互以目光展开了一场恶毒的厮杀。
“徐彪！快走！现在还来得及。费玉青带了他最精锐的手下，再慢一步，你就休想逃脱。”
“我是否能逃脱，已不重要。”徐彪的语气非常冷漠。
“啥事才最重要呀？”
“我要验明正身。”
“验明正身？！”坐在地上的那个迷惑地摇摇头。
“我要确定你是否真是徐虎。”
“我不是。”
唰地一声，徐彪手上多了一把长不足五寸的锋利匕首，在阳光照射下闪闪生辉。
“你动手吧！”坐在地上的那位竟然闭上了眼睛。“反正你也逃不掉，一对一，刚够本儿。”
徐彪突然挺刀刺向对方的胸膛，他的刀法真是精彩绝伦，快速无比，手腕向下一沉，刀尖贴在对方的前胸由上到下，然后左右一撩，对方的钮扣齐断，衣襟左右荡开，却没有伤到一丝肌肤。
只见对方的胸脸上有一个刺青图案——一头展翅高飞的苍鹰。
“哼！”徐彪打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我杀过无数人，那些人都有该死的理由。但这一次，我曾放过一次机会，而现在，宁愿再放过一次机会，就是为了要证实你是不是那个万恶不赦的徐虎。哼！果然不错。”
“你对徐虑的资料搜集得非常齐全。”
“不错。”
“只可惜你还有一样不知道。
“哦？！何不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他比你年岁大，经验丰富，所以，他不象你这般幼稚......”最后一个字还在舌尖翻滚，一个鲤鱼打挺，他的人竟然脚上头下地倒着腾起。”
这不是马戏团的功夫表演，而是凌厉无比的攻击，他的两腿一伸一屈，伸着的扫向徐彪的下颏，屈着地踢向徐彪执刀的右腕。
徐彪冷笑一声，左手向上一格，右手中的匕首顺水推舟地向对方踢来的右脚刺去，他不信一只血肉所做的脚能抵挡住他那精钢打造的匕首。
对方脚尖先从他的肘臂扫过，他的肘臂处立刻感到一阵灼热，原来对方的鞋尖竟然藏得有利刃。
这种鞋底藏刀的把戏徐彪只是听说过，想不到今儿个却遇上了。刀尖伸出不过一寸，如今他的肘部最少也是深约半寸的创口，一时血流如注，攻击的力量就毫无疑问地减弱了。
只有一会儿功夫，他已感觉到握着匕首的右手毫无力量。
攻击者的脸上布满了狞笑，他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也不是一个轻易就放松的人，一击得手，他的第二度攻击再度展开，暗陪藏利刀的鞋尖又踢向徐彪的咽喉。
徐彪不去理会右臂的伤势，事实上他也无法理会，将匕首交到左手，身子先一矮、一闪，然后不退反进，匕首直取对方的腰眼，左手使用短兵器自然不及右手灵活，因此他打算冒险一招就致敌于死命。
却料不到对手不但凶悍，而且狡猾，鞋底藏刀，袖筒也藏刀。当他双脚连环踢出时，身子呈倒仰水平，这时突然双脚着地，腰向后弓，这样不但闪开徐彪致命的一击，而且双手中的短刀也飞快地刺到了徐彪的喉下。
转变之快，令人目不暇给。徐彪反应够快，连忙侧身让步，弯腰低头，即使如此，他的左颊还是挨了一刀，热血立刻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徐彪，你太嫩啦！孩儿脸变成了刀疤脸，你还不投降么......
徐彪在又惊、又怒的心情下却反而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力量，欺身上步，一连攻出三刀。虽然毫无章法，却有逼人的威势，这完全是拚命的打法，倒将对方一连逼退三步。
徐彪现在是稍居劣势的，两处挂红，对方的气焰必然更甚。
所幸费玉青那伙人还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也就是因为这一层顾忌，顾忌到韩少棠和一枝梅的安危，他才没有动枪。
“徐彪！你还想继续玩下去吗？”
“不错，你的刀法，招式，真是诡奇莫测，我是输了，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输在什么人手里。”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
“徐虎？"
“你还在问，这表示你对自己缺乏信心。你对我已经了解得太多，刚才也看到了我胸前所刺的苍鹰，你还不能肯定我是谁？”
“我要你亲自承认。”
“不错，我就是徐虎，督导军纪、检查内奸的专员。”
“徐虎！我能够找到你，死而无憾。”
“徐彪！你不必死。象你这种年轻好手死了岂不可惜？”
“你只要交出同党，你可以活下去，你甚至可以保留你的职你，将来有一天你可能成为我的得力副手。”
“做你的副手？”
“是的。”徐虎用力地点头。“我说这句话是很认真的。”
“徐虎！我们不是同类型的人，就是我们同在地狱，也会有一场生死搏斗。”
“不，徐彪！我倒觉得我们是同类型的人；至少我们同样够狠。”
“徐虎......”
“你一呼名道姓，又使我想起了一个相同之处：我们姓名几乎一样。”
“徐虎！”徐彪的神情异常肃穆。“我方才说过一句话，你难道没有听清楚吗？我能够找到你这位赫赫有名的催命专员，死而无憾。”
“那么，我也再重复一遍，你不必死。”
徐彪一个字一个字很用力地说：“徐虎！也许我还应该补充一句——我一定要杀死你我才真正算死而无憾。”
徐虎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似乎想看看清楚，面前这个脸上是血，手臂是血，身负两处创伤的对手是不是已经疯了？
他看到了一双神光逼人的眸子，一张坚毅的嘴，也更看到了弥漫的杀气。
徐虎倏地一惊：站在他眼前的是个敌人，是个凶悍无比的敌人。猎人如果妄想擒服一头山豹来当猎犬用，那岂不是自找死路？
他低下了头，引诱对方出手。他有把握一刀刺进这头山豹的心脏。如果自己真喜欢这头山豹，不妨把它制成标本，供在案头。
徐彪蓄势正待扑上去，突然，他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站在他右前方。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在这个要命的时刻若产生幻觉，那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用力睁大了眼睛，再看，他看到了一副慈祥而坚毅的的神情，那不是他的师父马老爷子么？
不错，的确是他的师父马正庭。
马正庭不是被费玉青抓起来了吗？
“师父！师父！”徐彪竟然忘记了强敌当前，忘情地大叫。
徐虎一惊回头。
马正庭如同渊渟岳峙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师父......”
“徐彪！有什么话要对师父说吗？”马正庭的语气非常稳定而安详，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徒弟遇上劲敌，已身受两处创伤。
“师父！您老人家安然无恙吗？”
“我很好。”
“师父！您能助徒儿一臂之力，除去这个......？”
“不！”这一个字马正庭说得格外用力。
“为什么？”
马正庭反问：“徐彪！为什么要我帮你？”
“徒儿是怕力不从心，误了大事。”
“一个人对自己要有信心。”
“佩服！佩服！”徐虎乘机搭上了腔：“这位就是名震江湖的马老爷主？”
“不错。”马正庭一点儿也不谦虚。他大概觉得在这种人面前毋需谦虚。
“马老爷子刚才几句话的确显露了江湖名宿的风范，恕在下冒昧问一个问题。
“万一令徒落败，被在下生擒或格杀，马老爷子将如何？”
“如果被阁下生擒，我就送牢饭；如果不幸被阁下格杀，我就收尸。”
“此话当真！”
“徐专员！我马正庭说话从来一是一，二是二，落地生根，从不更改。”
“哦？！”徐虎的脸上流露出诡谲的笑意。“马老爷子的意思是，绝不过问令徒的事？”
“阁下这样认为吗？”
“我认为马老爷子的确应该明哲保身。”
“徐专员！你想听我心里的话吗？”
“聆教。”
“徐彪身受创伤，面对强敌，他也许丧失了信心，但我对他却有信心，我认为他有足够的力量置你于死地；而且这是一个磨炼他的机会，我的徒弟每一个都要象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徐虎的脸色俟地一变，而徐彪的神色却大为一振。
“马老爷子！”徐虎冷声说：“你可知道侦缉队队长费玉青带了十来个好手埋伏在附近？”
“知道。”
“那么，你是一个明白人。”
“我的确是个明白人。”
“马老爷子，我也是个明白人，我们查过，你从来不参与政治活动，所以，你尽可以置身事外。如果你食言，对我或许不利，对你将更不利。”
“徐专员！”马正庭讽刺地说：“你应该省点精神，徐彪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
徐虎傲慢地说：“马老爷子，如果你不是老眼昏花，你很快就会看到结果。”
看到师父安然无恙，又受到师父的鼓励，徐彪的精神大为振作，此刻当对方的话声一落，他立刻就扑了上去。
他的眼里只有两个部位——敌人的咽喉与心脏。
他根本不去注意对方的攻击，因为他已经抱定决心，只要能格杀徐虎，完成任务，死而无憾。
徐虎是何等狡猾，一看这种打法就情知不妙，一面抽身疾退，一面高声大叫：“费队长，费队长，徐彪在此，快来呀！”
马正庭在一旁疾声说道：“徐彪，不要分神，别的人有我对付。”
徐彪一听此言，精神更加振奋，一连猛攻，将敌人逼退了十几步。
“费队长，快来呀！”时值清晨，徐虎的叫声又嘹亮，必然传得很远。
徐彪只有一个想法，在费玉青出现前将匕首刺进对方的心窝。
徐虎已经退到一道山沟的边缘，而他所希冀的援兵并未出现，莫非费玉青没有听到吗？
他毕竟不是一个低手，他更了解胜负的关键取决于必胜的信心，如此一个劲儿地后退只有增加攻击者的气势，若不及早反扑，将陷入不可挽救的绝境。
他发一声厉吼，猛力前扑。尽管徐彪打的是拚命战术，还是不自自主地连退了三步。
徐彪侧身而立，冷眼瞟向灌木丛，情况颇令他感到奇怪，费玉青那伙人并没有出现。
莫非就在刚才和徐虎作殊死战的时候，师父已经将那一伙人制服了吗？
“制服”这个字眼似乎用得不对，师父一向以德服人，那应是师父已将费玉青那伙人说服了？
在反击未得手的那一瞬间，徐虎的目光也在左右闪动，他的想法和徐彪几乎是相同的：费玉青那伙人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上来接应？
突然，徐虎的脑际划过一道闪光，马正庭不是扣押在侦缉队吗？这是费玉青亲口告诉他的。马正庭又如何会在这里出现呢？这内中莫非有什么蹊跷？心中一旦感到不安，脸色当然也就变了。
徐彪的目光何等锐利，就在对方脸色一变，神情略微恍惚的瞬间，他飞快出手。
这次他使用了技巧，因为他发现亡命战术对徐虎并不生效。
徐彪的短刀指向对方的小腹，当对方挥刀来格时，他又突地变招，迅速向对方咽喉挑去。这一变，顿时使徐虎措手不及。他虽然闪得快。
刀尖仍是划破了他的下颏。这一刀，虽然未中要害，创①伤也不深可是却击败了他的信心，压盖了他的气焰。
接下去，徐彪的攻势相当猛烈。这时，徐虎所想的是如何逃生了。
这是一场生死相关的搏斗，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想求生的人反而会加速死亡。
徐虎一旦动了逃生的念头，情势立刻急转直下，顷刻之间，他就接连挨了几刀。
终于，他仆倒了。徐彪把握机会，一刀插进了对方的胸膛。
徐虎没有挣扎，他平静地躺在那里，也可以说是无力地躺在那里。他虚弱地说：“徐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如果我真是你的哥哥，你会怎么样？”
“我照样会杀你。”
“为什么？”
“因有你虽是我的亲人，却是全中国同胞的敌人。”
“唉！”徐虎苦笑着说：“碰到你这种劲敌，是绝对难以幸存的......我败了，败得很服气，可是，也败得很糊涂。”
“很糊涂？！”
“是的。我不知道费玉青和他的手下到哪儿去了。”
“我也同样不知道。”
这时，费玉青出现了，当然还有他所带的精干手下。他们步子很慢，他的部下跟随在他后面，任何人都没有去动他们身上所佩带的枪。
徐彪迷惑地看看他师父。
马正庭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韩少裳与一枝梅也分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跑了过来。
“倚枝！”韩少棠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轻轻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傻瓜！”一枝梅笑骂着：“你还不明白吗？费队长也是南京方面派来的人呀！”
“哦！你早就知道了么？”
“不，只是刚才费队长跟我说的，他叫我躲在树林里，避免被流弹所伤。万一徐彪不敌，他就要出面帮忙。”
“唉！早就该出面帮忙了，这又不是打擂台比武，要呈英雄，万一徐彪不敌，那岂不糟了吗？”
“这是马老爷子的意思，他说，从头开始，这件格杀徐虎的任务就由徐彪一个人在策划，所以，也该由他一人去完成。他说，他要他的徒弟象一条铁打的汉子。”
“唉！这个顽固的老头子。”
费玉青缓步到徐虎的身边，蹲下去，冷冷地视着对方。
而徐虎却拚着余力问道：“费玉青！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专员！费玉青的语气很冷漠：“说来话长，你恐怕听不完就会断气。为了感谢你挑我担当这次任务，我要为你办后事，说吧！你想睡一副什么样子的棺材？”
“你......原来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你应该说我跟徐彪是同志。”
“那......你为什么听我的命令去杀吴豪？”
“为了完成任务，有时也该牺牲，何况我指派了一个枪法相当高明的心腹，吴三爷只是受了伤，而没有死，要不是如此，你怎会信任我？怎会露面？又怎会死在徐彪的手里？”
徐虎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我......我死不瞑目！”
他断了气，真的没有闭眼睛。
这时，徐彪才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走过去，抓着费玉青的手，紧紧地握着。啥话也没说，也不必说。
一枝梅突然叫道：“瞧徐彪的脸，以后一定会留下一道丑恶的刀疤。”
“那才象一个男子汉，胜利必须付出代价，”马正庭在一边冷冷地接腔：“我讨厌他那孩儿脸的绰号。”
（全书结束，古龙武侠论坛“半剑飘东半剑西”录校）
这一次毫无惊险，没有一枪一弹向这边射来，费玉青犯了一次大错......在这种重要的关头，费玉青会犯错吗？
徐彪不再存侥幸之心，他宁愿高估敌人。
也许，徐虎与费玉青已经取得联系……当一个人想到草丛中可能有一条潜伏的毒蛇时，那只凌空的脚是绝对不会往草丛中踏下去的。
徐彪正是如此，在冲进灌木丛的一刹那，他突然住去势，就地卧下。灌木丛的另一端挡住了狙击者的视线，他现在只要全心全意应付草丛中的毒蛇就行了。
灌木丛很密，徐彪无法看穿那边的情况，他只能感觉到很静、很静，静得连晨风都停止了。
他所追踪、格杀的人似乎已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个高明的狙击手不但能确定敌人的方位，甚至能嗅出敌人的气息，听到敌人的心声；尤其是当对方也在窥伺，他更会有一种感觉；然而徐彪现在却缺乏这种感觉。难道徐虎真会逃之夭夭吗？
绝不会。答案是非常肯定的。
他为了捕捉徐彪已经花费了许多心思，尤其当他神秘的身份暴露之后，他绝不肯轻易就将徐彪交给费玉青去处理。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徐彪被杀或被捕。
树林那边的吼则声停止了，而且停止时如利刀新下似的整齐，这显示是有人在指挥；这也显示吼叫徐彪投降只不过是整个计谋中的一环而已。
拖延时间对徐彪是绝对不利的，他当然明白。
现在，他匍匐着爬行，想从灌木丛的这一端绕过去；后面是一块很广阔的大草地，徐彪绝不可能在眨眼之间一口气跑过去，而不太深长的茅草也不可能掩藏一个人。
刚刚爬行不到十尺左右，徐彪突然发现杂草中有两只脚，脚尖向下，这显示那人也是匍匐在地上的。
徐彪根本就不容对方有任何警觉，立刻扑了过去。
当他结实的身躯压住对方，枪管抵上那人的后脑时，徐彪这才发现对方不是他要搜寻的猎物是韩少棠，这是绝对令徐彪想不到的。
“少棠，你？！……”
“嘘——”韩少棠以食指竖在唇间发出警告声音，同时，又用另外一只手向前一指。
顺着少棠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堆乱石，足有一丈方圆，那里藏一个人是没有问题的。徐彪翻身下来，与韩少棠并肩匍匐，悄声问道：“谁在那堆石头后面？”
“嗯！”
“少棠，你怎么跑来啦？”
“我跟一枝梅一起来的。”
“一枝梅？！”
“是呀，他将余双人看成了南京来的‘使者’，答应过那个家伙，要到这里来潜伏，帮他杀你。”
“她的人呢？”
“到费玉青那边去了。”
“你来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
“那么，整个情况你都明白了吗？”
“当然你明白了，”韩少棠有些激动地说：“其实，我早就明白了，你善良、正直、勇敢、果断.....你绝不可能是一个为虎作怅的恶人。”
“少棠，别那么夸赞我……一枝梅明白实际情况吗？”
“不明白。不过，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别太信任余双人；同时告诉过她，你绝不可能是一个坏人。”
“少棠！”徐彪忧心忡忡地说：“本来我对格杀徐虎的任务充满了勇气和信心，可是，你一出现，整个情势就改变。”
“怎么呢？”韩少棠显得非常吃惊。
“这里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却是一个死亡陷阱，要想活着离开这儿的机会本来不多。我，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而你和一枝梅.....唉，我怎能让你们陪我死？”
“徐组长……”
“别喊我徐组长。”
“那么，我叫你一声徐大哥.....我很喜欢你，也很尊敬你，可是，你说这种话真叫人生气。难道只有你才不怕死？我跟一枝梅要是怕死还会赶来吗？”
“少棠，你的躯体内流着韩老武师的血液，我知道你有勇气，可是.....”
“可是什么呀？徐大哥！你说话怎么突然变得娘娘腔了呀？我倒喜欢你干缉查组组长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劲儿。”
徐彪的神情很沉重，语气也同样沉重：“少棠！为了掩护我的身份，我在缉查组任内作恶多端……我应该死！而你和梅姑娘却不应该死，你们有理想、有前途……”
“徐大哥！我的理想就是要证明我并不懦弱，一枝梅的理想跟我完全相同。徐大哥，让我们陪着你，你就是正义、就是勇气……”
徐彪轻轻拉扯了一下韩少棠的衣袖，韩少棠闭上了嘴，灌木丛的另一端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少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只要有一线机会，你和一枝梅都要尽力逃生。”
“当然，我们有不怕死的决心，但也有求生的勇气和毅力，活着，可以做更多对国家民族有益的事情。徐大哥，我也要用这句话勉励你。”
“一定。”徐彪紧紧握住韩少棠的手。
然后，他放开手，移动躯体，将头部转到另一个方向，他看见将近十来个荷枪实弹的壮汉佝偻着身子向这边搜索过来，费玉青走在最后。但他没有看见一枝梅。
“少棠，”徐彪轻声说：“不要移动，不要眨眼，监视乱石堆后面那个魔徒……你说一枝梅跟费玉青在一起，是吗？”
“是呀！”
“费玉青带着人搜索过来了，可是我没有见到一枝梅！”
“哦？！”韩少棠大感意外。
“一枝梅不跟费玉青在一起，倒也有好处，最少我不会耽心流弹伤到她。不过，我倒耽心她目前的遭遇。”
“徐大哥！你的意思是……”
“徐虎和费玉青当真会信赖她吗？”
“这……”
“徐彪！”远处响起费玉青的喊声。
“你已经被包围了，将手里的枪扔掉，双手抱脑袋，站出来投降，你是绝对逃不掉的。”
“费玉青，”乱有堆后面又发出了喊声：“活捉徐彪，我要逮活的。”
搜索队伍在距离三十步的地方停顿下来，费玉青显然已经摸清楚了徐彪的匿身之处。徐彪很冷静地思索对策，最好的办法是争取主动，徐虎想生擒他，他为啥不能将对方生擒活捉呢？
当费玉青的队伍还埋伏在树林中的时侯，徐彪如想通过那块草地潜行到乱石堆那边去，是很危险的。现在却不同了，灌木丛正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徐彪想到就做，他从韩少棠的身边爬过去，越出了灌木丛的掩护，以极快的动作通过草地，到达了乱石堆的前面。
现在，一个万恶的敌人就在距他不到五步的地方，只有一堆乱石隔开了他们。
徐彪的动作必须要快，他的身体一无遥掩，如果费玉青或者那些搜索者任何一个人发现了他，他立刻就成为一座活靶。
他察看情势，乱石堆约摸五尺高，呈尖塔形，堆积很牢固，如想将乱石推倒，那好象不可能。不过，他可以使顶尖的石块向那边滚落，逼得藏身的徐虎脱离掩蔽，问题是——他必须站起来才能做到，那么，他就成为一座训练新兵射击用的立靶了。
那么，只有用另一个办法绕过去。那也需要一个先决条件：徐彪到底面向郡一边。
对方晚发现一秒钟，徐彪就可能多活五十岁，这是一笔大得不得了的买卖。
现在，徐彪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跳得很急。
心跳得很急的原因并非怕少活那五十岁，而是怕放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格杀徐虎是多年的心愿：穿着不愿穿的衣服，戴着不愿戴的官阶，忍辱含屈，就是要等徐虎出现，而现在…….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际——为什么要从乱石堆的左右两端绕过去？为啥不能凌空而降？根据常情判断，徐虎不可能伸面看天呀！
对！就是这个主意。
他先看准了踏脚点，然后突地弹身而起，左脚踏进一处缝隙，右脚已到了乱石堆的顶点，鞋尖还没有沾上石块上的泥沙，人已翻落下去。
徐虎是趴在地上的，他的头都究竟向着哪一边，此时已毫不重要。
当他发现时，徐彪的双脚已重重地踩上他的背身。
徐虎的年龄比徐彪要大，但他并不衰老，相反地，他的反应很快，韧性很强，一个翻身，人已滚出，同时手中短枪也已扬起。
这些反击，谅必早在徐彪的意料之中，因此他的攻击步骤是有连贯性的，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扣下扳机之前，徐彪的右脚就将那支短枪踢飞了。
徐虎双手叉腰，静静地站在那里。
徐彪双手向后撑在地上，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们现在象是相互以目光展开了一场恶毒的厮杀。
“徐彪！快走！现在还来得及。费玉青带了他最精锐的手下，再慢一步，你就休想逃脱。”
“我是否能逃脱，已不重要。”徐彪的语气非常冷漠。
“啥事才最重要呀？”
“我要验明正身。”
“验明正身？！”坐在地上的那个迷惑地摇摇头。
“我要确定你是否真是徐虎。”
“我不是。”
唰地一声，徐彪手上多了一把长不足五寸的锋利匕首，在阳光照射下闪闪生辉。
“你动手吧！”坐在地上的那位竟然闭上了眼睛。“反正你也逃不掉，一对一，刚够本儿。”
徐彪突然挺刀刺向对方的胸膛，他的刀法真是精彩绝伦，快速无比，手腕向下一沉，刀尖贴在对方的前胸由上到下，然后左右一撩，对方的钮扣齐断，衣襟左右荡开，却没有伤到一丝肌肤。
只见对方的胸脸上有一个刺青图案——一头展翅高飞的苍鹰。
“哼！”徐彪打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我杀过无数人，那些人都有该死的理由。但这一次，我曾放过一次机会，而现在，宁愿再放过一次机会，就是为了要证实你是不是那个万恶不赦的徐虎。哼！果然不错。”
“你对徐虑的资料搜集得非常齐全。”
“不错。”
“只可惜你还有一样不知道。
“哦？！何不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他比你年岁大，经验丰富，所以，他不象你这般幼稚......”最后一个字还在舌尖翻滚，一个鲤鱼打挺，他的人竟然脚上头下地倒着腾起。”
这不是马戏团的功夫表演，而是凌厉无比的攻击，他的两腿一伸一屈，伸着的扫向徐彪的下颏，屈着地踢向徐彪执刀的右腕。
徐彪冷笑一声，左手向上一格，右手中的匕首顺水推舟地向对方踢来的右脚刺去，他不信一只血肉所做的脚能抵挡住他那精钢打造的匕首。
对方脚尖先从他的肘臂扫过，他的肘臂处立刻感到一阵灼热，原来对方的鞋尖竟然藏得有利刃。
这种鞋底藏刀的把戏徐彪只是听说过，想不到今儿个却遇上了。刀尖伸出不过一寸，如今他的肘部最少也是深约半寸的创口，一时血流如注，攻击的力量就毫无疑问地减弱了。
只有一会儿功夫，他已感觉到握着匕首的右手毫无力量。
攻击者的脸上布满了狞笑，他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也不是一个轻易就放松的人，一击得手，他的第二度攻击再度展开，暗陪藏利刀的鞋尖又踢向徐彪的咽喉。
徐彪不去理会右臂的伤势，事实上他也无法理会，将匕首交到左手，身子先一矮、一闪，然后不退反进，匕首直取对方的腰眼，左手使用短兵器自然不及右手灵活，因此他打算冒险一招就致敌于死命。
却料不到对手不但凶悍，而且狡猾，鞋底藏刀，袖筒也藏刀。当他双脚连环踢出时，身子呈倒仰水平，这时突然双脚着地，腰向后弓，这样不但闪开徐彪致命的一击，而且双手中的短刀也飞快地刺到了徐彪的喉下。
转变之快，令人目不暇给。徐彪反应够快，连忙侧身让步，弯腰低头，即使如此，他的左颊还是挨了一刀，热血立刻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徐彪，你太嫩啦！孩儿脸变成了刀疤脸，你还不投降么......
徐彪在又惊、又怒的心情下却反而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力量，欺身上步，一连攻出三刀。虽然毫无章法，却有逼人的威势，这完全是拚命的打法，倒将对方一连逼退三步。
徐彪现在是稍居劣势的，两处挂红，对方的气焰必然更甚。
所幸费玉青那伙人还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也就是因为这一层顾忌，顾忌到韩少棠和一枝梅的安危，他才没有动枪。
“徐彪！你还想继续玩下去吗？”
“不错，你的刀法，招式，真是诡奇莫测，我是输了，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输在什么人手里。”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
“徐虎？"
“你还在问，这表示你对自己缺乏信心。你对我已经了解得太多，刚才也看到了我胸前所刺的苍鹰，你还不能肯定我是谁？”
“我要你亲自承认。”
“不错，我就是徐虎，督导军纪、检查内奸的专员。”
“徐虎！我能够找到你，死而无憾。”
“徐彪！你不必死。象你这种年轻好手死了岂不可惜？”
“你只要交出同党，你可以活下去，你甚至可以保留你的职你，将来有一天你可能成为我的得力副手。”
“做你的副手？”
“是的。”徐虎用力地点头。“我说这句话是很认真的。”
“徐虎！我们不是同类型的人，就是我们同在地狱，也会有一场生死搏斗。”
“不，徐彪！我倒觉得我们是同类型的人；至少我们同样够狠。”
“徐虎......”
“你一呼名道姓，又使我想起了一个相同之处：我们姓名几乎一样。”
“徐虎！”徐彪的神情异常肃穆。“我方才说过一句话，你难道没有听清楚吗？我能够找到你这位赫赫有名的催命专员，死而无憾。”
“那么，我也再重复一遍，你不必死。”
徐彪一个字一个字很用力地说：“徐虎！也许我还应该补充一句——我一定要杀死你我才真正算死而无憾。”
徐虎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似乎想看看清楚，面前这个脸上是血，手臂是血，身负两处创伤的对手是不是已经疯了？
他看到了一双神光逼人的眸子，一张坚毅的嘴，也更看到了弥漫的杀气。
徐虎倏地一惊：站在他眼前的是个敌人，是个凶悍无比的敌人。猎人如果妄想擒服一头山豹来当猎犬用，那岂不是自找死路？
他低下了头，引诱对方出手。他有把握一刀刺进这头山豹的心脏。如果自己真喜欢这头山豹，不妨把它制成标本，供在案头。
徐彪蓄势正待扑上去，突然，他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站在他右前方。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在这个要命的时刻若产生幻觉，那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用力睁大了眼睛，再看，他看到了一副慈祥而坚毅的的神情，那不是他的师父马老爷子么？
不错，的确是他的师父马正庭。
马正庭不是被费玉青抓起来了吗？
“师父！师父！”徐彪竟然忘记了强敌当前，忘情地大叫。
徐虎一惊回头。
马正庭如同渊渟岳峙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师父......”
“徐彪！有什么话要对师父说吗？”马正庭的语气非常稳定而安详，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徒弟遇上劲敌，已身受两处创伤。
“师父！您老人家安然无恙吗？”
“我很好。”
“师父！您能助徒儿一臂之力，除去这个......？”
“不！”这一个字马正庭说得格外用力。
“为什么？”
马正庭反问：“徐彪！为什么要我帮你？”
“徒儿是怕力不从心，误了大事。”
“一个人对自己要有信心。”
“佩服！佩服！”徐虎乘机搭上了腔：“这位就是名震江湖的马老爷主？”
“不错。”马正庭一点儿也不谦虚。他大概觉得在这种人面前毋需谦虚。
“马老爷子刚才几句话的确显露了江湖名宿的风范，恕在下冒昧问一个问题。
“万一令徒落败，被在下生擒或格杀，马老爷子将如何？”
“如果被阁下生擒，我就送牢饭；如果不幸被阁下格杀，我就收尸。”
“此话当真！”
“徐专员！我马正庭说话从来一是一，二是二，落地生根，从不更改。”
“哦？！”徐虎的脸上流露出诡谲的笑意。“马老爷子的意思是，绝不过问令徒的事？”
“阁下这样认为吗？”
“我认为马老爷子的确应该明哲保身。”
“徐专员！你想听我心里的话吗？”
“聆教。”
“徐彪身受创伤，面对强敌，他也许丧失了信心，但我对他却有信心，我认为他有足够的力量置你于死地；而且这是一个磨炼他的机会，我的徒弟每一个都要象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徐虎的脸色俟地一变，而徐彪的神色却大为一振。
“马老爷子！”徐虎冷声说：“你可知道侦缉队队长费玉青带了十来个好手埋伏在附近？”
“知道。”
“那么，你是一个明白人。”
“我的确是个明白人。”
“马老爷子，我也是个明白人，我们查过，你从来不参与政治活动，所以，你尽可以置身事外。如果你食言，对我或许不利，对你将更不利。”
“徐专员！”马正庭讽刺地说：“你应该省点精神，徐彪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
徐虎傲慢地说：“马老爷子，如果你不是老眼昏花，你很快就会看到结果。”
看到师父安然无恙，又受到师父的鼓励，徐彪的精神大为振作，此刻当对方的话声一落，他立刻就扑了上去。
他的眼里只有两个部位——敌人的咽喉与心脏。
他根本不去注意对方的攻击，因为他已经抱定决心，只要能格杀徐虎，完成任务，死而无憾。
徐虎是何等狡猾，一看这种打法就情知不妙，一面抽身疾退，一面高声大叫：“费队长，费队长，徐彪在此，快来呀！”
马正庭在一旁疾声说道：“徐彪，不要分神，别的人有我对付。”
徐彪一听此言，精神更加振奋，一连猛攻，将敌人逼退了十几步。
“费队长，快来呀！”时值清晨，徐虎的叫声又嘹亮，必然传得很远。
徐彪只有一个想法，在费玉青出现前将匕首刺进对方的心窝。
徐虎已经退到一道山沟的边缘，而他所希冀的援兵并未出现，莫非费玉青没有听到吗？
他毕竟不是一个低手，他更了解胜负的关键取决于必胜的信心，如此一个劲儿地后退只有增加攻击者的气势，若不及早反扑，将陷入不可挽救的绝境。
他发一声厉吼，猛力前扑。尽管徐彪打的是拚命战术，还是不自自主地连退了三步。
徐彪侧身而立，冷眼瞟向灌木丛，情况颇令他感到奇怪，费玉青那伙人并没有出现。
莫非就在刚才和徐虎作殊死战的时候，师父已经将那一伙人制服了吗？
“制服”这个字眼似乎用得不对，师父一向以德服人，那应是师父已将费玉青那伙人说服了？
在反击未得手的那一瞬间，徐虎的目光也在左右闪动，他的想法和徐彪几乎是相同的：费玉青那伙人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上来接应？
突然，徐虎的脑际划过一道闪光，马正庭不是扣押在侦缉队吗？这是费玉青亲口告诉他的。马正庭又如何会在这里出现呢？这内中莫非有什么蹊跷？心中一旦感到不安，脸色当然也就变了。
徐彪的目光何等锐利，就在对方脸色一变，神情略微恍惚的瞬间，他飞快出手。
这次他使用了技巧，因为他发现亡命战术对徐虎并不生效。
徐彪的短刀指向对方的小腹，当对方挥刀来格时，他又突地变招，迅速向对方咽喉挑去。这一变，顿时使徐虎措手不及。他虽然闪得快。
刀尖仍是划破了他的下颏。这一刀，虽然未中要害，创①伤也不深可是却击败了他的信心，压盖了他的气焰。
接下去，徐彪的攻势相当猛烈。这时，徐虎所想的是如何逃生了。
这是一场生死相关的搏斗，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想求生的人反而会加速死亡。
徐虎一旦动了逃生的念头，情势立刻急转直下，顷刻之间，他就接连挨了几刀。
终于，他仆倒了。徐彪把握机会，一刀插进了对方的胸膛。
徐虎没有挣扎，他平静地躺在那里，也可以说是无力地躺在那里。他虚弱地说：“徐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如果我真是你的哥哥，你会怎么样？”
“我照样会杀你。”
“为什么？”
“因有你虽是我的亲人，却是全中国同胞的敌人。”
“唉！”徐虎苦笑着说：“碰到你这种劲敌，是绝对难以幸存的......我败了，败得很服气，可是，也败得很糊涂。”
“很糊涂？！”
“是的。我不知道费玉青和他的手下到哪儿去了。”
“我也同样不知道。”
这时，费玉青出现了，当然还有他所带的精干手下。他们步子很慢，他的部下跟随在他后面，任何人都没有去动他们身上所佩带的枪。
徐彪迷惑地看看他师父。
马正庭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韩少裳与一枝梅也分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跑了过来。
“倚枝！”韩少棠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轻轻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傻瓜！”一枝梅笑骂着：“你还不明白吗？费队长也是南京方面派来的人呀！”
“哦！你早就知道了么？”
“不，只是刚才费队长跟我说的，他叫我躲在树林里，避免被流弹所伤。万一徐彪不敌，他就要出面帮忙。”
“唉！早就该出面帮忙了，这又不是打擂台比武，要呈英雄，万一徐彪不敌，那岂不糟了吗？”
“这是马老爷子的意思，他说，从头开始，这件格杀徐虎的任务就由徐彪一个人在策划，所以，也该由他一人去完成。他说，他要他的徒弟象一条铁打的汉子。”
“唉！这个顽固的老头子。”
费玉青缓步到徐虎的身边，蹲下去，冷冷地视着对方。
而徐虎却拚着余力问道：“费玉青！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专员！费玉青的语气很冷漠：“说来话长，你恐怕听不完就会断气。为了感谢你挑我担当这次任务，我要为你办后事，说吧！你想睡一副什么样子的棺材？”
“你......原来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你应该说我跟徐彪是同志。”
“那......你为什么听我的命令去杀吴豪？”
“为了完成任务，有时也该牺牲，何况我指派了一个枪法相当高明的心腹，吴三爷只是受了伤，而没有死，要不是如此，你怎会信任我？怎会露面？又怎会死在徐彪的手里？”
徐虎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我......我死不瞑目！”
他断了气，真的没有闭眼睛。
这时，徐彪才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走过去，抓着费玉青的手，紧紧地握着。啥话也没说，也不必说。
一枝梅突然叫道：“瞧徐彪的脸，以后一定会留下一道丑恶的刀疤。”
“那才象一个男子汉，胜利必须付出代价，”马正庭在一边冷冷地接腔：“我讨厌他那孩儿脸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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