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格杀
2025-07-20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现在，徐彪的精神非常严肃。他根本就没有理会韩少棠的话，又自顾自说了下去：“第二件事，你立刻到法国医院，将吴三爷护送到天桥冯龙刚那儿，我会打电话过去关照医院的守卫人员。”
韩少棠不禁心神一震，莫非徐彪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吗？要不然他怎会……
“第三件事，关照冯龙刚以及他的弟兄们，在正午之前绝不要出门……好了！就这三件事，快些去吧！”
“徐组长，你……”
徐彪别过头，语气森严地说：“韩少棠！你应该立刻就走，再待一会儿我也许就会后悔，那样不但害了你，也可能害了别人。”
韩少棠非常激动地说：“我相信你的良知还在，最少你不会做出对不起你自己的事。”
徐彪没有回头，等待韩少棠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拿起电话，拨到法国医院去。
交代完毕，他放下了电话，看看表，四点三十五分，他伸了一个懒腰，似乎疲累地该上床睡觉了。
但他却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脱下军装，换上了一套便衣，将短枪检视一番插在腰间。以极为锐利的目光将全室扫视一遍，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昏昏欲睡的守卫者不禁吃了一惊，待他看清楚这就是他们查缉组的组长时，忙不迭地行了一个军礼。
徐彪走出特务队的大门时，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鸡啼。
韩少棠动作很快，当他将吴豪护送到冯龙刚那儿时，天还没有亮。一路上，吴豪都睡得非常平稳。
冯龙刚自然没有睡，事实上他也睡不着。韩少棠与吴豪的来临不禁使他吃了一惊。
二人合力将吴豪安顿好，韩少棠立刻将他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他还下了一个结论：
“徐彪已经被我说动了。”
冯龙刚耳朵里听韩少棠谈论徐彪，心里却想的是余双人。
他沉吟了一阵，突然回道：“少棠！刚才在医院里是你亲自收拾东西的吗？”
“是呀！”
“看到那只木盒子没有？”
“没有呀！”
“那就对了！”冯龙刚双手猛地一击。
“怎么啦？”
冯龙刚也就将他所面临的情况说了一遍，临了他说：“余双人一定真是南京方面派来的人，如果他是冒牌货，吴三爷一定不会将木盒子交给他。如果他想硬夺，吴三爷就活不成了。”
“冯大哥！要不要叫醒三爷问个清楚？”
“不要惊吵他老人家啦！……少裳！你想知道一枝梅的近况吗？”
“不要提她。”韩少棠烦躁地摇摇头。
“不！你必须知道。”
“那你就说吧！”
“她是个奸细！是给日本人工作的奸细。”
“哦？！”韩少棠不但惊讶，而且还有羞辱的感觉。
“少棠！不要怨她，她是被迫的。”
“嗯！”他漫应着。事实上，冯龙刚这句话不能减低他对一枝梅的厌恶。
“少棠！”冯龙刚伸手抚着他的肩头。“我了解你心中的感觉，人没有不犯错的，只要知错能改；梅姑娘正是如此。余双人交代了她一件差使，她已经抱着激动的心情和无比的勇气戴罪立功去了。”
“真的？”
“少棠！你的冯大哥会骗你吗？”
韩少棠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很亮，呼吸也愈来愈急促。最后，他激动地说：“冯大哥！我要去找她……”
“现在？”冯龙刚吃了一惊。
“是的。我一刻也不能等。”
“少棠！你现在上哪儿去找她呀？”
“冯大哥！我一定要找到她。有许多事她不一定有力量去完成，我可以帮助她。”
“少棠！别激动，你忘记徐彪告诉你的话了？在中午以前都不要露面……”
“冯大哥！人总有激动的时候，此刻我无法忍耐，我一定要立刻见到倚枝……我有一种预感，也许晚一点就见不到她了。”
韩少棠说完之后，拔足飞奔。冯龙刚也就没有去拦住他；抓住了他的人，也抓不住他的心，那又何必？
韩少棠唯一可找的地方就是一枝梅的家，擂门如鼓，梅母根本就没有睡，立刻将院子门打开了。
“倚枝在家吗？”韩少棠劈头就问。
“少棠！她一夜都没回来，可把我给急死啦！”
“她没说她上哪儿去吗？”
“唉！从下午出去后就没再见过面……就是晚上不回来，也该跟我捎个口信呀！这丫头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伯母！我想问您一句话……”
“少棠！有啥话不妨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呀！”
“伯母！您真的很疼倚枝吗？”
“当然是真的呀！……”
“伯母！我说这句话没有特别的意义，请您千万别见怪……我看得出来，您不是倚枝亲生的娘。”
梅母蓦地一怔，她那种焦急的神色倏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股疑惧之色。她冷冷地问道：“是倚枝告诉你的吗？”
“不！她从来没说过，是我看出来的。”
“你看出来的？是咱娘儿俩模样儿不象吗？”
“不！……”韩少棠象是鼓足了勇气才能说出积压在心里的话，因此他说得很用力。“伯母！您只关心她的生活起居，从来你不关心她的终身、她的前途。你不管她爱不爱也不管她愿不愿，一味叫她结交豪门显贵，花花大少……这那里象是倚枝亲生的娘？”
冯龙刚没有充裕的时间将一枝梅的身世告诉韩少棠，她的娘还在麻醉品的毒害下痛苦地活着，眼前这个白白胖胖，富富泰泰的中年妇人当然不是她的亲娘，而韩少棠却是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出来的。可是，他在这个节骨限儿上提出这码子事又有什么特殊用意呢？
“少棠！”梅母吸了一口长气，缓缓地说：“你说这种话实在没有良心，倚枝跟你交往，我反对过吗？”
“伯母！那都无关重要……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既然不是倚枝的亲娘，她为什么……？”
“少棠！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啦！谁说我不是倚枝的亲娘？你去问问倚枝好了。”
韩少棠很用力地说：“你不是。”
“真是气死我了……少裳！平日你是一个很斯文的人，今儿个怎么啦？”
“如果你真是倚枝的亲娘，你知道她心中的痛苦吗？”
“她有啥痛苦呀？那么多人捧着她……”
“她被迫当东洋鬼子的奸细，你知道吗？”
“什么？！”梅母显得非常吃惊，而嗓门却相反地压低了，“真的吗？”
“伯母！你真不知道？”
“哎呀！少棠！我是一点儿也不晓得呀？快！快！进来，跟我说清楚，怎么会这种事呀？”
一枝梅既然不在家，韩少棠是多一分钟也不想停留。可是，由于方才数落了梅母一番，心中难免有些愧疚，也就跟随梅母走了进去。
梅母笑嘻喀地招呼她坐，韩少棠坐下，却如坐针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一根死冷冷的枪管抵上了他的后脑，同时间，梅母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韩少棠心中难免大吃一惊，但他的外表却非常冷静，一语不发。一动也不动。
“韩少爷！”梅母说：“现在轮到我问你啦！一枝梅对你说了些什么？”
“啥也没说。”
“啥也没说？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在给日本人跑腿办事？”
“是她告诉冯龙刚冯大哥的。”
“她还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
“她告诉你们，说我不是她亲生的娘，对吗？”
“不知道她是否告诉过冯大哥，我是凭我的观察加以猜想的。”韩少棠逐渐镇定下来。这些情况无关重要，因此他是有问必答。
“七岁红是被冯龙刚杀死的吗？”
“不是。”
“那么，凶手是谁？”
“徐彪。”
“徐彪是她的老相好，怎么会杀死她？”
“徐彪是中国人，而七岁红却是东洋鬼子……”
那根死冷冷的枪管突然离开了韩少棠的后脑。
“不要乱来！”梅母突然一声冷叱。
那根枪管重又抵上了他的后脑，韩少棠这才明白，站在他身后的人显然想用枪柄砸他一下，恼火的原因当然是由于那句，“东洋鬼子”，而面前的假梅母大概也是。
“韩少爷！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因为你文质彬彬，很有礼貌。现在，我也希望你对我客气一点，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是你们中国人经常挂在口边的谚语。”
韩少棠的判断证实了，这位假梅母果然是日本人，她跟在一枝梅身边是负有监视之责的。
“韩少爷！前面几个问题你回答得非常干脆，以后还有几个问题，也请你爽快点回答。”
“好！我知道的一定据实回答。”
“梅倚枝现在何处？”
“不知道。”
“我相信，因为你也在找她……，那么，她跟冯龙刚是在什么时候分手的？”
“午夜。”
“除了冯龙刚之外，她还见过别人吗？”
“见过。”
“谁？”
“一个从南京方面派来的‘使者’。”
“什么使者。”
“革命党的使者。”韩少棠为什么要回答得如此忠实呢？他当真屈服于淫威之下了吗？不是。他也想借这个机会找到一枝梅。
“我们不敢过问你们中国人的家务事……韩少爷！当时你在场吗？”
“不在场。”
“一枝梅跟那位什么使者谈过些什么吗？”
“听冯大哥说，她要去为那位使者完成一项任务。”
“韩少爷！情况对你很不利，我们必须在黎明来临前找到一枝梅。你必须运用你的头脑，尽力去想，想想看，那些地方可能找到她。韩少爷！我不是存心在吓唬你。如果天明前见不到一枝梅，你就死定了。”
后脑那支枪管用力抵了一下，以加强死亡的威胁性。
韩少棠的语气非常平静：“不瞒你说，我比你更希望即刻找到倚枝。可是我现在放弃了，别说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为什么？！哼！为什么你不知道吗？因为一旦倚枝被你找到，你一定会杀死她。”
“不错”
“那不就了结吗？……”
“可是，我们如果在黎明前找不到梅倚枝，我们就会杀死你。”
“你尽管吩咐你的剑子手开枪吧！我宁愿替倚枝死。”
爱的力量的确伟大，当韩少棠作了这种决定时，他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
这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连敌人都震慑住了。
半晌，她才说：“韩少棠！你这是何苦？”
“对不住！方才我说得太多。从现在起，我是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了。”
“韩少棠，你当真不怕死？”
韩少棠沉默不语，他甚至低下了头。
“你不值得为梅倚枝送命，她并不爱你。如果她真的爱你。还会跑去跟段次长的少爷歪缠吗？她不是个玉洁冰清的女人，你何犯着……”
“住口！”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叱。
那不是梅倚枝的声音吗？虽然是那么严厉，可是在韩少棠听来是多么亲切、多么悦耳啊！
后脑的枪管离开了，执枪的人显然是移转枪口去寻找新的敌人。
那个新的敌人也曾经是他们的友人，就是梅倚枝。
韩少棠没有学过武功，那只是缺乏搏斗方面的技巧而已。
但他有勇敢、有勇于替梅倚枝受害赴死的决心。就在枪口离开他后脑的那一瞬间，他转身扑了过去。
对方的身材非常魁梧，而且手里还有枪，可是，韩少棠在一无所惧的情况下竟然将对方扑倒了。
一枝梅刚好跟进，一脚踩在对方执枪的手腕上，短枪立刻易手，到了她的手上。
一枝梅穿的是钉有马蹄铁的皮底鞋，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在那汉子的太阳穴上，虽不至于丧命，那小子却暂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少棠！”一枝梅疾声叫道：“过去找根绳子，把那个东洋婆子捆起来。”
假梅母脸色发白，情知不妙，但她还在施展恫吓之辞：“一枝梅，你这样做，迟早要受到组织严厉制裁。”
一枝梅气嘛嗽地说：“你少吓唬人！只因为那些军阀不知民族大义，不顾国家利益，才使你们东洋鬼子有机可乘。告诉你，每一个中国人都觉醒了，我们要打倒军阀，统一全国。那时候，谁也不敢欺负我们炎黄子孙。”
“一枝梅！我们大日本帝国待你不错呀！”
“哼！你们东洋鬼子专门会用卑鄙的手段逼人就范，就象我吧！是心甘情愿当汉奸的吗？而且，你们说话从来不讲信用，永远都最后一次，干完了一次还有一次，如果我不自觉，不奋起挣脱樊笼，我就只有永远做你们的奴隶，永远……”一梅愈说愈激动，到后来简直泣不成声。
韩少棠将假梅母用绳子反缚起来，而且还在她的口中塞块破布。
他走过去，扶着一枝梅，柔柔地说：“倚枝！别难过，噩梦已经过去了。”
一枝梅的面颊贴在韩少棠结实的胸膛上，她的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腰，激动地说：“少棠！当我听到你说，愿意为我死的时候，我是多么……”
“倚枝，快别说这些儿女情长的话了。”韩少棠托着她的下颏，扬起她的脸。“我问你，你不是受那‘使者’之托，去干什么？”
“少棠，你听我说，他要我干的差还没有到时候，我突然想到你还在特务队，就跑去找你，扑了个空，又跑到冯大哥那儿去，才知道你也在四处找我少棠，我真不敢想，要是我晚来一步的话……”一枝梅说到这儿，又抽噎着哭了起来。
“倚枝，我问你，那位‘使者’叫你干什么使呀差？”
一枝梅很用力地说：“格杀徐彪。”
“什么？”韩少常不禁大吃一惊。“他要你去格杀徐彪？你如何敌得过那个凶残暴戾的人呀？！”
“少棠，是我没有说清楚，‘使者’不是叫我当主角，是当副手。”
接下来，她在韩少棠耳边轻声细语一番。
“倚枝！我认为其中有疑问。”
“有啥疑问？”
“倚枝！你甫问，我倒要问你一句话，你信得过我吗？”
“少棠！你这一问实在太多余，我当然信得过你。”
“那么，你就一切听我的，走！”韩少棠搂着她的肩膀。
“我跟你一起去！”
一枝梅转脸对他嫣然一笑。含泪的笑，就象沾露的百合。
黎明终于来临了
徐彪很沉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静得象入定的老僧，这里是前往西山必经的路径，不过，此刻时间还早，除徐彪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这话好象说得太肯定，那边就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在观望什么。他是余双人。不管他走得多么慢，他总会走到徐彪的面前。
徐彪没有动，也许他并没有把余双人看成敌人。
“你先来了？”余双人先开口，语气很平淡，象是一句有也可，无也可的寒暄之辞。
“嗯！”徐彪的回答也很冷淡。
“就你一个人”
“是的。”
“照说，你应该带很多人来，而且你手下也有不少人可以运用。”
“我认为无此必要。”
“为啥？”
“因为你也只有一个人。”
余双人笑了，笑得象东方曙色般开朗，然后他又问：“你为啥换了衣服？”
“身为缉查组组长，竟然和他所追缉的人订下了约会，这不但有违职守，传出去也会叫人笑话，所以我宁愿当作一次江湖道上的约会，所以我特别换穿了便服。”
徐彪对面还有一块光洁的石头，虽然石上有露水，余双人并不计较，他也坐了下来。
“徐彪，你是否已经感觉到这一次约会对我们都很重要？”
“我已经有这种感觉。”
“那么，我们可以无话不谈吗？”
“当然可以。”
余双人从身上取出那只木盒子，为了不引起徐的误会，他的动作很慢，他把木盒子放在膝上，然后又取出那玉珮。
“这是你的东西吗？”
“是的。”徐彪只答不问。按常情说，他此刻应该追问对方为什么要叫人偷走那属于他私人的纪念品。
“家传之宝？”
“谈不上什么宝，是母亲遗留给我的纪念品。”
“我能问问你的祖籍吗？”
“安东。”
“令尊的台甫是……”
“徐潜云。”徐彪是有问必答，显得非常合作。
“也是江湖中人？”余双人追得很紧。
“不提也罢。”
“不！你一定要据实回答。”余双人的神态非常认真。
“除非你一无所知。”
“说来惭愧！我生下来之后就没有见过家父。”
“那么，令堂也没有谈过令尊的事吗？”
“提过一些。”
“那么，何妨说来听听。”
韩少棠不禁心神一震，莫非徐彪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吗？要不然他怎会……
“第三件事，关照冯龙刚以及他的弟兄们，在正午之前绝不要出门……好了！就这三件事，快些去吧！”
“徐组长，你……”
徐彪别过头，语气森严地说：“韩少棠！你应该立刻就走，再待一会儿我也许就会后悔，那样不但害了你，也可能害了别人。”
韩少棠非常激动地说：“我相信你的良知还在，最少你不会做出对不起你自己的事。”
徐彪没有回头，等待韩少棠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拿起电话，拨到法国医院去。
交代完毕，他放下了电话，看看表，四点三十五分，他伸了一个懒腰，似乎疲累地该上床睡觉了。
但他却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脱下军装，换上了一套便衣，将短枪检视一番插在腰间。以极为锐利的目光将全室扫视一遍，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昏昏欲睡的守卫者不禁吃了一惊，待他看清楚这就是他们查缉组的组长时，忙不迭地行了一个军礼。
徐彪走出特务队的大门时，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鸡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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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少棠动作很快，当他将吴豪护送到冯龙刚那儿时，天还没有亮。一路上，吴豪都睡得非常平稳。
冯龙刚自然没有睡，事实上他也睡不着。韩少棠与吴豪的来临不禁使他吃了一惊。
二人合力将吴豪安顿好，韩少棠立刻将他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他还下了一个结论：
“徐彪已经被我说动了。”
冯龙刚耳朵里听韩少棠谈论徐彪，心里却想的是余双人。
他沉吟了一阵，突然回道：“少棠！刚才在医院里是你亲自收拾东西的吗？”
“是呀！”
“看到那只木盒子没有？”
“没有呀！”
“那就对了！”冯龙刚双手猛地一击。
“怎么啦？”
冯龙刚也就将他所面临的情况说了一遍，临了他说：“余双人一定真是南京方面派来的人，如果他是冒牌货，吴三爷一定不会将木盒子交给他。如果他想硬夺，吴三爷就活不成了。”
“冯大哥！要不要叫醒三爷问个清楚？”
“不要惊吵他老人家啦！……少裳！你想知道一枝梅的近况吗？”
“不要提她。”韩少棠烦躁地摇摇头。
“不！你必须知道。”
“那你就说吧！”
“她是个奸细！是给日本人工作的奸细。”
“哦？！”韩少棠不但惊讶，而且还有羞辱的感觉。
“少棠！不要怨她，她是被迫的。”
“嗯！”他漫应着。事实上，冯龙刚这句话不能减低他对一枝梅的厌恶。
“少棠！”冯龙刚伸手抚着他的肩头。“我了解你心中的感觉，人没有不犯错的，只要知错能改；梅姑娘正是如此。余双人交代了她一件差使，她已经抱着激动的心情和无比的勇气戴罪立功去了。”
“真的？”
“少棠！你的冯大哥会骗你吗？”
韩少棠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很亮，呼吸也愈来愈急促。最后，他激动地说：“冯大哥！我要去找她……”
“现在？”冯龙刚吃了一惊。
“是的。我一刻也不能等。”
“少棠！你现在上哪儿去找她呀？”
“冯大哥！我一定要找到她。有许多事她不一定有力量去完成，我可以帮助她。”
“少棠！别激动，你忘记徐彪告诉你的话了？在中午以前都不要露面……”
“冯大哥！人总有激动的时候，此刻我无法忍耐，我一定要立刻见到倚枝……我有一种预感，也许晚一点就见不到她了。”
韩少棠说完之后，拔足飞奔。冯龙刚也就没有去拦住他；抓住了他的人，也抓不住他的心，那又何必？
韩少棠唯一可找的地方就是一枝梅的家，擂门如鼓，梅母根本就没有睡，立刻将院子门打开了。
“倚枝在家吗？”韩少棠劈头就问。
“少棠！她一夜都没回来，可把我给急死啦！”
“她没说她上哪儿去吗？”
“唉！从下午出去后就没再见过面……就是晚上不回来，也该跟我捎个口信呀！这丫头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伯母！我想问您一句话……”
“少棠！有啥话不妨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呀！”
“伯母！您真的很疼倚枝吗？”
“当然是真的呀！……”
“伯母！我说这句话没有特别的意义，请您千万别见怪……我看得出来，您不是倚枝亲生的娘。”
梅母蓦地一怔，她那种焦急的神色倏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股疑惧之色。她冷冷地问道：“是倚枝告诉你的吗？”
“不！她从来没说过，是我看出来的。”
“你看出来的？是咱娘儿俩模样儿不象吗？”
“不！……”韩少棠象是鼓足了勇气才能说出积压在心里的话，因此他说得很用力。“伯母！您只关心她的生活起居，从来你不关心她的终身、她的前途。你不管她爱不爱也不管她愿不愿，一味叫她结交豪门显贵，花花大少……这那里象是倚枝亲生的娘？”
冯龙刚没有充裕的时间将一枝梅的身世告诉韩少棠，她的娘还在麻醉品的毒害下痛苦地活着，眼前这个白白胖胖，富富泰泰的中年妇人当然不是她的亲娘，而韩少棠却是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出来的。可是，他在这个节骨限儿上提出这码子事又有什么特殊用意呢？
“少棠！”梅母吸了一口长气，缓缓地说：“你说这种话实在没有良心，倚枝跟你交往，我反对过吗？”
“伯母！那都无关重要……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既然不是倚枝的亲娘，她为什么……？”
“少棠！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啦！谁说我不是倚枝的亲娘？你去问问倚枝好了。”
韩少棠很用力地说：“你不是。”
“真是气死我了……少裳！平日你是一个很斯文的人，今儿个怎么啦？”
“如果你真是倚枝的亲娘，你知道她心中的痛苦吗？”
“她有啥痛苦呀？那么多人捧着她……”
“她被迫当东洋鬼子的奸细，你知道吗？”
“什么？！”梅母显得非常吃惊，而嗓门却相反地压低了，“真的吗？”
“伯母！你真不知道？”
“哎呀！少棠！我是一点儿也不晓得呀？快！快！进来，跟我说清楚，怎么会这种事呀？”
一枝梅既然不在家，韩少棠是多一分钟也不想停留。可是，由于方才数落了梅母一番，心中难免有些愧疚，也就跟随梅母走了进去。
梅母笑嘻喀地招呼她坐，韩少棠坐下，却如坐针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一根死冷冷的枪管抵上了他的后脑，同时间，梅母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韩少棠心中难免大吃一惊，但他的外表却非常冷静，一语不发。一动也不动。
“韩少爷！”梅母说：“现在轮到我问你啦！一枝梅对你说了些什么？”
“啥也没说。”
“啥也没说？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在给日本人跑腿办事？”
“是她告诉冯龙刚冯大哥的。”
“她还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
“她告诉你们，说我不是她亲生的娘，对吗？”
“不知道她是否告诉过冯大哥，我是凭我的观察加以猜想的。”韩少棠逐渐镇定下来。这些情况无关重要，因此他是有问必答。
“七岁红是被冯龙刚杀死的吗？”
“不是。”
“那么，凶手是谁？”
“徐彪。”
“徐彪是她的老相好，怎么会杀死她？”
“徐彪是中国人，而七岁红却是东洋鬼子……”
那根死冷冷的枪管突然离开了韩少棠的后脑。
“不要乱来！”梅母突然一声冷叱。
那根枪管重又抵上了他的后脑，韩少棠这才明白，站在他身后的人显然想用枪柄砸他一下，恼火的原因当然是由于那句，“东洋鬼子”，而面前的假梅母大概也是。
“韩少爷！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因为你文质彬彬，很有礼貌。现在，我也希望你对我客气一点，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是你们中国人经常挂在口边的谚语。”
韩少棠的判断证实了，这位假梅母果然是日本人，她跟在一枝梅身边是负有监视之责的。
“韩少爷！前面几个问题你回答得非常干脆，以后还有几个问题，也请你爽快点回答。”
“好！我知道的一定据实回答。”
“梅倚枝现在何处？”
“不知道。”
“我相信，因为你也在找她……，那么，她跟冯龙刚是在什么时候分手的？”
“午夜。”
“除了冯龙刚之外，她还见过别人吗？”
“见过。”
“谁？”
“一个从南京方面派来的‘使者’。”
“什么使者。”
“革命党的使者。”韩少棠为什么要回答得如此忠实呢？他当真屈服于淫威之下了吗？不是。他也想借这个机会找到一枝梅。
“我们不敢过问你们中国人的家务事……韩少爷！当时你在场吗？”
“不在场。”
“一枝梅跟那位什么使者谈过些什么吗？”
“听冯大哥说，她要去为那位使者完成一项任务。”
“韩少爷！情况对你很不利，我们必须在黎明来临前找到一枝梅。你必须运用你的头脑，尽力去想，想想看，那些地方可能找到她。韩少爷！我不是存心在吓唬你。如果天明前见不到一枝梅，你就死定了。”
后脑那支枪管用力抵了一下，以加强死亡的威胁性。
韩少棠的语气非常平静：“不瞒你说，我比你更希望即刻找到倚枝。可是我现在放弃了，别说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为什么？！哼！为什么你不知道吗？因为一旦倚枝被你找到，你一定会杀死她。”
“不错”
“那不就了结吗？……”
“可是，我们如果在黎明前找不到梅倚枝，我们就会杀死你。”
“你尽管吩咐你的剑子手开枪吧！我宁愿替倚枝死。”
爱的力量的确伟大，当韩少棠作了这种决定时，他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
这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连敌人都震慑住了。
半晌，她才说：“韩少棠！你这是何苦？”
“对不住！方才我说得太多。从现在起，我是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了。”
“韩少棠，你当真不怕死？”
韩少棠沉默不语，他甚至低下了头。
“你不值得为梅倚枝送命，她并不爱你。如果她真的爱你。还会跑去跟段次长的少爷歪缠吗？她不是个玉洁冰清的女人，你何犯着……”
“住口！”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叱。
那不是梅倚枝的声音吗？虽然是那么严厉，可是在韩少棠听来是多么亲切、多么悦耳啊！
后脑的枪管离开了，执枪的人显然是移转枪口去寻找新的敌人。
那个新的敌人也曾经是他们的友人，就是梅倚枝。
韩少棠没有学过武功，那只是缺乏搏斗方面的技巧而已。
但他有勇敢、有勇于替梅倚枝受害赴死的决心。就在枪口离开他后脑的那一瞬间，他转身扑了过去。
对方的身材非常魁梧，而且手里还有枪，可是，韩少棠在一无所惧的情况下竟然将对方扑倒了。
一枝梅刚好跟进，一脚踩在对方执枪的手腕上，短枪立刻易手，到了她的手上。
一枝梅穿的是钉有马蹄铁的皮底鞋，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在那汉子的太阳穴上，虽不至于丧命，那小子却暂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少棠！”一枝梅疾声叫道：“过去找根绳子，把那个东洋婆子捆起来。”
假梅母脸色发白，情知不妙，但她还在施展恫吓之辞：“一枝梅，你这样做，迟早要受到组织严厉制裁。”
一枝梅气嘛嗽地说：“你少吓唬人！只因为那些军阀不知民族大义，不顾国家利益，才使你们东洋鬼子有机可乘。告诉你，每一个中国人都觉醒了，我们要打倒军阀，统一全国。那时候，谁也不敢欺负我们炎黄子孙。”
“一枝梅！我们大日本帝国待你不错呀！”
“哼！你们东洋鬼子专门会用卑鄙的手段逼人就范，就象我吧！是心甘情愿当汉奸的吗？而且，你们说话从来不讲信用，永远都最后一次，干完了一次还有一次，如果我不自觉，不奋起挣脱樊笼，我就只有永远做你们的奴隶，永远……”一梅愈说愈激动，到后来简直泣不成声。
韩少棠将假梅母用绳子反缚起来，而且还在她的口中塞块破布。
他走过去，扶着一枝梅，柔柔地说：“倚枝！别难过，噩梦已经过去了。”
一枝梅的面颊贴在韩少棠结实的胸膛上，她的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腰，激动地说：“少棠！当我听到你说，愿意为我死的时候，我是多么……”
“倚枝，快别说这些儿女情长的话了。”韩少棠托着她的下颏，扬起她的脸。“我问你，你不是受那‘使者’之托，去干什么？”
“少棠，你听我说，他要我干的差还没有到时候，我突然想到你还在特务队，就跑去找你，扑了个空，又跑到冯大哥那儿去，才知道你也在四处找我少棠，我真不敢想，要是我晚来一步的话……”一枝梅说到这儿，又抽噎着哭了起来。
“倚枝，我问你，那位‘使者’叫你干什么使呀差？”
一枝梅很用力地说：“格杀徐彪。”
“什么？”韩少常不禁大吃一惊。“他要你去格杀徐彪？你如何敌得过那个凶残暴戾的人呀？！”
“少棠，是我没有说清楚，‘使者’不是叫我当主角，是当副手。”
接下来，她在韩少棠耳边轻声细语一番。
“倚枝！我认为其中有疑问。”
“有啥疑问？”
“倚枝！你甫问，我倒要问你一句话，你信得过我吗？”
“少棠！你这一问实在太多余，我当然信得过你。”
“那么，你就一切听我的，走！”韩少棠搂着她的肩膀。
“我跟你一起去！”
一枝梅转脸对他嫣然一笑。含泪的笑，就象沾露的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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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终于来临了
徐彪很沉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静得象入定的老僧，这里是前往西山必经的路径，不过，此刻时间还早，除徐彪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这话好象说得太肯定，那边就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在观望什么。他是余双人。不管他走得多么慢，他总会走到徐彪的面前。
徐彪没有动，也许他并没有把余双人看成敌人。
“你先来了？”余双人先开口，语气很平淡，象是一句有也可，无也可的寒暄之辞。
“嗯！”徐彪的回答也很冷淡。
“就你一个人”
“是的。”
“照说，你应该带很多人来，而且你手下也有不少人可以运用。”
“我认为无此必要。”
“为啥？”
“因为你也只有一个人。”
余双人笑了，笑得象东方曙色般开朗，然后他又问：“你为啥换了衣服？”
“身为缉查组组长，竟然和他所追缉的人订下了约会，这不但有违职守，传出去也会叫人笑话，所以我宁愿当作一次江湖道上的约会，所以我特别换穿了便服。”
徐彪对面还有一块光洁的石头，虽然石上有露水，余双人并不计较，他也坐了下来。
“徐彪，你是否已经感觉到这一次约会对我们都很重要？”
“我已经有这种感觉。”
“那么，我们可以无话不谈吗？”
“当然可以。”
余双人从身上取出那只木盒子，为了不引起徐的误会，他的动作很慢，他把木盒子放在膝上，然后又取出那玉珮。
“这是你的东西吗？”
“是的。”徐彪只答不问。按常情说，他此刻应该追问对方为什么要叫人偷走那属于他私人的纪念品。
“家传之宝？”
“谈不上什么宝，是母亲遗留给我的纪念品。”
“我能问问你的祖籍吗？”
“安东。”
“令尊的台甫是……”
“徐潜云。”徐彪是有问必答，显得非常合作。
“也是江湖中人？”余双人追得很紧。
“不提也罢。”
“不！你一定要据实回答。”余双人的神态非常认真。
“除非你一无所知。”
“说来惭愧！我生下来之后就没有见过家父。”
“那么，令堂也没有谈过令尊的事吗？”
“提过一些。”
“那么，何妨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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