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火线伴侣 儿女情长
2024-09-01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朋友，你跑了这么远的路来传话，我可不忍心要你白跑这一趟，有几个问题我想请教。”
“别客气！有问题你儘管问，我能够回答的，我一定儘力回答。”
“有人要教我再回去四合店，这个人到底是谁？”
“见了面自然知道。”
“要我去干什么？”
“谈谈、聊聊。”
“现在岳清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
“好！我会在晌午赶到四合店。”
“为什么要拖到那个时候？”
“因为我要先送内掌柜回到归化城之后……”
“不！”苏锦华嚷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四合店。”
“不！你先回归化城……”
“铁头儿，”那人插口说：“我奉到的指示是：你一个人回四合店，而且要在天亮之前赶到，要不然你的朋友岳清就会永远在那个漆黑的窟窿裡不见天日了……话已传到，你看着办吧！”
那人把话说完之后，扭头又向他的骆驼走去。
铁君石一个箭步纵了过去，左手臂勾住对方的脖子，右手的转轮枪抵上了对方的腰际，沉叱了一声：“你给我慢走！”
“铁头儿！”那人可真是沉得住气。“两军交战，不斩使者，你这是干嘛呀？”
“我不会杀你！”铁君石的情绪非常激动，说起话来像连珠炮似的：“要杀，我就杀你上面的头头，或者你头头后面的大头头……我问你，你以前听说过我铁君石这个人吗？”
“久仰了！”那人显然有恃无恐，从声音上比较起来，他比铁君石镇定多了。
“那你应该明白我这个人是从来不接受威胁的。”
“威胁？铁头儿，我说过半句不尊敬的话了吗？”
“不要否认，事实上你们是用我朋友的生命在威胁我再回四合店钻进你们布置好的圈套。”
“在我们来说，这隻是一次邀请，因为你铁头儿的架子太大，大红帖子请不到，隻得用这种方法。”
“好！就算是邀请好了，我回四合店上那儿找人？”
“不用上那儿找，四合店地方小，你铁头儿的影子大，一露面咱们就会派人上前迎接的。”
“告诉你的头头，我会在天亮前回到四合店，儘管摆好刀山剑林，可别为难我的朋友！”
说完之后，铁君石猛力往前一推，那人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他回头狠狠地盯了铁君石一眼，爬上骆驼，掉头离去。
“君石，跟我回归化城。”苏锦华命令般地说。
“不！你一个人回去……”
“我叫你跟我一起回去。”
“内掌柜，甭想命令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支领贵号半分钱的薪津！”
“君石，我不是以锦华绸缎庄内掌柜的身分命令你，我是以朋友的身分劝你跟我一起回归化城，君石……你不承认我们是朋友吗？”她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可是岳清也是朋友。”
“问题就在这裡，你不知道他的根底，他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一张看上去很正直的面孔，几句动听的言词，你就把他当朋友了！”
“可是有一点，是我叫他到四合店来埋伏、接应我的，我对他应该有责任。”
“他又何尝不可能是将计就计而设下圈套呢？”苏锦华扶住铁君石的双臂，首次在他面前表现了女性特有的柔情。
“君石，我关心你，因为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别回四合店去，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目标是在你，你不去，他们也不可能对岳清怎么样。”
“不！我一定要去，不完全是为岳清，我拚命四处找线索，如今线头就在我的面前，我能不抓住它吗？听我的话，先回归化城，我保证鲜蹦活跳地回到你面前来。”
“好了！我拗不过你，我陪你一块去好了！”
“刚才你不是明明听见了吗？他们隻准许我一个人去……内掌柜，求求你行吗？”
“君石！你就不能直截了当叫我一声名字吗？”
“我……”
苏锦华就像一包炸药似地突然炸开了，她扑进铁君石的怀裡，拥着他、吻着他。铁君石想闪避，而她的两臂像一道坚韧的皮箍，她的热情像一团烈火。
女人的情绪变化太快，尤其像苏锦华这种特殊的女人，热情突地转为冰冷，她倏地鬆开铁君石，萎缩似地坐在冰冷的沙地上，喃喃地说：“对不起！君石！我明知我不配，而我却……”
铁君石猛地将她的身子拉起来，一隻手托起她的下颚，使她正视。
“告诉你，苏锦华，不要说什么配不配的话，人，隻有坏与好的分别，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等级可分。乖乖地立刻赶回归化城去，等着我，我保证天黑之前回到你的面前来。”
“一言为定？”
“我铁君石绝不食言。”
“君石，为我保重，为我的希望保重！”她再度亲吻铁君石的面颊。
铁君石勾着她两腋的手微微有所反应，他毕竟是一个有知觉、有感情的血肉之躯。
苏锦华跨上了她的座骑，飞驰而去；她又回複了她那种爽朗、刚毅的作风。
铁君石收拾了睡袋、杂物，跨上他的“雪裡拖枪”，牵着那匹骡子，再往四合店方向行去。
才迈出几步，转过一座乱石堆，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嗨！刚才你们真亲热啊！害得我不敢露面。”
声落人现，赫然是一身劲装疾服的关家燕。
铁君石不禁暗暗一惊，自从卓老三说他们父女俩是伪装成“朋友”的“敌人”之后，他就保持了戒备之心。
来四合店之前，安排岳清先来埋伏时，他还一再交代岳清要瞒住这对父女。如今关家燕却在此时此地出现，铁君石岂有不惊之理？
“是你！”
“意外吗？”关家燕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答複，又接着说：“你不应该感到意外才对。”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因为你正需要朋友帮忙的时候。”
又是“朋友”！好像有人说过，敌人好对付，因为他在你的对面，朋友却最难防范，因为他在你身边。
“铁大哥！”她上前一步，牵住马缰，“时间还早，何不下马来聊聊？”
铁君石翻身下了马。
不等铁君石站稳，关家燕就开了口：“铁大哥，是谁在你面前说了我父女俩的坏话？”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铁君石不习惯说谎，却又不便承认，隻得如此反问。
“一定是的，要不然你到四合店去办事不可能隻告诉了岳大哥而瞒住我们。”
“关姑娘，我是怕令尊行动不便。”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我不怪你。”
关家燕如此一说，倒使得铁君石不好意思起来了；他扪心自问，听见卓老三的一番说词之后，他的确对关家父女萌生了戒心。
“好了！不说这些，”关家燕显然看出了铁君石的窘态，连忙掉转了话题：“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既然决定回四合店去，就该事先作一番仔细的算计。”
“关姑娘！你对岳清这个人的看法如何？”
铁君石曾经听人说过：一个喜欢吃大蒜的人，永远闻不到别人口中大蒜的味道；一个假貌伪善的也不会发现另一个假貌伪善的人。
“我不喜欢他。”关家燕的回答很直爽。
“为什么呢？”
“他有点自大，也经常自以为是，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真本事，这次他在四合店出漏子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你认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铁大哥，”关家燕的说法很世故：“好与坏是没有绝对标准的，……这些年来，我们父女俩追踪葛七，要杀他，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人应有的作为。
“可是一个是要报杀妻之恨，一个是要报杀母之仇，这又怎么说呢？”
“这的确很难评断好坏、善恶的，……关姑娘，我这次去四合店，是因为抓到了一根线头，顺着那个线头理下去，很可能把那位隐藏在幕后的‘无脸判官’给引出来，所以我先教岳清去暗中部署，到时候好接应我。
“如今他落在歹徒手裡，不管他本质是好是坏，我都不敢见死不救。他的生死存亡变成我的责任了！”
“铁大哥，到时候如果歹徒以岳清的生命为要挟，你会妥协吗？”
“那要看对方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凡是这种情况，对方的需索一定是永远也不会满足的，而且这件事情非常明显，对象是你，不是岳清；隻因为他们太了解你这种义无反顾的性格，所以才使用了这种手段。”
关家燕的说法太世故了，但是却非常有道理。
“难道你的意思跟锦华绸缎庄内掌柜一样，也不讚成我返回四合店去过问这件事了？”
“不！我要陪你一起去四合店，目的隻是去看看，对于目前的情势也应该有所了解，当然我们也希望岳大哥能逢凶化吉，不过，他绝不能成为我们的包袱。”
对于关家燕这番话，铁君石已经到了惊讶的程度，这完全不是一个年纪轻轻少女所说得出来的：由此可见，经历了太多的折磨使她心智方面的成熟超越了她的年龄。
“关姑娘，你的见解我很佩服，现在先不要讨论，到了四合店再见机行事吧！”
“就这样去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不需要事先计算，也不掩饰行藏，光明磊落是我一向行事的标准。”
“那会增加你本身的危险！”
“人生处处有风险，无法防范得了，如果有人存心打我的黑枪，我还不是死定了吗？”
“是条汉子！不过却有些傻。”说着，关家燕嘬唇打了一声唿哨。
哨音划破寂静的夜晚，立刻有一匹高大的健马踏着小碎步跑到她的面前。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再说什么，铁君石所思想的就是关家父女：他们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一对孤苦无依流落江湖的父女吗？
单是那匹通灵的宝马就要值上黄金好几十两，如果存心要去找破绽的话，这就是很大的破绽了。
三十裡地，又是两匹绝佳的座骑，是不需要太久时间的，隻是累坏了那匹驮着杂物的骡子。
当他们进入四合店那条长街的时候，才起四更天，距离对方所定的时限还早。铁君石突然想起对方隻准他一人赴约的约定，连忙要告诉关家燕，却发现方才和自己并辔而行的关家燕突然不见了。
正当他惊疑诧异之间，却闻一阵啼声，隻见两骑快马飞快地来到他的面前。
那两匹快马虽然来势汹汹，却能够在适当的距离煞住去势，有一个人发了话：“是归化城来的铁爷么？”
“正是。”铁君石沉稳地回答。
“请跟我们来。”
那两匹快马又兜回马头，现在不再是闪电般奔驰，而是小慢跑的步伐，在前面引路。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铁君石才蓦地发现，原来他又旧地重游，又到了刘寡妇门前。
在几个钟头以前，这裡还是一座凶宅，怵目惊心的景象铁君石如今仍然是记忆犹新，然而现在这裡却变成了“夜审潘洪”的公堂，收拾干净的堂屋裡坐着三位“判官”；
铁君石所假想的“无脸判官”竟然成了真，那三个人都用黑布蒙住了大半张面孔，隻露出一双眼睛。
带路的那两个汉子将铁君石带进堂屋之后，转过身来面对他，其中一个说：“对不住！铁头儿，您的枪请暂时交给我们保管，待会儿走的时候再还给您。”
态度是友善而客气的，以当时的情势来说，对方如果要硬缴他的械他也没有法子。
不过，铁君石在交出那枝转轮枪的时候不禁想到一个奇妙的问题：我今晚还能离开这裡吗？
当然这个问题不会为他带来困扰或恐惧感，人生有太多“有去无回”的路。他在早已设好的座位上安然坐下，堂屋门在他背后关上。
他斜低着头看着地面，乘机让视觉稍作休息，这样也可以使他的听觉集中。如果他还能离开这裡的话，他要记住这三个人的声音以便将来辨认。
一阵静寂之后，其中一个人开了口，声调低沉而和缓：“铁头儿，首先要请您谅解我们用不成敬意的法子把您给请来，又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姿态和您见面，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在没有确定您真正的身分之前，我们实在不敢在您的面前露脸。”
铁君石没有答腔，这套开场白听起来很有诚意，也许隻是一套噱人的花腔。
“铁头儿！”说话的仍然是那个人，另外两人似乎隻是陪客官。“近年来您在本地有很好的名声，直到前几天您突然被革职，才使我们对您不敢信任了，几乎每个人都怀疑您和毛总队长在合演一出‘双簧’，您能够给我们满意的解释吗？”
“你们要如何猜想，那是你们的事，”铁君石事先并没有什么算计，他采取的是临机应变的策略，此时他决定和对方唱反调。“我不想作任何解释。”
“那么，岳清又是个什么样儿的角色呢？”
“你们何不去直接问他呢？”
“听说他是为了追寻一名悍匪而来，也许还有别人也和他有相同的目的；就拿您来说吧，您所要找的那个‘无脸判官’也可能就是那个悍匪的化身。”
铁君石心裡不禁一动，“无脸判官”隻是他杜撰的一个名词，对方如何知道的呢？
“关于那个悍匪的下落有许多不同的说法，最可怕的一种说法是：他逃到了边塞地区，正好有一位治安官员要到本地来就任，他在半途劫杀了那位官员，拿着他的证件从此就冒充那位官员。
“以后他就利用职权暗中操纵一些匪徒干着打家劫舍、绑架勒索的勾当，犯罪所得的财物大部份都进入了他的荷包。”
这种说法委实太可怕了，在此之前，即使是胡思乱想铁君石都不曾这样想过，现在他更认为对方是危言耸听。
正因为铁君石不相信这种说法，因此他的反应并不激烈：“你是说，现在的保安总队总队长毛子云就是那个悍匪姚方的化身？”
“我没有那么说。”
“你隻是没有提名道姓而已。”
“铁头儿，您是明白人，当然会体谅我们的苦衷，我们不可能杀害您，也得罪不起那位手操生杀大权的治安官员，万一您是他的同路人，我们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那么，我要请问：你们如此关心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我们也在追寻悍匪的下落。”
“你们难道不知道那个悍匪生了副什么模样儿吗？”
“对不起，往下我们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铁君石这时才抬起头来，很严肃地说：“我的话不管你们是否听得进，我还是得说：我并不喜欢毛子云，他的一言一行，他对人做事的态度，他的品德，我都不喜欢。
“如果有谁要说他是悍匪姚方的化身，那比谁说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还要荒唐。毛子云官架十足，悍匪姚方浪荡江湖许多年，要他做官也许可以，要他摆架子永远也摆不出来，你们最好别胡思乱想——
“好了！我现在要问一个重要的问题：岳清怎么样了？”
“我们正要谈到他……铁头儿，您不顾自身危险，重回四合店，足以表示您非常信任他、重视他，请问：您对他有多少了解？”
“那并不重要，是我教他到这裡来帮助我的，如今他有了危难，我当然不能不管……”
对方不待铁君石说完，就接着说：“据他自己说，他是为了钱而追寻姚方的下落，也有人说，他是北边政府派来的密探，对这两种说法我们都不敢相信，……
“铁头儿，把您请到这裡来也是想顺便告诉您一声，对这个人要多加小心。”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没怎么样，他好端端地在客栈裡睡觉。”
铁君石猛地站了起来，他有被戏弄的感觉。
“铁头儿，请您不要见怪，我们想跟您聊聊，可是，姓苏的娘们一直在您身边，她和毛子云有私情，那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万一我们猜想错了，你和毛总队长不是同路人，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铁君石默不作声，细细回味对方的每一句话，似乎他们的话还是可以相信的。
“现在，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可以，不过我们不一定回答。”
“这是刘婆婆的家，你们怎么会在这裡呢？”
“四合店地方太小，没有适当的地方和您见面，这裡是一座凶宅，暂时不会有人来，所以我们借这裡一用。”
“卓老三和刘婆婆先后被人割了脖子，我猜想，你们一定知道谁是凶手。”
“的确知道。不过说出来您也未必会信。”
“我想，我还能够作正确的判断。”
“凶手是一个在你眼中极为纯洁的少女，你绝对不会相信她会是个冷血的杀人女魔王。”
“难道你说凶手是关家燕？”
“铁头儿，我们想为地方除害，为人间除恶，可惜我们的实力有限，为了避免惹祸上身，所以我们不便随便提名道姓。方才您不是说您可以作正确的判断吗？那就请您慢慢去斟酌吧！”
说到了这裡，那人双掌一击，原先迎接铁君石的那两个汉子推门走了进来。“铁头儿，我们不敢再留您了，奉劝一句：远离苏锦华，远离假装朋友的敌人，我们真不希望您遭到杀身之祸。”
片刻之后铁君石拉着他的马儿在长街上缓缓地走着。夜非常寂静，而他的思潮却如海涛般起伏。
关家父女是伪装“朋友”的“敌人”？这种说法和卓老三的说法相同，甚至用词也完全相似，那么，他们是卓老三的同路人吗？
如果是，他们也就不可能是什么好人。当然不是；如果卓老三有这些朋友，他也不可能轻易就被人家割了脖子。
毛子云会是悍匪的替身吗？这种想法太荒唐了。不但荒唐，而且幼稚，有了这种想法的人还谈什么为民除害、为人间除恶？
把他用计诓来？为的是说说毛子云、苏锦华以及关家父女的坏话，就这么单纯吗？这个疑问铁君石是立刻就可以找到答案的。答案隻有两们字——绝不！
忽见关家燕真像一头乳燕般从街簷的黑影下闪了出来。
“情况如何？”
“你不知道情况如何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又没在暗中跟着你。”
“那你陪我一起来到这裡来的目的何在呢？你不是为了保护我、帮助我而来的吗？”
“他们规定隻许你一个人来，我露了脸反而对你不好；再说，我仔细衡量过，他们不会对你怎样的。”
“他们对我的确很客气。”铁君石不敢采信对方的说法，但他也不相信这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会是一个冷血的杀人凶手。
“岳清怎么样，还留在他们手裡吗？”
“岳清根本没有怎么样，他喝醉了酒在客栈裡睡觉，他们隻是编了一个谎言把我骗来而已。”
“哦？！”她满脸的诧异之色，即使在晓色将露、星光微弱的光线下也看得清楚。“他们的用意何在呢？”
“他们隻是在我的面前说了一些人的坏话。”
“哼！想必也说了我的坏话。”
“倒被你猜着了！”
“他们怎么说我来着？”
“他们说——”铁君石一直是很严肃的，此刻却有了捉狭的念头。“——他们说要我距离你远一点，因为你很漂亮，也很迷人，日久天长会被你迷住的。”
“铁大哥，你坏死了！”关家燕发了一声娇嗔，手中的小马鞭也向铁君石的脸上抽刷过去。
铁君石本能地躲闪，如果当真被马鞭抽着了，他那张脸子就难以见人了。
真所谓无巧不成书，就在他闪躲马鞭之际，一柄真刀唰地一声自他颜面前飞过。
两人一惊回头，隻见街簷下一条黑影飞快地窜起。
两人几乎同时跃上马背，纵骑向那黑影追去。
没有跨上马背，也许还追得上，纵骑追敌反而弄巧成拙了，那条黑影窜进了一条仅能通人的窄巷；其实那根本不能算是巷子，隻是两座屋子相间的隙缝而已。
关家燕又兜马回头，捡起了那把飞空落地的短刃。
“铁大哥，我要留着这把刀。”
“做纪念吗？”
“不！我要凭刀追人，刚才那个臭小子是想杀我。”
“那可不一定——”
“没错，我挥出马鞭的时候侧过了身子，不然那把飞刀就正中我的背心窝。”
“先给我看看行吗？”
关家燕交出了那把刀，铁君石一看就发现那是一把牧刀，那么用刀的人就不是汉人，而是蒙旗战士。
“这把刀本来是要杀我的。”
“不！”
“是的。又是蒙旗战士，是别人花钱雇来的。关姑娘，现在我们去找岳清，我们最好能在晌午之前赶回归化城。”
“别客气！有问题你儘管问，我能够回答的，我一定儘力回答。”
“有人要教我再回去四合店，这个人到底是谁？”
“见了面自然知道。”
“要我去干什么？”
“谈谈、聊聊。”
“现在岳清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
“好！我会在晌午赶到四合店。”
“为什么要拖到那个时候？”
“因为我要先送内掌柜回到归化城之后……”
“不！”苏锦华嚷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四合店。”
“不！你先回归化城……”
“铁头儿，”那人插口说：“我奉到的指示是：你一个人回四合店，而且要在天亮之前赶到，要不然你的朋友岳清就会永远在那个漆黑的窟窿裡不见天日了……话已传到，你看着办吧！”
那人把话说完之后，扭头又向他的骆驼走去。
铁君石一个箭步纵了过去，左手臂勾住对方的脖子，右手的转轮枪抵上了对方的腰际，沉叱了一声：“你给我慢走！”
“铁头儿！”那人可真是沉得住气。“两军交战，不斩使者，你这是干嘛呀？”
“我不会杀你！”铁君石的情绪非常激动，说起话来像连珠炮似的：“要杀，我就杀你上面的头头，或者你头头后面的大头头……我问你，你以前听说过我铁君石这个人吗？”
“久仰了！”那人显然有恃无恐，从声音上比较起来，他比铁君石镇定多了。
“那你应该明白我这个人是从来不接受威胁的。”
“威胁？铁头儿，我说过半句不尊敬的话了吗？”
“不要否认，事实上你们是用我朋友的生命在威胁我再回四合店钻进你们布置好的圈套。”
“在我们来说，这隻是一次邀请，因为你铁头儿的架子太大，大红帖子请不到，隻得用这种方法。”
“好！就算是邀请好了，我回四合店上那儿找人？”
“不用上那儿找，四合店地方小，你铁头儿的影子大，一露面咱们就会派人上前迎接的。”
“告诉你的头头，我会在天亮前回到四合店，儘管摆好刀山剑林，可别为难我的朋友！”
说完之后，铁君石猛力往前一推，那人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他回头狠狠地盯了铁君石一眼，爬上骆驼，掉头离去。
“君石，跟我回归化城。”苏锦华命令般地说。
“不！你一个人回去……”
“我叫你跟我一起回去。”
“内掌柜，甭想命令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支领贵号半分钱的薪津！”
“君石，我不是以锦华绸缎庄内掌柜的身分命令你，我是以朋友的身分劝你跟我一起回归化城，君石……你不承认我们是朋友吗？”她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可是岳清也是朋友。”
“问题就在这裡，你不知道他的根底，他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一张看上去很正直的面孔，几句动听的言词，你就把他当朋友了！”
“可是有一点，是我叫他到四合店来埋伏、接应我的，我对他应该有责任。”
“他又何尝不可能是将计就计而设下圈套呢？”苏锦华扶住铁君石的双臂，首次在他面前表现了女性特有的柔情。
“君石，我关心你，因为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别回四合店去，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目标是在你，你不去，他们也不可能对岳清怎么样。”
“不！我一定要去，不完全是为岳清，我拚命四处找线索，如今线头就在我的面前，我能不抓住它吗？听我的话，先回归化城，我保证鲜蹦活跳地回到你面前来。”
“好了！我拗不过你，我陪你一块去好了！”
“刚才你不是明明听见了吗？他们隻准许我一个人去……内掌柜，求求你行吗？”
“君石！你就不能直截了当叫我一声名字吗？”
“我……”
苏锦华就像一包炸药似地突然炸开了，她扑进铁君石的怀裡，拥着他、吻着他。铁君石想闪避，而她的两臂像一道坚韧的皮箍，她的热情像一团烈火。
女人的情绪变化太快，尤其像苏锦华这种特殊的女人，热情突地转为冰冷，她倏地鬆开铁君石，萎缩似地坐在冰冷的沙地上，喃喃地说：“对不起！君石！我明知我不配，而我却……”
铁君石猛地将她的身子拉起来，一隻手托起她的下颚，使她正视。
“告诉你，苏锦华，不要说什么配不配的话，人，隻有坏与好的分别，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等级可分。乖乖地立刻赶回归化城去，等着我，我保证天黑之前回到你的面前来。”
“一言为定？”
“我铁君石绝不食言。”
“君石，为我保重，为我的希望保重！”她再度亲吻铁君石的面颊。
铁君石勾着她两腋的手微微有所反应，他毕竟是一个有知觉、有感情的血肉之躯。
苏锦华跨上了她的座骑，飞驰而去；她又回複了她那种爽朗、刚毅的作风。
铁君石收拾了睡袋、杂物，跨上他的“雪裡拖枪”，牵着那匹骡子，再往四合店方向行去。
才迈出几步，转过一座乱石堆，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嗨！刚才你们真亲热啊！害得我不敢露面。”
声落人现，赫然是一身劲装疾服的关家燕。
铁君石不禁暗暗一惊，自从卓老三说他们父女俩是伪装成“朋友”的“敌人”之后，他就保持了戒备之心。
来四合店之前，安排岳清先来埋伏时，他还一再交代岳清要瞒住这对父女。如今关家燕却在此时此地出现，铁君石岂有不惊之理？
“是你！”
“意外吗？”关家燕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答複，又接着说：“你不应该感到意外才对。”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因为你正需要朋友帮忙的时候。”
又是“朋友”！好像有人说过，敌人好对付，因为他在你的对面，朋友却最难防范，因为他在你身边。
“铁大哥！”她上前一步，牵住马缰，“时间还早，何不下马来聊聊？”
铁君石翻身下了马。
不等铁君石站稳，关家燕就开了口：“铁大哥，是谁在你面前说了我父女俩的坏话？”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铁君石不习惯说谎，却又不便承认，隻得如此反问。
“一定是的，要不然你到四合店去办事不可能隻告诉了岳大哥而瞒住我们。”
“关姑娘，我是怕令尊行动不便。”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我不怪你。”
关家燕如此一说，倒使得铁君石不好意思起来了；他扪心自问，听见卓老三的一番说词之后，他的确对关家父女萌生了戒心。
“好了！不说这些，”关家燕显然看出了铁君石的窘态，连忙掉转了话题：“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既然决定回四合店去，就该事先作一番仔细的算计。”
“关姑娘！你对岳清这个人的看法如何？”
铁君石曾经听人说过：一个喜欢吃大蒜的人，永远闻不到别人口中大蒜的味道；一个假貌伪善的也不会发现另一个假貌伪善的人。
“我不喜欢他。”关家燕的回答很直爽。
“为什么呢？”
“他有点自大，也经常自以为是，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真本事，这次他在四合店出漏子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你认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铁大哥，”关家燕的说法很世故：“好与坏是没有绝对标准的，……这些年来，我们父女俩追踪葛七，要杀他，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人应有的作为。
“可是一个是要报杀妻之恨，一个是要报杀母之仇，这又怎么说呢？”
“这的确很难评断好坏、善恶的，……关姑娘，我这次去四合店，是因为抓到了一根线头，顺着那个线头理下去，很可能把那位隐藏在幕后的‘无脸判官’给引出来，所以我先教岳清去暗中部署，到时候好接应我。
“如今他落在歹徒手裡，不管他本质是好是坏，我都不敢见死不救。他的生死存亡变成我的责任了！”
“铁大哥，到时候如果歹徒以岳清的生命为要挟，你会妥协吗？”
“那要看对方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凡是这种情况，对方的需索一定是永远也不会满足的，而且这件事情非常明显，对象是你，不是岳清；隻因为他们太了解你这种义无反顾的性格，所以才使用了这种手段。”
关家燕的说法太世故了，但是却非常有道理。
“难道你的意思跟锦华绸缎庄内掌柜一样，也不讚成我返回四合店去过问这件事了？”
“不！我要陪你一起去四合店，目的隻是去看看，对于目前的情势也应该有所了解，当然我们也希望岳大哥能逢凶化吉，不过，他绝不能成为我们的包袱。”
对于关家燕这番话，铁君石已经到了惊讶的程度，这完全不是一个年纪轻轻少女所说得出来的：由此可见，经历了太多的折磨使她心智方面的成熟超越了她的年龄。
“关姑娘，你的见解我很佩服，现在先不要讨论，到了四合店再见机行事吧！”
“就这样去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不需要事先计算，也不掩饰行藏，光明磊落是我一向行事的标准。”
“那会增加你本身的危险！”
“人生处处有风险，无法防范得了，如果有人存心打我的黑枪，我还不是死定了吗？”
“是条汉子！不过却有些傻。”说着，关家燕嘬唇打了一声唿哨。
哨音划破寂静的夜晚，立刻有一匹高大的健马踏着小碎步跑到她的面前。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再说什么，铁君石所思想的就是关家父女：他们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一对孤苦无依流落江湖的父女吗？
单是那匹通灵的宝马就要值上黄金好几十两，如果存心要去找破绽的话，这就是很大的破绽了。
三十裡地，又是两匹绝佳的座骑，是不需要太久时间的，隻是累坏了那匹驮着杂物的骡子。
当他们进入四合店那条长街的时候，才起四更天，距离对方所定的时限还早。铁君石突然想起对方隻准他一人赴约的约定，连忙要告诉关家燕，却发现方才和自己并辔而行的关家燕突然不见了。
正当他惊疑诧异之间，却闻一阵啼声，隻见两骑快马飞快地来到他的面前。
那两匹快马虽然来势汹汹，却能够在适当的距离煞住去势，有一个人发了话：“是归化城来的铁爷么？”
“正是。”铁君石沉稳地回答。
“请跟我们来。”
那两匹快马又兜回马头，现在不再是闪电般奔驰，而是小慢跑的步伐，在前面引路。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铁君石才蓦地发现，原来他又旧地重游，又到了刘寡妇门前。
在几个钟头以前，这裡还是一座凶宅，怵目惊心的景象铁君石如今仍然是记忆犹新，然而现在这裡却变成了“夜审潘洪”的公堂，收拾干净的堂屋裡坐着三位“判官”；
铁君石所假想的“无脸判官”竟然成了真，那三个人都用黑布蒙住了大半张面孔，隻露出一双眼睛。
带路的那两个汉子将铁君石带进堂屋之后，转过身来面对他，其中一个说：“对不住！铁头儿，您的枪请暂时交给我们保管，待会儿走的时候再还给您。”
态度是友善而客气的，以当时的情势来说，对方如果要硬缴他的械他也没有法子。
不过，铁君石在交出那枝转轮枪的时候不禁想到一个奇妙的问题：我今晚还能离开这裡吗？
当然这个问题不会为他带来困扰或恐惧感，人生有太多“有去无回”的路。他在早已设好的座位上安然坐下，堂屋门在他背后关上。
他斜低着头看着地面，乘机让视觉稍作休息，这样也可以使他的听觉集中。如果他还能离开这裡的话，他要记住这三个人的声音以便将来辨认。
一阵静寂之后，其中一个人开了口，声调低沉而和缓：“铁头儿，首先要请您谅解我们用不成敬意的法子把您给请来，又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姿态和您见面，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在没有确定您真正的身分之前，我们实在不敢在您的面前露脸。”
铁君石没有答腔，这套开场白听起来很有诚意，也许隻是一套噱人的花腔。
“铁头儿！”说话的仍然是那个人，另外两人似乎隻是陪客官。“近年来您在本地有很好的名声，直到前几天您突然被革职，才使我们对您不敢信任了，几乎每个人都怀疑您和毛总队长在合演一出‘双簧’，您能够给我们满意的解释吗？”
“你们要如何猜想，那是你们的事，”铁君石事先并没有什么算计，他采取的是临机应变的策略，此时他决定和对方唱反调。“我不想作任何解释。”
“那么，岳清又是个什么样儿的角色呢？”
“你们何不去直接问他呢？”
“听说他是为了追寻一名悍匪而来，也许还有别人也和他有相同的目的；就拿您来说吧，您所要找的那个‘无脸判官’也可能就是那个悍匪的化身。”
铁君石心裡不禁一动，“无脸判官”隻是他杜撰的一个名词，对方如何知道的呢？
“关于那个悍匪的下落有许多不同的说法，最可怕的一种说法是：他逃到了边塞地区，正好有一位治安官员要到本地来就任，他在半途劫杀了那位官员，拿着他的证件从此就冒充那位官员。
“以后他就利用职权暗中操纵一些匪徒干着打家劫舍、绑架勒索的勾当，犯罪所得的财物大部份都进入了他的荷包。”
这种说法委实太可怕了，在此之前，即使是胡思乱想铁君石都不曾这样想过，现在他更认为对方是危言耸听。
正因为铁君石不相信这种说法，因此他的反应并不激烈：“你是说，现在的保安总队总队长毛子云就是那个悍匪姚方的化身？”
“我没有那么说。”
“你隻是没有提名道姓而已。”
“铁头儿，您是明白人，当然会体谅我们的苦衷，我们不可能杀害您，也得罪不起那位手操生杀大权的治安官员，万一您是他的同路人，我们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那么，我要请问：你们如此关心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我们也在追寻悍匪的下落。”
“你们难道不知道那个悍匪生了副什么模样儿吗？”
“对不起，往下我们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铁君石这时才抬起头来，很严肃地说：“我的话不管你们是否听得进，我还是得说：我并不喜欢毛子云，他的一言一行，他对人做事的态度，他的品德，我都不喜欢。
“如果有谁要说他是悍匪姚方的化身，那比谁说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还要荒唐。毛子云官架十足，悍匪姚方浪荡江湖许多年，要他做官也许可以，要他摆架子永远也摆不出来，你们最好别胡思乱想——
“好了！我现在要问一个重要的问题：岳清怎么样了？”
“我们正要谈到他……铁头儿，您不顾自身危险，重回四合店，足以表示您非常信任他、重视他，请问：您对他有多少了解？”
“那并不重要，是我教他到这裡来帮助我的，如今他有了危难，我当然不能不管……”
对方不待铁君石说完，就接着说：“据他自己说，他是为了钱而追寻姚方的下落，也有人说，他是北边政府派来的密探，对这两种说法我们都不敢相信，……
“铁头儿，把您请到这裡来也是想顺便告诉您一声，对这个人要多加小心。”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没怎么样，他好端端地在客栈裡睡觉。”
铁君石猛地站了起来，他有被戏弄的感觉。
“铁头儿，请您不要见怪，我们想跟您聊聊，可是，姓苏的娘们一直在您身边，她和毛子云有私情，那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万一我们猜想错了，你和毛总队长不是同路人，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铁君石默不作声，细细回味对方的每一句话，似乎他们的话还是可以相信的。
“现在，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可以，不过我们不一定回答。”
“这是刘婆婆的家，你们怎么会在这裡呢？”
“四合店地方太小，没有适当的地方和您见面，这裡是一座凶宅，暂时不会有人来，所以我们借这裡一用。”
“卓老三和刘婆婆先后被人割了脖子，我猜想，你们一定知道谁是凶手。”
“的确知道。不过说出来您也未必会信。”
“我想，我还能够作正确的判断。”
“凶手是一个在你眼中极为纯洁的少女，你绝对不会相信她会是个冷血的杀人女魔王。”
“难道你说凶手是关家燕？”
“铁头儿，我们想为地方除害，为人间除恶，可惜我们的实力有限，为了避免惹祸上身，所以我们不便随便提名道姓。方才您不是说您可以作正确的判断吗？那就请您慢慢去斟酌吧！”
说到了这裡，那人双掌一击，原先迎接铁君石的那两个汉子推门走了进来。“铁头儿，我们不敢再留您了，奉劝一句：远离苏锦华，远离假装朋友的敌人，我们真不希望您遭到杀身之祸。”
片刻之后铁君石拉着他的马儿在长街上缓缓地走着。夜非常寂静，而他的思潮却如海涛般起伏。
关家父女是伪装“朋友”的“敌人”？这种说法和卓老三的说法相同，甚至用词也完全相似，那么，他们是卓老三的同路人吗？
如果是，他们也就不可能是什么好人。当然不是；如果卓老三有这些朋友，他也不可能轻易就被人家割了脖子。
毛子云会是悍匪的替身吗？这种想法太荒唐了。不但荒唐，而且幼稚，有了这种想法的人还谈什么为民除害、为人间除恶？
把他用计诓来？为的是说说毛子云、苏锦华以及关家父女的坏话，就这么单纯吗？这个疑问铁君石是立刻就可以找到答案的。答案隻有两们字——绝不！
忽见关家燕真像一头乳燕般从街簷的黑影下闪了出来。
“情况如何？”
“你不知道情况如何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又没在暗中跟着你。”
“那你陪我一起来到这裡来的目的何在呢？你不是为了保护我、帮助我而来的吗？”
“他们规定隻许你一个人来，我露了脸反而对你不好；再说，我仔细衡量过，他们不会对你怎样的。”
“他们对我的确很客气。”铁君石不敢采信对方的说法，但他也不相信这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会是一个冷血的杀人凶手。
“岳清怎么样，还留在他们手裡吗？”
“岳清根本没有怎么样，他喝醉了酒在客栈裡睡觉，他们隻是编了一个谎言把我骗来而已。”
“哦？！”她满脸的诧异之色，即使在晓色将露、星光微弱的光线下也看得清楚。“他们的用意何在呢？”
“他们隻是在我的面前说了一些人的坏话。”
“哼！想必也说了我的坏话。”
“倒被你猜着了！”
“他们怎么说我来着？”
“他们说——”铁君石一直是很严肃的，此刻却有了捉狭的念头。“——他们说要我距离你远一点，因为你很漂亮，也很迷人，日久天长会被你迷住的。”
“铁大哥，你坏死了！”关家燕发了一声娇嗔，手中的小马鞭也向铁君石的脸上抽刷过去。
铁君石本能地躲闪，如果当真被马鞭抽着了，他那张脸子就难以见人了。
真所谓无巧不成书，就在他闪躲马鞭之际，一柄真刀唰地一声自他颜面前飞过。
两人一惊回头，隻见街簷下一条黑影飞快地窜起。
两人几乎同时跃上马背，纵骑向那黑影追去。
没有跨上马背，也许还追得上，纵骑追敌反而弄巧成拙了，那条黑影窜进了一条仅能通人的窄巷；其实那根本不能算是巷子，隻是两座屋子相间的隙缝而已。
关家燕又兜马回头，捡起了那把飞空落地的短刃。
“铁大哥，我要留着这把刀。”
“做纪念吗？”
“不！我要凭刀追人，刚才那个臭小子是想杀我。”
“那可不一定——”
“没错，我挥出马鞭的时候侧过了身子，不然那把飞刀就正中我的背心窝。”
“先给我看看行吗？”
关家燕交出了那把刀，铁君石一看就发现那是一把牧刀，那么用刀的人就不是汉人，而是蒙旗战士。
“这把刀本来是要杀我的。”
“不！”
“是的。又是蒙旗战士，是别人花钱雇来的。关姑娘，现在我们去找岳清，我们最好能在晌午之前赶回归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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