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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鸽哨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竟然自认功力要高出桑木根一筹!
  冷平湖想不奇怪,想不惊诧都不行了。
  这样一个人当然不应该是无名之辈,在徽帮中也绝对应该得到重用。可冷平湖在此之前竟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常理点点头,道:“后来呢?”
  中年人道:“属下等撤回分舵,便发现分舵里已空无一人。”
  常理道:“小桑身边留了多少弟兄?”
  中年人道:“十三人。”
  常理道:“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中年人道:“没有。”
  常理又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中年人道:“常老,属下该怎么做?”
  常理道:“你立即回苏州,一定要找到小桑。”
  他顿了顿,又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中年人道:“是。”
  “你听没听说过鸽哨?”
  常理一边慢吞吞地推开窗户,一边问。
  冷平湖本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他,却没料到他先问了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鸽哨,冷平湖当然知道。
  七岁时,他就听说过了,而且已经能自己动手做。
  可鸽哨和发生的一切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他茫然道:“常老是说绑在鸽子身上的那种鸽哨?”
  常理道:“当然不是。”
  冷平湖不懂。
  常理压低声音,道:“我说的鸽哨,是人。”
  ——人?
  冷平湖更不明白了。
  ——鸽哨怎么可能是人呢?
  应该说,常理的话并不完全确切。
  严格地说,“鸽哨”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历代徽帮帮主都有自己的“鸽哨”。
  组成“鸽哨”的人员,无论是武功、心智还是临机应变的能力,都必须是一流的。
  最重要的,是忠心。
  在徽帮中,除了帮主本人和他最信任的军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鸽哨”的存在。
  “鸽哨”的权力很大,大到可以调查侦刺除帮主以外的任何人。从这个意义上看,“鸽哨”和朝廷的“锦衣卫”颇有几分相似。
  “鸽哨”最重要的任务,是考察帮主之位的继任者。
  每一代帮主传位给下一任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新任帮主仍然不会知道有“鸽哨”的存在。
  直到事实证明,继任者无愧于(从各个方面)前任帮主对他的信任,他才会得到“鸽哨”的效忠。
  刚才那位中年人显然正是“鸽哨”中的一员。
  冷平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姑爷知道吗?”
  他知道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常理摇头。
  冷平湖道:“常老准备什么时候才告诉他?”
  常理道:“三月初,我已打算将”鸽哨“交给他,可突然冒出了个司马固。”
  冷平湖道:“司马固还是不可信吗?”
  常理道:“至少现在还不能肯定。”
  冷平湖道:“可事实证明,他的确在尽心尽力为我们做事。”
  常理道:“很多时候,即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就是事实。比如说苏州这件事,你相信小桑会背叛吗?”
  冷平湖道:“当然不信。”
  常理道:“可我们现在看到的事实是,行动计划是由他决定的,参与行动的人遭的伏击,而小桑却失踪了。”
  冷平湖默然。
  常理道:“既然天目派早有准备,显然是事先已得到消息。在行动前就已知道整个计划的人只有小桑自己。你说小桑绝不会背叛,有足以服众的证据吗?”
  冷平湖无奈地道:“没有。”
  常理道:“你相信小桑,仅仅是因为你觉得他可以信任,对不对?”
  冷平湖道:“对。”
  常理道:“同样,我不相信司马固,也是凭我的感觉。我老觉得司马固这个人不简单,他的出现也绝不会只是巧合。”
  冷平湖道:“那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常理叹了口气,道:“近来,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已很难应付这类事情。我需要你来帮我。”
  冷平湖道:“我?”
  常理道:“不错,就是你。所以我才会让你知道‘鸽哨'这件事。”
  如果要说变化,过去的三天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冷平湖和司马固。
  在其他人看来,冷平湖还是老样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变了。
  他当然还是以前的冷平湖,但不过三天时间,他已习惯于与以前绝不相同的目光去看待和以前同样的事、同样的人。
  比如说司马固。
  司马固的伤势终于还是好转了。
  而且好得很快。
  虽说他的气色仍然很差,身体仍很虚弱,显然是因为内伤过重,内力一时之间难以恢复。但回到杭州的第四天,他已能自己下床走动了。
  如果在以前,冷平湖肯定会认为这是件最令人高兴的事,而且将他的迅速好转视为一个奇迹。
  现在,他仍然认为这是个奇迹。
  只是他对“奇迹”的看法已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经常发生的事,当然不能称之为奇迹。
  奇迹的出现,岂非也意味着不正常。
  在冷平湖看来,司马固的迅速恢复,就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
  因为从脉象上看,他的伤在心脉上,而且几乎可以说是足以致命的。
  不正常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当然应该有其非同寻常的缘由。
  冷平湖只看出了一种缘由——如果常理的怀疑是正确的——司马固受的内伤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严重。
  冷平湖看着司马固依然苍白的脸,心里不禁苦笑。
  以前,他绝不会想到这种可能。
  但这种可能的确存在。
  利用内气的流转改变自己的脉象,对于一个真正的高手来说,绝对不是件难事。
  司马固无疑是个高手。
  “冷兄是不是想到别的可能?”
  冷平湖猛然回过神,却发现司马固正盯着自己。
  ——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他心念急转,掩住嘴,轻轻咳了几声。
  ——对,是桑木根。
  冷平湖叹了口气,道:“没有,我只是……桑木根会这样做,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岳乘风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信。只是,事情再明显不过了,走漏消息的人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冷平湖又咳了一声,道:“司马兄,你怎么看?”
  司马固道:“我和桑舵主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对他这个人根本谈不上了解……”
  ——果然是这些话!
  冷平湖心里不禁顿生钦服之情。
  对常理的钦服。
  常理事先已料到司马固对这件事的态度——他绝不会指责桑木根。
  “……不过,我觉得桑舵主不可能背叛徽帮。”
  岳乘风道:“为什么?”
  司马固道:“因为背叛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现在的形势明显是徽帮大占上风,这一点他当然再清楚不过了,怎么还会做出弃明投暗的事呢?”
  ——这句话常老倒是没想到。
  冷平湖不禁暗自点了点头。
  司马固又道:“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其实,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岳乘风道:“你说。”
  司马固道:“不错,行动计划是桑舵主定的,天目派的确早有准备,桑舵主又失踪了,所以我们很容易认定他是背叛者。但如果我们已经知道他的的确确并没有背叛徽帮呢?我们一直对天目派的行动密切监视,反过来看,天目派也应该会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发现了沈天羽的驻地时,很可能他也发现驻地已暴露……”
  岳乘风目光一闪,道:“你是说,他们是料定你们会前去突袭?”
  司马固道:“没有这种可能吗?完全有。甚至我们发现他的驻地本就是他故意卖的一个破绽,是他们投放的诱饵。”
  ——的确有这种可能。
  冷平湖不得不承认他的分析很有道理。
  他很吃惊。
  常理虽说料定司马固不会指责桑木根,却没料到他会竭力替桑木根辩解。
  他也很有点惭愧。
  替桑木根辩解的人本该是他,他也应该早想到司马固说的这种可能。
  岳乘风目光闪动道:“可他失踪了,这又怎么解释?”
  司马固道:“或许分舵同时也遭到天目派的逆袭。对于天目派来说,那岂非正是一个一举击垮我们的好机会?”
  冷平湖道:“但分舵里并没有打斗过的迹象。”
  司马固慢慢抬起手,无力地搔了搔额角,皱眉道:“会不会是天目派的人有意为之,特意布置的一个假象呢?”
  岳乘风道:“桑木根呢?问题是他不见了。如果他被杀,天目派没有理由秘而不宣。如果他被生擒,天目派更会以他为王牌来要挟本帮。如果他逃脱了,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
  司马固淡淡地道:“要是他和我一样,受了重伤呢?”
  岳乘风怔住。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惭愧,我没想到这一点。你刚才说的这些,我都没想过……虽然我也不信他会背叛。”
  司马固也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你们对他已有了先人为主之见。因为发生的事,你们虽说不信,但仍怀疑他会背叛,自然很难再去想别的可能。”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世上有很多事,即便是你亲眼看到的,也未必一定是事情的本来面目。”
  冷平湖心里不禁一动。
  类似的话,常理也对他说过。
  道理是同一个,但他们的目的却不同。
  冷平湖的内心又开始摇摆不定。
  几天来,他一直试着(而且已经习惯)以一种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眼光来看司马固。
  这种眼光的基调就是怀疑。
  但至少在对桑木根的态度上,他看不出司马固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
  “多看、多听、尽量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但绝不要急于下结论。”
  常理的话似乎又在他耳边响起。
  冷平湖苦笑。
  他的确不急于下结论。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结论。
  “静悄悄的,我还以为司马兄睡了呢。”萧帜推开门,愣了愣神,就笑了:“原来你们都在。”
  一面笑,他一面将右手藏到了身后。
  岳乘风道:“你怎么来了?”
  萧帜道:“最后一个码头也解决了,我特意回来说一声。”
  岳乘风道:“就这件事?”
  萧帜求救似的瞟了司马固一眼,道:“是,就为这件事。”
  司马固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萧老弟是特意来看我的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萧帜忙道:“我在前边没找到姐夫,这不就上你这儿来了嘛。”
  岳乘风微微一笑,道:“你找过我?”
  萧帜一本正经地道:“当然。”
  岳乘风道:“那小苗应该告诉你我在这里。”
  萧帜张口结舌。
  岳乘风道:“你手里是什么?”
  萧帜顿时红了脸,无奈地将右手从背后伸了出来,讪讪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姐夫。”
  手中,是一只扁圆形的银质酒瓶。
  岳乘风道:“我跟你说过,司马内伤未愈,不能喝酒,你忘了?”
  司马固忙道:“不关他的事,是我……”
  岳乘风截口道:“我知道你们是串通一气的,不然你会急着给他打掩护?”
  他拿过萧帜手里的酒瓶,又道:“就算我不知道,这酒瓶也泄了你们的底。”
  萧帜道:“酒瓶?不会吧?”
  岳乘风道:“这种酒瓶不仅便于携带,更便于藏匿,有人来时,尽可往枕下、被子里一塞,不必担心酒会洒出来,连气味也漏不出。司马,我没说错吧?”
  司马固笑道:“没说错。”
  他的目光直在酒瓶上打转,笑嘻嘻地道:“酒的好处其实你比我更清楚,活血化淤、舒筋顺气,对我的内伤应该是大有好处的嘛。”
  岳乘风笑着摇了摇头,将酒瓶抛给他。
  司马固接住,立即旋开瓶盖,将鼻端凑到瓶口上,深深吸了口气,笑道:“真是久违了。要是没有它,我只会浑身难受,对内伤的恢复岂非反而不利?”
  萧帜道:“就是。我在府衙大牢里那十几天,要是没有酒,只怕早就给憋疯了。”
  岳乘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怎么连这件事也忘了!”
  司马固道:“什么事?”
  岳乘风道:“你是怎样对付安正的?”
  司马固道:“他自己没说?”
  岳乘风道:“没有。他只提到是我们帮他达成了什么心愿。”
  司马固道:“的确是这样。”
  岳乘风道:“他的心愿是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司马固笑道:“说起来,真可能是天意。”
  萧帜急道:“司马兄,不要卖关子了好不好?”
  司马固点点头,道:“苏州有一个绸缎商,老家就在云梯,而且他小时候与安正在一个学舍念过书。提起安正,他就来了兴趣,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他说,安正最怕下雨天。”
  萧帜失笑道:“下雨天?他怕下雨天?”
  岳乘风道:“为什么?”
  司马固道:“正是在一个雨天,他得到了一个绰号。”
  岳乘风目光一闪,道:“这个绰号是不是令他觉得极为羞耻?”
  司马固道:“不错。”
  岳乘风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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