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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突变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冷平湖咬紧牙关,重重出了口粗气。
  岳乘风的话他不能不听。
  但他实在不甘心。
  因为这显然是除掉安正的最好的机会。
  更是他们惟一的机会。
  黑皮、丁七挥刀扑上,马蜂立即陷入三柄刀的合围之中。
  奇怪的是,马蜂刚才还显得呆滞的身形突然又开始变得灵活了。
  他竟然已开始反扑。
  安正一人能逼得他毫无还手之力,而现在三个人,三柄刀,反而有些抵敌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安正骇然。
  眼前的黑暗正在被越来越近的火光冲淡,安正已能听见捕快们的呼
  但他已无暇细想。
  喝声和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拖住马蜂,就是胜利!
  等大批捕快赶到,马蜂就会成为网中之鱼。
  突然间,马蜂滴溜溜一个转身,左手一挥。
  一股浓香顿时直冲安正鼻端。
  ——不好!
  安正大叫道:“迷香!当心!”却骇然发现手中的单刀已变得似乎千斤之重,再也拿捏不定。
  “当啷”声中,钢刀落地。
  黑皮和丁七二人的身形摇晃着,往地上软倒。
  马蜂短促地厉笑一声,纵身一跃。
  刚跃起,他却发现自己的脚腕上多了两只手。
  黑皮的左手,丁七的右手。
  马蜂双脚起处,二人顿时被踢飞。
  安正嘶吼着,张开双臂,猛扑上去。
  他紧紧抱住了马蜂的双膝。
  马蜂想挣脱,却挣脱不开,狂怒之下,左手抓住安正的头发,将他的脸扳起,右手钢刺奋力下插。
  直插向安正的咽喉。
  ——完了!
  安正的心顿时被强烈的恐惧抽紧。
  ——不放手,就得死!
  他很清楚。
  他不想死。
  但他的双臂却搂得更紧。
  钢刺的尖锋已贴近他的咽喉。
  冰冷、锐利,在火光中泛着暗淡的血光。
  这柄不知沾染了多少人鲜血的钢刺上,转眼间就将沾上自己的鲜血。
  安正闭上了双眼。
  ——或许,这也是一种解脱。
  ——好在今天不是下雨天。
  所有的声音突然间全都消失。
  安正悚然睁开双眼。
  钢刺还在他眼前,却已顿住。
  他往上看,看见了一只手。
  纤细但显然结实有力的手指正叩在马蜂肩头。
  马蜂软倒。倒在安正身上。
  然后,安正才看见一张脸。
  一张看上去很文弱,甚至有些秀气的年轻人的脸。
  ——你是谁?
  安正想问,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年轻人冲他点了点头,闪身消失在黑暗里。
  安正想留住他,却连小指头也抬不起来。
  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但他仍然支撑着,直到七八只手将马蜂自他身上拖开,七八条铁链直将马蜂捆成个粽子,他才放心地任由眼皮阻断了自己的视线。
  司马固!
  ——又是司马固!
  冷平湖看完飞鸽传书,怒气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更盛。
  他用力抖了抖信笺,粗声道:“这算什么?”
  岳乘风静静地道:“上面写得还不够清楚吗?”
  冷平湖道:“不够!”
  岳乘风道:“‘安某已在掌握之中,公子不日将获释’。我认为够清楚了!"
  冷平湖道:“不日?不日究竟是哪一天?司马凭什么自认已能掌握安正?!”
  岳乘风道:“我不知道。”
  冷平湖冲口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就取消这次行动?如果司马固错了呢?我们到哪里再去找这样好的机会?!”
  岳乘风淡淡地道:“司马固不会错。”
  冷平湖“呼”地站起身,脖子上的青筋暴跳不已,像一条条蠕动着的蚯蚓。
  常理重重咳了一声,道:“小冷!”
  冷平湖看看他,重重喘了口气,又坐下了。
  常理道:“小冷也是一时激动,请姑爷不要见怪。”
  岳乘风淡然一笑,道:“我不会。”
  常理道:“不过,姑爷这次的决定未免失之草率了。”
  岳乘风道:“哦?”
  常理道:“仅仅因为一句尚无法断定正确与否的话,便放弃一次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机会,实在太可惜了。姑爷以为呢?”
  岳乘风道:“我不这样认为。”
  常理道:“姑爷凭什么认定司马固不会错?仅仅因为他是司马固?”
  岳乘风目光一闪,道:“常老似乎没看清,这封飞鸽传书是由司马和桑木根二人联名发来的。”
  常理道:“我看清了。但我认为这就更难断定它的正确与否。”
  岳乘风道:“为什么?”
  常理道:“因为小桑根本不了解安正这个人。”
  岳乘风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这样决定并不是相信司马固,也不是相信桑木根。”
  常理微微一怔,道:“那姑爷相信谁?”
  岳乘风道:“安正。”
  常理又一怔,道:“安正?”
  岳乘风淡淡地道:“我相信他只是一个人。”
  常理道:“姑爷仍坚持认为他也有弱点?”
  岳乘风道:“不错。而且,司马肯定已抓住他的弱点。”
  常理默然。
  冷平湖道:“万一呢?万一他错了呢?”
  岳乘风又叹了口气,方道:“是对是错,用不了两天便可见分晓。如果事实证明是我错了,我会亲自安排一次行动,亲手杀了安正!”
  他站起身,又道:“你们可能不相信,事实上我比你们更迫切地希望萧帜能早点回来。”
  他的嘴角闪过一丝冷冷的微笑,看也不再看常、冷二人一眼,径直走到门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常理、冷平湖相顾无言。
  马蜂的迷香的确很厉害,如果没有他的独门解药,中了迷香的人至少要像死人般睡上三十六个时辰。
  安正没有解药。
  他手下的捕快们当然更没有。
  但第二天午后,安正便已悠悠转醒。
  马蜂的轻功很高,迷香很毒,功夫也的确厉害,只可惜他的骨头不够硬。
  其实捕快们并没有动用多了不起的酷刑。
  总共还没熬过三个时辰,马蜂就垮了。
  然后他开始有问必答,而且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捕快们没能从他身上和住处找到解药,但很快就问出了解药的配方。
  安正醒来时,天正下着雨。
  听着雨点敲在屋瓦上那密集而单调的声音,看着窗外那牵连不断的粗大闪亮的雨丝,他的心情立即变坏了。
  他忽然觉得,昨夜还不如被马蜂刺死了来得干脆。
  安吴氏站在房门外,一付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安正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你干什么?!”
  安吴氏哆嗦了一下,忙抬起手。
  她手里捏着封信。
  安正道:“谁的?”
  安吴氏道:“老……老家托人送来的。”
  “老家”当然就是安正在云梯的那个家。
  有家书来,本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只可惜今天偏偏是个下雨天。
  安正牙疼似的吸了口气,苦着脸道:“拿来罢!”
  他接过信,苦着脸撕开封口,苦着脸展开信笺。
  只看了两行,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越瞪越大。
  看完信,他重新将信笺叠好,重新塞进信封里,可做这一切时,他的目光却直愣愣地盯着门边的安吴氏。
  “信上说了些什么?”
  安吴氏心里七上八下,想问,却不敢问。
  安正突然掀开身上的薄被,跳下床,直冲向房门,自安吴氏身边直冲出去。
  安吴氏吓了一大跳,忙追上去,急道:“你去哪里?你……”
  安正冲到院中,又折回来,指了指自己的光脚,道:“鞋!”
  安吴氏给他鞋。
  他套上鞋,又道:“蓑衣!”
  安吴氏道:“你干什么去?还是拿把伞……”
  安正瞪她一眼,喝道:“蓑衣!斗笠!”
  安吴氏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替他翻了出来。
  安正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急匆匆冲出门,只丢下一句:“我很快就回来。”
  一个时辰后,安正戴着斗笠,浑身水淋淋地回来了。
  蓑衣不在他身上,在他臂弯里夹着。
  “他到底怎么了?”
  安吴氏越来越糊涂。
  看着浑身湿透的安正,她又心疼,又生气,又有点好笑。
  她什么也不敢说,只忙着给他找干净衣服换。
  安正将蓑衣往桌上一放,说了句“你自己看”,接过安吴氏递过的衣服,进了里屋。
  安吴氏不无好奇地掀开蓑衣,看见一只大包袱。
  解开包袱,她就吃惊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包袱里,是一堆各色锦缎纺稠,还有头油花粉,有各色以前她只在店铺里见过,连想也不敢想的好东西——吃、穿、用,无一不包。
  老实说,就算包袱里是个死孩子,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吃惊。
  震惊,而且……恐惧。
  还有更令她意想不到的。
  那一堆各色衣料下,是一只锦盒。
  盒中有首饰。
  两股金钗,两股银钗,还有一金一银两付手镯。
  “天哪!这得花多少钱?!”
  安吴氏只觉得头一阵发晕,扶着桌沿,慢慢坐下,对着这堆东西发怔。
  这么多年,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地,又哪有闲钱买这些东西。
  可如果不是买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安正换好衣服,走过来,站在桌边,道:“你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
  只要是女人,没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安吴氏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喜欢有什么用?这是谁的东西?”
  安正道:“你猜。”
  安吴氏又吃一惊。
  在她的记忆里,安正从来不曾这样和她说过话。
  她怔怔地道:“是不是哪个案子的贼赃?”
  安正道:“不是。这是给你的。”
  安吴氏道:“给我?”
  安正道:“不错,这些都是我买给你的。我已经给前街的金裁缝打过招呼,明天他就会来替你裁衣服。”
  安吴氏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安正道:“没出什么事。”
  安吴氏不信。
  可还有她更难以置信的事。
  安正自怀里掏出一叠小纸头,递到她面前。
  “银票?”
  安吴氏更吃惊。
  她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安正道:“是的,这是银票,总共二千八百五十三两。”
  安吴氏吃吃地道:“这……这是、是……”
  安正道:“这是我们自己的,是我十几年来一点点攒下来的。”安吴氏仰着头,怔怔地看着他。
  安正在微笑。
  安吴氏终于能肯定自己是在做梦了。
  她用力捏自己的大腿,想让自己尽快从梦中醒过来。
  这个梦虽说美好,可也实在太荒唐了。
  剧痛自腿上传来。
  安正仍在微笑,桌上的包袱,包袱里的一切,还有安正手里的银票都没有消失。
  ——不是梦!
  ——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安正在她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将那叠银票塞进她手里,含笑道:“我攒这些钱,是想做一件事,现在……已经用不着了。”
  安吴氏道:“什么事?”
  安正道:“慢慢的我会告诉你的……你看看想添些什么东西,还有岳父岳母那边,这些年来我们也没什么孝敬……都由你做主……”
  安吴氏小心翼翼地道:“老家那边……”
  安正道:“他们都很好……”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
  安吴氏怔怔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终于扑倒在他怀中,放声痛哭。
  安正的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他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肩头,柔声道:“过几天,我们把儿子从老家接到杭州来,好不好?”
  安吴氏拼命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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