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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必死的进击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张飞鸿自信能做到这一点。
  他紧闭着双唇,不断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声冷哼。
  每哼一声,在他的前后左右,总有一两名明军在他的剑光里惨呼着倒下。
  他很快就冲到了张掖身边。
  他很快就击退、击毙了正与张掖缠斗的四名明军军官。
  他很快就将散落在张掖附近的二十余名子弟兵纠集起来。
  他领着这二十来人,猛冲向正被围困的谷氏兄弟。
  明军显然发现了他的意图。
  他面前的枪林刀丛忽然间变得更密集了。
  一阵锐利的劲风自他的身侧刺到,他略偏头,就看见了一个闪亮的枪尖和枪尖后那一团正四溅着血珠的枪缨。
  张飞鸿长剑疾伸,刺来的长枪立即飞到了半空中。
  使枪的军官收势不及,竟直向他怀里扑了过来。
  剑光一闪,剑尖已刺到这名军官的胸前。
  只再刺出半尺,他就可以将这名军官刺个透心凉。
  这一剑却刺空了。
  原来平刺的剑身,忽然间改变了方向。
  张飞鸿大惊之下,纵身跃起。
  他坐下黑马嘶鸣着翻倒在地。
  那军官正暗自庆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便觉胸间一凉,一段血淋淋的剑尖已自他的心口凸了出来。
  张飞鸿长剑脱手追敌,右手凌空一抄,正飞在半空的长枪就已握在他的手中。
  双足连点,他自几名明军头顶上借力掠过,飞身骑上那名军官的战马,双臂猛一叫劲,长枪划了一个大圆圈,令人胆寒的惨叫声中,正向他围攻而上的十几名明军倾刻间倒下了七八个。
  他很快就与谷氏兄弟汇合了。他们的身边,已聚集起了近四百人。
  他带着这四百人,再去解救已经力不能支的李越和乐清江。
  明军当然不能如此轻易地让其将部队再度集结起来。
  于是张飞鸿就成了受攻击的重点对象。
  他很快就感觉到了杀气正在逼近。
  战斗开始以来从未感觉到的杀气。
  随着两声暴喝,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两柄长刀。
  这两柄刀显然是这支明军里,最厉害的两柄刀。
  刀光如雪。枪如毒龙。
  张飞鸿猛吸一口气,长枪刚刚自一人体内拔出,两柄长刀已进袭到他面前。
  冷森森的刀刃劈开密集的雨点,直攻他左右双胁。
  “叮当”一声,火星四溅。
  长刀虽被枪柄荡开数寸,但张飞鸿的虎口却也一麻、一热。
  刀光再起。锐利的刀风激起一蓬雨点,直扑向他的双眼。
  张飞鸿忽然暴喝出声,充沛的内力随着这一声暴喝,震得攻来的两柄长刀都缓了一缓。只一缓,就已足够。
  长枪如疾风般刺出。
  雪亮的枪尖忽然间幻成十几道淡青色的光影。
  惨叫声响起。只有一声惨叫。刀光顿敛。
  两柄长刀已不知去向,张飞鸿的枪尖上却多了一个人。
  两手一抡,这人已飞在半空中。
  一阵血雨洒到他的脸上、手上、身上,他几成了一尊浑身浴血的杀神。
  就在挑飞那名军官的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已看见了赵西屏。
  赵西屏终于动了。他正在举起他的右手。手中有剑。
  剑尖直指向战场的左侧。
  张飞鸿正在左翼浴血奋战。
  一直将狭长微弯的倭刀抱在胸前,冷冷地注视着战场的八百名扶桑武士忽然间就动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和神情都显得十分从容,就像他们眼前这数千名正以性命相搏的士兵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他们行进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就像是在吃饭后闲散的漫步。
  但他们一加入战阵中,明军立刻就开始崩溃。
  八百名扶桑武士列成两列纵队,如一根尖锐的木桩,缓慢而有力地切入战阵。他们挥刀的动作十分简洁,却十分实用。
  几乎刀光每一闪,就会有一声惨叫响起。
  他们的队形也一直很整齐,只要前面有一个人倒下,后面的一个立即跨上一步,补齐那个空缺。
  两列纵队最前面的两个人走到张飞鸿身边时,他们总共不过损失了十七八个人,而明军却在他们走过的一路上,倒下了二百余人。
  明军已全数脱离了战斗。
  这一仗,明军损失了近千人,而张飞鸿的子弟兵也损失了近四百人。
  剩余的明军数量上仍然要占优势,但已经斗志全无。
  他们乱糟糟地挤成一团,乱哄哄地沿着大道向南浔镇方向逃窜。
  张飞鸿当然不会放弃这个一举全歼这批明军的机会,他连气都没顾得喘上一口,长枪一指,喝道:“追!”
  扶桑武士们的动作突然加快。
  他们齐声呐喊着,追在了最前面。追得快,可跑得更快。
  这支明军非但战斗力不弱,逃命的本领也更高。
  虽说一路之上扶桑武士又陆续格杀了一百多落后、掉队的明军。但绝大多数人还是成功地退进了南浔镇里。
  南浔镇虽名曰“镇”,但实际上是一座小城池。
  它的城墙也修的十分坚固。
  逃进南浔镇里的明军几乎立刻就恢复了勇气,凭倚着坚固的城墙,击退了张飞鸿亲自发动的两次强攻。
  很快,城垛上出现了一批身着各色衣衫,高矮胖瘦,老少杂然的人。
  他们是南浔镇的百姓。
  说实话,平日里老百姓对官军的印象并不好,但在这样的生死紧要关头,他们自发地来助官军守城来了。
  他们的手中没有兵器,只有砖头、石块、木棍。
  如雨的箭矢中,夹杂着如雨的砖石,张飞鸿的第三次强攻又被打退了。他的子弟兵在城门外、城墙外,又丢下了近百具尸体。
  战事就此陷入僵局。
  张飞鸿脸色铁青,牙关紧咬,眼中喷射着慑人的怒火。
  他知道,僵局对于他来说,就意味着失败。
  因为他制胜的惟一法宝就是速度。
  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散落在各地的张氏旧部归集起来,他才能有足够的兵力对抗明朝的官军,而只有尽快占领湖州,以太湖为根据地,他才能有充足的时间和财力将“旧部”武装整编起来。
  然后他才有可能做进一步的发展——攻占南京。
  也只有攻占南京,张氏一族在江南的地位才有可能稳固。
  现在倒好,他一直都没放在眼里的小小的一个南浔镇竟成了一块似乎无法逾越的绊脚石了。
  他必须尽快踢开这块突然间冒出来的绊脚石。
  他将扶桑武士们调作前锋,让自己的子弟兵们准备好弓箭,做最后一次决死的攻击。
  城头上,明军正迅速地重新布防。
  两次击退敌方的进攻,已经大大增强了他们的信心,而百姓的帮助,更增添了他们的实力。
  城下的这群倭子虽说比以前登陆的那些倭子们要厉害的多,也要多的多,但他们却有把握将这些倭子们拒于城门之外。
  张飞鸿已经举起了长枪。
  扶桑武士们长刀在手,正等着他一声令下。
  赵西屏忽然策马冲上几步,低声道:“主公,且慢!”
  张飞鸿皱眉道:“西屏兄有什么高见?”
  赵西屏道:“属下以为,主公不妨先听一听司空先生的意见。”
  司空先生?哪个司空先生?
  张飞鸿根本想不起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高举的长枪并未放下,缓缓转了转眼睛,‘目光定在赵西屏身后。
  一个青衫书生已镇定地看着他。
  张飞鸿的眉头皱得更紧。
  忽然间,他想起了慕容旦。想起慕容旦在赴大漠之前说的话。
  慕容旦曾在他面前极力推荐过司空渐这个人,但他却从未像曾答应过慕容旦那样的“重用”司空渐。
  他从不相信书生能知兵事。现在他仍然不相信。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轻蔑之意。
  赵西屏沉声道:“主公,适才一仗,属下按兵不动,直到主公稳定战局,再发兵突击这一计,就是司空先生的手笔。”
  张飞鸿眨了眨眼睛,脸色渐渐缓和。他手中的长枪也已放下。
  他已想起来,在刚才的战斗中,司空渐的确一直跟在赵西屏的身边。
  司空渐已拱手恭声道:“主公,属下有话要说。”
  张飞鸿淡淡道:“请。”
  司空渐道:“为今之计,只能放弃此镇,直奔湖州!”
  张飞鸿沉下脸,道:“放弃此镇?让这几千明军一直跟在我们后面追杀我们?如果湖州方面的明军再次过来,我军岂非要陷入被夹攻的境地吗?”
  司空渐不慌不忙地道:“主公可令韩广弟将军率轻骑急驰湖州,一来扰乱湖州守军的军心,二来尽快联系上太湖群盗……”
  张飞鸿双眼一亮,道:“一旦此镇明军尾追,咱们就杀个回马枪,对不对?”
  司空渐长揖道:“主公神谋妙计,属下钦佩!”
  张飞鸿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嘉许之色,温言道:“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西屏兄,快去安排,拔队起程!”
  赵西屏展颜一笑,道:“遵命!”
  守军根本没料到倭子们竟然绕城而过,弃城不攻。
  倭子的后队都看不见人影了,领军将领才意识到倭子们是要直奔湖州而去。
  他当然不能这样轻易地放过这群已被他“重创”的倭子,他更不能让这群倭子窜到湖州去。
  因为他手下这几千马步军,正是奉命常驻湖州,以图剿灭太湖群盗的守备军的一部分,而且是一大部分。也是最精锐的一部分。
  于是他决定整顿人马,出城追击。
  雨已停了。
  黄黄的阳光自薄薄的云层间洒下来,照着被数千只脚踩得杂乱而泥泞不堪的路面上,也照在明军士兵们疲惫不堪的脸上。
  经过刚才一番激战,他们的体力已消耗了大半。
  雨虽然停了,他们身上的重甲却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透。
  重甲湿透了其重量比原先不知要重多少倍,出城追赶了不过六七里地,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领军将领不停地喝叱着,甚至用马鞭抽打着脚步稍慢一点的士兵。
  他必须尽快追上倭子们,因为他知道留守在湖州的那一小部分部队的战斗力。
  一旦让倭子们闯进湖州府,他的脑袋在脖子上可就坐不稳了。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鞭苔、喝叱着跑得越来越慢的士兵们,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正前方路旁的树林里,有一双眼睛正狞笑着盯着他。
  张飞鸿正在狞笑。他的眼中闪动着萤萤的绿光。
  明军只要再前进半里路,就已经全部进入他布下的伏击圈了。
  领军将领仍在鞭苔着,喝叱着,好像他手下的士兵根本就不是人。
  他们的确不是人。是羊。
  一群正被赶进狼群的羊。羊入狼群,只有死路一条。
  张飞鸿自湿漉漉的草丛里挺立起来,仰天发出一声清啸。
  埋伏在树林中的扶桑武士立即挥舞着雪亮的倭刀,闯入了惊恐不已的明军队伍里。
  狼入羊群。血光再现。
  张飞鸿的子弟兵们也从大道上折转回头,向明军猛冲。
  明军大乱。
  几乎没有做任何抵抗,明军就已溃败。
  明军被分割成数段,被割开的明军正在向着不同的方向四散逃窜。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仅仅是一场屠杀。
  血腥残暴的屠杀。
  张飞鸿倚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看着眼前这一场屠杀,脸上第一次露出温文儒雅的微笑。
  他没有参与这场屠杀。
  因为他用不着参与,更不屑于参与。
  他的眼中甚至闪动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光。
  战胜者对战败者的怜悯。
  向四面田野里逃窜的明军都无一例外地被格杀了,被圈在大道上的明军也都放下了武器,高高地举起了双手。但屠杀仍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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