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老账新账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他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两手却一刻也没有停，先用一只小瓶里盛的药水仔细地清洗了伤口，再从另一只小瓶里倒出一种浅黄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然后用一只扁扁的银管从一个白玉盒子里排出一种浅黑色的药膏将药粉细细覆盖住，用一卷细软的棉布将伤口紧紧裹了起来。
　　慕容冲天一旁道：“不要裹得太紧，走路骑马都不方便。”
　　皇甫仲和将细布的两头打了个结，满意地一搓双手，道：“好了，公子请试一试，看妨碍不妨碍走路。”
　　殷朝歌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大笑道：“先生真乃华佗再世，在下这条腿已经完好如初了！”
　　皇甫仲和开始收捡那一大堆器具，一边微笑道：“要不是公子内力精深，先将毒性逼出了一大半，再神的神医也没办法啰。”
　　慕容冲天皱眉道：“什么毒这么厉害？老弟，是谁下的手？”
　　殷朝歌苦笑道：“吕菩萨。”
　　慕容冲天道：“什么？你和吕菩萨交过手了？”
　　殷朝歌点头。
　　慕容冲天一拍他的肩头，笑道：“不用问，一定是老弟胜了。”
　　殷朝歌淡淡道：“半斤八两，都吃了点亏，她射了我一针，我碎了她一只袖子，划开了她的面幕。”
　　慕容冲天似乎微微抽了一口冷气，眼中精光一闪，道：“老弟既已脱险，这一仗就更好打了。李乾元！”
　　李乾元躬身道：“属下在。”
　　慕容冲天道：“都准备好了吧？”
　　李乾元道：“属下已经全都安排好了，铁骑营、火器营、朱雀坛的弟兄们都已就位，鲁阳关一鼓可下。请教主下令！”
　　慕容冲天一挥手：“去吧。”
　　李乾元飞身跃上马背，举起一面黑色的令旗。
　　令旗迎风展开，一朵火红的火焰在令旗正中闪动着。
　　令旗一左一右摇动了两下，又一上一下摇动了三下，东面立刻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慕容冲天往东一指，道：“老弟，请看。”
　　东面的山顶上，忽然升起一阵阵浓烈的烟雾，紧接着，烟雾里响起急骤的马蹄声和暴烈的冲杀声。
　　李乾元站在马背上，手搭凉篷，凝神细看。
　　他忽然兴奋地叫了起来：“教主快看，那是铁骑营的旗子！鲁阳关拿下来了！”
　　慕容冲天喜不自禁，翻身跳上一匹马，大声道：“老弟，走，咱们一起上鲁阳关！”
　　没有他这句话，殷朝歌也会和他一起上去。
　　因为他知道圣火教只要一拿下鲁阳关，就很快会同白莲教总舵接仗，而白莲教的总舵里，还有救过他的廖将军。
　　大队人马簇拥着慕容冲天和殷朝歌，缓缓驰过鲁阳关。
　　关口那边是一条窄窄的山道。山道直通分水岭。
　　白莲教已经无险可守。
　　慕容冲天仰头看着夹道而起的山口，叹道：“果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老夫倒要看看，吕菩萨这些年来，到底有什么长进！”
　　他在马上微一挺腰，四下看了看，踌躇满志地一挥马鞭,喝道:“杀上去！”
　　四周顿时暴起一阵雷鸣般的喊杀声，近千名圣火教教众各挺兵刃，沿着山道往上疾冲。
　　幕容冲天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宗化、孟秋、石光霁、沈鲤，各带本部人马，守住四下出山通道，不能放走一人！”
　　四人拨转马头，分头散开。
　　慕容冲天一夹马腹，正欲冲上山去，路不平却叫道：“教主,等一等！”
　　慕容冲天不耐烦地道：“怎么？”
　　路不平看了殷朝歌一眼，道：“教主，殷公子刚才……好像并不是从关口过来的。”
　　慕容冲天双眼一亮，道：“不错！老弟，你走的是哪一条路？”
　　殷朝歌道：“在下慌不择路，是从密林中钻过来的。”
　　路不平道：“殷公子能过来，白莲教的人也一定能过来……”
　　慕容冲天马鞭一指路不平，道：“快，带人守住殷老弟刚才……”
　　“不用如此费心了！”
　　左面山腰上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是吕菩萨。
　　她的身边，站着长剑横胸的廖将军，她的身后，排列着数百名长刀在手的精壮大汉。
　　很显然，这是白莲教最精锐的一支力量。
　　很显然，她是从另一条路赶来解救鲁阳关之急的。但她却来迟了。
　　慕容冲天沉着脸，一挥马鞭，喝道：“圈起来！”
　　圣火教的人马整齐而又迅速地四面散开，团团围住了山坡，而刚刚冲击分水岭的那批人马也整整齐齐退了回来，加入了围山的行动。
　　四面合围，圣火教在人数上是白莲数的五六倍。
　　吕菩萨却一点也不慌，反而悠闲地冲殷朝歌点了点头，道：“殷小子，‘九转软筋散’的滋味不错吧？你再动一动让本座看看！”
　　慕容冲天微微一怔，殷朝歌已飞快地传音道：“请教主要解药。”
　　慕容冲天瞟了他一眼，扬声道：“吕菩萨，将解药抛下来，老夫今日饶你不死！”
　　吕菩萨冷笑道：“解药？休想！”
　　廖将军飞快地向殷朝歌投来一道感激的目光。
　　皇甫仲和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道：“原来是‘九转软筋散’！多谢吕菩萨提醒！”
　　他微笑着冲殷朝歌眯了眯眼睛，摸出一个小瓶，高声道:“快,快吞下去。”
　　殷朝歌会心地一笑，吞下了瓶中的药粉。
　　吕菩萨脸色一变，道：“你是何人？”
　　慕容冲天大笑道：“吕菩萨真是枉自在江湖上混了这多年，怎么连‘毒神’之名也没听说过？”
　　吕菩萨一怔：“毒神？皇甫仲和？”
　　皇甫仲和笑眯眯地道：“正是在下。”
　　吕菩萨铁青着脸，不再说话。
　　慕容冲天翻身下马，慢慢向山腰走去。
　　圣火教各部首脑也跟着他慢慢往上走。包围圈渐渐缩小。
　　殷朝歌紧赶两步，走在慕容冲天身边。
　　他已传音告诉司马乔和肖无濑，战端一起，他们就要设法保护站在吕菩萨身边的那个女人的安全。
　　大战一触即发，两教人马都很清楚，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到了。
　　五十丈……四十丈……
　　白莲教的人马一动都不动，似乎根本就没将漫山遍野渐渐逼近的圣火教放在眼里。
　　三十丈……
　　慕容冲天忽然停住。
　　白莲教的人开始动了。
　　他们迅速地结成一个方阵，每个人手中都捧起一枝乌黑的弓弩，箭头在阳光下闪动着蓝汪汪的光芒。连弩铁箭！
　　慕容冲天当然知道它的厉害。
　　只要白莲教的人手指一动，每一张连弩铁箭都会在眨眼间射出十二支锐利无匹的没羽铁箭。
　　几百张连弩同时发射，那将会有多么大的杀伤力呢？
　　还在跟随严子乔随成祖一起出兵漠北的时候，慕容冲天就亲眼见过这种连弩强大的杀伤力。
　　白莲教的人怎么会使用这种连弩箭呢？
　　慕容冲天不及细想，镇定地道：“祝万山！”
　　祝万山几步冲到慕容冲天身边，一挥手，近百名手捧天火的大汉四面散开。他们的身前，都竖起了一方盾牌。
　　殷朝歌这才明白，“天火”不仅仅是一种暗器的名称，同时也是一种战术组合的名称。
　　因为“天火”本身十分沉重，使用的人必须用两只手才能准确地发射，这样一来，使用者自己等于已经失去了防卫的能力。
　　可多了一个专门在身前竖起盾牌.的人，这种担心就不必要了。
　　铁盾牌足足有六分厚，任何箭弩暗器都不可能穿透它。
　　这种组合一定是慕容冲天的杰作。
　　慕容冲天冷冷道：“吕菩萨，你认为你的那几张破弩还能起什么作用吗？”
　　吕菩萨的口气也很冷。
　　她的面纱早已摘下，苍白的脸上神色竟是十分镇定，冷笑道：“慕容教主，如果本座说你的‘天火大阵’一点用都没有，你肯定不会相信，对吗？”
　　慕容冲天慢慢举起右手，手掌停在半空中。
　　祝万山大声叫道：“天火，准备！”
　　三十丈，正是天火发挥最大威力的最佳距离。
　　三十丈，也正是连弩铁箭发挥最大威力的最佳距离。
　　只要慕容冲天的右掌往下一落，这山坡上就会燃起熊熊大火，不知有多少条生命在眨眼间就会消失。
　　殷朝歌张了张嘴，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知道，就算他能说出什么话来，也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
　　这种局势，绝对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他微微侧过脸，无奈地看了司马乔和肖无濑一眼。
　　二人也正无奈地看着他。
　　这种局面下，他们根本无法再保证廖将军的安全。
　　慕容冲天的手掌纹丝不动地悬在他头顶上方，如同铁铸一般。
　　他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吕菩萨，冷得就像是两根锐利的冰棱。
　　祝万山的双眼紧紧盯着慕容冲天的手掌，喉节紧张地抖动着。
　　吕菩萨的面容仍然十分平静，平静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满不在乎的微笑。
　　她的双眼也正盯着慕容冲天，目光中似乎闪动着讥讽。
　　慕容冲天的手掌用力地向下一挥。
　　殷朝歌闭上了双眼。他实在不愿意看到那种惨烈的场面。
　　死寂。
　　没有惨叫声。
　　没有箭羽破空声。
　　没有“天火”喷发时“嘶嘶”的怪声。
　　甚至没有祝万山的号令声。
　　殷朝歌诧异地睁开了双眼。
　　祝万山的双眼瞪得更大，他的嘴大张着，下颌不住地抖动，却是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慕容冲天回头看了看祝万山。他也觉得十二分地奇怪。
　　更令他奇怪的是，不仅天火没有按他的命令放出，白莲教的连弩铁箭也没有射过来。
　　祝万山没有看慕容冲天。
　　他的双眼被白莲教的方阵中的某一点牢牢地吸引住了，目光中充满惊恐。
　　慕容冲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眼睛，似乎以为自己的眼花了，看错了。
　　没有看错。
　　吕菩萨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一个白发苍然的男人。
　　殷朝歌、司马乔、肖无濑相视苦笑。
　　那个人正是金不换。
　　金不换的双手高高举起，两眼闪动着凛凛的神光。
　　祝万山看的并不是金不换。
　　慕容冲天也不是。
　　他们看的是金不换的两只手。
　　每一只手中，都握着一枚黝黑的铁牌。
　　圣火令！
　　圣火令是权力的象征，谁执掌了圣火令，谁就拥有调动圣火教全部人马的权力。
　　圣火令一共三枚。圣火教的教规是：教主、左右光明使各执掌一枚，而左右光明使皆由教主指派，这样就保持了权力的稳定与集中。
　　慕容冲天登上教主之位后，对这条教规做了改动。他从左右光明使手中收回了圣火令，另设了两名执令使。
　　执令使的任务是在暗中清查教内的异己分子和不安定分子。
　　执令使的权力非常大，所到之处，可以代教主执法，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在济南说服张飞鸿前往亦集乃会见慕容冲天的刘仲谋，就是执令使之一。
　　执令使当然都是慕容冲天最信任的人，但近半年来，慕容冲天却没有收到他们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