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游方其人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他轻轻拈起面前的一双银筷，食、中、拇指一折，一捻，已将筷子团成一团，捏在掌心。
　　这实在不算什么高明的功夫，武林中的二流角色只怕都能做得到。
　　殷朝歌正欲再劝，张开了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两眼死死盯着游方紧捏着的右手；眼中尽是震惊和钦佩。
　　游方的拳缝间，正一滴一滴往下滴着银白色的液体。
　　就在这眨眼间的功夫，他竟然已将银筷溶成了银水！
　　这种功夫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当场的三人之中，殷朝歌自信能做到，但司马乔就绝不可能做到！
　　二人长揖到地，满面惶恐惭愧之色：“小子有眼无珠，请老爷子恕罪。”
　　游方笑嘻嘻地拍拍他们的肩，道：“没什么没什么……一方啊，马匹预备好了没有？”
　　水一方在厅外高声应道：“预备好了。”
　　游方抬腿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走吧，还不知上方山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儿了呢！”
　　上方山自然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山上多了几百号人而已。
　　齐集在上方山四周的武林人物早就等得心烦意乱了，可多嘴和尚却一直都没有出来“多嘴”。
　　所有的人里面，只有张炳然和杨暄最沉得住气。
　　因为多嘴和尚会在上方山现身的消息是铁人凤亲口告诉他们的。
　　他们一点都不着急，每日都在杏黄庄的酒馆里大吃大喝，养精蓄锐。
　　上方山四周的路口上，自有他们安插的暗桩把守打探消息。
　　他们相信，只要多嘴和尚一现身，他们就有十成把握能制住他。
　　今天送回来的消息却有些奇怪，说是一老二少三个人竟然一路大摇大摆往上方寺去了。
　　迄今为止，上方山四周各门各派没有一个人敢直接到上方寺去。
　　他们倒不是怕上方寺的和尚们，而是谁也不敢担保在半路上会不会遇到哪个门派的暗算。
　　这三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是什么来头？
　　直等到傍晚时分，才有新消息送到。
　　那三个人中，只有一人是为江湖各派所熟知的，他就是近一年来忽然销声匿迹了的“秋风客”司马乔，另外一老一少却没有任何门派放出话来说他们是什么人，什么身分。
　　“采花大盗”进了和尚庙，这怎么说都是一件让人好笑的事。张炳然和杨暄笑过一阵子之后，就再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在他们看来，凭“秋风客”的武功和名头根本不值得他们操心。
　　多嘴和尚却紧张起来了。
　　因为他已从泰山派的现任掌门褚氏兄弟的口中打听出
　　了进上方寺的三个人中，有一个就是姓殷，而且此人跟白袍会的关系很不错。
　　白袍会伊明珠搏杀褚东海一役中，褚氏兄弟吃过殷朝歌的亏，他们自是不会忘记他。
　　但褚少君和褚少阳却不知道这个姓殷的年轻人的名字是否就是殷朝歌。
　　他们知不知道已经没有关系了，多嘴和尚综合了各方面的情况，分析、推断出此人正是殷朝歌。一直让他头疼的殷朝歌。
　　“真是天从人愿！”
　　多嘴和尚不禁笑出了声。
　　他这一次的“多嘴”行动总算可以圆满地完成了。
　　殷朝歌的行踪既然已经知道了，剩下来的问题就只有该如何“多嘴”了。
　　多嘴和尚生平最最信奉的一句话就是“凡事预则立”，所以他必须将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都要安排妥贴。
　　如果不是有这一份细心谨慎，就算他长了十个脑袋，只怕也早让人给砍光了。
　　仔细推敲完每一个行动步骤，多嘴和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高兴得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
　　他确信，在这上方山上，此时最最高兴，心情最最轻松的，就只有他多嘴和尚了。多嘴和尚自然想不到此时还真有比他更高兴的人。
　　他虽然高兴，却只能放在心里，这人早已经高声欢呼起来，高兴得连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这人就是云水禅师座下的大弟子，上方寺现任主持，悟生大师。
　　紧跟在悟生身后的四位老僧也都是满面激动之色，行走之间，宽大的袍袖振荡不已，当然是因为心情激荡之下，将真修数十年的镇定涵养功夫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悟生干枯的左手倒提着一根黑黝黝的大铁杵，老远就扬声大叫起来：“殷施主，司马施主，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
　　殷朝歌拱手笑道：“一别数月，大师一向可好？”
　　身形闪动间，悟生已迎到他们面前，一晃手中的大铁杵，苦笑道：“连这个劳什子都找出来了，你想，情况能好吗？”
　　虽说满脸无奈，苦笑连连，但他的眼中却暴射着迫人的精光。
　　游方忽然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悟生怔了怔，盯着游方看了两眼，嘴角忽然抽动一下，向上翘了起来。
　　游方微笑道：“老夫游方，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大师早年轶事，只不过心间一直存疑，今日一见，才深感‘再世朱亥’当年的霸气！”
　　悟生似乎又怔了怔，但很快就微笑道：“游老施主过奖了，老衲自入佛门，早已将当年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游方伸手一划，道：“上方寺四周，戒备森严，调度有方，想必是大师一手安排？”
　　悟生笑道：“是。老施主过奖了。”
　　殷朝歌忽然间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什么事不太对劲，但到底是什么不太对劲，他却看不出也想不到。
　　给他的感觉是：悟生大师似乎以前见过游方，但是，他以前见过的游方却似乎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悟生叹了口气，道：“若然先师尚在，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敢像山下这些霄小之辈，公然围山呢？”
　　提到云水禅师，殷朝歌心中不禁一酸。
　　是啊，要是云水禅师尚健在，形势又怎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殷朝歌接过知客僧捧过的一盏清茶，缓缓环视着大雄宝殿内数尊佛像，不禁又想起上次来上方山的情景，想起在云水洞外与慕容冲天的那一场剧斗。
　　那次要不是殷朝歌被李眉将他救下山，又请来了第五名，只怕他早就命归黄泉了。
　　李眉身着淡红衫儿，巧笑顾盼的身影忽然间就闪进他的心里。
　　他忽然感到一阵内疚。
　　这么久了，他不仅没去洛阳看过她，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起过她。
　　李凤起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李眉也的确是一个可爱的好女孩儿，但是……
　　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几位施主若是再不来，上方寺只怕要保不住了。近
　　几日山下人众越集越多，老衲看，动手也就这两天的事。”
　　殷朝歌定了定神，道：“大师可曾发武林帖至少林、武当、丐帮等处求援？”
　　悟生苦笑：“自然发了。可少林、武当两派皆无回音。”
　　殷朝歌道：“丐帮呢？丐帮素来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侠名诸于四海，有他们出头相助，谅其它帮派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悟生笑得更苦：“丐帮倒是来了，就数他们到得早，可围山也数他们最卖力气。”
　　殷朝歌吃了一惊：“不会吧？”
　　游方道：“怎么不会！殷公子忘了方才我们在山下碰上的那几个花子了？不是一个比一个凶么！”
　　殷朝歌瞪了半天眼，却只长长叹了口气。
　　司马乔冷笑道：“殷兄也不必为此叹息，咱们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素来以正义自命的各大门派的本来面目，岂不快哉！”
　　悟生鼓掌赞道：“说得好！说得痛快！不瞒各位，自少林、武当故作不闻，丐帮与七大剑派积极围山以来，老衲就已抱定了必死之心，拼了这条老命，多杀几个这样的伪君子！”
　　坐在他身后的四位老僧也俱是满脸激奋之色，缓慢而坚决地点着头。
　　游方微笑道：“几位大师不要太过担心，山下的这些人自他们露面的那天起，就已经暴露了他们的本来面目，
　　此事日后传诸江湖，世人自有公论。咱们何苦费力去替他们超度呢！当务之急，是要将那半张宝图找出来，由殷公子携走，以解上方山之围。”
　　殷朝歌道：“正是。请问大师，近日云水洞外可有人骚扰？”
　　悟生尚未开口，先笑了起来，道：“怎么会没有呢！只不过最后总是他们自己打了起来，老衲等反倒清闲得很。”
　　殷朝歌笑道：“巨富就在眼前，自是谁也不愿有人上来分一杯羹喽！事不宜迟，在下想再去洞中找一找。”
　　悟生起身道：“四位师弟，请严守山门，不得让山下之人骚扰大雄宝殿！”
　　悟非悟真悟心悟方一齐道：“师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