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师兄弟弄巧成拙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因为迷离睡眼，没有看清，他可是赶紧地挺身坐直了，伸手就往背后的包裹上面抓自己的刀，一下子抓空了，不由得啊了一声。铁铃镖岳仲元也惊醒了，赶忙地问：“师兄，什么事？”这时，佟玉柱已经确实发现自己的刀连着刀鞘不翼而飞，口中说着：“师弟，我的刀没有了！”跟着手底下一按神案，已经蹿下去，好在自己的镖囊仍然挎在身上，没摘下来，伸手就掏了一支梭子镖，挺身向门外蹿出去。

　　铁铃镖岳仲元他跟着伸手一抓他那柄虎叉，也抓空了，不由得哎哟声，口中骂着：“好厉害的家伙！”立刻腾身跃起，从神案上蹿下来。他把杆棒拿下来，往外一抖，也跟着蹿出门外。此时，铁铃镖岳仲元向神刀佟玉柱招呼：“师兄，怎么样？”现在神刀佟玉柱顺着这个山神庙后转过去，此时天可就快亮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黑暗，月亮已经沉下去，天没大亮，山头一带，反倒现着各别昏沉黑暗。神刀佟玉柱在庙后那边答应着道：“师弟，我们算完全毁在关中，有什么脸面再见江湖同道？”铁铃镖岳仲元此时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蹿过来。这个山神庙后，不用再往远处搜索了，离开庙后也就是十几丈，就是一片壁立的山峰，没有上去的道路。

　　铁铃镖岳仲元来到近前向佟玉柱说道：“师兄，你的刀没有了，我的虎叉也没有了，师兄！你急死气死没有用。你把心沉静下去，想一想咱们回去再看看，究竟是什么意思？无论什么事越不过情理去，这个人既能够把我们刀跟虎叉盗走，把我们的脑袋带走，不是一样么？事情有个情理在，这个人对我们是否有恶意，我们得仔细想一想了！”

　　佟玉柱此时是怒冲肺腑，只好随着师弟回转庙内，把火折子晃着，仔细看了一下，除去刀跟虎叉，两人的包里全没动，放在墙角那个山神土地的木牌上，已被这人重放在神案当中，紧靠着两人身旁，这个人手底下是真轻真快。铁铃镖岳仲元他是故意地说些宽心话，劝解师兄，可是神刀佟玉柱向岳仲元道：“师弟！你不用劝解我，你说是此人对我们没有恶意，但是我们这种人最怕的是这一手，自己使用的家伙落在别人手中，这就是我们一生的奇耻大辱。”岳仲元道：“我总想着这是我们认识的人故意地和我们开玩笑，不然也就许是师父、师叔们已经到了，警戒警戒我们的。”神刀佟玉柱瞪着眼道：“你这全叫糊涂话，多么近的朋友也不许这么侮辱我们，要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在江湖上行道，师门学艺得来的功夫，自己多年使用的趁手的兵刃、暗器，任何人也不能以这种手段取了走。尤其是师父、师叔们更不能跟晚辈们用这种儿戏的手段，给晚辈们极大的难堪。我就不信有这种事。师弟，这是我们江湖行道的收缘结果，时候到了，我不找到此人，取回我的兵刃，这也就是我葬身之地。天也亮了，咱们走。”

　　铁铃镖岳仲元他何尝不知道这件事，师兄弟两人太难堪，但是他不愿意说什么了，立刻把包裹兽皮背起，杆棒围在腰间。师兄弟二人立刻出了山神庙，一打量形势，山神庙的北边，是高耸天空的一道大山峰。往东去就是夜间所过来的山岭。现在只有往西南走，连翻过两处小山头，见前面一段山岭旁，现出一条山道。这条山道是斜往西南，虽则也是十分荒凉，但是不断地有人从那条山道走过。佟玉柱、岳仲元他们是从一片山头上过来，这两个人向附近张望一下，因为这片乱山头上没有人家，他们顺着山头往西走，好在这两人是猎户打扮，任凭在什么地方走，没有人疑心。师兄弟两个人一边走着，注意着这一带的形势，遇到可疑的方，凡是荒僻的山谷，跟大树林，必要注意看一下。这二人顺着这片乱山头，直走了半天，看了看太阳已经过了中午，神刀佟玉柱、铁铃镖岳仲元，两个人身上全带着干粮，坐在山坡上吃饱，歇息一下，仍然是往西走下来。

　　这师兄弟二人路上连话全没有了，因为全是满怀愤恨，事情是一点头绪没有，这跟头栽得也难怪佟玉柱说出那种决绝的话，在这一带非弄个不死不休才算完。又出来有二三里，突然看到从前面一二十丈外，一片陡峭的山峰旁，一条羊肠小道上，突现一个黑衣女人，佟玉柱向岳仲元招呼道：“师弟你看是她，还有出现的时候，可别叫她再走了。”话声中神刀佟玉柱顺着眼前这片乱山头一连紧纵身，他也不管山道下面有人没人了，虽则离着这山峰那边林木掩映，辨别不清面貌，可是看看一点不差，像昨天所遇到的那个女人。岳仲元跟着师兄佟玉柱的身后，也是猛向山峰这边扑过来。

　　这师兄弟二人向前猛扑，可是那女人顺着峰腰羊肠小道很快地走下去。这个神刀佟玉柱他脚底下用足了劲，纵跃如飞，向这边扑过来。赶到他到了山峰附近，只见那个女人已经顺着山峰的半腰向前转过去，不知她是有意是无意，脚下很快，又是从上往下跑。赶到佟玉柱到了山峰根的底下时，这个女人顺着峰前一段斜坡的山道向下面如飞地走去。看这情形，她虽不是施展轻身纵，可是脚底下太快了。佟玉柱望到她背影时，她已经到了十几丈的山坡下面。

　　佟玉柱此时怒火万丈，口中高声喊了声：“万恶的女人！你不给我站住，可怨不得我手下无情，用暗青子招呼了。”话声中佟玉柱猛往前一耸身，蹿出两丈多远，往山坡上一落。可是离得太远，真发暗器也打不到，还得往前再纵身。此时，突然听得那女的吱地一下，吹起一声口哨。这种口哨声音不是平常江湖道中所发出那种尖锐的呼哨，声音极低。可是跟着在山坡下一片柳荫中，一阵蹄声响，一匹黑驴从里边蹿出来。这个女人在神刀佟玉柱喝喊威胁中，她连头也没回，一耸身，竟自蹿上驴背，身形轻快异常，双腿一磕驴腹，手里抄住的缰绳一抖，这匹黑驴竟自四蹄放开，如飞顺着山坡下向西驰去。

　　神刀佟玉柱回头看了一下，铁铃镖岳仲元跟踪赶到，佟玉柱招呼了声：“师弟，上天入地也要追上她，今天惹出什么乱子来，全算着了。”铁铃镖岳仲元答道：“应该这么干，追！”这两个人，各自把身形往前一耸，蹿下山坡，一俯身，全施展开夜行术的功夫。这叫兄弟二人是一个急劲，在这种激怒之下，有些什么不顾了，有人看见，有人拦阻，到时候再说。好在这条山道仍然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没有多少商人旅客从这里走，偶然有行人看见这两个人这种跑法，虽是惊异，可是两人走得太快，一瞥而逝，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谁敢多管闲事？所以这两个人这一阵紧追，出来有三四里，竟自到了前面一个小山口。

　　他们虽则这么用足了力气地紧追，可是这匹黑驴太快了，四蹄翻飞，一直地冲出小山口，却斜着往南转下去。这一带是秦岭的南岭，这是从终南山分下来的山岭，斜着往东南的山势，他们这是横穿着山道过来的，再往西走，也是秦岭山脉，可是跟太白山接连着的佛坪山。这座山是斜往西南的山势，当中可隔着几十里的大平原。

　　一冲出这道山口之后，前面是一片荒凉的野地，到处全是大片的树林子，有村庄也全是小村落，这一带就没有大市镇。前面这个女人，这头驴斜奔西南疾走如飞，她的情形也是避着有人家的地方，凡是有小村庄、小镇甸，她全绕着走躲避着。她分明是已经知道后面有人追赶她，偶然间不过是斜着看一眼，始终没有正式回头。神刀佟玉柱、铁铃镖岳仲元这二人，脚底下没停，追出有十几里，这一来两个人累得通身是汗，任凭你脚底下多么快，工夫一大，反正两条腿没有四条腿的力气足。

　　神刀佟玉柱、铁铃镖岳仲元这师兄弟两人，已经落后很远，可是仍然看得到这个黑衣女人的后影。佟玉柱、岳仲元咬紧了牙，破死命地追赶。前面是一片荒凉的野地，斜往西南是一大片树林子，靠正西另有一片陂陀起伏的小山冈。佟玉柱忙地招呼着岳仲元道：“师弟，赶紧追，叫她蹿进了树林子可要走脱了。”岳仲元也看到前面的形势，真个地被她蹿进这种大树林，虽则是在白天，也非被她走脱不可了。这师兄弟两人越发加快，纵跃如飞，猛扑了过来。可是那个黑衣女人在树林前倏然把驴勒住，这个女人一飘身，竟从驴背上蹿下来。神刀佟玉柱、铁铃镖岳仲元这两个人嗖嗖地往前紧蹿，那个女人她下了驴之后，她可是斜着身子，并没有转过身来。这师兄弟两人到了近前，已经全累得吁吁地喘着，神刀佟玉柱在十分愤怒之下，口中喊着：“万恶的东西，你不能跑到天边，趁早跟我们到县打官司，难道还容我们动手么？”神刀佟玉柱口中喝喊着，已经作势要往前扑，铁铃镖岳仲元也是伸手探入衣底，握住了杆棒，预备亮家伙动手。

　　这个女人突然一转身，这师兄弟两人跟她站得很近，相隔着不过七八尺远。这一辨清面貌之下，不由得全倒吸一口气，就知道事情要糟，并不是黑妖狐叶艳娘。这个女人年轻得多，看情形也不过二十岁上下，生得中等身材，瓜子脸，两道又黑又长的眉毛，一双晶莹发光的大眼，高鼻梁，尖下颏，皮肤微黑，可是相貌十分俊秀。此时沉着面色，带着一派的威严。这师兄弟两人，虽则是久走江湖的人物，虽然没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有一身极好的功夫，从面貌上也看得出是久历风尘的女流，可是绝没有江湖气、匪气。

　　这时，这个女人却在带怒呵斥道：“你们这两个匪棍，青天白日之下，竟自这么追赶我，是何居心，难道敢拦路劫人？”这一来，把神刀佟玉柱、铁铃镖岳仲元全问住。他们从昨天黄昏遇到这个女时，就认定了她是黑妖狐叶艳娘，追到了山里去，在那山林旁险一险被她用巨石砸死，越发地认定了是那个女贼了。此时看清了面貌，完全错认了人，不过这个女人有许多可疑的情形，如真个是良家妇女，绝不敢有这种行为，沿路上有许多小村庄、小镇甸，她尽可以呼喊人。可是她始终一声不响，故意地把弟兄两人诱到这里。此时，这师兄弟两人就叫骑虎难下。

　　神刀佟玉柱冷笑一声道：“你不用跟我们弟兄装腔作势，我们弟兄早看出来你是江湖人物，你为什么往这里逃？”这个女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这两人全是疯子，你看出什么来，竟这么破死命地追我？还敢血口喷人侮辱良家妇女。你别看这是荒凉无人的地方，你们想冒充官人来唬吓我这个乡下姑娘，瞎了眼的东西。这回你们算看走了眼，这个乡下姑娘却不听你们这一套，趁早给我说出是何居心，究竟打算怎么样？敢在你姑娘面前无礼，我可要教训你们了。”铁铃镖岳仲元此时也觉反不过口来，虽则明明认错人，可是这个女人行动上也是十分诡秘，遂也厉声呵斥道：“你这女人，老师傅们早看明你的路道，你不用在老师傅们面前狡展。昨晚在山中，那块大石头分明是你从山岭上推下来的。你手底下倒很有些本领，可是我们弟兄在这一带乔装改扮也正是要找的你。我们要向你身上追问青麻谷一般匪党的下落，你爽快地说痛快话。任凭你花言巧语，老师傅已经缀上你，你就休想再逃出手去了。现在你落脚什么地方？你叫什么名字，什么人掌山头，你是哪一帮哪一条线上的？趁早说实话吧。我们既然敢伸手缉捕你，就有地方交代。”

　　这个女人此时把她这头小驴缰绳往鞍子上一搭，照着小驴的后胯上拍了一掌，口中喝了声：“小黑子，树林子凉快去。”这头小驴真个地蹿进树林中，这个女人头扭来向铁铃镖岳仲元道：“你们这两个匪棍竟敢这么无情无理，拦路劫人，姑娘看你们是活腻了，你们所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懂。趁早给我滚开，不要自找难堪。如你们还在江湖上奔走多年，两只眼睛竟这么无用，姑娘还有事没工夫和你们纠缠，姑娘可先走了。愿意跟着，不怕累死，只管跟随。”说话间，一转身就往树林子里蹿。神刀佟玉柱此时也有些明白了，反正她不是平常的乡下女人，先把她捉住了再说。并且这种地方荒凉无人，弟兄二人也不怕什么。神刀佟玉柱呵斥了声：“你还想走么？没有那么便宜事。”往前一纵身，猛扑过来，伸手就往这女人身上抓。这女人往旁一晃身，已经蹿出去七八尺远，双眉一皱，怒目圆睁，呵斥道：“大胆的匪棍！真敢动手，姑娘倒怕你不成？”神刀佟玉柱一下子抓出，就知道这个女人果然有一身极好的功夫，闪避得那么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