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追敌失踪暂栖古刹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走得越快，师兄弟两人倒时时得把身形往道边上掩蔽，因为没办法了，驴上人是否准是黑妖狐叶艳娘？若果然是她，师兄弟两人的形迹更不宜此时落在她眼中。倘若不是，这么无故地追赶人家，被人家一觉察，就要弄出误会来。因而虽则是看到驴上人的一点影子，可是佟玉柱、岳仲元全是闯江湖的人物，已经看出来骑驴的就不是叶艳娘，也不是平常的村姑乡妇。天到这个时候，已经黑下来，走在这种山边完全是石头道，一个平常的乡下人，她就不敢在这种时候骑着驴疾走如飞，驴的四蹄蹬滑了，就得摔死。她既不是一个平常人，你这么追赶她，被她看见，绝不肯饶。这两人一路紧追，可就出来三四里了。

　　越往前追赶，疑心越大，这头小驴始终没停。佟玉柱、岳仲元虽则有一身功夫，可是这一路紧赶，身上全出了汗，两人已经追赶出这么远来，越发地不肯再放手了。往前又出来半里多地，忽然这匹小驴竟自往北转进一条小山口。这一来佟玉柱、岳仲元越发地认定了驴上这个女人不是好人了。黑夜间反往山道里走，师兄弟两人从这一带全走过，他们每到一个地方一步不肯放松，全要仔细地察看搜索，这一带就没有较大的山村。虽则山口里边也有些人家，全是那种穷困的山民，就没看见一个穿整齐衣服的。这个骑驴的女人，绝不像这一带住的人了。岳仲元跟佟玉柱两个人赶紧也追进了山口内，前面这匹小驴似乎比先前慢了些，可也不是缓缓地走，仍然是跑着。佟玉桂、岳仲元猜测得不差，她绝不是这里住的人，经过有人家的地方，这匹小驴并没停留，很快地过去。师兄弟两人进了这条小山道，可就在怀疑，这头驴是往哪里去？因为山里头这附近一带，牲口倒是能走。可是这条山道往北出去就是二里多地，这头小驴就得牵着走了，一处处尽是高低不平的山坡，可是再往山里走，连人家全没有了，这可真是怪事。神刀佟玉柱、铁铃镖岳仲元两人此时全是通身是汗，可是脚底下仍然是加紧地追赶。这时，神刀佟玉柱紧靠到铁铃镖身边说道：“师弟你听，大约她骑着驴不能走了，你听驴蹄的声音，这么慢。”

　　岳仲元低声答道：“不管她怎么样，反正她走到哪里，我们追到哪里，总得判明她落脚在什么地方，才好辨别是否就是那个黑妖狐。”两人是附耳低声说话，还在注意前面的声音。这师兄弟两人全是久走江湖的人物，对于眼前这个女人，虽则没辨别清她究竟是什么人，可准知道绝不是安善良民，平常一个乡下女人，就没有这么大胆，敢在深夜间走这种山道。可是现在放心的是，这个女人她有这头驴在身边，纵然她本人能脱身逃开，驴也不会飞上天去。可是师兄弟两人刚说了这两句话，顺着一片往上高起的山坡，全贴身在道边子上，往上走，仔细辨别，前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可是隐约地还能听到驴蹄子踏着山坡碎石的声音。

　　上了这段高坡，再往前走。是往下倾斜，越往下走越矮，顺着这条山坡，到了下边，眼前这段道路，十分险峻。路是往南转，斜着奔东，一片高耸起的山岭，没有一点道路，这片山岭是直上直下地壁立着，大约有二十多丈高，下面是很窄的一条小道，最宽的地方，不过三四尺。靠偏着北边更是一条山涧，最窄的地方也不过是尺许宽，黑夜间走在这种地方，太险了。可是前面那个女人跟她的驴也分明是从这里过去的，没有别的道路可走。可是耳中听得明白，驴蹄的声音丝毫没有凌乱，这真是怪事。

　　两人顺着这条窄道走过来，因为路太险，佟玉柱低声招呼着岳仲元，在这种地方不能不提防意外，叫岳仲元别跟得太紧了，和自己稍隔开些。神刀佟玉柱正走到一处最窄的地方，这种地方一失脚，就有极大的危险，很容易摔到山涧里。神刀佟玉柱低声招呼：“师弟，脚底下留神。”这句话没落声，这座山岭上面突然哗啦一声，佟玉柱赶紧招呼：“师弟，退！”他身形倒纵回来，前边轰的一声爆响，从山岭上面滚下一块大石头，砸在了这段窄山道上，震得山鸣谷应，巨石摔碎了，一块一块的碎石全往旁边山涧内落去。这一下子把佟玉柱、岳仲元全惊得一身冷汗。岳仲元把刀也掣下来，两个人停身察看，可是只有这一块巨石砸下来，跟着已经静悄悄，一点别的声音没有。再仔细地辨别前面，也听不见驴蹄子的声音了。

　　岳仲元恨声说道：“师兄，定被那个东西走脱了，我们就这么放她逃出手去，也太丢人了。前面没有通行的山道，我就不信她骑这驴还能逃出我们手去？跟紧了，追她！”铁铃镖岳仲元也认定了一定是黑妖狐叶艳娘了，遂向师兄佟玉柱低声招呼道：“师兄，我们闯过眼前这段险道，若是望见她一点影子，呼信可把身形赶紧隐起，非跟她较量一下不可。”佟玉柱答应了声“好”，立刻提着刀，抬头先往山岭上张望了一下，脚下一点，已经腾身而起。铁铃镖岳仲元提着虎叉，也跟踪往前紧纵，这师兄弟两个人，身形不停，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竟闯过这个最险的山道，可是前面的情形越发地可怪了。

　　因为往前去是往上高起的一片石坡，这片石坡还尽是碎石头，那个女人就是牵着驴也不容易往上面走，可是这时连人带驴踪迹不见。师兄弟两人赶紧地蹿上了这片乱石坡，这是一片较高的地方，那片山岭是斜着往西南绵延下去，只有往正南从一片乱山头上能走。师兄弟两人追进山道，已经是很大的工夫，现在月亮已经涌上来了，到了这片乱山头上，往远处望去，前面既没有道路逃，往北峰岭重叠，山的形势越发险峻，可是那个女人竟这么快，走得无影无踪，这真有些离奇了。

　　铁铃镖岳仲元向神刀佟玉柱道：“师兄，我就不信她能够在这种地方逃开，那真是活见鬼了，我们不要上了当。你看这一带树木丛杂，一处处的小山头，可全能隐蔽住一人一驴，咱们搜。”神刀佟玉柱答了声：“我也那么想。”这师兄弟二人东西分开，仍然是时时掩蔽着形迹，一个提着刀，一个提着虎叉，顺着这片乱山头往北搜索。两个人把眼前这一段乱山头搜遍，更翻过前面一段山冈，一段矮岭。神刀佟玉柱一直地顺着前面一道山涧直贯到西边，往南斜下去的那道山岭前。

　　铁铃镖岳仲元也到了这里，这一来，两人是十分失望，可越发地惊疑了。铁铃镖岳仲元把虎叉往地上一戳，恨声说道：“怪事全叫我们遇上了，这可真是活见鬼了。世上只有人骑着驴，没听说人背着驴走的。这个女人她要是把驴扔下翻山逃走，那还在情理之中，连驴带人就这么踪迹不见，这可真有点邪性了。我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道真是妖魔鬼怪出现？”

　　神刀佟玉柱道：“我们这般人从来就不信那些无稽之谈，我们终归是这一带道路生疏，被她从我们一时不能发现的地方逃去。咱们现在自从伸上手管野人熊东方惠这场事，就这么不利。裴师兄已经找了多大的难堪，失风不利，屡次地失败。如今我们弟兄也是跟着栽跟头，丢人现眼，饶没缀上人家，那一块巨石险些叫她砸死。这个野人熊东方惠真成了鬼头，沾上他就死，这样看起来，过去这些年在江湖上行道，还自认为武功、本领、经验、阅历足可以和江湖上一般恶人们一争长短，敢情是没遇见扎手的人物，如今算是遇见了。这才看出来我们弟兄还差得远呢。”

　　铁铃镖岳仲元忙说道：“师兄，你先别气馁，你只想着一帆风顺，在江湖上闯荡一生，没有那么容易的。过去那不是幸运，现在遇到这种扎手的人物，对付这种人稍受挫折，算不得什么。我们反要咬紧了牙，跟凶风恶浪、暴雨狂风抗到底，看看我们弟兄最后如何，那才算数呢。咱们别灰心，方才我说恐怕是妖魔鬼怪，那不过是笑话，我也从来不信那些事。咱们照旧地搜索下去，只要有恒心、有毅力，总会有覆灭恶魔的时候，拼着看吧，死了才算完呢。”

　　佟玉柱点点头道：“师弟，你倒真有勇气，应该这样！她既然不是神仙鬼怪，她能走的地方，我们也能走，她能到的地方，我们也能到。咱们顺着东边这道山岭往南走，看看哪有上去的道路，我们翻上去，好在我们原本是想奔虎头关，我们不过是翻回来多走几里路，在这边多耽搁一天两天的，没有什么要紧。”这师兄弟两人顺着山岭前往南又出来一里多地。这边果然有一段较矮的地方，山岭下面，山壁倾斜，容易着足。佟玉柱、岳仲元翻上岭头，往南、往西张望，山连山，岭接岭，在夜间尤其看不到什么，朦胧月色之下，一片片丛林古树，长在山坡，生在岭腰，就是白天也看不出多远去，现在这种情形是没有指望了。

　　神刀佟玉柱忽然看到一处，偏着西南那边有一片山坡，在山坡上面，孤零零地似乎一座小庙，向岳仲元道：“师弟，你看那边大约又是山神庙！附近一带就许有人家，我们到那边看一看山神庙的情形就知道了。”岳仲元点点头道：“师兄说得不错，一定是山神庙，像这种地方，若是有人家，也得聚合十户八户的才敢住。这种地方，咱们也正好借山神庙歇息它后半夜。”这师兄弟两人从岭头上翻下来，扑奔那边的山坡。

　　走上这条山道，离着比较近了，看得也清楚，果然是一间石墙石壁的小庙。靠庙门还有一根合围粗的龙爪槐，这棵树总有三丈多高，枝叶浓密，正在庙门前，树帽子比着小庙高有丈余，如同一柄伞盖。他们到了山坡上面，这个孤零零的小庙，这是在那种时代风俗习惯中，必有的一种点缀，有山就有庙，这个小庙就外形看来，就很古了，墙壁全是大块青石叠成的，十分坚固，两扇木门大开着，里面黑洞洞。两人来到庙门口，他们身边全带着千里火的，佟玉柱把火折子抖开，跟岳仲元一同走进里面。

　　这座小庙在外形看着很小，可是来到里面，只见这间山神庙足有两丈见方的地方。里面可以说是四壁萧然，只有迎面一张神案，后面供着一个木牌位，是刻的字，虽则木牌位已经乌黑，仍然辨别得出，上面是“山神土地之神位”，前面一个石头的香炉，一只铁灯，连蜡台也没有。佟玉柱在神案前看了看，扭头向铁铃镖岳仲元道：“师弟，可怜的山神土地，终年不得一饱，一年也没有一个来给它烧香的。这个地方，不问可知，没有人家了。”岳仲元在火亮子下，看到西边的石墙各开了一个窗洞，全是八角形，不过可没有窗扇，因为这个庙里任什么没有，这种荒凉无人的地方，轻易没有人到这里。这种庙倒也有一样用处，就是山行迷了路，赶上大风雨，这里可以暂避一时。佟玉柱用兽皮把神案上的木牌拂拭了一下，把火折子拢起放入囊中，向岳仲元道：“师弟！我们死了心吧，不必想再搜索追赶了。此时人家出去十几里外，我们在这里歇息半夜，到天亮后咱们倒要仔细地察看一下，连人带驴究竟是怎么走脱的，不会一点迹象没有。”岳仲元点头答应着。师兄弟两人遂把神案上那个山神土地的木牌给拿开，放在墙角。这师兄弟两人把包裹全解下来，岳仲元把虎叉放在靠着墙的神案角，佟玉柱把刀就插在包裹旁，倚在背后。因为神案虽是宽大，两个人同时想躺在上面睡是不成，全是背依着墙，半躺半坐，倚在那，闭目养神。

　　铁铃镖岳仲元，他这个人虽然也是奔走江湖，饱经世故，看着像很稳重，可是他这个人从来没有愁眉不展，任什么凶险艰难的事他都遇上过，可是丢得开，放得下，并且爱说个玩笑话。佟玉柱此时他虽也闭着眼歇息着，可是一肚子怒火，他想着眼前的事，就可气。铁铃镖岳仲元也闭目养神，他忽然扑哧一笑道：“师兄，睡着了么？”佟玉柱道：“我不会睡着，从江南赶到关中，丢人现眼来了。”岳仲元道：“师兄，你说错了，这是咱们做好事感应的，来到太白山，你做了山神，我做了土地，天亮时有个行路的人一进庙，准得跪在地下就给我们磕头。你看咱们坐的地方，不正是山神土地神位么？”佟玉柱被师弟说着，他也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看了看师弟，不禁地也笑了。

　　此时月过中天，虽则月光照不到庙里，可是从庙门口跟西边的窗洞，也透进光亮来，屋中的情景全看得清楚。师兄弟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也就是商量着天亮后应该走的道路。并且岳仲元忽然想起，不能在山里尽自耽搁，因为仓促间追下那个女人来，沿途上没有工夫再留暗迹，恐怕裴毅、苗青万一有什么事发生，在这时找我们弟兄会合，可就容易误事了。所以在天亮后，把附近察看一下，还是赶紧退出去，仍然奔佛坪那个小山口。佟玉柱答应道：“就这么办吧。”岳仲元因为师兄佟玉柱还是十分愤懑，岳仲元不便再向他多说话了，两个人奔驰得也真有些劳累了。师兄弟两人相继地蒙眬睡去。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神刀佟玉柱突然觉得自己身边似乎有一点响动，他一睁眼，恍惚见门边似有一条黑影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