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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避敌踪 含恨走边荒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铁砂掌沙天龙又和骆绛云计划了一番所走的道路,沙天龙仍然回到五号房间里,却把店家招呼来,叫他赶紧把店账算清,告诉他不等天亮我们就得起身赶路,把店饭钱算清。沙天龙哪敢安心就睡?歇息一个时辰,赶紧出来察看一番,一夜安然无事。五更过后,自己就起来收拾好了,身上头上的伤痕敷了药,疼痛略减,招呼着主母起来,向店家问:“这青竹湾可有短趟子车辆?我们打算雇一辆车走。”伙计道:“这青竹湾你也看见了,客货栈就是好几家,这种地方哪会没有车脚店?不过这时还早些,你稍等一等,我去给你叫来。”沙天龙道:“这家车脚店在哪里?伙计,不用你费事了,我们自己去吧。”伙计道:“你是往西走,正好,快到西街口,路南里有一处大车门,门口上有牌子,写着韩记老店,那里长短趟子的全可以雇着。”沙天龙点头道好,伙计道:“你这是到县城里报案去么?”沙天龙道:“不错,伙计你想,昨夜情形,匪徒们对我们还不能甘心,我哪能再迟延?真个把命全送给他们么?”一边说着,抱着金郎,骆绛云提着包裹兵刃,走出大安店。

  这时,街上冷清清的,晨星未敛,斜月犹明,住家铺户门全紧闭着,一处处鸡声不住地喔喔报晓。沙天龙和主母骆绛云冒着凌晨的寒风,顺着这趟长街往西走来。青竹湾这趟街很长,足有半里长,走到快出街口,果然韩记车脚店就在紧把街口路南。这时,门已开了,正有两辆车从里面赶出来往西走去。沙天龙叫主母在店门外略等,自己走进店门,遂向这柜房中招呼了声:“老板,我们在你这瞧一辆车。”柜房中跟着走出一人,乍一看沙天龙这种情形,似乎有些吃惊,及至看见他抱的金郎,这人面色有些和缓了,问:“客人你到哪里去?是长趟是短趟?”沙天龙不愿意在这里留过痕迹,故意说了一个相背的方向,说是到封州地方去,可是中途我们还要到高辰州地方去,这辆车不管走多少路,我们就算包他两天,车把式饭钱也算我们的。掌柜的一听这是一档子好买卖,两下商量定了,沙天龙可是催着他立时套车起身。车把式把一辆车赶出店门,骆绛云上了轿车,把金郎也放在里面,沙天龙跨在轿车外辕,车把式一摇鞭子,这辆轿车直奔青竹湾的街口外。

  这辆车子才一出街口,铁砂掌沙天龙本是无心地向野外看看附近情势,忽然看见左首也就是街口的南边,转角的地方,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水手模样站在那注目看着自己这辆车。其实这是极平常的事,值不得注意,不过这种时候不对,虽则在车脚店雇车耽搁了一会儿,可是出来的时光太早,车赶出街来,天才算亮。这人又是水手的打扮,这里又不是码头,他站在这里,才显得十分扎眼。沙天龙是坐在外辕,不由得往左拧着身子仔细看他,车可是走着,那水手慌张张转进街口。沙天龙虽然看他可疑,但是车已然走出来,其势不能返回去赶他,何况天已经亮了,更不能无故地伤人,虽是对于他不能释怀,也只好自己先走自己的路。车走得很快,这种情形,骆绛云在车里面丝毫没有觉察。车走到中午,沙天龙一路上十分留神,他倒是不敢大意。

  到了麻阳镇,沙天龙叫车把式进店打尖,自己也为是在这里耽搁一下,设法和车把式说改变道路,折奔广西。车马在店中歇息之后,在饭后沙天龙在店门前转了一周,回来时和车把式说:“事情是真巧,我在店门口遇见了朋友,告诉我不用到高辰州去了,我们的主人已经竟到老龙潭,在那里等我们,咱们车也奔那里去罢。”车把式有些怀疑,沙天龙道:“这趟道你要是不愿意去,我们也不能勉强,只好另雇别的车了。”车把式因为沙天龙人虽粗暴,手头上倒十分大方,遂说道:“随你的便罢,我们这几趟路全是走熟了的,往哪儿去也是一样。”沙天龙和车把式交涉好,立刻起身。这一站可就有六七十里,这老龙潭是水路要隘之地,也正是入广西的一个要路口,直走到日没黄昏之后,车把式说道:“客人你看这匹牲口,还是真能走,按着这么远的道,总得二更天才可以到,你看前面不到半里地,就到了。可是客人你们主人在那里,咱们不用投店了。”沙天龙道:“不成,我们是先落店,因为我们主人是贩货客人,本地的商家铺户倒是全有来往,不过带着女眷,往商号里去不大方便罢。”车把式道:“那么,咱就往义和老店,我们不断地送客人,路经这里,全是住在他这里。这义和老店是个老字号了,房间也干净,价钱也规矩,客人怎么样?”沙天龙明知道他是给义和老店揽买卖,不好说破他,遂说道:“哪里全是一样,只要是买卖规矩就好。”这时已经离着镇甸近了,可是这时,天已经昏黑,远远地看见镇甸里有许多灯火。临近镇口,却有一道木桥,必须从这木桥上过去,才能进到镇甸内。这座镇甸是南北的街道,在靠西面,围着半面镇甸全是江岸,江水转过来,是一道水汊子圈着这北镇口。车把式已经跳下去,沙天龙也下了车,因为这道木桥很长,车上太重了,怕有危险。车把式勒着缰绳,这辆轿车缓缓地赶到桥上,就在车已经走过一半来,沙天龙是随在车后,在桥西水面上如飞地蹿过一条小船来,船走得非常快,竟从桥下穿过去。沙天龙见天已经黑了,这只小船走得这么急,十分扎眼,未免注意及它。走江湖的武师们,目力全比平常人锐利,无奈这时天色也黑,船又是经过桥下,走得又那么急,沙天龙只隐约地看到船后那名水手有些眼熟,可是一瞥即逝,自己的轿车已经过了桥。

  这地方镇甸上人烟稠密,车马竹桥,乱哄哄像穿梭似的,沙天龙紧跟着车后面恐怕走散了,直到了这镇甸上中心,才到了这义和老店。车把式和这店里伙计全熟,倒是十分方便,不用沙天龙再费事,给开了两个单间。沙天龙见这店房果然是个大买卖,房间也多,收拾得也干净,把主母和小主人全安置好了,全劳累了一天,招呼着店家伺候一切。

  在饭后,沙天龙要看看这店中形势,这种地方是不能不注意的事。铁砂掌沙天龙从屋中出来,一打量院中的形势,好大个店房,自己和主母所住的两间是北厢房,东上房五间,十分高大,南北厢房也是一排五间,靠两边厢房东西转角处,全通着院落。沙天龙知道自己所住的厢房西北角是停放车辆和马棚所在,遂奔东南转角,看看后面还有多少房间,往东北角一拐,后面单有一道院子,是北房三间,东西厢房一边是两间,里面也全有客人。沙天龙不好往里走,略看了看转回来,竟奔对面,见东南角也有一道门,后面通着一段小院,是东房两间,南房两间,和前面并不通连。沙天龙从南面厢房往前走来,到了南厢房西头,往厢房后面转去,是一道很长的夹道子,夹道子很宽,这里靠南面就是紧倚着店房的南墙,三间房子这里是厨灶伙计住的地方,和东南角那个小院隔断开,并不通着。这时,客人们还不断出入着,沙天龙到了店门首,看了看街道上,这老龙潭真和省城里差不多,商业十分繁盛。自己不愿意在店门外过露形迹,并且对于才进镇甸时水面那只船还有些疑心。沙天龙倒背着手,慢慢地从店门口转回来,各屋里灯火齐明,院中虽然没有灯光,可是纸窗上透露出来的光亮也可以辨别出形迹来。沙天龙是回自己的房间,他这两个单间也就是北面从西头起第一、第二两号。

  沙天龙才走下店门的过道,忽然见一人从西北角停车辆那里转了出来,走到第二间房门口,他把脚步停住,看那个情形,似乎要往门口凑。沙天龙轻着脚步,紧赶过来,要看他有什么举动,不叫他走开。可是这人不知他是无心,是有意,在那门口稍一停,头也没回,顺着厢房窗下往里走去。他可是斜奔东南角那个跨院,看这人背影,大约有三十多岁的年纪,脚底下很利落。沙天龙已到了主母所住的第二间房间门口,索性注目地看着他。那人直转进跨院,绝没有回头察看。沙天龙想着,这或者出于误会,遂把主母这间屋的门拉开,见骆绛云正在灯下愁眉紧锁地不住拭泪。沙天龙看了看金郎,是受不惯这劳累,已经早早地睡着了,遂问骆绛云道:“这一天车子坐得十分辛苦,还是早早歇息,我们天一亮就要起身的。只要过了封州,就入了广西境,我们也就不用提心吊胆了。那一带我的道路还熟,无论如何,我们先逃到安全之地。”

  骆绛云咳地叹息一声说道:“我们还有安全之地么?我只怕天地虽大,再没有我们立身之地了。”沙天龙也叹息说道:“据我看,大约还不见得。”骆绛云问道:“那么我们逃奔哪里去?”沙天龙道:“主母先不必问,自有去处。”正说到这,骆绛云一怔神,突然用手向门外一指,铁砂掌沙天龙脚下一点,也到了门首,猛然把风门一推,门外无人,院当中也没有人,可是东南角又有一人走进了跨院。

  沙天龙十分惊异,心想,难道真个有人跟缀了我们么?我倒要看看他究属何人?把风门轻轻一关,脚下用力一点地,趁着院中无人,飞纵过去,直扑东南角那个跨院门口,站在角门这往里望时,沙天龙身形实不算慢,见那南房风门正在一开一闭,有一人走了进去,隐约地就是方才在北厢房下停留的那人。这种情形沙天龙不肯放过,跟着赶到厢房门口,却向里招呼道:“这位客人,我看着这么眼熟,你贵姓?大约咱们在这里遇上了。”屋中的人听着沙天龙堵着门问话,竟有一人把风门一推,问道:“你找谁?”沙天龙见开门的这人,三十多岁年纪,黑渗渗的脸面,带着久走风尘的神色,眉目间十分狡诈,一望而知是一位江湖客。沙天龙道:“你是从三水县来么?贵姓……”这人说道:“朋友,你这么找人真够愣的,我既没从三水县来,更不认识你。我姓任,你想做什么罢?”沙天龙道:“这就不对了,我们老乡告诉我,有他同手共事的一位姓史的客人,准住在这里,托我捎一点东西给他。他告诉我的一切情形,和朋友你相似。受人之托,哪好不忠人之事?我恐怕当面错过,才这么冒昧地问你一声。敢情客人你不姓史,对不住了。”沙天龙说完,转身就走。这人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既是死约会,还会看不见么?”沙天龙走出角门,却哈哈一笑。店伙已从上房出来,见沙天龙这么笑着,他认识是北厢房第一号房间的客人,遂问道:“客人你这是做什么去?”沙天龙道:“我认错了人,疑心是我们老乡住在这了,费了半天事,敢情不对呢。”伙计见他找错了人,遂也不再管沙天龙,竟去照顾别人。

  沙天龙回到主母屋中,骆绛云也在预备着,把剑已经按在手下,见沙天龙进来,低声问:“怎么样?”沙天龙摇摇头道:“现在还没有十足把握,我们得提防一些,大约有毛病。”骆绛云眉头一皱道:“可是从青竹湾追下来的么?”沙天龙道:“此人面生得很,还不敢断定他究属何人。主母夜间好好提防,夜间倘有什么动静,请主母不必多管,只好好保护着金郎要紧,有什么事由我一人去担当。”

  骆绛云道:“沙师傅,现在我说话你可要担待我,我们死活到现在可不能保,这实在已到了不能两立的地步,谁也不能再容谁了。倘若贼子们已经缀上我们,我们可就毁了。行踪已落在他们眼中,再想脱身,势比登天。只是和他们动上手时,要按着斩草除根的手段,再不能留情了。我们再容人,谁肯来再容我们?青竹湾水蛇姜宝,你虽已把他了结了,你可忘了他还有个水手呢!”沙天龙这时一张黑脸变成黑紫色,顿足自己抱怨,愧悔万状,恨自己一时糊涂,没把那只小船找着,连那水手也了结了,自己留了后患,真是羞愤异常。可是骆绛云话到舌尖仍然留了半句没肯往外说,心说:“你处治姜宝就错了。”自己又想这种话说出来岂不叫他更悔恨死,只有彼此商量好夜间好好提防,要细察来人,是否是雷州二丑一党。

  沙天龙回转自己屋中,自己思前想后,青竹湾的事,果然是自己办错了。沙天龙越悔恨,越把这群匪党恨得入骨,到现在打定了主意,只要一和匪党对了茬,你死我活,我活你死,绝不能再稍留忠厚,拼到哪算哪了。把屋门掩好,把灯熄灭了,收拾好一切,和衣而卧。但是沙天龙哪里睡得着?心中惦记着东南角跨院所住的客人,情形颇有可疑之处。自己又十分后悔,在青竹湾办了那件错事,这真是大错铸成,后悔已晚。自己破死命保着主母小主人逃出虎口,绝不该在十分谨慎下,还有轻视匪党的情形。这一来自己可要好好地打算一下,原本是想逃到广西省,有一个老朋友,住在一个极隐僻的地方,暂时带着他们母子躲避一时,再设法访寻镖局子一般镖师,跟各处分号有力的人物。自己跟九现云龙酆子敏,能够聚到一处,再议复仇之策。如今行踪已露,这种情形,广西省哪能立足?老镖头的阴灵护佑,若能叫我们逃出封州,我这次要改变主张,索性远走高飞,离开广西境,叫这群匪党力量达不到。我隐匿一时,再图脱身之策。内地是不能住了,只有逃入苗疆,倒可以把这场祸暂时脱过。沙天龙是思前想后,辗转不能成寐。外面已经交过三更,听了听隔壁他们母子安然地睡着,没有一点声息。

  沙天龙才一朦胧,忽然间听得后窗沙沙作响,沙天龙瞿然惊醒,自己还不敢动。因为这种木床,稍一转侧,就有声息。轻轻地往起一欠身,见后窗已经徐徐往里推开。沙天龙暗骂:“好大胆的匪党,你们真敢这么目中无人?”哪知沙天龙就在一迟疑,险些把自己命送掉了。他只想着匪党是要从后窗进来,哪知道嘎巴一响,一支袖箭竟向床中心打到。沙天龙幸亏是坐起,倘若是仍然躺着,这一箭立时送命。沙天龙猛然往床里一拧身,袖箭已经打在床上,吧的一声,直钉在那里。沙天龙愤愤之下,手中已经摸到了一支三棱瓦面镖,抖手向后窗打去,砰的一声,后窗已经关上,可是房上的瓦已经连响着。沙天龙担心着主母和小主人,慌忙地跳下床来,把门一开,猛闯出来。在情急事迫之下,顾不得贼党的暗算,往院中一落,已经看见房上正是主母骆绛云仗青钢剑跟匪党动上手。就在这时,沙天龙才要往房上纵身,突然间见从东南角连蹿上两个夜行人,全扑奔了这边。

  沙天龙一看这种情形,今夜又要毁在这儿,顾不得什么了,一伸手,把九节盘龙棍抖出来,往房上一纵身,拦截住那两个夜行人,哗楞一声,九节盘龙棍抖开,横扫千钧,向这两个匪党打去。这两个匪党一个往高处纵,一个往低处一伏身,盘龙棍打空。在房坡上一伏身这个,手中一把翘尖刀,猱身而进,向沙天龙右肋戳来。那个往高处纵的,是一把鬼头刀,他是连人带刀一块下,向沙天龙左首斜肩带臂劈来。这种左右夹攻,沙天龙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不过,心中可担心着主母已经出来,金郎呢?难道还未醒么?往后猛一撤身,九节盘龙棍已经握在双手内,猛然一翻身,棍头砸右边这个使翘尖刀的,棍尾向使鬼头刀的匪党刀背上一崩。在房上这一动手,只是沙天龙这条兵刃声音极大,店里的人已然不知道客房里出了事,就有胆大的往外闯。猛然又从对面房上蹿出一个匪徒,向店中人喝声:“要命的少管闲事!”这匪徒身形矫捷异常,起落之间,他已到了北房上,可是他既不奔沙天龙,也不奔骆绛云,竟自向房后坡翻下去。沙天龙一看这情形就知不好,这一定是想要对小主人下手,自己被这两个匪党缠住,不能脱身,忙喊:“主母,你还不保金郎么?”可是骆绛云何尝不明白?屋门没开,自己发现匪徒在后窗窥察,先赏了他一袖箭,就怕他往屋中闯,幸而金郎累乏了,并没有醒,自己穿窗而出,为是暂保金郎的安全,免得吓坏了他。可是动手的这个匪徒,一口单刀十分狡猾,干着急,只是不能脱身。就在这种危机一发之时,听得后房坡下哎哟了一声,才下去那个匪人又翻上房来,用左手按着右肩头,向店房的院中翻下去。

  跟着从后房坡连翻上两人,却喝喊:“大胆的匪党,你们也太以赶尽杀绝了!”可是所上来这两人,话到暗器到,一镖一箭,一个向使鬼头刀的,一个奔缠战骆绛云的,暗器发得疾,跟沙天龙动手的这匪徒竟受了镖伤。这一来,匪党反显得势孤,竟自呼哨一声,撤身逃走,翻下房去,先后地腾身跃起,蹿到对面房上。和骆绛云动手的那个匪党竟在南厢房上屋脊停身,扭头说道:“漏网之鱼你们再想逃出手去,势比登天!姓沙的,你等着,下一站再见了。”沙天龙还要追赶,现身接应的这两人,一齐招呼:“沙老师,不要追,我们有要紧事。”沙天龙仓促间还没看出救应自己的是谁。这时,才回身细辨来人,不由得惊呼道:“哎呀,你们哥儿两个,怎竟来到这里?”原来这两人是广西桂林分镖局子两位镖师,一个叫佟万胜,一个叫神箭手方庸。佟镖师向铁砂掌沙天龙道:“沙老师,咱们有话下面去讲。”这时,骆绛云顾不得向来人答话,惦记着金郎,赶紧从后窗翻进去,还算好,金郎还睡得香甜甜的,尚没醒来。骆绛云赶紧把灯点着了,把屋门开了,沙天龙跟佟方两位镖师全落到院中。

  沙天龙知道柜房的人已经全暗中看着,客人们也多数惊醒,不能不和他们交代一番,站在院中,向柜房里招呼道:“店里老板,请你出来,我有话说。”这时,柜房中管账先生带着伙计,掌着两个纸灯笼出来。管账先生问道:“客人们这是怎么回事?”沙天龙道:“怎么回事,你还看不明白么?东南角小院里东房住的是绿林匪党,我们是已经被他劫了个干净,他认为我们身上还有东西,竟自又跟了下来,不是我们有朋友帮忙,今夜就全得毁在这。你去看罢,跨院里东屋客人准全走了!老板们放心,我们天一亮就要起身,这件事没有你们牵连。”管账先生道:“好罢,我们开店的,但盼不出什么事。客人们也知道,我这是个最规矩买卖。”

  沙天龙不再搭理他,带着镖师佟万胜、方庸奔了第二号房间,骆绛云已然推着门迎接他们。佟万胜从前在总镖局子干过一年多,把他拨到广西分号,他跟骆绛云见过,骆绛云对于方庸并不认识。两位镖师进屋子后,向骆绛云行礼道:“想不到你老竟会来到这里,总镖局子已全毁在贼党手内么?”骆绛云被镖师佟万胜这一问,惨然泪下,悲声说道:“佟师傅、方师傅,请坐,沙师傅你也坐下。”骆绛云向佟万胜道:“完了,到现在算是全毁在人家手内,可怜总镖头英雄一世,落了个横刀自刎,活活地被匪党逼死。总镖头以下大约没逃出什么人来,死得太惨了。我为萧家这条后,仗着沙老师不要命地助我们母子逃出虎口,我还担心着总镖头难道落个尸骨无存?沙老师告诉我,他逃出时,因为火起,匪党放火焚烧,官兵已到了,后院还没连上,地面官人全认识总镖头,定可以把他收殓起来。这些事现在也顾不了许多,连我们母子全是朝不保夕,到现在一步一步地逼迫上来。佟师傅,你看我们母子还活得了么?总镖头虽然性情暴躁,可是他一生没做过欺天灭理的事,怎么竟让我们遭到这样惨报?不是沙老师,有几个骆绛云也全死了。今夜更是危险,若不是佟师傅、方师傅赶到,只怕我们娘儿两个再难逃出他们手去。你们弟兄两个怎会这么凑巧赶到这里,救了我们母子?”

  镖师佟万胜咳了一声道:“我劝你不必悲伤难过,到现在只好说是命该如此,拼着看就完了。贼人们下手真是毒辣十分,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们这次早有安排,力量非常厚,布置得非常狠毒,各处里同时下手。大约不止于总镖局子完了,各处的分号全不能干了。我这分镖局子三天头里走出一拨镖,是叫我这位方师傅押镖,镖货是奔广州。镖走出一天,我们镖局子趟子手余仁得着不好消息。余仁还算有良心,他有个把兄弟,在岭南七兄弟那里当伙计,他被派到这趟线上。他竟告诉余仁,叫他赶紧离开桂林镖局子,这拨儿镖在路上已经准抢了,分号也就要给挑了。他一告诉我这种情形,我就知我们宏达字号算是毁了。我因为没见实在情形,镖局子信用还得顾全,紧赶下去。还算好,镖是被人家剪走,把方师弟和几个伙计们救回来,我们还没赶回分号,已经有人来送信,叫我们不必再回去,分号连房子全烧了。我们见大势已完,跟方师傅商量,明知道总镖局子也不保了,但是我们也得见个水落石出,我们不管他吉凶祸福,也得到广州走走。我们来到老龙潭这里,在天黑之后,竟发现有一个匪徒,颇像劫镖动手之人,暗中一跟缀他,见他落在这个店里。我们还不知道你们娘儿两个跟沙师傅也在这里,我们要暗中探听总镖头实在情形,所以赶到这里,正遇到匪徒们下手,这还算是总镖头在天之灵暗中护佑着,没叫他得手。沙师傅你保着少镖头娘儿两个到哪里安身?”

  沙天龙叹息一声道:“二位贤弟,咱们彼此全是血心对待总镖头,我们逃奔什么地方,现在不必讲了,是否能够保全,我没有什么把握,拼着看罢,耳目众多不便细谈。你们不必再奔广州,再到那里,也没用了。”说到这,沙天龙眼含痛泪。这时,院中一阵脚步之声,正是那管账先生,带着伙计回来。沙天龙忙迎了出来,向他们问:“怎么样?全走了罢?”管账先生带着十分不安地说道:“不错,果然全走了。客人,这事怎样办呢?”沙天龙一摆手道:“睡觉去,丝毫没有你们牵连。”车把式也听见出事,赶来查问,沙天龙向他摆手道:“去,离着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歇足了咱还走呢。”车把式也不敢多说。

  沙天龙回身进来,把风门带严,向佟万胜、方庸深深一拜道:“我有一事相求,你们二位可能替我担当?事情可险得很。”佟万胜、方庸全站起说道:“沙老师,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全怕,就是不怕卖命,什么事你说罢。”沙天龙道:“我就为的是铁狮王这条后代,我不能等天亮了,这就得走。现在我不能把他们太看轻了,雷州二丑,以阴毒险狠的手段,一步一步紧逼过来,现在的情形,只怕有些不易脱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叫我保着小主人脱身,已经危险十分。不过你我全是一样的情形,对于总镖头以死相报,所以我敢用这种不近人情的手段,请你们弟兄两个担当。你们想,总镖头落到这般结果,难道连这条后代根苗还不给他留下么?所以我一身不足惜,但愿得我沙天龙这一腔子热血能够如了我的心愿,纵然我落个乱刀分尸,也定当含笑而死。现在趁这时,出其不意赶紧逃走,纵然匪党们不至于卷土重来,恐怕天亮后再逃不出他们手去了。我这掌中的一条九节盘龙棍,自觉着还不弱,对付他们尚可一分生死,只是我过去在江湖也是很自负,很狂,现在我可不敢了,他们这么死不放手,我只有一双手,叫我顾得了谁呢?你们二位,可以给担当这件卖命的事么?”佟万胜、方庸此时被沙天龙这番话感动得也洒下英雄泪来,佟万胜道:“沙老师你我话不必多讲,事关总镖头一条血胤,你看我们弟兄,是那怕死贪生之辈么?我们此次赶奔广州,也正为的是总镖头生前对待我们虽然是公事上认真,他是颇具肝胆。现在他身遭惨祸,妻子逃亡,我们应该怎么样?只有仍然拿着江湖道义还给他,请沙老师赶紧保护着他母子走罢。”

  这时骆绛云把金郎唤醒,抱在怀中,哄着他,告诉他不叫他害怕。金郎醒来,见屋中多了两个人,惊异的眼光,不住看着两位镖师。神箭手方庸看见萧金郎这么点儿孩子,遭到这样颠沛流离之苦,更是痛心,向沙天龙道:“但愿沙老师能够把小哥儿保全到安全地方,我们弟兄两个全扔在这儿,那就来世见了,我们死而无怨。交朋友有什么用?这到了为朋友卖命的时候了,万一我们弟兄还能逃出了贼党手中,沙老师,血海冤仇就不报了么?咱们也得有个打算,宏达铁狮子镖旗,走遍了九省,各处的镖师集合起来,能够干点什么事,也有十几位,我们难道不能拼一下手么?”

  沙天龙忙说道:“方师傅,现在先不要做这种打算,你我这种年岁,只要能活下去,还能赶得上。现在我盼望大家赶紧地分手散开罢。这对头人,他并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力量,他敢这么下手,他是有十足的把握,有很厉害的预备。现在各分号也不用问了,完全被他们挑了。并且此时集合起来,恐怕也只是多死几个,这种无谓的牺牲,现在可以不必了。弟兄们念其江湖的义气,不忘旧义,不把今日的事忘掉了,将来自有用大家之处。只请你们千万地惦着一件事,不论在哪里,见到了九现云龙酆子敏,千万地告诉他,铁狮王萧宏就算死在我们两人身上。告诉他,总镖头还有后代,叫他不要忘了,别的话没有。至于我们逃奔何方,流落何处,我们是活人,他也是活人,他有心设法找到我们,为姓萧的寡母孤儿,做将来的打算。至于他打算不打算,那全由他了,我们的事也就这样了。你们弟兄两个,千万地不要和匪党们真个拼死,只要容我们走开,你们弟兄两个千万地想法子逃走,我很愿意好朋友全把命留着,把血不要这时全流了。”说到这儿,用手一指金郎,惨声说道:“留着将来为他再卖一回命罢。”骆绛云抱着金郎,往地上一跪,叩头说道:“总镖头九泉有知,也要成全你们这般人的侠骨热肠,我们母子多活一时,全是你们弟兄之赐,我盼望总镖头阴灵不散,保你们的安全罢。”这三位师傅忙地向一旁躲闪着。沙天龙道:“主母,你快起来,我们不是那种交情,现在我们不能耽搁,可得走了。”包里兵刃完全收拾好,沙天龙把金郎接过来,背在自己身上,用那块布门帘把他兜好,试了试身上,没有碍事的地方,扭着头低声问:“小哥,勒得不紧么?”金郎答道:“叔叔,很好,怎么你又背我,我不是跟阿娘坐车么?”沙天龙道:“现在坐不得车了,贼人们又要来到,我们先走一程,咱们雇船比较着不好么?”金郎眼看着他娘,只是惊惧怀疑,可是看着阿娘这两日,总是以泪洗面,不敢多问。沙天龙摸出一块银子来,放在桌上,向佟万胜说道:“天明之后,倘若没有事,把那赶车的打发走,对于店家只管告诉他们,为的躲避贼党的杀害,我们只好先走了。”轻轻把门推开,身躯闪出屋去,把风门又给推严,佟万胜见院中此时没有一点动静,翻身蹿上房去,巡视了一周,这才翻下房来,进了屋中,向沙天龙道:“走罢,没有事。”沙天龙道:“咱们有缘还能再会罢。”佟万胜和方庸点点头,骆绛云向两位镖师说道:“请你们千万不要再到广州,我们再见罢。”方庸道:“愿你母子保重一切,我们不送了。”这两位镖师哪想到跟骆绛云今夜一别,竟成永诀,再想见这位主母,已经是十几年后铁树寨群雄归烈骨,也就是骆绛云魂返广州城的时候了。这是后话不提。

  沙天龙和骆绛云出了房间,佟万胜和方庸把房门赶紧带上,沙天龙跟骆绛云纵身蹿上房去,翻到店外。这时这条街上,空疏疏静落落,梆锣已经交过四更。因为这街道上不断有野犬狂吠,沙天龙恐怕吓着金郎,有的地方只从房上走,渐渐地出了这趟长街。这座老龙潭有多半面全是被水圈着,沙天龙一盘算道路,无论如何,也得赶奔封州,才算入了广西境。这趟道路可非常难走,不管怎么,在天亮前好歹要赶它一程。这一带道路还是真难走,尽是水道多,穿着一处处的农田,全是引进来的江水,尽是些小木桥,只宜于用那种手车走这种路,倘若仍坐那种骄车子,还不知得绕出多远走呢!在这沉沉黑夜中担惊履险,绕着荒村野镇那一处处的荒旷农村中,不时地起了一片野犬吠声。沙天龙和主母骆绛云,每一听到村犬狂吠,就疑是匪党又追蹑上来,只有拣那荒林野树,能隐蔽形迹的地方绕越着过来。可怜金郎走在这黑沉沉荒野里,吓得他哪还敢抬头?把脸儿伏在沙天龙脖项旁,连动也不敢动。沙天龙和骆绛云,每一听见野犬吠声,就赶紧低声招呼他,安慰他,不叫他怕。可是一边走着,沙天龙已经觉出自己脖项上已经被小哥儿金郎的泪水浸湿,自己好生难过,任凭你是英雄胆,豪杰心,也禁不住这么个可怜的孩子不敢出声哭泣。

  天色渐渐地要亮了,一打量所走的道路,正穿过一片很密的树林。这时天才破晓,野地里没有行人,顺着村边绕过去,远远看见帆影。沙天龙道:“主母,我们不必投店了,依我看我们找到码头上,雇他一只船,先到封州,到那里我们再改变行程。”骆绛云点点头,遂从那农田小径绕奔江边。这个港汊子固然不知是什么所在,但是可准知道是仍在西江。渐渐地走近江边,这时因为天色尚早,所有的船多半还没有起锚,遂找了一个客船,跟他讲明了价钱,叫他送到封州,更问明了船家,这地方名叫于家湾。这是一个小码头,虽说是小码头,连商船带客船,倒也有三四十只。上了船之后,沙天龙把金郎从背上放下来,金郎竟自扑到阿娘怀中,哭个不住。骆绛云知道他是受了委屈,把他抱在怀中,哄了半晌,才把他止住悲声。沙天龙却去和船家说明,我们贪赶路程,从昨天晚半天就把打尖的地方错过,这只可在你船上进些饮食了,趁着船没开,短什么东西你快去买来,更烦你给我们这小哥儿买些糕点。

  船家答应着,跟着打发伙计上岸去买办。这时骆绛云已把金郎哄好,引逗着他在船窗看那码头上船人。等了很大工夫,上岸买菜的水手才回来。可是他身后竟跟定一人,随着他走进后舱。沙天龙见那人不像个船家打扮,管船的收拾开船,并不见那人下去,沙天龙忍不住把管船的招呼来,问道:“咱们有言在先,说好不叫你揽客人,我们这情形你们看不出来么?在外面常跑的人,没有不开面的事。可是全得说明白了,谁别拿谁当冤孽,我们花了包船钱,你还是揽你的客人。管船的,你拿我们当不懂什么的了。”管船的忙说道:“客人你这可是多疑,我们这使船的,最规矩不过了。既然答应了不揽客人,哪能够说什么不办什么。你是看见后舱进去了人了,不错,那位是要跟一程,他是我们水手王阿四的朋友,在这里很巧地遇上了,他们为是一块儿多谈谈,那位也就是跟这船一短站,十几里地的青林渡人家就下去了。客人你想,谁能翻脸不认识朋友呢?你多包涵罢。”沙天龙一听他这番话,也不肯再说什么了,遂点点头道:“既是跟一短程,我倒相信你的话,路上再不准你招揽别的客人,咱这船还不跟着走么?”管船的答应着,立刻招呼水手们起锚撤跳板,船立刻开行。

  行着船,后舱里给预备饮食,金郎终是个小孩子,见船家买来许多食物,立刻喜欢了,一边吃着一边东一句西一句跟骆绛石说着。船已走入江面上,把风帆扯起,风顺水顺,走得很快。那船家倒是没说欺骗的话,赶到青林渡,船拢岸,后舱那个人竟自下去,船不用在这里停留,跟着把船开走。路上倒是安然无事,到了日没后,已到了封州,这里算是入了广西境。这封州是一个最大的地方,两省交界的咽喉要路,商贾客旅,必得从这个地方走,所以市街繁盛异常。沙天龙带着主母骆绛云在封州落店,住了一夜,这里也是安然无事,骆绛云心里略然开展了些。因为这一隔开省份,自己这些仇人,他们多半是广东省的绿林,在这西南各省,所有的江湖道,大致的全是各守着各人的界线,谁也不敢侵犯谁,自己逃到广西,或者也许能脱开匪党之手。自己哄着金郎。

  在第二日一早起身赶路,这一带是起早走了,不过这一带的道路,是山道多,平地少,并且沙天龙绝口不提奔什么地方,很像信马由缰。可是骆绛云深知道他是要投奔一个去处,自己是只有信任他,感激他,绝不追问。从封州雇了一辆手车,跟车夫说明,只是一短站,从那儿到柳河屯,是五十里的一小店,不过这段道路可十分难走,得经过两处很险峻的山道。对于这一带,这种推手车子人,全练出来的种种艺业,任凭多难走的地方,多危险的地方,只要坐车的懂得规矩,你不要替他害怕,稳稳地坐在上面,不论多么窄的地方,只要车轮能过去,他这车子就不会把你摔下来。这种手车的走法,只有江南,到江北就不成了。沙天龙是坐不惯这种手车的,他是跟着车走。离开封州二十多里,转进一个山口,这地方名叫青狼谷。车入山口之后,道路还平坦,可是越往里去,渐渐地路也窄了,坎坷不平,十分险恶。不过车夫反倒直说着:“用不着担心,这里道路虽然难走些,倒是很平安的,我们不断地从这里经过,没听说出过什么事,好在只有四里多地,就可以出了青狼谷了。”这种车子走在里面,连车轴发的那种吱吜的声音和车轮子上铁瓦触石,种种辚辚之声倒冲破着荒凉险恶的气氛。这辆手车往前走着,这种道路是硬碰硬,仗着推车人手把上真有力气,也真熟练,已经走进一里多地光景。这段道路十分荒凉,半天的工夫,就没碰见行路的,忽然身后隐隐地有马蹄声响,沙天龙回头望时,见一匹枣红马如飞地闯过来,好在这山道宽,谁也碍不着谁,这匹马快到切近,沙天龙和骆绛云全是一惊。沙天龙低呼:“呀!我们这青狼谷要不易出去了!”

  来骑疾驰而过,他分明是船上那人,管船所说水手王阿四朋友。他在青林渡下去的,既是半路上下去,怎么竟会又跟缀到这里?容他走远了,骆绛云向沙天龙道:“沙师傅怎么样,咱还往前走么?”沙天龙冷笑一声道:“任凭他怎样,也不能中途折回。不用担心,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手段!”那推车的车夫听到这两个客人一问一答,有些了然了,遂问道:“客人难道马上那人不是好人么?客人您不用害怕,从封州到柳河屯,没有大拨子线上朋友。真要是不开眼毛贼,我破出这条道不走了,我替你们收拾他。”沙天龙道:“把式,不要胡说了,你那么一来,就让你自己豁得出去,你岂不害了别人?往后路上的弟兄,还怎么再走?不用你管,有什么事我们自会承当,我们真要是那样怕事,也就不敢出这远门了。”车把式道:“客人,你们倒是奔哪里去?”沙天龙道:“我们从柳河屯找着朋友之后,赶奔桂林,路还远着呢!”车把式道:“那就不成了,要是稍近一点,我多送你们两站。客人,实不相瞒,我不尽有把子笨力气,我还练个三招两式呢!”沙天龙一边和这车把式搭讪着,一边往前走着,车把式道:“我们叫瞎疑心,再有半里地就出青狼谷了。”

  哪知道这句话没落声,突然又是一片马蹄声响,这可是迎头来的。沙天龙紧走几步,骆绛云回头看了看推车的车把式,自己原本青钢剑已经摘下来,怀中搂着金郎,遂把剑抓到手中,说道:“把式,你想帮我们的忙,旁的事不用你管,若是前面果然出了是非,你只替我们照看着小哥儿,我们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处。”那车把式却答道:“好罢,你们自管放心,交给我了。”这时,前面那片马声忽然没有了,车仍然往前行着。突然间一片柳树丛中,响了一声呼哨,飞纵出三个人来,正有于家湾上船的那个。这三个人全是一身短袄,各提着兵刃,把道路挡住。这时,沙天龙已然迎上前去,那内中一人,竟向沙天龙呵斥道:“相好的,站住罢,你们还想到哪里去?今天就是这儿了。”沙天龙哈哈一笑,向来人说道:“把你们这群杀不尽的匪徒,你们竟敢助着雷州二丑楚璧、樊庄,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老子早知道你们不肯死心。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领,敢把老子留在这!是好样儿的,你们把‘万儿’报出来罢。”为首那个厉声说道:“用不着跟你称名道姓,什么叫雷州二丑,我们全问不着。只问你三水县青竹湾,我们弟兄水蛇姜宝险些被你料理死。姓沙的,你手底下真够狠的!没有别的,你怎么对付我们弟兄,我们要原样璧还,照样地回敬你!你就接家伙吧!”

  他说话中往起一纵身,一口扑刀随着进身之势,往铁砂掌沙天龙心口上扎来。沙天龙喝了声“好”,左脚下一滑,一斜身,已经半转过来,伸手摘下九节盘龙棍,哗啷往外一抖,竟向匪徒的刀上砸来。那匪徒往下一撤刀,身躯往后一斜,一个盘旋,竟绕过两步来,掌中的刀拦腰斩奔沙天龙砍来。这匪徒手底下非常利落,往上一耸身,蹿了起来,可是那两个匪徒一个使双怀杖,一个使一柄劈水刀,两下里同时纵身过来,那个使劈水刀却扑了那辆手车去。骆绛云正把那金郎交与了车把式,掣剑迎了上来,正和这匪徒遇到一处,两下里立刻动上手。那使双怀杖和使扑刀的匪徒,手底下十分凶狠,尤其这对双怀杖,竟敢和沙天龙的九节盘龙棍硬接硬架,使扑刀的是伺隙进攻。他们这种凶杀恶斗,兵刃上钢环子一个劲响着,怀杖和盘龙棍砸在石头地上,震得两边山壁全发出回声。骆绛云这口青钢剑倒是不软弱,才动手四五招,忽听金郎哭喊道:“我等着阿娘,我不走。”骆绛云就是一惊,掌中剑对付着匪徒,一转身瞥见推手车车把式,他竟不再抱着金郎,把金郎挟在左腋下,如飞地向左边山壁上逃去。骆绛云银牙咬碎,喝声:“好强徒,敢情你也是……”向动手的这个匪徒虚砍了一剑,用全力飞身纵起,追赶那车把式。可是身后这匪徒哪肯容骆绛云走开?竟自紧追过来。沙天龙也听见了喊声,也知道中了匪徒毒计,他已经如同狂疯了一般,猛然一个盘旋扫打,一连就是三盘龙棍,这种招数,上下两个盘打,还不要紧,往下一矮身,这一盘旋猛扫,把地上石块子带得飞起多高来。两匪徒往后一退,沙天龙一个“燕子穿林”猛跃起来,蹿出两丈多远来,往地上一落,又复腾身而起,二次往地下一扑,正追到前面使劈水刀那个切近。这一棍猛砸下来,匪徒猛然翻身闪避,用刀一撩,只是他刀没撩着盘龙棍,他的左臂正伸出去,被这棍头正砸在他左臂上,连骨头全碎了,这匪徒一声惨叫,摔向路旁。沙天龙腾身再跃起,也蹿上山壁,骆绛云追赶掳劫金郎车把式,只是他已经翻到上面,骆绛云生怕他走脱了,抬手就是一袖箭,向那车把式的后身打去。车把式脚才找准了山壁的顶子,听得背后的袖箭声,他一斜身,手中却早掣出一把手叉子来,一转身,把这支袖箭打掉。可是骆绛云也飞纵上来,掌中剑随着身形往前进之势,向这车把式的右肩头刺去,这匪徒手中的手叉子往起一翻,照着骆绛云的青钢剑砸去。骆绛云身躯往下一沉,一个“拨草寻蛇”式,剑翻下来,正扎在这车把式的腿肚子上。他哎哟一声,往前一栽,把金郎扔在荒草上,他已经带伤蹿出去。骆绛云赶忙强奔前来,伸手把金郎抓起,可是骆绛云只顾了救护爱儿,那受伤逃走的车把式竟自反手一镖向这小哥金郎打来。骆绛云已经认为他逃走了,这一镖猝不及防,拼命往左一甩,金郎虽则躲开他这支镖,自己右肩胛后被这一镖穿了过去。骆绛云忍痛咬牙,喝声:“万恶匪徒!我看你逃向哪里?”金郎已经吓昏了,如同睡觉一样。骆绛云痛恨之下,不顾一切往前追赶。可是这条右臂已经有些动转不灵了,还仗着她不顾性命往前一追,那个假装车把式匪徒,认为骆绛云受伤不重,他慌忙逃走。

  这时,身后一声怒吼,原来沙天龙把追赶骆绛云匪徒一盘龙棍打伤之下,飞纵上来,见骆绛云已经肩头后面流血,知道主母受伤。沙天龙这才暴喊一声,用足了力气,飞身纵起,竟从骆绛云头顶上蹿了过去,一起一落,竟追赶上了那个车把式。这条九节盘龙棍已然用足了力量砸了下去。这个车把式虽则腿肚子上受伤很重,但是体格魁伟,依然闪避着很快,竟自把沙天龙这一棍躲开。沙天龙恨他入骨,盘龙棍砸空,往左一拧身,“玉带围腰”式,从左往右棍甩来,那车把式往起一耸身,沙天龙原本是故意地诱他,往起耸身,才翻到一半的盘龙棍猛然把身形反转,往右一拧,这条棍猛往回下一扫,斜着往右打去。这一棍,车把式哪里再会躲得开?正兜在他的双腿上,把他打出丈余远去,摔在山石上,立时气绝身亡。骆绛云这时一来是肩头后有伤痕,二来是金郎惊吓过度,昏沉沉还没醒转,骆绛云坐在荒草上。自己先不顾自己伤痕,却不住地呼唤金郎。沙天龙处治了这个匪徒,来到近前,向骆绛云道:“主母,金郎惊吓的,谅无妨碍,少时自会醒过来。主母的伤痕委重,这里我们还不敢耽搁,匪徒既这样跟缀下来,难保没有下一步。”骆绛云咬牙切齿道:“好狠毒的匪徒,你们竟这样赶尽杀绝,金郎若有个好歹,我做鬼也不能饶你们!”沙天龙一旁说道:“主母,现在不是说气愤话的时候,我这里有药,你要先敷上一点,咱们还得逃走呢。”骆绛云也是十分着急,伤处正是要紧的地方,右背稍一动转,疼彻肺腑,只好点点头道:“沙师傅这有什么法子?你只管动手给我敷药吧!”

  沙天龙此时明知道自己动手给主母扎裹伤痕颇为不合,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无可如何,只得把药掏出来。可是又想到,没有扎裹伤痕的东西,忙向骆绛云道:“主母,我们的包裹可得要,没有它往后就寸步难行了。”说着话,不等骆绛云回答,飞身纵越扑奔下面,匪徒们业已全逃走,所好者那辆独轮手车尚在那里放着,包裹也没移动,自己赶紧抓起来,二次翻上来,听得金郎也能哭出声来。沙天龙赶紧把包裹打开,找出一件旧衣衫就把它撕碎,自己这才凑到主母身后,暗中祷告着:“过往神灵,我沙天龙是一个守分知礼之人,男女授受不亲。现在迫到这个地步,为保全萧氏一条后代,不得不如此了。我沙天龙稍存丝毫恶念,叫我肉化成水,骨化成灰。总镖头你阴灵有知,可要明白我沙天龙心迹。”自己祷祝完了,这才伸手把骆绛云肩头后的衣服又撕开了一些,把伤痕全露出来,赶快地用药给敷上,用那撕碎衣服把伤痕扎裹上。骆绛云脸偎着金郎,泪如涌泉。沙天龙把伤痕全裹好,见金郎还在哭着,遂招呼了声:“小哥儿,不要难过了,来,我背着你。”往下一矮身,骆绛云把金郎放在沙天龙背上,沙天龙赶紧把兜着布勒好了,向骆绛云道:“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走。”骆绛云此时也是万分无法,用左手提着剑,向沙天龙道:“我们还从原道走么?”沙天龙道:“下面走不得了,恐怕匪党们还在不舍,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主母你随我来!”沙天龙头前引路,穿着一处处乱山头,绕越着奔西南走下来,丝毫不敢耽搁。

  赶到中午过后,走出有二十余里来,骆绛云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强自挣扎,已累得气喘吁吁,向沙天龙招呼道:“沙师傅,我可实在不行了,我看不必逃了,命里该当,落个全军覆没。我们母子这两条命,叫他们随便来取吧!”沙天龙急怒交加,说道:“还没到死的时候,未免太早,你看那前面分明是有人家,我们奔投到那里,暂时可以歇息一刻。”骆绛云顺着沙天龙手指处看去,见离开一箭多地远,在一个山环里,竟有三四户人家。骆绛云强自挣扎着,随着走了下来。这一拼着命走,时光可是不早了,日已西沉,那人家也正在烧着饭,一缕缕青烟散布在空中,沙天龙头里先到了。

  是这几户人家,全是盖着石头屋子,每家门口用石块垒起的锅灶,在他们门前更有一间较小的屋子,筑着坚固的木栅栏,里面圈着几头野兽,门旁立着一个虎叉,看出是猎户人家。沙天龙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生得高高身量,黑渗渗脸儿,浓眉大眼,紫色肉皮,头上轩着块包头,一身蓝布衣裳,两只天足,十分的健壮,颇有男儿汉风度。

  沙天龙到了近前,抱拳拱手道:“这位嫂嫂,求你行个方便,我们走迷了路,胡闯到这里,又累又渴,在你这歇息一会儿,我们再往下赶。”这个妇人向沙天龙道:“你们迷路竟会走到这里,真是怪事。哟,你背的这个小哥长得倒挺好呢!”可是说了这话很有些疑心,金郎和沙天龙相貌太不配合了。沙天龙见他一迟疑,忙地说道:“这位嫂嫂,我们主母那不是已经过来了么?小哥儿是他的儿子。”骆绛云也来到近前,向这妇人万福行礼道:“这位姊姊你多行个方便吧!”猎户在屋中听得说话声音,也赶出来察看。这时,那妇人向骆绛云上下打量了几眼,很惊异地说道:“你怎么竟受了伤?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骆绛云道:“我们是一言难尽,稍时我们定把所遭遇的情形详细奉告。”那妇人扭头向石屋子门口站着的猎户招呼道:“大勇,你还不快躲开那里,人家得进屋去歇息一会儿呢!”那猎户年岁和这妇人不差上下,知道他们是夫妇二人。那妇人却又招呼着猎户大勇,叫他替自己来烧火,拉着骆绛云往里走。骆绛云向沙天龙道:“沙师傅,把金郎放下来吧!让他也歇息歇息。”沙天龙遂把金郎放下来,骆绛云接过去,抱在怀中。跟着那妇人走进屋中,这屋中虽然黑暗,但因为墙角点着一盏油灯,这灯是用松脂燃烧着,屋中虽然有了光亮,但是到处是黑烟子,这种屋子要住不惯的,一时也怕待不下去呢。

  骆绛云坐下之后,向这妇人问道:“姊姊你贵姓?”那妇人说道:“我们姓蓝,这几家人家全是倚打猎为生。站在门口的他叫蓝大勇,是我的丈夫。”骆绛云这才说道:“我们是遭难的人,被仇人追赶得走投无路,从这乱山中闯过来,已经是九死一生,再没有投奔的地方。无意中看到姊姊这里,这才赶了来,求姊姊多方便吧!”那妇人道:“听你说话是广东人么?”骆绛云道:“不错,我听姊姊你也带些广东口音。”那妇人蓝氏点点头道:“我们正是广东人,姊姊你身带伤痕,难为你一个女人还有一身本领,看你这把宝剑就知道了。你那仇家他倒是什么样人?”骆绛云叹息了一声道:“现在一切说不起了,我把我的实情告诉姊姊。”骆绛云说到这,遂把宏达镖局经过情形草草说了一番,这妇人听了十分惊异道:“怎么你们是广州宏达镖局的人么?这可巧了,我有个兄弟他也在宏达镖局干了多年了,姊姊你可知道有一个姓钱叫钱义的?”骆绛云忙说道:“那怎么会不认识呢?他是我亡夫最心爱的人呢!这次祸起不测,不知他逃了,还是毁在那呢?”那妇人听了,向骆绛云道:“我们姊弟已经分手了多年,只在前二年带过信来,说是他在镖局子混得很好。我娘家就是这么个兄弟,他是老生子,跟我差着十来岁呢,现在竟落个生死不明,真叫人难过!你这仇家好生厉害,总镖头死在他们手中,落个家破人亡,只剩下这条后,还这么没完休地赶尽杀绝,也太以地欺负人了。有朝一遇到我手中,我倒要叫他尝尝我的厉害,我不把他活劈了,我就不是钱家后代了!姊姊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去,有什么事我全愿给你担承,你不要害怕。我们这里地势清静,轻易会不着生人。”骆绛云向这蓝氏说道:“匪党一个个全是出类拔萃功夫,我们一路逃来,屡遭劫杀,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来到你这里,我们绝不愿过分招扰,一身冤孽,只愿自己承当,带累人家,救不了自己,反害了别人,叫我们于心何安?现在只请嫂嫂你给我们些饮食,我们把精神缓足了,就要起身。一饭之恩,我们也不敢忘的。”

  这时,蓝大勇也进来,看见骆绛云抱着的金郎,他十分爱,不过因为男女之嫌,他不敢上前引逗。这个蓝大勇诚朴戆直,并且绝不会巧言令色,他却走到他女人蓝氏面前,低低说了两句。蓝氏扑哧一笑,说道:“你倒很爱他呢!不要紧,全是江湖上人,没有那么些拘束,你不会抱抱小哥儿哄哄他么?”那蓝大勇被他媳妇说得面红耳赤,他却嗫嚅着道:“我不抱人家,小哥儿怕认生呢。”他说着话,赶忙走了出去。蓝氏却向骆绛云道:“姐姐你看,我们这个愣头愣脑的丈夫,他倒很热心呢,他惦着小哥儿来到这里,没得什么吃的,有上月初买来的腊肉糖粉,预备留着过节用的,他叫给小哥儿吃呢。”骆绛云听了,心中是万分感激,越是这种人,越是诚朴异常,更多血性,向蓝氏致谢道:“不用了,金郎大约惊吓过度,头上有些热呢。”果然金郎这半日来精神不振,偎在骆绛云怀中,不言不动。蓝氏用手摸了摸金郎的头,果然有些作烧,蓝氏唉了一声道:“这么点的小孩子,遭到这样的磨难,真叫人看着可怜呢!”说这句话,两道柳眉一皱,向骆绛云恨声说道:“想不到总镖头一生慷慨待人,临到最后关头,竟落了这么个结果,真叫人恨死!贼子们赶尽杀绝,姐姐你只要逃了活命,无论如何,这个仇必要报的。贼党不到这里便罢,他们只要真个追到这里,我倒要见识见识贼子们究竟是怎么样扎手的人物。”

  骆绛云惨然道:“这件事全是我一人惹祸根苗,他们父子全算被我一人所害,仇报得了报不了,我倒不敢妄想,我只盼着能够早早地找个安身之处。不论受多大苦难,我好歹把这孩子巴结成人,叫他接续萧家的后代,我死也瞑目了。现在前途的情形,丝毫没有把握,一路上以今日所遇最险,沙老师热心仗义,舍死忘生保护我母子逃出虎口,为的是什么?也就为的总镖头只有这一条后,他自己的性命全不顾了,也就为的是把这孩子救了出去。可是看今日的情形,实有些不敢保了。我只求上天见怜,叫我这心头肉好好生生的,我的死活绝没放在心上。现在他身上又不大舒服,嫂嫂你想,叫我这苦命人有些禁受不住了。”骆绛云说到这儿,紧抱着金郎泪流满面,蓝氏也是惨然泪下,却恐怕骆绛云过于伤心,却向门外招呼:“大勇,你怎么不赶快地给他们娘儿两个把汤饭送进来?”大勇在外面答应着道:“这就来了,我只顾照应沙师傅呢。”说着话,他从外面端着一个大木盘,里面摆着现烧的热汤饭、腌卤肉、腌卤鱼,虽然是个猎户人家,没有什么好饮食,倒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骆绛云也实有些饿了,蓝氏陪着她一同吃饭,哄着金郎喝了些热汤。蓝氏向骆绛云道:“姐姐你不用担心,小哥儿是不妨事的,他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夜间叫他见一点汗,明朝就会好的。你只安心看顾着孩子,既或是贼子们跟踪到这里,不怕你见笑,我们这两口子就足可以招呼一下子,何况还有沙师傅呢!”骆绛云在这穷途末路中,得到蓝氏这么个热诚的女伴来安慰着,心里也略觉舒展了。金郎在饭后被骆绛云哄着睡下了,倒很安然,骆绛云略微把心放下。沙天龙自有蓝大勇照应着,这两男两女全是性情相投,短短的时间,有些谁也舍不得离开谁了。蓝氏陪着骆绛云,直坐到二更左右才收拾安歇。蓝氏嘱咐骆绛云,小哥儿身体不好,你们娘儿两个,在床铺那一边,咱们谁也别管谁的事。我们在这山里的日子过惯了,从来夜间睡不安生,你不要管我才好。骆绛云因为她是一番好意,只有答应着。自己一路上哪得安心歇息过?现在遇到这么个热肠的女人照顾自己,颇觉着自己有了着落,再不用担心,安然睡去。

  也不知经过了多大时间,耳中猛听得外面一声爆响,骆绛云矍然惊醒,翻身坐起。屋中还留着一点灯亮,向两旁看了看,金郎尚在睡得香甜甜的,蓝氏已不知去向。骆绛云侧耳细听,外面又寂静下来。忽然又听得一种声音,不过离得很远,似乎一个人受伤喊叫。骆绛云不敢迟延,把袖箭装好,把青钢剑提在手中,恐怕惊醒了金郎,慢慢地下了床铺,蹑足轻步,到了门前,门已经关着,门缝儿错开一线,骆绛云从门缝向外张望,自己不敢贸然地往外闯了,因为金郎在青狼谷一番遇险,更叫骆绛云十分担心,此时自己若闯出去,又把这孩子撂在屋中,真有些不敢了。把门缝又多错开了一些,向外看时,见门前静悄悄一人没有,那蓝氏的踪迹也不见,可明知道她没在旁边屋中,因为有沙天龙在那屋中住着,焉能进去?往远处看,夜色朦胧下,也看不见什么。骆绛云十分怀疑,自己真不明白所听的声音是哪里来的,认定这种情形,外边必然有事了。离开所住的地方不到一箭地,是一片高岗,猛然间由东往西飞纵起一条黑影,才往高岗一落,后面紧跟着有两条黑影赶到。高岗上那人在远处望去,虽看不真切,可是那种情形分明是一个女人,穿着打扮颇像自己,背后也背着一口剑,一翻身,打出两件东西,后面追赶的二人已经闪开,全落在石头的山道上。那两条黑影跟着纵起,往上面才一着脚,突然间从这道高岗外,猛纵起一人,并且暴喊着,抖起一条兵刃,骆绛云一望而知,正是沙天龙,人到九节盘龙棍到,向左首那个黑影扫去。一照面三人在这高岗上猛斗了五六个回合,那女的已经逃了下去。沙天龙竟自不肯恋战,也跟着纵身逃走,那两条黑影是紧追了下去。骆绛云看到这种情形,十分感激,蓝氏敢情有一身很好的本领,他们夫妇在这里,还不定干的什么行当,只是她虽属女流,这种慷慨热肠之情,令人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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