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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变装易服 雪山侠巧入黑虎矿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金眼雕侯义因为这番受辱之下,把以前那种狂妄之气减去了一半,遂向裴秀道:“裴老师,现在我姓侯的拿定了主意,矿山上这碗饭我绝不想再吃下去。不过我不能尽自在这里等候下去,这位朋友只要在天明之后,铁铃不能取走,我把他安排在鸡爪崖矿山总栅门前,算是我姓侯的和这位朋友结了生死的交情。我跟着解散矿山,这个发财养家之地,任凭别人来享受,我姓侯的远走他乡,一生绝不再到打箭炉一带,不过我总算没栽在别人手内,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见好就收,我总算是为江湖路上的同道们保全了脸面,总比我姓侯的折到底,再离黑虎矿强得多了。”说话间两人转身向外去,这次是金眼雕侯义在头里,裴秀随在身后。侯义刚转出内洞,突然觉得头顶上一阵风掠过,侯义眼中望到一条黑影已到了洞门口,金眼雕侯义脚底下一点地,腾身纵起,跟踪蹿出来,口中还在向身后的裴秀打着招呼,高声叫道:“裴老师,亮青子,我们好朋友大约到了。”这玉面狐裴秀听到侯义的招呼,他反倒把脚步缩住。因为他听到侯义已然发觉敌人,侵入阴风洞,自己倒要在这时守护洞在这里,任凭他有任何手段,不正式露面绝难下手了。金眼雕侯义已然到了洞门口,压刀追出洞外,哪里还有敌人的踪迹?阴风洞前黑沉沉,静悄悄,金眼雕侯义却高声向四下防守的弟兄招呼道:“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敌人已然侵进阴风洞,竟自丝毫没有觉察,你们太给黑虎矿丢人现眼了。”在阴风洞四周下卡子的弟兄们,听到金眼雕侯义出口凌辱,可是不敢还言。不过当时防守之下,实没看见一点异状,并且弟兄们因为矿主和外来的朋友,守在眼前,既有敌人侵到阴风洞,弟兄们防守不周,你一个做矿主的是做什么的?所以一般伏守的弟兄们绝没有一个答声的。

  那玉面狐裴秀,返回洞内之下,他的心念中只注意着那只铁铃。虽然洞中亮如白昼,敌人既有这种神出鬼没的身手,玉面狐遂赶紧回身察看,铁铃是依然摆在那里,就在一转身之间,听得由洞门箭道那里发出一声轻斥,跟着一股子劲风到了脑后。玉面狐裴秀赶紧往前一俯身,在洞当中地面上叭的一声爆响,竟是一块大石片打在地上,打的力量太大了,碎石纷飞浅起多处。玉面狐裴秀在俯身之间,已经把无风瓦面镖拿在掌中,他从右一撑肩头身躯没长起来,“卧看巧云”式,用阴手甩镖,向洞口箭道打出来。可是这支镖打出去,毫无声息,既没打中敌人,又没听落在地上,随着他镖发出之下,竟自听的箭道那里一声冷笑,并且这人更用沉着的声音喝了声:“蠢材,着打!”玉面狐裴秀随着外面的话声,赶紧一纵身,往阴风洞的洞角那里纵去,跟着就是一连三块石打进来,玉面狐裴秀此时已经把杆棒撤到掌中。可是箭道内石块发出之下,并不是再向他身上攻击,完全向洞壁上石槽灯焰打去。眨眼间竟把东西北三面石壁上的灯焰打灭,仅剩了南面靠洞门口一处的灯焰未熄,这是因为来人在箭道内他打不到的地方。玉面狐裴秀见洞中仅剩了一点灯焰,他在情急之下,双手一拨杆棒,往前一纵身,蹿到了内洞口,用杆棒问路,向外一挥,他竟往箭道内闯出来。玉面狐裴秀用杆棒护着身,把杆棒盘旋舞动,刚往外走出有四五步来,外面的金眼雕侯义,因为裴秀没有跟出来,更听到里面发出爆响之声,就知道里面有了变故,回身向洞内喝问:“裴老师怎么样?”这时玉面狐裴秀正往外闯,听到了金眼雕侯义的招呼,遂也高声答道:“侯矿主,请你守住洞门,大约这位朋友已到了箭道内。”

  金眼雕侯义一听敌人已入阴风洞,他在成败关头之下,哪还顾得什么危险?一压掌中刀就往里面闯来,他也是当时一个情急之下,不假思虑,应该是把守住洞门,他这一闯进洞口,里面是黑暗得对面不见人,口中虽是还在招呼着裴秀,恐怕是误伤了自己。但是他往里这一闯却给敌人制造了机会,闯进洞口也就是六七尺,突然觉得头顶上嗖的一股子风声过处,自己的肩头后更被人扫了一下,耳中更听得有人呵斥着:“姓侯的,回头见。”这句话的尾声落处,人已蹿出洞去,金眼雕侯义抡刀反劈,跟着拧身一纵追出洞口。

  这时玉面狐裴秀也跟踪赶了出来,这裴秀终是狡诈,忙向金眼雕侯义招呼道:“侯矿主,我们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老儿分明是诱我们离开此处,他好伸手。”金眼雕侯义口中答应着一面还是向阴风洞的四周察看,自己认为一身武功本领,在江湖道上也算称雄一时。不料自从占据了青松岭,夺了余大业的矿山之后,暗中竟有人对付自己,连番失利,这黑虎岭矿山,自己这些年来整理的不亚如铁壁铜墙,想不到这个江湖怪杰铁铃叟出现之后,他把这座黑虎矿看作无人之境,任凭防守得如何严厉,依然挡不住人家任意岀入。此时他把阴风洞上下完全搜寻一遍,敌人的踪迹渺然。金眼雕侯义是十分暴躁的性情,此时一肚子愤怒无处发泄,竟自不住地辱骂着护洞的弟兄们。这一般弟兄,虽则在他积威之下,不敢还口,可是已经愤愤不平,不像先前那么静悄悄地守护着,只要金眼雕侯义离开稍远,立刻低声地在暗中对金眼雕侯义还口辱骂。

  玉面狐裴秀提着杆棒在阴风洞口一带来回地察看着,已听到了弟兄们愤愤的情形。知道这种情势,恐怕金眼雕侯义要激成内变,那一来可要一败涂地了,遂赶紧凑到了金眼雕侯义身旁低声说道:“侯矿主,事到如今,你急会子有什么用?我们身为首领的人,自己全未能料理了来人,一味地责难护洞的弟兄们,恐怕本矿中先要起了是非,于侯矿主你十分不利。侯矿主你看,现在四更已过,离着天亮没有多大的时候,我们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只要这支铁铃他盗不走,我们矿山依然保全,至于侯矿主你,对于矿山干不干,那是你自己的事了,又何妨忍耐这短短的时间?”金眼雕侯义被裴秀这么劝着,怒气稍消。

  玉面狐裴秀更向侯义报告洞内的石灯已被打灭了三处,还是重把他燃起来,好叫外面的箭手易于监视。金眼雕侯义遂把洞门附近的弟兄唤过两名来,带着他们重行走入洞内,把石壁上的洞灯重行燃起,洞口除了多了些碎石外,别无异状,一同退出阴风洞。金眼雕侯义和裴秀却守在这里不肯离开,因为认定了这个冤家对头铁铃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只要守到天明,这支铁铃他不能盗走,他绝不会反复。对于黑虎岭矿山只好放手,至于事情是否算完,现时他总不肯再纠缠不休了。遂和裴秀在这阴风洞上下来回地盘旋梭巡,站在高处看到黑虎矿。

  四周的防守号灯,高挑在长竿上,此时反倒静悄悄如同平时一样。金眼雕侯义此时认为,“或者也许能闯过这步难关,这个扎手的对头铁铃叟任凭本领如何,他总是人单势孤,凭黑虎矿全矿的力量阴风洞守卫得这么严,也叫他无法下手。就是他能闯进阴风洞,铁铃到了他手中,只要被我们堵截住,他不能安然脱身而去,也得算栽!”金眼雕侯义心中打着这种算盘,把方才所有受辱的情形完全抛在脑后,不时地望着天空,辨别着时候的早晚。

  这时满天星斗,斜月西沉。矿山上原有巡更查夜的,梆锣响处已交了五更,也就是再有一个时辰,天光也就天亮了。金眼雕侯义和玉面狐裴秀全觉着对头人终要失败在自己手中了,金眼雕侯义此时愤怒全消,从阴风洞的顶子上转过来,提着刀在山道上来回走着。玉面狐裴秀用手向东方的天空一指道:“侯矿主你看,东方天空已作鱼肚白色,天光这就要亮了吧!侯矿主你看看,终归是鹿死谁手?铁铃叟英雄一世,是我们江湖道中人的冤家对头,想不到他终归也有今日。”金眼雕侯义抬头望着天空,腮边也带着微笑。

  这时,天光一时比一时亮了,阴风洞前一切景物依稀可辨。这时忽然听得前面山道上一片脚步之声,走得很疾,金眼雕侯义和裴秀已是惊弓之鸟,在这最后关头的一刹那间,胆量比平常人比较小了。两人各自把掌中兵刃预备好,工夫不大,听得前面的暗卡子已向来人喝问口令,来人竟自回答,金眼雕侯义这才放了心,知道是本矿的人,并且听到发话的语声,听出是被派守矿山前面的花刀刘明远,认为他紧赶到这里必是有什么事报告,金眼雕侯义和裴秀全迎上前来。花刀刘明远来到近前,向矿主侯义说道:“跟矿主报告,矿山总栅门那里放出的守山道卡子上弟兄,到总栅门那里,叫我们报告矿主,现在黑虎岭下来了四十多人,内中有七个领头的人,全是这打箭炉一带开小矿的头目人,他们因为侯矿主威镇黑虎岭,他们所经营的小矿力量单薄,大家联合起来情愿意归附到侯矿主麾下。并且内中有两处发现了大量的金苗,他们干看着无穷之富,没有力量去开采,情愿意把这七家小矿献与侯矿主,只要侯矿主保留他们仍照在原矿吃一碗饱饭,不受别人的侵凌,于愿已足。因为他们听到了青松岭矿山矿主余大业,不服侯矿主的指挥,把矿山瓦解弟兄们星散,他们认为若是不早早地归附到侯矿主麾下受保护,早晚也要和余大业一样,连立足之地全没有,所以不敢再迟延下去,连夜地召集了这七处的首领赶到黑虎矿,情愿意献纳矿穴。只要侯矿主当面答应了一切,他们把所经营的矿山地图立时献与矿主,并且请侯矿主立时派人到他们七处矿穴清查点收。我们因为事情重大,不敢耽搁,虽然本矿山发生着事故,好在他人全在鸡爪崖外山道上等候,没有矿主的命令绝不敢放他们进寨门。”金眼雕侯义听了这种事出意外的情形,略一迟疑,向花刀刘明远道:“这种情形,倒是他们识得利害,不过来得不是时候,你可以告诉他们,暂时退下山去,到中午后,叫他们到矿山,我再和他们相会。”花刀刘明远道:“跟矿主回,我何尝不知道现在矿主绝不能接待他们,只是他们对于事情很紧急,因为他们这七处矿穴已经有人在图谋下手,他们认为耽搁一日,就许弄了一败涂地,白被别人霸占去,他们连个立足之地全不容易得了,这么连夜赶来正是为的借着矿主的威望镇服一切。”花刀刘明远话说完之后,金眼雕侯义沉吟不语,哪知他竟为这番话所动,这正应了俗语所说的,“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更因为这一夜间铁铃被保护住了,没被盗走。

  天光一时比一时的亮,他竟把一夜间连番受辱的情形完全忘掉。略一思索之下,抬头向玉面狐裴秀道:“裴师傅,你看这件事怎么样,我觉得不大妥当。”这玉面狐裴秀跟金眼雕侯义何尝有什么深厚的交情,此番在打箭炉黑虎矿的一切行为完全是利用金眼雕侯义的势力,树立自己的威望,创自己的“万儿”。此时他看到侯义怒气全消,腮边带着微笑,自己又何妨顺水推舟?遂向侯义说道:“矿主你很可以不必猜疑,你在这鸡爪崖一带,不是一天半天,威望已著,谁不折服?他们所说确是实情,正为的是借着侯矿主的力量,保全他们将来的生路。侯矿主你看天这就亮了,何妨把他们带进矿山大柜,就凭我们本山这点力量,几十个乡民,难道敢生恶念,自找其死么?阴风洞那里,到现在算是胜负已分,凭铁铃叟花承润也自命是江湖道上的英雄,他能够反复无常不认账么?”金眼雕侯义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反正不管来人是否怀着别的心意,我们给他们些颜色看。把前山护矿的弟兄们调齐,叫他们弓上弦、刀岀鞘,从山道那里,一直地排到大柜客厅,也叫他看看黑虎矿这点威风。”玉面狐裴秀答道:“正该如此。”金眼雕侯义向花刀刘明远吩咐一番,除了阴风洞那里原有的人,暂时仍需把守防卫,其余护矿的弟兄完全调齐,从总栅门那里站队监视来人,并且请守前栅门的武成武老师也到大柜这里,因为现在天光已亮,毋庸把守,花刀刘明远答应着立刻去照办。金眼雕侯义和玉面狐裴秀,仍然退回阴风洞前又察看一番,因为有几处所下的暗卡子在白天等于没用,全叫他们归并到林木较多之处,守卫着阴风洞。

  金眼雕侯义的心意,等到了午时左右,用那支铁铃高挂在黑虎矿的栅门前。吩咐完了一切,立刻跟玉面狐裴秀回转了大柜的柜房,这两人略微梳洗,钻天鹞子武成已经进来,金眼雕侯义向他问道:“武老师,多叫你辛苦了,武老师是久走江湖深有经验的人,对于现在这一般小矿穴的首领,突如其来地到我们黑虎矿献矿求保护,武老师可看他们来意是真是假?”玉面狐裴秀一转身,向钻天鹞子武成以目示意,不叫他多说什么,钻天鹞子武成向侯义道:“侯矿主,此番我们弟兄守护总栅门,夜间竟被敌人闯入矿山,我们弟兄实在对不起你了,至于现在所来的这一般,不过是三四十名山民而已,小弟我实看不岀他们真实的心意。不过据小弟想,在黑虎矿一带侯矿主你的威望已经足以镇服一切,难道他们还敢来捋虎须么?”金眼雕侯义听钻天鹞子武成这种话,是一点沉重不担,遂哼了一声道:“像铁铃叟花承润这种成名人物,姓侯的纵然不是他的敌手,也还敢跟他周旋到底,难道这一带指着矿山为业的还能把姓侯的怎么样?青松岭余大业又该如何?其余的一般小矿穴,姓侯的就没把他们看在眼中,他们现在能够知道进退,早早归附到我黑虎矿,姓侯的绝不难为他们,准叫他们太太平平吃碗饱饭,若不然早晚我也要收拾他们。”说话间花刀刘明远进来报名,所有这七处矿穴的首领各带着他们手底下的把头,已经到了大柜的柜门外,听候矿主的示下。金眼雕侯义向武成、裴秀道:“二位老师傅随我到大客厅见见他们。”玉面狐裴秀原本是软兵刃,虬龙杆棒围在腰间,钻天鹞子武成他使一口双龙劈水刀,这种兵刃不能藏,可是他竟明背在身上,这正是他弟兄二人奸诈处。任凭金眼雕侯义威望多大,他弟兄二人不大那么放心,依然是十分戒备,以防意外。

  金眼雕侯义看到他们哥儿两个这种情形,心里十分不快,认为武成、裴秀有藐视自己之意,现在接见献矿的人,身为首领,背后明背着刀,无形中就是惧怕来人变生意外,这一来金眼雕侯义反倒僵了火。他把锯齿刀、镖囊完全撤下,寸铁不带,换上一件新蓝绸子长衫,手中围着一对铁胆,向武成、裴秀一拱手道:“二位老师请。”可是他不过是口中客气,可不等候,竟自昂然走岀屋来,直奔大客厅前。从大客厅门前到二道门,这里是两个人对面相立,一共是十六人,每人全是一身紫灰布裤褂,下面打裹腿、绑草鞋,头上是黑绢帕包头,每人是一口双手带斩马刀,倒提着二尺多长的红布刀衣,随风飘摆,刀身磨得雪亮,这十六名弟兄颇显得威风凛凛。

  侯义、武成、裴秀一同走进大客厅,厅门两旁站着两名徒手弟兄,这是伺候客厅的。三人落座之后,侯义向花刀刘明远道:“把来人全带进来,不过嘱咐他们,可不准粗野无视任意喧哗,只准他们七处矿穴首领和我讲话。”花刀刘明远道:“不用矿主吩咐,我已经早嘱咐过他们了。这七位头目人,带着他们手下把头们前来,他们也会表明心意,跟随他们头目前来,只为的夙仰矿主威望。随着他们头目人前来,为的瞻仰瞻仰矿主的风采,我想他们这种话,说的倒也是实情,他们虽然当了小矿的把头,究其实也不过是一名苦工而已。像矿主这种人物,轻易焉能和他们打交道?我想矿主倒不可辜负这般人的心意。”像花刀刘明远作了金眼雕侯义的爪牙,完全是用趋炎附势巴结矿主,势利小人之流而已,当面给金眼雕侯义戴了帽子。武成、裴秀暗中窃笑,那金眼雕侯义却是扬扬得意,因为这些年,他霸据鸡爪崖黑虎矿,招募来一般苦工,给他当牛马一般地终日操作。他更养着一般死党,多半是江湖道上下五门绿林出身,助纣为虐,借着他的势力在矿山上凌虐矿工,离开矿山附近一带欺压良善,横行不法,简直他黑虎岭成了一个绿林的巢穴。他更把附近一带的小矿穴夺取到手,终日受着这般小人的敬奉,志得意满,日见骄狂,自己把自己已经看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像花刀刘明远这种当面奉承已经听惯了。遂向花刀刘明远点点头道:“带他们进来。”刘明远转身出客厅奔出外,工夫不大,一片脚步声音,从二门外带进一般人来。

  大客厅的门是敞着,金眼雕侯义正坐在边面的太师椅上。这一行人从甬路当中走进来,头里几个衣服略微整齐,有老有少,可是这七八个人中,倒还有一半穿短衣的,后面跟随的三十多名,年纪最大的不过四十左右,全是短衣男子,一望而知,是乡民一流。金眼雕侯义问武成、裴秀道:“二位老师请看来人,我们险些示弱于人,我们险些错疑了他们,像这种乡愚,也敢兴风作浪么?”武大裴秀不便答话,只点点头,这般人倒是循规蹈矩,走到甬路上,脚底下全放轻了,已经带出很小心的情形,走到客厅门口近前。这时护矿的头目铁头赵大兴也赶进来,到厅房门口伺候着,花刀刘明远转身向这般人招呼道:“矿主就在厅房里面,你们进去拜见,只准头目人说话,可不准随便喧哗。你们要知道黑虎矿的规矩十分严厉,犯了规矩,我们矿主就毫不容情。往里面走,七位头目人往前站,所有随着头目人来的把头们,进了厅房口,向左右分开,站整齐些,听明白了没有?”这时头里有一个年纪很大胡须全作苍白色,带着一顶极大的马莲坡草帽,把一个脸全隐在帽檐下,却是一身短裳,蓝布短衫,蓝布裤,赤着脚,穿着一双草鞋,他在头里,听到刘明远的话,却首先答道:“这位老师傅不用嘱咐了,我们到这种地方来,还会有越礼的地方么?别看弟兄们是粗人,老师傅你上眼看吧,全都很通礼俗,到了什么时候,办什么绝不会差错,老师傅你放心带我们进去吧!”花刀刘明远引领着他们往厅房里走。

  这座大客厅,在这种矿山上建筑的虽不讲究,倒是十分高大轩敞,从门口到迎面的后墙倒有五丈深。这献矿的头目人,进厅房之后,往前走过五六步来,立刻停身站住,一字横排的是七个人,仍然以这年岁最大的老者为首,那三十多名弟兄,立刻向东西横排开,站成两行,倒是真如那老者所说的,别看全是庄稼汉子,倒是规规矩矩。

  这般人进来之后,武成、裴秀注意地察看他们全身,见他们一个个赤手空拳,并且是多半的花着脚板,穿着川边土产的草鞋,裤腿高卷着,武成、裴秀此时放了心。这时花刀刘明远认为这般人进了厅房,定然得向矿主叩头行礼,此时见他们不约而同地直挺挺站在那里,花刀刘明远狐假虎威地站到旁边说道:“迎面这就是我们侯矿主,今日是赏你们十分的面子,还不行礼么?”那头里站的七个头目人,等到花刀刘明远把话吩咐完,他们好似早商量好了,不约而同地向金眼雕侯义拱手一拜道:“矿主,我们这里给你行礼了。”应该向矿主行完礼之后,对于坐在矿主两旁的武成、裴秀,也该行个礼才对,可是这般人好像没看见一般,眼光全注视着侯义。那花刀刘明远,作威作福惯了的,立刻就要向这般人申斥,金眼雕侯义此时反倒有了涵养,他可也有够端架子的,只向这般人微点了点头,竟没站起来答礼。刘明远这一要发作,侯义却向他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准发作。侯义遂向这七个人问道:“你们全叫什么名字?你们所开的矿山全在哪里?”这时由那个有年岁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单子,向上说道:“我们的姓名住所,全写在这上面,矿主你看就明白了。”刘明远气狠狠地把这张单子接过来,递给了侯义。

  这侯义哪念过多少年书?对于所开列的姓名、矿穴住址,倒有一半不认识,只有离着黑虎矿较近的两处小矿穴一处是三道岭,一处是老北峰,这两个头目人,只有姓没有名字,三道岭的头目姓于名阿二,老北峰的头目人姓石名老四。金眼雕侯义把这张纸单子往桌上一放,向这三道岭头目人说道:“于阿二,你来到黑虎岭,可是真心向我姓侯的献纳矿穴,归附到姓侯的手下,求我的保护么?”这个老者答道:“矿主你这还用问么?我们眼看着全没有活路了,我虽然这么大年岁,可是辛苦一生,到老来还不愿意饿死。侯矿主,你的威名太大了,这打箭炉一带,只有归附到侯矿主的手下,能够活下去,这种弱肉强食的年头儿,我们若是再因循下去,每一个矿穴几十户人家,这老带少,连男带女,上百口子人,全得饿死了。我们看到青松岭余大业,在这圻多山一带,像余大业领率着一百多名矿工,也算是小有名姓的人物了,因为他不识好歹,把你侯矿主惹翻了,如今弄个一败涂地,我们这么办准能够蒙侯矿主你的恩典,叫我们活下去,所以我们来,完全把开好的矿穴,双手奉送,只求矿主你给我们留一碗饭,侯矿主你一定能答应的。”金眼雕侯义手中不住地团弄着铁胆,刚啷刚啷地响着,听到于阿二这番话,不由哈哈一笑道:“于老头,你们这么办,这正是你们识得高低,看出利害,姓侯的专门的是强梁霸道,敢和姓侯的作对手的,像你们这般人,全是老实乡愚,姓侯的若是再欺负你们,就算不得是江湖人物了。”金眼雕侯义话没落声,那个老北峰头目人石老四,却抢着说道:“侯矿主,你可别看错了。我们所开的矿穴虽小,手底下做活的弟兄不多,可绝不像侯矿主你所说的尽是些老实人,我们既诚心诚意地来到黑虎矿,献纳矿穴矿产,就得实话实说,侯矿主,你派人去的时候,若是打发那些酒囊饭袋,手底下没有玩意儿的,可要给你侯矿主丢人现眼。这一些小矿穴,所有的弟兄,全是一般孤魂怨鬼似的,大庙不收,小庙不留,因为没有别的可干了,才跑到这种深山野岭,当一名矿工。他们是开口骂人、伸手打人惯了的,我们这当头目人的,哪一个身上没有十几处刀伤?不过力量有大有小,也和侯矿主你一样,我们也是拿命换来的,现在这点事业,侯矿主你把他看得太轻了,岂不要吃亏?”金眼雕侯义冷笑一声道:“石老四,你不要用这种话来威胁我姓侯的,漫说是你们这点力量,姓侯的既敢在打箭炉一带闯江湖山,任凭他什么惊天动地、三头六臂的人物,姓侯的也敢动他,我这手底下就没有酒囊饭袋,只会吃饭的家伙,石老四你难道不信么?”金眼雕侯义说这个话,因为来人进到厅房之后,对于自己这点威风势力,好像是没把他们镇住,并且这一对面,更看岀这七个头目人中,有好几个好像是练家子,精神饱满,眼光十足。这个石老四更说出这种不逊的话来,更勾引了侯义的疑心,所以此时故意地用这种话来挤对石老四。那花刀刘明远跟那站在厅房门口伺候的铁头赵大兴全十分不愤,因为老北峰这个头目人说话太瞧不起人了。

  此时那个石老四刚要回答,突然厅房门外走进一名弟兄,从这般献矿的人身后绕过来,向旁一站,向金眼雕侯义行礼道:“报,跟矿主回总栅门那里有弟兄报告,从前青松岭的矿主余大业,因为听到了信息,所有本山干这行的完全归附到黑虎矿,余大业知道过去实在怨他自己,不该得罪了矿主,现在他知道将来若想还吃这碗饭,非求侯矿主恩典不可,他自己伤痕未愈不能前来,特意打发他女儿余秀姑,亲到矿山谢罪。”金眼雕侯义一听,怎么这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连续发生?自己心想到,“正因为余大业退出青松岭之后,据手下弟兄报告,他们并没有离开本山,竟在豹子岗那里养伤。所有他青松岭的矿工也没有散开,自己恐防是后患,正要想法子收拾他,斩草除根。如今他居然打发女儿前来登门谢罪,这定是他已然明白,跟姓侯的作对,不易叫他活下去。只是在接收青松岭时,他那女儿对自己颇为不逊,好大胆的丫头,竟敢来黑虎矿谢罪,我倒不能不见她了,也要当面问问这黄毛丫头,那天的威风到哪里去了?”金眼雕侯义不假思索,竟向报事弟兄呵斥声:“把她带进来,这个丫头好大的胆量,这倒不要辜负她替父谢罪的一番好心。”这金眼雕侯义,他不止于要抖威风,并且还心存恶念,余秀姑颇有几分姿色,他简直没想叫余秀姑再回去。这名报事的弟兄答应着立时如飞出去,传唤来人,金眼雕侯义却向老北峰的头目石老四冷笑着说道:“石老四,你听见了么?余大业打发他女儿登山谢罪,这也算是难惹的人物,到如今已然折到底,栽在姓侯的手内,你们手底下一般苦工,我就不信有那不怕死的敢和我作对。石老四你只管放心,在姓侯的打发人接管你们矿穴之下,只要有一个口中敢说出一句不顺听的话来,你看看侯矿主手下这般人怎样收拾他。”三道岭的头目于阿二一旁答道:“侯矿主,大约用不着你费手脚,叫你侯矿主称心如意,不要听石老四那种话,现在打箭炉一带还不是侯矿主一人的天下么?”说话间,外面的弟兄已把青松岭矿主余大业之女余秀姑从外面领了进来。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只有两名弟兄跟随左右,竟自深入这种龙潭虎穴,也称得起胆大包身了。

  这余秀姑穿着一身毛蓝色的短衫裤,青绸子扎腰,青帽帕包头。跟随他的两名弟兄,正是青松岭矿山的把头,刘荣和崔文茂,这两人也是一身短衫裤,戴着大草帽子,身上寸铁不带,赤手空拳随在余秀姑身旁。被黑虎矿弟兄引领着,从献矿的这般人身后转过来,绕到了前面七位首领前头。黑虎矿的弟兄,喝令余秀姑和刘荣、崔文茂站住。余秀姑却依然是那种昂然无礼的情形,挺身站立在那里,发着冷笑向金眼雕侯义道:“侯矿主,我虽是一个女流,却言而有信吧!不过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到黑虎矿看到侯矿主。”金眼雕侯义一听余秀姑这种话,十分傲慢,绝不像是来登门谢罪的态度。金眼雕侯义也冷笑一声厉声向余秀姑呵斥道:“丫头你要放明白些,你此来是真心实意登门谢罪,要好好地向你侯矿主赔礼谢罪,难道你敢藐视你侯矿主,不能要你的命么?丫头你倘存恶念,你侯矿主若是要了你的命,还是恩典你,那时我要收拾得你不死不活。丫头,你后悔已晚,趁早给我讲,究竟是何来意?”余秀姑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侯矿主,谅你不会不懂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世上没有那么便宜事。青松岭的矿山,被你强行霸据,我爹爹余大业被你用重手打伤几乎丧命,姓余的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怨,害得我一家人等于家破人亡一样,把青松岭矿山完全让给你,我父女避躲到北岭豹子岗,你还不肯放人,依然不时地打发人,探查监视,这种赶尽杀绝,难道你长着三头六臂,就没有人敢动你么?侯义,现在你不用再耀武扬威,你是痴心妄想,把附近数百里内矿穴收入掌握,逞强梁霸道,在打箭炉一带耀武扬威,现在你的恶贯满盈,这是你遭报的日子到了。你看看,所有你眼前的全是你的要命鬼!姑娘今日前来,你还想是登门谢罪,实话告诉你吧,你家姑娘是替父报仇。”金眼雕侯义被余秀姑当面这么辱骂,扬起手来向桌案上一拍,砰的一声,把桌边一只茶杯震得跳起多高,茶杯也碎了,茶水泼了一桌案。侯义厉声呵斥道:“黄毛丫头,你吃了熊心豹胆,敢来到我黑虎矿,在你侯矿主面前,这么口出恶言!丫头,莫说你青松岭这般鼠辈没放在侯矿主眼中,就连那成名川边一带江湖道,闻名丧胆的铁铃叟花承润,他依然栽在你侯矿主手内。他行道江湖到处闻名的那支铁铃,现在依然摆在黑虎矿阴风洞内,不然,你是自己找死,怨不到你侯矿主无情。”金眼雕侯义话没落声,耳中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刚啷刚啷的铁铃声响由远而近,跟着外面在甬道两边站立守卫的弟兄,一边暴声呵斥。

  刹那间铁铃声已到了客厅的门口,一人一边往里走着,一边高声招呼道:“姓侯的,到现在你还敢吹气冒泡,你那种如意算盘,完全打错。就凭你这种猴崽子,也能把花三爷的铁铃扣在阴风洞?姓侯的你认栽吧。”这一来金眼雕侯义、钻天鹞子武成、玉面狐裴秀,万想不到铁铃叟花承润竟在天明之后,把铁铃得到手中,当着一般献矿的人,对自己这么凌辱。那钻天鹞子武成、玉面狐裴秀一个撤背后双龙劈水刀,一个伸手从腰间抖出杆棒,因为铁铃叟花承润闯入客厅,有这三十余名矿工们挡着。武成、裴秀分着从左右往外闯,可是就在这时,这献矿而来的一般短衣壮汉突然往左右一分,全是从背后短衫内一伸手,每人撤岀一对锋利雪亮的手叉子。这般人一亮家伙,金眼雕侯义此时眼全红了,这才知道,自己竟全上了别人的当,敢情这般献矿的人全是图谋自己而来。此时青松岭的余秀姑也伸手从衣襟下拔出一支匕首刀来。

  前文已经交代过,余秀姑虽没有什么真实武功,却也练过一二年,更兼身形矫健,此次来何况有一般成名的侠义相助,胆量越发壮几分。银牙紧咬,柳眉倒竖,往后一纵身,厉声喝道:“侯义,你姑奶奶要替父报仇了。”她往前一蹿已到了匪首的桌案前,手中的匕首刀向金眼雕侯义的胸前猛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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