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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狼子贪心 恶矿主恃强夺矿产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在川边打箭炉地方,直贯川边的一座大山,名叫圻多山,也是大雪山的山脉,由南至北直贯川边的一个角落,因为距离打箭炉很近,沿着圻多山迤东所有大小村镇不下数十处,这一带的居民,耕种田地不过十分之二,大多数是倚仗樵采、畜牧、开矿为生,所以民风也十分强悍,凶杀斗殴的事时有所闻。

  因为这一带,先前本多是土蕃部落,渐渐归化到汉族,才稍微地得些正当的教化,不过总不如内地的人们容易治理。那时大清国虽然也设置了官府,尽力地移民,把汉人迁移入川边,为是把这种内地的习俗传入这种边远之地,叫这些土蕃无形中得到教化,风俗习惯多少也可变化过来。不过这种事谈何容易?绝不是十年八年就可以做到的。

  这种地方虽然不宜于耕种,可是天然是一个游猎童牧之乡。川边的良马驰誉全国,野兽也多,矿产也丰富,这打箭炉圻多山百里内,就有四五处矿山,不过那时政治不入轨道,官府的力量往往是鞭长莫及,所以每一个地方,尤其是近山之处,全有一种潜势力被某一个人把持着。他在这一带就形成土皇帝一样,没有人敢来惹他。

  在打箭炉附近,黑虎岭有一座黑虎矿,盛产金砂,矿主是一个落魄的英雄,他本是内地人,只为在内地里闯下大祸无法立足,远走川边,竟自凭着一身武功本领,在黑虎岭占据了矿山,此人叫金眼雕侯义。这人生得身高六尺开外,虎背熊腰,一张黑紫脸,唯有两只眼睛,黑眼球全做金色,所以越显得他凶狠暴戾,黑虎岭这个金矿,他却是以武力得取到手中,可是他在这里住脚之后,野心太大,他要把这百十余里圻多山的矿山,完全收入他的掌握之中。当时的开矿采取金砂,有的是领了官令,奉官采金,可是多数全是私自开采,那时全靠着招集一般苦工,用他们的血汗为矿主谋取无穷的富贵。那小矿山更是所得有限,虽是明为采取金矿,那时不懂地质的学理,更没有机械的辅助,所以只靠一般苦工终日地拼命,以人力获取天产之富。那时只富了矿主人,那些劳工真是牛马不如,遇到那残酷的矿主,更形凌虐起来,什么欺天灭理惨无人道的事,都发生矿山中。

  这黑虎岭下山道上正有一个游方的郎中,牵着一匹骆驼,背上背着行李和一个药箱,骆驼项下一个极大的铁铃铛刚啷刚啷响着。这郎中穿着蓝布长衫,虽说是长衫,可是长仅及膝,下面白袜,挖云福字履,不过这双便履,穿得年月多了,可是上面挖云处磨得只留一点形迹。此人生得相貌尤其各别,身高不及五尺,黄焦焦一张脸面,眼眶子极高,两眼深陷,秃眉毛,唇上黄焦焦胡须,头顶本秃,拖在脑袋后一条小辫,已经是多日未曾梳洗,形如干草一般。左手中穿着一只紫铜的虎撑摇动着,发岀一片“哗楞哗楞”的声音,清脆悦耳,跟骆驼上的铁铃声相应和,骆驼走得很慢。这个郎中的是一步三摇,迈着方步,顺着这山中的平坦山道,由南往北走下来,到了那黑虎岭的黄山口下。

  这里横穿圻多山的一个便道,并且离着那矿山也近。这一带可有些像小市镇一样,虽不是太繁华的地方,但是要吃点喝点倒是很方便,有许多卖食物的小贩和几座茶棚酒棚全在这里,趁着极好的生意,一般矿上头脑人物,在夕阳衔山的时候,和那护矿的打手们,相约着到山口外来消遣取乐,他们常常在酒棚内喝醉了打闹着,把这一带闹得天翻地覆,摆酒棚得把他们打点顺了,也能多赚他们的银钱。可是惹恼了时,就许连酒棚卖案子全给拆了,你还奈何不得他,有那不省事的,不肯吃这个亏,趁着他们人少时,和他们动手,可是他们再招集起来一般矿工和打手,立刻弄一场凶杀斗殴。不过这里面可没有苦工在内,因为那般苦工们,只要一入了矿山,就算是把身体卖在里面,一年间只有三大节许他们到矿山外岀来一次,可是你只要逃走,休想逃得出手去,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在这种边远之地,已经是屡见不鲜。

  这游方的郎中牵着骆驼,正走到酒棚下,口渴了,想在这里歇息一下,遂找到树荫下,把骆驼拴在那里,骆驼也跪在这地上乘凉歇息。这郎中走到这酒棚前,看了看只有靠山口这边客人比较少,有三个壮汉坐在案子那儿,一边喝着酒,一边高谈阔论,这郎中来到近前,卖酒的忙赔着笑脸招呼道:“老先生请里边坐,这里的高粱烧酒味极好,老先生你要多少?”这郎中点点头道:“你给我来半斤,我先尝尝,卖瓜的不说瓜苦,卖酒的不说酒薄,你自己说酒好可不算,我喝完再说,只要是好酒,我现在喝完了,我还带几斤走,不好,我可不给钱。”卖酒的笑道:“老先生你就请坐吧,你老是外乡人,恐怕不常往这里来,所以不相信我的话,你想我们就是骗你老,也不敢骗我们这里的常主顾,若不是酒好,我这个酒棚也早挪了地方。”这郎中一边落座,一边说道:“我这还是借别人的光么,掌柜的凭酒卖钱,用不着和我动生意经。那卖酒的见不是路头,赶紧地给打了斤酒,给摆上四个下酒的酒菜,这郎中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饮起来。

  这木板的长案子,一边一条长凳子,对面有坐。郎中这边并没有别的客人,那三个工人却全在对面,这里他们的酒已经喝得过了量,一个个扬眉吐气不住地叫嚣喊闹。那郎中正斟满了一杯酒,被一个工人和他同来的伙伴一开玩笑,竟把这案子碰了一下,这郎中的一杯酒完全洒在案子上。这时那工人们若是说两句客气话,也就不致再起是非,可是他们在这一带已经强梁霸道惯了的,好像没有这一件事一样。这卖药的郎中是猛然往案子上一拍,这案子二寸厚的木板,两边用高凳架起来,木板极坚固,分量也极重,被郎中这一拍,木板一震之下,这案子上面的酒杯菜碟全跳起来。那工人也有两杯酒和一个空酒杯,全倒在案子上,其中年岁最轻的一个工人,却把案子一拍,厉声向郎中呵斥道:“你是要疯么,你这是跟谁示威?你把眼睁开了,黑虎岭这里就是不准你们这卖野药的撒野!”这时郎中仰起脸来看着这个工人,笑嘻嘻地说道:“你这人可十分不讲理了,这黑虎岭不过是一个地名,难道走在这种地方,就算入了虎口么?我好好的一杯酒,你给我碰翻,你连一声不响,难道还不许我卖药的发脾气么?”

  这般工人平日在这一带,只准他们欺负人,真就没有人敢和他们瞪眼分辩的。此时见这卖野药的当面这一责问,本来他们就理亏,可是他们这时却不讲理了,两下又是对面坐着,这名工人往起一站,一探身,口中说着:“你是哪里来的?跟二爷耍嘴皮子!”扬手竟向郎中脸上打来。这郎中没挨上打,先喊着:“哎哟,好厉害!”可是他身躯往后一晃,噗地一把,把这个矿工的腕子抓住,说了一声:“坐下说话。”他往下一送,没见他底下怎么动作,这工人身躯往后一栽,“扑哧”地坐在板凳上,可是连声哎哟起来,这只右胳膊骨环卸下,查拉在案子上。他旁边的正是这黑虎矿一名工头,见同伴被人把胳膊卸了,他知道这个卖野药的手底下有功夫,立刻一撤身,他先从板凳里跳出来,喝声:“卖野药的,你敢在我们眼皮底下用这种手法,今天不把你落了架,算对不起你。”他却顺着案子一转,绕了个弯,这时这郎中,坐在板凳上。这名工头一伸手,把板凳的头抄住,往起一掀,喝道:“下来吧。”这小子手底下真有力量,可是板凳被他掀起,那卖药的郎中,被这板凳一振,身躯好像皮球一般,竟自被抖出去四五步,可是并没倒在地上,直挺挺地站在这案子的南边。这名工头见这一下子没有把卖野药的摔下去,知道遇见了厉害的能手,往前一抢步,又把这条板凳抄起,他双臂往外一抖,把这条板凳向郎中的身上砸去,这次郎中却把这条板凳抓住,猛向门口那边摔去,“叭叉”一声,这条板凳摔得全成了木屑,那工头还招呼着:“哥儿们,一块儿上!”同时矿山上的弟兄,也听见了报警之声,齐往下一扑,酒棚这几个齐往上围。那郎中往前一纵身,厉声呵斥道:“你们就是这点本领,想要聚众群殴,老子没工夫陪你们。”这郎中说话间,已欺到他身旁,他才待伸手打这郎中时,这郎中只轻轻地把右掌向外一探,已托到他的下颌上,往上稍一用力。这名护矿的壮丁,苦头吃得更大了,下颌竟被郎中摘下了,张着嘴喊不出声来,郎中哈哈一笑道:“你们这群万恶的东西,仗着那矿主金眼雕侯义的势力,黑虎岭一带,任你们横行,今日不过是略微惩戒你们一番。”更用手一指那工头,呵斥道:“你这东西,尤其可恶,你回去告诉你们矿主侯义,这黑虎岭山已经把他养肥了,他竟敢把这黑虎岭一带的矿山,完全霸占到他手中,贪心过甚,凌虐矿工,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只想着再没有人敢奈何他。叫他早早把黑虎岭交还原业主,离开黑虎岭万事皆休,不然早晚我老头子要找他的晦气了。”那名工头在双掌已经受伤之下,他实在不敢再发威,更知道此时只要再和这卖野药的说强硬话,更要吃他的苦头儿,遂冷笑一声道:“很好,我也看出你是为我们矿主来的,你既敢在这里这么强梁霸道,你也有真名实姓没有,是江湖上的好朋友,你在什么地方落脚,我们三日内定要去找你。”这卖野药的郎中,恶狠狠地啐了这工头一口道:“无耻的匹夫,现在我不肯过分难为你们,是因为你们还不值得我这卖野药的一收拾,你只是告诉你们矿主,就提铁铃叟现在要收黑虎岭的矿山来了。”说到这儿,扭头向那卖酒的人一点手道:“过来。”卖酒的已经吓得躲在一旁,浑身发抖。这时见郎中点手招呼他,他看看矿山上的工头们,哪敢过来?这卖野药的郎中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没用的东西,这与你有什么相干,我老头子走在什么地方,不难为人。”说到这里,一伸手从他的布囊中摸出一串钱来,一抖手,向那卖酒的面前抛去,口中说道:“摔坏了你一条板凳,喝了你一斤酒,这一串钱赔了你吧。”这郎中说罢,转身形到树荫下,把那匹骆驼牵起来,仍然是四方步迈着。那骆驼项下的铁铃,刚啷刚啷地响着,顺着山腰一片柳林下走去。

  这护矿的壮丁和两个小工头,受辱之后,眼看着这个卖野药的就这么走了,他们瞪着眼睛不敢拦阻人家。可是他们已经打定了主意,好在这个卖野药的不会逃出手去,他有这匹骆驼,走到哪里也容易留迹象。天色已黑,他难道还能逃出几十里路么?回到矿上,召集弟兄们,好歹也把他搜寻回来。那护矿壮丁姓周名叫开业,在这卖野药的郎中把骆驼牵起来时,他已经慢慢地溜向山坡,抽冷子吱吱地连响起两声口哨,响过之后,他可是急忙把身形隐蔽向山道旁野草中,他是被这卖药的打怕了,恐怕他翻身回来,再对付自己。这两声口哨响过之后,山道上面立刻起响应,正有一名工头到山根底下来找他们,一听这口哨的声音,辨别着来路发自山口旁,他恐怕是矿工们趁着散工之时,闯出黑虎岭。一面响口哨召集上面同事的弟兄们,已经如飞地从山道跑下来。这时,护矿的壮丁才敢现身向来人打招呼,把本矿弟兄被一个卖野药的凌辱,说与了这名工头,这时顺着山道连跑下七八名来,口哨可是一声接一声,山根底下的所有酒棚、茶棚,全认为这里一定要出人命,纷纷收拾布帐子,拆卸案子,全要躲开这是非地,矿工们霸道的情形,于此可见。

  这时,来人把酒棚前受伤的人架了回去,为斗殴的一点小事,他们这一连响哨报警。这一来被这黑虎岭矿主金眼雕侯义知道了,立刻查问下来,矿工们说不过是有枝添叶。说来人绝不是真卖野药的,看那情形是乔装改扮,故意地要和我们黑虎岭为难,说不定有主使之人,金眼雕侯义也想,矿山上近数月来不断地岀事,来人虽没有讨得便宜去,可是已经搅乱得矿山上头露岀不安的情形。这时工头和护矿的壮丁被人打伤,金眼雕侯义也认为一个卖野药的哪会有这么大的本领,本矿的弟兄又全是年轻力壮,凭一个卖野药的老头,他竟敢在黑虎岭这里伸手伤人,不问他是与不是本矿仇人所主使,好歹也得把他搜寻回来,拷问他一番,不能再叫他逃出手去。

  这金眼雕侯义立刻召集起手下一般亡命徒的矿工。这般工人可跟矿穴中的苦工不同,全是矿主近人。金眼雕侯义派了十六名弟兄,由两位头目率领着,叫他们顺着这黑虎岭搜寻下去,无论如何,他牵着骆驼在黑夜之间,不怕他走进山去,那么只有两条道路好走,一条路紧贴着山根底下,另一条路是官家驿站,通行的道路,从黑虎岭下可以通过到磨刀门的水码头。这人是起早走,他也越不过磨刀门那个咽喉要路去,这两路人无论找得着他找不着他,在五更前可要赶回来。并且矿主另派八名弟兄,接应他们这两路人,这一来认定了这个卖野药的插翅难飞。这两队弟兄领矿主命令,立时出发,各持刀枪棍棒,亮了火把,照着矿主吩咐的顺着黑虎岭如飞追赶下来。他们这两拨弟兄,在这黑虎岭一带,路上十分熟,两下里这一搜寻,并且这沿山所居住的老百姓,谁也不敢隐瞒一字,他们看见这个卖野药的,从这里过去,全是据实报告。不过从黑虎岭下矿山附近起,三四里地内,算是有人全看到了这卖野药的,从山脚下过去的可是再往前搜寻,再没有人看到他的踪迹。他们这十六名弟兄,直走岀十余里来,耗费了极大的力气,竟得不到一丝踪迹。他们这十六名弟兄,这一来可十分诧异了,大家一商量,不能听着矿主吩咐的话,他认定那卖野药的不能进山逃走。可是靠着山口一带,也有好几处平坦的山道,骆驼也一样走过去,他也就许那里有他的朋友隐匿在人家,他们往回下了一圈回来,大家分散下,顺着几条山道用火把照着,各处搜寻。他们往返这一折腾,已经是三更过后,这黑虎岭因为矿山管理太严,近山一带,连猎户们全不准在这一带打猎了,何况深夜之间,谁拿着性命当儿戏,跟矿山上人为仇作对?他们往返搜寻了一个更次,哪有一点踪迹可寻?这时,一般弟兄已经全累得筋疲力尽,只好是回黑虎岭,向矿主报告。离开矿山还有四五里远,他们因为上山的道从前全走过,遂不愿再绕下山道,从山岭下多走那一里余路,从边山一带,一直往黑虎岭这边走来。忽然一名弟兄向大家招呼道:“哥儿们,先别出声,你们听听,这是什么声音?”大家被他这话声呵斥住,平心静气仔细听,果然一阵刚啷刚啷之声,竟是铁铃响动,这弟兄们全惊异十分。有一名头目,立刻招呼大家,把所带的火把,完全熄灭了,大家散开来,倒要仔细听听这铁铃的声音,究竟在哪里。可是这一般矿工火把熄灭,注意之后,再听不见那铁铃的响声了。在一个黑夜间,山道里又不好搜寻,只好是招呼着一同往回走,这一般矿工在搜索失望之下,只好放手仍然翻山越岭地回奔黑虎岭。可是狂奔没有十几丈,耳中又听得铁铃声起,这次越发地怪了,竟自在前面的山道中响起。这般矿工认为也太以的离奇了,这条道虽然矿工们也不常往这里来,但是三五个月中,也不断地因为有事从这里经过。山道短,尤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除去了正式通行的两条道路,再找不出能够牵着牲口走的道路。在这深夜中,卖野药的牵着匹骆驼,竟会走向乱山之中,除非是卖野药的有妖术邪法,不然的话,就不明白他怎会牵着骆驼隐在乱山中,凭这一般年富力强的健壮汉子,就会搜寻不着他。

  这铁铃忽有忽无,闹得这群矿工反有些胆怯了。这种深山黑夜中,对于眼前的事任凭你怎样想,理上也说不下去,真是越乎平常的事,所以就想到非妖即怪,这种地方是容易把壮气消灭的地方,心念一动,立刻觉着所经过的地方鬼影幢幢。这铁铃响一阵,那般矿工哪还敢再往前搜寻,反倒互相聚在一处,仗着胆子在这惊惶恐惧中,他们再不敢往山道里边去了,反倒绕过了山边,再不敢往里边去搜寻了。可是他们这一不敢向里搜寻,铁铃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他们竟逃回黑虎岭,向矿主金眼雕侯义报告了经过。金眼雕侯义听了愤怒十分,对于这卖野药的人所有经过情形,这矿主认为是和他有意为难而来,自己心中真想见识见识这个行为怪诞的江湖客。可是矿工们整整地追赶了他一夜,饶没有搜寻得着他的踪迹,反被他戏弄了一番,只好把矿工们招集在一块,斥令他们不得再招惹是非,无故地给矿主惹麻烦,丢人现眼。金眼雕侯义更亲自布置起来,把这黑虎岭矿山一带所有出入的道路,明着仅仅是和平常一样派人把守,盘查出入的人,暗中调集了得力的弟兄,凡是紧要的地方,全设下暗卡子。只要夜间有一点动静,立刻动手,不得顾忌怕弄出什么祸事来,黑虎岭绝不容外人侵进一步来,对于矿山里面的矿工们,监视得也越发的严厉,这一来这黑虎岭无形中已成了对付敌人的情况。

  在第二天晚间,矿主金眼雕侯义带领着两名得力的弟兄,一个叫花刀刘明远,一个叫铁头赵大兴,这两人在矿山担任着护矿的头目,手底下倒也全有些功夫,刀枪棍棒全能拿得起来。金眼雕侯义带着他们从矿山大柜这边顺着栅栏墙巡查下来,见处处防守得十分严紧,所有弟兄全遵照着自己的吩咐,明桩暗卡,看守得十分严厉。矿主金眼雕侯义巡查完了栅栏墙一带,更带着他们转奔里边宿舍。

  这矿工们所住的地方真是苦不堪言,真不如一匹好骡子、好马的待遇好呢。白天是天一亮由工头点名,率领着入矿穴采取金砂,这一天的工夫,只有中午时领到矿穴外吃一顿午餐,可以见一见阳光,赶到散工时,太阳已经落下去,把他们从矿穴领出来吃过晚饭之后,全要回转他们的宿舍,这就和狱中的囚犯差不多了。矿工的宿舍建筑在一道山壁下,这种地方天生来各通一道大山沟,地势极矮,这房全是用现成的木板搭盖,沿着山壁下一排是四十多间,按天地元黄编号,一共是两排,有八十余间,这房子对面就是一道高坡,站在高坡上看到矿工的宿舍,如同在脚底下一般,每一排宿舍编成一个号数,就是天字从一号至七号,再排下去就是地字一号至七号,每一个头目管领着一排宿舍。矿工们入宿舍之后,只有头目掌着灯笼监视他们躺下,再不许言语和起来,只要稍犯规矩,一条粗大的蟒鞭,就是矿工的对头。所以这宿舍里面除了死气沉沉,绝无一点风息,再若有一声息,就是惨呼嚎叫,也就是矿工被凌虐毒打,不如牛马的一种待遇,你就无法去反抗。入矿山时,全是很健壮的汉子,赶到在里面经过一年半载之后,折磨得如同活鬼一般。像金眼雕侯义,他所拥有的这座黑虎岭,因为出产大金砂的成分也好,这是极富足的一座矿山,矿工也多,矿主和一般虎狼爪牙,一个个腰缠累累,可是这般苦工血汗全流尽了,不到年限依然逃不出他们的掌握,终日在死亡线上挣扎着,非得苦熬到三年,矿主开恩赏给你辛苦取得的一点金钱,才算放生一般,打发出山。更得在离开矿山时,对天宣誓,离山矿山不该有一点不满意的话锋,向外人谈起,如若是提到矿山不好的话,使他招募矿工有了阻碍,无论他逃到何方,也要追取他的性命。这般矿工已经被他凌虐的怕极了,哪还敢发一句怨言?所以这般矿工任凭他怎样剥削,依然是瞑目受死。

  可是这矿主金眼雕侯义,在这里黑虎岭霸据一方。附近百余里内,所有的小矿穴,那全是属私人所有,可是哪一个矿穴,只要出产金砂一多,他就要生心谋夺,形同盗匪一般,什么厉害手段全能使出来。在离开他黑虎岭四十多里有一处矿山,是一个当地土民所有,矿主姓余名大业,他这矿山在青松岭下开采多年,这一带山地是从他祖父亲手买下来的私产,不过当初并没发现金砂,接到余大业手里才发现这里有很好的金砂,雇工开采,渐渐地发展起来。他这青松岭下聚集一百余户,附近一带的土著差不多全是贫穷人家,这余大业虽是一个贫寒人出身,但是天性慷慨,疏财仗义,自己从这几岁上在这青松岭成家立业,在没开采金矿之先,完全凭着血汗所有,养妻育子,种些山田,打些野兽,安分守己,天生来的力大过人,所以他少年时努力所得,比一个平常人能加倍收获。自从在自己的山地发现金砂之后,他不是那视财如命之徒,他所招集的这百余户矿工,全有家小,他把矿山所得的钱完全用在矿工身上,在这青松岭上盖起数间房屋,沿着岭下筑起了栅墙,矿工采金所得的工资水平,比较别的矿山工人各别优厚,每一个工人全能养活他一家大小,过着安乐的生活,这余大业渐渐地也有了积蓄。他天生来得勇敢大方,把这青松岭一带所有的山身,全由私人的力量开辟,得成了极整洁的山道。凡是经过青松岭下,商贩客旅,没有不颂扬矿主余大业的急公好义。他这矿山这一发达起来,黑虎岭矿主金眼雕侯义未免看着眼红,他安心谋夺,但是也不能就无故带人占领,因为这一带并不是荒凉无人的地方,打箭炉是边藏极重要的地方,他强梁霸道还是仗着他根深蒂固,没人敢动他。但若他用那盗匪的行为,也一样有人来干涉他了,所以他对于附近的矿山,多半是用阴谋手段掠取到手。对于青松岭他安心算计,只是这矿主余大业他是得守着自己这点产业,不跟外方有接触,并且他管领着所有的矿工,绝不叫他们随意离开青松岭到市镇上招惹是非。

  那金眼雕侯义,在三个月前已经在预备动手,想要找机会把青松岭的矿山给夺过来。他不时地带着手下一般矿工,行围打猎到青松岭一带。但是余大业这矿山筑有坚固的栅墙,从不准外人随意闯入。金眼雕侯义是安心来惹是非,好借词捣乱。这天他正在岭上一带撒开了鹰犬,连手下二十多名矿工,在这岭上岭下散布开,猎取飞禽走兽。金眼雕侯义从一片荒林中追出来,三个野豹子当时虽用箭打了一头,可是那两头野豹仍然逃窜下去,竟自窜到岭下。余大业矿山栅门正在大开着,这两头野豹子,因为被三面堵截,窜入栅门。这时候是在中午之后,矿工们正在矿穴里工作着,这岭下这片小村中,只有妇孺和些老年人,靠岭上有两名瞭望的壮丁。这两头野豹子一撞进栅门,紧靠栅门有四五家矿工的家眷,有两个女人坐在门口用纺车子纺着线,野豹子撞进来,这岭上矿工已然望见,惊惶之下,在上面高喊叫那纺线的女人赶紧躲进门内,上面壮丁也如飞地往下跑着,这两个妇人已经听见喊声,回头看时,一头野豹子已然蹿过来,竟把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咬伤。可是金眼雕侯义带着四个弟兄追进栅栏门,他们也是远远地用弓箭射这野豹子。本村瞭望的矿工,这时也从后面赶过来,见伤了自己村中的女人,他们手底下箭法练得十分准,弓弦响处,这两头野豹子立毙在箭下。那金眼雕侯义已经追进来,却喝令手下弟兄要把死豹子抬走。本村弟兄见这般人太以无礼,见他们这份打扮,知道是进山打猎的,看出他们不是山中猎户,遂呵斥道:“你们这般是哪来的,怎的这么无情无理?豹子已伤了人,连问也不问,还要把豹子抬走,你们也太以的不讲理了。”这一吵嚷,矿主余大业正在矿山的村公所中,村公所就设在青松岭的半山腰,在那里可以俯视全村。见栅门内出了事,他也赶出来看,这金眼雕侯义,他是故意找茬,哪还说通情理的话?和本村矿工口角着,手下弟兄已把死豹子拖起,这时被咬伤的妇人倒在地上,腿上血流如注。矿主余大业来到迎面,手底下的矿工已然报告了,这般打猎的人把野豹子赶进栅门,伤人之后还无情无理。余大业看金眼雕侯义这种情形,形同土豪恶霸,也忍不住怒火,向前抢了两步,呵斥道:“朋友,你在这青松岭就这么强梁霸道,不知尊驾有什么势力,竟这么欺人?余大业倒要领教领教,朋友,你贵姓大名?”金眼雕侯义冷笑一声道:“我看你们有些欺负外来人,我们行围打猎,这不是犯法的事。我们费了很大的力,圈住这两头野豹子,它逃到这里,我们自然要抬了走,难道你就要扣留下么?”余大业冷笑道:“姓余的还没见过这么无情无理的人,你行围打猎也不能打到我青松岭栅栏门内,我这里住着这么多人家,你把野兽挤进来,现在人已咬伤,你连问也不问,反要把野豹子抬走,现成的抬走,你也太把我们老百姓看成没有一点气性的人了。你好好地给我受伤的人治疗伤痕,认罪赔理,不然你这么走可不成!”金眼雕侯义道:“看这情形,大概这青松岭定是你为全村领袖,这座矿山也定是尊驾掌管了!只凭你这么一句话,朋友你说的未免太轻松了。”余大业怒斥道:“你这人太以强暴无礼了。不错,我就是这矿山矿主,你竟敢这么欺压我矿山妇孺,还敢这么不讲理,难道我余大业就是好惹的么?这打箭炉一带你也打听打听,我这青松岭矿山从来安分守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无故找上门来,朋友,你是何居心,何妨讲个明白?我看你有些安心和姓余的为难,看你也像条汉子,不至于不通世故人情,识相的趁早给我请出。”金眼雕侯义厉声呵斥道:“余大业你这种作威作福的态度,只能摆给你手下的矿工们看,你眼睛放亮些,姓侯的在打箭炉一带开山立业,还没听说有姓余的这么一号。当家的来在这一带消遣解闷,像你们这般人就该远接高迎,在这一带想找饭吃,不在侯老当家的面前说些好听的,干脆告诉你,这青松岭就没有你立足之地。这座矿山我收了,相好的你也吃够了,该着挪窝了。”余大业一声狂笑道:“我早看出你是故意和我为难,说这种狂言大话,你也该亮出个‘万儿’叫余大业也知道知道你究竟是哪道的朋友!”金眼雕侯义尚没答话,他所带来的护矿武师大杆子胡德,在他身旁向前抢了一步,高声说道:“余大业你真是不开眼的东西,这打箭炉黑虎岭的矿主金眼雕侯义,在这一带跺一脚山头乱颤,侯当家的来到这青松岭,你还这么藐视无礼,你还想在这吃得稳么?趁早给我们当家的认罪赔礼,我们矿主福大量大,不与你一般见识。姓余的倘若是不听我良言相劝,漫说是青松岭小小矿山,你既是在这一带居住多年也该有个耳闻,哪一个和我们矿主为仇的能够站得住脚,姓余的说好听的吧!”矿主余大业一听这恶奴口中越发强暴无礼,不由愤怒十分,厉声呵斥道:“朋友少和姓余的弄这种阵势,姓余的也是穷小子岀身,拿着血汗来开矿山,这是拿命换来的产业,我们用不着在别人手中买账,姓余的久仰这一带吃矿山的,就属姓侯的占着上风。不过姓余的在青松岭开矿以来,不用人情,不借势力,任凭他黑虎矿有多大的威风,又能与姓余的何干?今日找上门来,这么以强压弱,你们是错翻了眼皮,趁早说好听的,还许叫你们好好地离开青松岭,要想拿势力压人,只怕你们进来得容易,走着难。我余大业要见识见识你们有什么厉害手段!”

  这时那金眼雕侯义怒斥一声:“余大业你敢跟侯老子卖狂,你是活腻歪了。立刻给我让出青松岭矿山万事皆休,只要你敢说一个‘不’字,侯老子要叫你尝尝手段如何?”护矿的武师大杆子胡德却说了声:“矿主没那些个好话和他说,这小子不收拾他不成!”他立刻往前一纵身,蹿到余大业近前,一拳向余大业面门上捣来。

  余大业何尝不知道金眼雕侯义是这打箭炉一带的恶魔?谁沾上他就得家败人亡,可是如今挤到头上,有什么祸事也得算着了。这胡德这一拳捣过来,余大业一晃头微往右一闪,翻左掌向他的腕子上便切,大杆子胡德一拳捣空,往回一缩身,要用扫堂腿把余大业扫倒。可是余大业虽则没有什么多好的功夫,对付这种只会三招两式的武师,尚还应付得了。一横身右掌猛往外一挥,横打出来,砰地一下,正打在大杆子胡德的左肋上,那胡德仰面朝天摔出三四步去。这一下子金眼雕侯义所带来的几个把头和护矿的壮丁们一拥而上,这就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余大业这一被围上,自己本矿山手下一般矿工们,一声呐喊,也要一拥而上。

  这时金眼雕侯义他竟自猛扑过来,一伸手就把青松岭几个头目打得头破血出,躺下了三四名。他猛扑到余大业的近前,正有一名黑虎矿的头目,被余大业一拳打得撞出三四步去,仰翻在地上。金眼雕侯义在这时往前一纵身正把余大业截住,劈胸就是一掌,余大业一晃身,金眼雕侯义这一掌击空。余大业跟着双掌横推,向金眼雕侯义的左肋下横击过来,侯义右脚往前一滑,反往前一抢步,身形已经蹿过了余大业的肩头,双掌一分,左掌竟向余大业左肋后猛打过来。金眼雕侯义手底下实有真功夫,掌风劲疾异常,余大业双掌劈空,身形一晃,金眼雕侯义这一掌打到,余大业闪避略迟,肋后已经被指尖扫上一下,身躯一晃,退出三四步,身躯险些栽倒地。可是金眼雕侯义猛然一横身,又能是一个“黑虎伸腰”式,双拳往外一抖,向余大业的背上猛击过来,余大业再闪避哪还闪得开,砰的一下,双掌全打中,余大业被打出数尺去,倒在地上。他手下带的护矿的头目,名叫花刀刘明远,竟想把余大业生擒活捉,好加以凌辱,他才纵身蹿过来,才往下一俯身,要抓余大业,哪知道从后矿所出来的一般矿工,全在后边一个山坡上等候着,只要矿主一失利,立刻全撞岀来拼命。内中有一名把头刘荣射得一手好箭,他忽然见矿主被人打倒,相隔很远,救应不急,遂抽了一条箭,本想是给金眼雕侯义一下子,此时见刘明远忽然扑向矿主,立刻把弓拉满了,一箭射过来,这一箭正穿在刘明远的左肩头,刘明远哎哟一声,往后倒去,青松岭所有矿山的工人,呐喊一声,齐从山坡上闯下来。

  这里金眼雕侯义见刘明远被暗箭所伤,矿工们又赶来,侯义遂呵斥声:“这群不要命的东西,竟敢和我们群殴拼命,弟兄们亮家伙,放手料理他们,不多宰几个,也镇服不住他们。”这时倒在地上的余大业,挣扎起来,身上掌伤很重,身躯有些摇晃,有两名不怕死的矿工,飞扑过来,把矿主搀住。余大业竟自向本山的矿工高声喊道:“弟兄们谁要是妄自动手,先把我姓余的料理了,我在这青松岭矿对于弟兄们没有不尽心处,请你们暂时听我的吩咐。”这般矿工见矿主并没死在对头的手内,略微地放心,立刻全聚在余大业的身后,余大业这才转身来向金眼雕侯义招呼道:“姓侯的,我余大业已然栽在你手中,你脸面露足,何必赶尽杀绝?你不是惦记着青松岭的矿山么,姓余的不要了,你难道还要安心把我青松岭的弟兄一网打尽么?”金眼雕侯义道:“余大业你不用来问我,这件事只问你自己,侯矿主要的是矿山,何必要他们这群无知愚民的性命?你既然识得好歹,也尝到矿主的手段,我限你三天之内,离开青松岭矿山。到时候可别赖姓侯的手黑心毒,只要你不遵守着侯矿主的命令,到时候我是鸡犬不留!”余大业一声冷笑道:“金眼雕侯义用不着这么卖狂,姓余的没把这座矿山放在心中,你只管到时候前来,我盼望你在这黑虎岭一带福寿双全,不要叫我余大业眼中看到你恶贯满盈遭了天报。”金眼雕侯义厉声呵斥道:“余大业你敢当面凌辱侯二太爷,我可要叫你尝到眼前苦头。”余大业这时被他们手下的矿工架着往后走,大家劝着余大业不要再和他斗口,吃这种眼前亏,金眼雕侯义带着一般恶党,得意扬扬回转黑虎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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