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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痛述前尘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杨松此时把萧铭身躯带得退出数步去,停身站住,那个火折子渐渐地要熄灭了。杨松道:“朋友,何必这么恶言相向,开口老子,闭口老子的,多叫朋友笑话,我不认得人,却认得功夫,你使用天龙八掌是何人传授?”这个人冷笑一声道:“死囚们,换在别的地方,凡是走江湖的人,他能认出我的刀法拳术,可以叙一叙师承派别,不过你们这群东西,虽得到一身好本领,却作恶江湖,为害人群,毒如蛇蝎,行同禽兽,你不配问我的来历。”杨松也带怒说道:“你这家伙好狂,你不过是那女淫棍柳云娘的走狗,我姓杨的不过念师门中没有多少传人,恐怕误伤了自己人,你敢这么出口伤人,难道我的天龙八掌就不如你么?”这个人哈哈一笑道:“好在老子放心,任凭你用什么话来耽搁工夫。你来多少人,只有来一个死一个,你不用拿这种话来壮门面,你敢这么辱骂我,我可要先把你这东西的心肝扒出来。”

  杨松道:“朋友,你何妨把火性收敛一下,我们对你只是疑心,尚不敢那么断定,你就是那妖妇的一党,你手底下所使用的功夫,我还相信,我师门中没有这种败类,但是我绝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这是可疑的地方,不错,我们身临绝地,但是我们活不了,你也走不脱,你隐匿在这种奇险的地方,你究竟有什么图谋,咱们既然聚在一处,结个鬼缘如何?实告诉你,天妃宫一班妖党就是我们的对头,现在把我们的来历说出,也不怕透露出去。朋友,你这里有火亮子没有?我们火折子用完了,我有一点东西给你看,我认为朋友你定有隐情,彼此又何妨爽快些,说明来历,就算我们真是冤家对头,彼此是各有所图,死也值得,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怪人思索着道:“我二十年深仇,要断送在你们手中,叫我含恨而死,太不甘心,也好,你躲开些吧。”天龙八掌杨松道:“敢到你这种地方来,你也应该知道朋友们是何如人,真是那贪图财色,造孽之徒,他不肯这么舍命吧?身为男子汉,做事要光明正大,我们再暗算你,那真是下流无耻之徒。”在杨松说话时候,听得对面山壁唰的一响,这个人似乎已经飞纵进去,跟着听得里面有敲石取火之声,不大工夫,青光闪闪,这个怪人竟托着一块石头钵似的东西,里面冒着火光,从里边一点转弯的地方走过来。

  相隔六七尺远,怪人停身站住,他把这个灯火放在了地上,杨松此时仔细辨别这个人,越发地疑心了,他虽然呈狼狈困顿的情形,好像一个逃避死罪的囚犯,头发胡须,全像好几个月没整理,可是他眼光十足,这种狼狈情形掩盖不住他蕴蓄的一股子威猛之气。杨松伸手从怀中把自己那个护身符取出来,连着油皮纸包,向这个怪人抛过去,向他招呼道:“朋友,把这点东西仔细看一下,你就知我是何人了。”

  这个人俯身把纸包拾起,可是他眼角不住地注意着师徒二人,他把纸包打开,把官封子里面那张公文取出来,略微地一注目,竟是一抬头,注定了杨松,怔呵呵地说道:“怎么你就是天龙八掌杨松?”跟着仰起头来,惨声高呼道:“天啊,可是我出头的日子到了!”他把这个纸包赶紧包起,紧走了几步,到了杨松面前,双手把纸包递过来,往地上一跪,向杨松叩头道:“师兄,你恕我这个没见过面的师弟不近人情,行同野兽。我好苦,我有血海深仇,二十多年,把我这个人折磨得不近人情,性情暴躁,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不敢跟人接近,想不到在黑水涧这个地方,竟见到我的同门师友,你能助我复仇么?但是我的仇人,我要亲手去宰他,你们只能帮助我制服他一班恶党们,我就感恩不尽了。”他说着话,连连地叩头。

  杨松见这个人语言模糊,似乎受过极大的刺激,性情有些和常人不同。杨松把纸塞入胸前,伸手把这人扶起来,向他说道:“朋友,你的话我还不明白,可是现在你既知道我这个人,你应该信我,实告诉你,我们来的人很多,可是你手下还有同党,这里说话不当,咱们回头再细说,你得容我招呼一下,他们如动上手,可就有死有活。”这个人摇摇头道:“只要你带的人还招呼得来,我的人谅你们还不能抓到他,招呼一下也好,他是不怕死的,恐怕只有你们吃亏。”

  杨松遂向萧铭道:“萧铭,这是我同门师友,你守在这里不要动,我向上面屠老师打个招呼,上面只要守住黑水涧四周,不要和方才追赶出去的那个人动手,就是他再翻回来,只管躲避,不动手就是了。”杨松这样嘱咐萧铭,就为得叫这怪人听了放心,并且把萧铭留在这里,也表示再无恶意,自己赶紧出了石洞,顺着山壁前这段石埂子,到了那软索下,双手拢在口边,向上招呼:“屠老师,你在上面么?”屠毓璋守在上面,杨松道:“你看着点上面,提防有人袭击,我猱升上去两三丈,告诉你几句话,曾老师回来没有?”说着话时,杨松把绳索抖了两下,试了试力量,缘绳而上,可是不敢尽是耽搁,就在绳索的半腰,匆促地打招呼道:“现在洞中发现一个怪人,和我师门颇有渊源,最好是曾老师别伤了他的同伙。”屠毓璋听到这个话,十分惊异地连着问:“杨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

  天龙八掌杨松停身在软索上,忙说道:“现在不要细问,你只嘱咐曾老师不要误会动手,好在别的人,全在涧西,你把守住了,我得下去,说明一切。”此时那个闪电手曾霄也正翻回来,屠毓璋忙向下面招呼:“杨老师,他回来了。”此时曾霄也到了近前,探身向下问:“怎么样?我们的人伤了没有?萧铭是死是活?”因为他急切问追赶推巨石砸萧铭的人,所以这里的事全不知道。

  杨松可是不敢耽搁了,因为事情还在迷离莫测间,遂仰着头,向上招呼道:“曾老师,你回来很好,伤了人没有?”曾霄道:“惭愧,终被这小子兔脱了。”杨松忙答道:“很好,我无法详告,我们的人没有伤,大约是自己人,再发现那个敌人时,千万不要动手了,躲避开,向他打招呼。我下去了。”杨松此时真不敢再耽搁,缘绳而下,脚下十分小心,顺着石埂子,走进这个石壁内。

  到了里面,这个人和徒弟萧铭,两个人相隔着六七尺远,斜对面,好像两个石头人似的,谁也不搭理谁,不过四只眼相互瞪着。杨松认为今夜的事,真是奇怪万分。自己来到里面,在离着这怪人三四尺地方坐下,向这怪人说道:“我已经吩咐过了,他们不致再和你们的人动手。朋友,闹了半天还不知道你的姓名来历,我师父门下可没有你这么个徒弟,你是何人传授,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朋友,你既然知道我杨松是天龙八掌的门下,你应该从实相告,因为这涧边守着我们两个人,涧西枯松林那边,尚有我们同来的许多人,现在我们得提防着天妃宫一班妖党,我们哪一个人,形迹也不宜败露,请你爽快地说出你的来历吧。”

  这个怪人未曾开口先长叹一声,向杨松道:“我这个人真有些颠倒了,因为我满怀冤愤,二十年来流浪江湖,埋名隐姓,受尽了风霜雨雪、冻饿饥寒之苦,所以说话颠三倒四,但是我万语千言真不知从何说起。”杨松知道这个人有极大伤心事,因此自己绝不扰乱他,随便他说。跟着这个人把话微停,又向杨松道:“我的姓名说得么?”

  杨松听他这个话,又可笑,又可疑,可是杨松赶紧用极诚恳的态度向他说道:“看你的年岁,好像比我大,可是你既称我师兄,绝不会错,我也就称呼你师弟吧。师弟,你放心大胆,我杨松有出身有来历,我虽是一个平常人,我现在没有工夫告诉你,我当了这个大班头是为的什么,既不为赚钱养家,又不为巴结势力,我是另有缘由,我杨松还敢当光明正大四个字,我绝不会害你,你爽快说吧。”

  这个人才答道:“我叫夏逢霖,生长在川边,但是从十八岁,就弄了个家败人亡,连我一家人和我朋友,以及我的师兄弟,共四十一口,全死在仇家之手,只有我这么个苦命人,带着一个小表侄,逃出恶魔之手,留着这个不死之身。二十年来,我受尽了人间苦,我正是要找杀戮我全家的仇人,为一班惨死的家人亲友报仇雪恨。”

  杨松虽则听他说出姓名,但是还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因为自己的师门中,并没有多少徒弟。师父只教了三个弟子,那两个师兄,一个早年去世,一个隐迹乡村,久已不入江湖,全是自己守在一起多年的人,不论隔多少年,就是改名换姓也会认得。遂向他问道:“夏师弟,你索性从头至尾地说,你遭的什么祸,跟谁学的本领,你的仇人是什么人?”这个夏逢霖这才从头至尾把他一身遭遇说了出来。

  原来这夏逢霖,祖居川边,父亲夏晴川,是南七省的一位名镖师,以掌力得名,全称他摔碑手,他是单练一种功夫。夏晴川成名很早,他的镖路路子很宽,镇川镖局子的镖,在南七省把道路全打开,这个镖局子一帆风顺的就干了二十年左右。虽则也不断地出事,但是只要出了事,那只有绿林道吃亏,镇川镖局子终归要正过“万儿”来,所以干镖局子能像他这样多少年威名不衰的很少。不过这种行当,能交朋友,也能得罪人,镇川镖局干到二十四年头上,这个夏晴川年纪已经六十岁了。

  这个老头子精神矍铄,要论他继续干下去,足可以再支持十年八年的,可是字号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买卖,他个人也积蓄了些家财,自己因为早年闯荡江湖,大儿子才十七岁,下边还有四个亲侄儿,最小的不过七八岁,家里近支的宗族也多,可是近年来主持事的人,相继去世,家中需要有人照料。儿子夏逢霖始终就没到镖局子来。他在家乡虽也练过几年功夫,但是弄成了半瓶子醋,文武两道,全拿不起来。一班朋友们全认为干这种刀尖子上买卖,二十多年不失脚,也就很难得了,从来是瓦罐不离井口破,像摔碑手夏晴川正可以在六十大庆的时候收场,干镖局子一生,能落个好收场好结果。家中的田产也够他养老的了,再留恋下去,将来万一遇上大风大浪,一个接不下来,一世英明付与流水,那是多么可惜的事。一班朋友暗地里婉言相劝,夏晴川也感到这是大家的一番好意,正是爱护自己。

  在他六十大庆这天,他撒开请帖,把同行以及当地的绅商全请到了。他就着酒席筵前,把镖局子的事,连着官帖,全部交给跟自己共事二十多年的一个老镖师周靖,叫他接掌镇川镖局,自己更当众声明,从此镇川镖局子成败,营业得好坏,个人概不过问。他是出于一片诚意,老镖师周靖虽则一再推辞,夏晴川已决定这么做了,又当着当地绅商们,举着酒杯托付一番,请大家照样地捧这个字号。大家也认为夏晴川这么做很对,所以这一席酒筵是宾主尽欢。夏晴川摆脱镖局子之后,第二天便打点起行李,回转故乡,他的家中人也是为之高兴,平时全都盼望他能够早早地把镖局子放手,因为干这种事业的全明白,名望越大,危险越多,树大招风,何况镖局子所交结的全是另一路人,你能够成二十多年的名,可是毁在你手中的绿林有多少?这一下把摆脱镖局子不干,无形中可以解了冤,全家人都是这么想的,可哪知道大祸潜伏,已经摆在面前。

  这位老镖头夏晴川,现在也觉得把镖局子里事放手,个人的身上轻松了,一家团聚之下,十分高兴。他家住在雷波厅所管辖的地方,名叫蟠龙岗,是个近山近水的地方,这个地方不大,附近也就是五六十户人家,全是当地的土著。夏晴川是祖居在这里,他们上两辈完全是庄稼人,到了夏晴川时他竟练成一身武功,入了镖行,一帆风顺,二十多年来混得家成业就,现在蟠龙岗地方,夏家就算首户了。

  他家中人口颇多。夏晴川虽则已经六十岁,他还有一位老婶母,年岁同他可差不多,两个弟弟,一个夏润三,一个夏润民,全有子女,夏晴川的妻室俞氏,娘家的内侄俞绍祖,也常川地住在姑母家中,五年前也随在老镖头的身边,现在一面养伤,一面替表弟夏逢霖照料家中。老镖头夏晴川只有夏逢霖这么一个儿子,可是俞氏又收了个义女,名叫慧娥,也是他本族中的一个侄女,因为父母全去世,无依无靠,俞氏就把慧娥收在身边,因为这姑娘很聪明,把俞氏看成亲娘一样,颇得俞氏的欢喜。夏晴川在外面干镖局子,二三年不准回一次家。慧娥在俞氏身旁替她管理家务,她虽然比逢霖小一岁,又聪明又能干,这母子二人反倒得慧娥的照顾,这样夏逢霖也把她看成亲妹妹一般。这个家连长工佣人,全家四十余口,倒是安安乐乐地过生活。

  老镖头回得家来,一切事都看着蛮好,俞氏更告诉他:“我把慧娥收养过来,这个女儿我可没白疼她,去年我一场病,整整三个月的工夫,家中一班人虽是都尽心照顾我,可是谁也比不上我的这姑娘,三个月的工夫把我的病服侍好,可她自己却瘦了一半,这个孩子真有良心,我们得好好地给她找个人家,给她一份陪嫁,也算她孝顺了我一场。”夏晴川点点头道:“这件事我有个打算,我虽则每次回家的日子不多,我也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很好,我绝不会亏负她,你放心好了。不过逢霖他已经不算小了,弄得功不成,名不就,这是我的一份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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