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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莽汉杀奸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到这里后,沙玉娇跟聂小峰出去看搁场子的地方,不叫别人跟随。沙婆子知道这里有个观音庵,她也忙着去烧香,店中只剩了王虎、小翠。小翠在他们出去之后,想到自己现在落到孤身一人,只得跟随他们,恐怕早晚自己也得不到好结果,沙玉娇对自己管得过严,那个聂小峰更是凶狠,自己前途茫茫,又不知道爹爹和哥哥究竟是怎么死得这么怪,她坐在屋中哭着。王虎忽然走进来,进屋之后,把风门子关得很严,并且把窗上的纸弄破些,往外不住地张望。

  小翠看他这种举动很害怕,好在是白天,赶紧把眼泪拭了拭,把面色一沉,向王虎道:“王虎,你做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王虎凑到破纸孔往外望着,扭过头来,见小翠脸上很难看,皱着眉,瞪着眼,说道:“翠姑娘,你做什么这个样子?你知道,王虎是个人,我只会做人的事,我这是怕这群万恶的东西回来,你对我怀疑,你是该死。”小翠道:“你可知她的厉害,你对我这样,他们要疑心,你有什么事?”王虎道:“翠姑娘,你不要打搅,我告诉你,他们爷儿两个死得可疑,并且我找得一点东西,这件东西太万恶了,我可不能再忍耐下去。不过我明着动不了他们,哪一个也比我本领大,死在杨林港的,无法找证据,可是在三官庙,三秀师傅分明是被这个恶淫妇害死,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王虎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围子来,抛到小翠身边。

  小翠赶忙抓起来看时,是一条洗脸手巾,上面尽是黑紫色的血,已把手巾全染满。小翠看见这个东西,不禁心惊胆战,向王虎问:“王虎,这是哪里来的?”王虎道:“这就是三秀死时在他尸身搭出来后,我进去帮着他们收拾行李,因为那时天没亮,屋中黑,把这个恶淫妇的一个枕头掉在了床后,我把枕头找起来,却又摸到了这么一块血手巾,我遂藏在身上,没被他们看见。小翠,这就是他们杀人的证据。”小翠道:“对了,王虎,我哥哥口角边分明还有些血迹,但是不多,我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说,他们太恶,不饶我。”王虎咬着牙说道:“这分明是她把三秀用毒药毒死,口中鼻中流出黑紫血来。因为三秀已经发出极大的喊声,这个恶淫妇慌了手脚,赶紧地把血拭净,一时间失于检点,竟抛在板铺后,她才呼唤我们前去,小翠,我非给他们爷儿两个报仇不可。”小翠道:“王虎,你有这个心可要从长计议,他们可太厉害。”刚说到这句,王虎道:“快藏起来,他们回来了。”小翠赶忙地把这个血手巾装到裤兜子内,那个沙玉娇和聂小峰,似乎在外面吃了酒饭,全是红头涨脸地回来。

  这时,王虎才从屋中走出来,那沙玉娇眉头一皱,问王虎道:“王虎,你干什么?”王虎道:“没有什么事,牲口要上料,店里的草料不好,我向翠姑娘要几个钱,她没有。”沙玉娇哼了一声道:“年轻的小伙子,你可估量着,不想活下去了?”王虎道:“老板,这叫什么话,我这个人你还信不过我么?愿意买草料就买,不买没有我的包涵,咱们牲口值钱啊。”沙玉娇掏了一把钱丢给王虎,带着怒气走进屋中。

  沙玉娇此时变颜变色,小翠已经从床上走下来,招呼了声:“嫂嫂,你回来了。”沙玉娇哼了一声道:“我回来得不是时候吧?”说着话,走到近前,突然一伸手,叭的一掌打在小翠脸上。小翠哎哟一声,往旁躲闪,向沙玉娇道:“嫂嫂,你这是怎么的,凭什么无故打我?”沙玉娇道:“我打你?我宰了你,你个死丫头,怎的忘了自己是一个年轻大姑娘,王虎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你和他往一处凑,想做什么?”

  幸而王虎在院中所说的话,小翠全听到了,忙辩解道:“他向我要草料钱,难道就有了错么,嫂嫂你别这样待我。”沙玉娇此时突然一把把小翠的头发抓住,小翠忙抓她腕子,沙玉娇呵斥道:“死丫头,你敢动手,我摔死你,我这个嫂嫂一片好心,想成全你,你在我眼皮下,敢胡作非为,就不能饶你。”她说话工夫已经照着小翠的身上用力地一顿打,虽则是用手掌,可是手底下力量大,小翠在她这种凶悍盛怒之下,真不敢还手了。只好口中喊着:“嫂嫂,你可冤屈了我,我不是那样人,你不容我活下去,我死不好么?”

  沙玉娇手底下不停,连拧带打,口中在呵斥着:“你想死?我好几年的功夫,没那么容易,我只问你,往后还敢随便和王虎说话么,你不改正,我把你废了,叫你死不了活受罪。”此时聂小峰也进来劝解,沙婆子烧香回来也跟着把沙玉娇劝开,问起因为什么,小翠哭诉原因,沙玉娇尚在跳着脚地骂,沙婆子作好作歹把沙玉娇推到旁边屋中去。小翠已被她打得遍身是伤,坐在床上只有痛哭,沙婆子却拉着她的手,劝道:“姑娘,你嫂嫂性情不好,但是你想想,她这几年来对你是一片好意,完全是成全你的心,今天的事,虽然是误会,可是现在你只有依靠我们娘两个照顾你。你太年轻,虽是在江湖上跑了些年,一个姑娘人家,知道的太少,容易受骗,她是不应该这么打你,可是管得很对,你不能怨恨她。从此后,你要处处谨慎些,你还年轻,并且咱们走江湖卖艺,虽则是辛苦事,但是这二年来,并不甚苦,生在江湖里,都是苦命人,不能跟富家小姐去比,我们能赚钱,有吃有穿,无拘无束,不也很好么,再过几年,找一个年貌相当,有真本领的,把你嫁出去,你不就熬出来了么,我老婆子虽也是自幼闯荡江湖,我可是好佛的人,我实在疼你,好姑娘,不要往窄路上想,像我老婆子这个年岁,我还不想死,活一天挣一天,我有这个结实的身体,耳不聋,眼不花,我活着很高兴,你年轻轻的,早着呢,往后我劝劝她,不叫她再这么打你,有这个亲家妈照顾你,不会叫你吃亏。”

  小翠哪禁得住这么个老江湖,一片甜言蜜语,说的是入情入理,并且对于小翠还是一片好心,更兼今天的事,尤其不敢叫他们知道丝毫。王虎是一个粗鲁汉子,好在沙玉娇只在院中说了几句闲话,始终没找他。自己不敢再哭再闹了,恐怕沙玉娇那个性情,惹翻了她,她是天不怕地不怕,再去找王虎,王虎若在情急之下,口中流露出她有谋杀父兄的嫌疑,那一来王虎非死在他们手中不可。王虎是没本领,只是力气大,动上手立时会送命,何况他们人又多。小翠吃了这么大亏,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只好忍耐下来。

  沙婆子忙着查看小翠身上的伤痕,还把自己收藏的一瓶子药送给她,说:“这是很难得的东西,我是轻易不给别人用,这是你亲家爹当年在世时朋友们送的,比什么治伤药都灵验,无论多重的伤,服下去立时能够止疼消毒,力量最大。你把它喝下些,身上被她打的伤,就会很快好了,也不疼了。”沙婆子对于小翠是百般安慰,连哄带劝,小翠真个把她所给的药服下去了。

  到了晚间,沙玉娇也怒气全消,便搭讪着和小翠说话,并且表示自己是爱护她,成全她,决无一点恶意。小翠只盼望他们不再找寻王虎。可是,他们从此后对于小翠监视很严,无形中总有个人看着小翠,就没有机会再和王虎说话了,小翠也真的不敢再惹他们。沙婆子的药灵验异常,服下去后痛楚已减,第二天已能跟随他们出去,照旧地卖艺了。

  在这双塘口,一连五天的工夫,生意很好,沙玉娇对于王虎似乎也不再记恨,赚了钱回来,也给他买酒买肉犒劳他。庙期过后,从双塘口起身,沙玉娇心意是想着索性先不往江南去,就在江北一带找几个大码头,看看情形如何,再赶奔安徽凤阳一带。从双塘口起身,走出两三站路,这一带没有大地方,生意不怎么好,遂在路上没有什么耽搁。这天因为贪赶路程,多走了二十里路,错过了大站,到了一处小地方,地名李家渡,是—个极小的村落,向当地人一打听,再往前走,还得出去二十多里路,才有大镇甸。这是一个渡口的地方,统共不过几十户人家,沿着河岸一带,完全是芦苇地,所住的人家也全是使船的砍柴的穷人,这里倒有一家小店,就叫李家店。地方虽则荒凉,可是这班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是不怕的。

  不过这个小店房间太少,只有两间房,还有一间堆放柴草的屋子,门窗全没有,并且这种小店也没有马棚,另外两间全被小贩们住下。店家一家子四五口,只挤在一间屋内。来到这种地方真是没有办法。其实论理,应该是沙玉娇、沙婆子、小翠住一间,聂小峰和王虎住一间。沙玉娇偏不这样,她说这两天路走得非常辛苦,她屋中不要人,并且她要洗澡,所以自己得占一间屋子,叫沙婆子和小翠全睡在旁边屋内,聂小峰和王虎只好到那间草房。聂小峰虽然是沙玉娇的情人,可是也很怕她,沙玉娇说什么听什么,奉命唯谨。在店中胡乱地吃过晚饭后,好在天气热,马棚里只不过蚊虫多些,他们在江南各地,全带着行路人必须用的纱帐子。王虎和聂小峰在这半间草棚内地上,铺上草和芦苇,上面放上铺盖,把两个蚊帐全吊在房梁上,这么睡倒也舒适。

  小翠和沙婆子也因为一路上劳累,早早地歇息下,天热,窗子全支起,此地虽是江北,也和江南一带一样,无论多穷的地方,热天这种蚊帐是不能短少的,没有这种东西,就没法睡。她们这两间屋子紧挨着,沙玉娇在旁边屋中,她一个人折腾,小翠和沙婆子已然睡着。可是歇了一会儿,小翠终因为满怀心事,一肚子冤屈,睡到半夜,一阵急怒攻心,醒了转来,想想自己所经历的事,现在竟落得这么个悲惨结果,活下去又能怎样,这三个人十分的厉害,这些天暗中已经体察出,他们无形中对自己有些防备,自己纵然不想活下去,但是要报杀父兄之仇很不容易,真要是弄不死这个恶淫妇,自己就非死不可,这样谁还给我们爷儿三个报仇。她翻来覆去地想,再也睡不着。

  这时耳中忽然听得旁边沙玉娇的屋中,有两个人在说话,声音虽低,只隔着一层板墙也听得见。赶到仔细辨别,是一片淫声秽语。暗骂声这对狗男女又到了一处。小翠赶紧用两只胳膊把耳朵堵上,抱着头,不再听下去。眼中可是不住地流着泪,越发地认定爹爹和哥哥全是死在这个狗男女手中,自己真是痛不欲生。耳中是什么也听不见了,倒觉得安静些。沙婆子似乎睡得很沉,小翠是决睡不着了,因为天热,这么抱着头哪受得了?把胳膊抬了抬,听得旁边屋中没有声息了。自己暗暗念佛,这分明是不怕人了,他们就这么干下去,自己看在眼中,怎么活下去?小翠悲愤欲死之下,不知过了多大时候,从窗口往外一望,外面黑沉沉,只有从对面房檐子,看到天上的星斗。

  这时突然听得旁边屋中暴喊声起,哎哟了一声,跟着就是哗啦噼叭的乱响。小翠在惊惶之下坐起,沙婆子睡得那么实,也一蹙身,从床上跃起来,好快的身形,一个“燕子穿帘”式,竟从支着的窗口蹿了出去。小翠连鞋也没顾得穿好,赶快地从屋中闯出来,这时只听沙婆子在怪叫着:“玉儿,你怎么样了,哎呀,你受了伤,小峰,你也伤了么?”小翠这时也闯了进来,她往屋里一探身,靠床旁的一盏油灯,窜着黑烟子。只见床上的沙玉娇一身血迹,里边还有个人正是那聂小峰,肩头也是往下流着血,这两个狗男女全是赤身露体。这时沙玉娇却在喊着:“我死不了,你们快追呀!”小翠一探头,赶紧退回来,那个沙婆子狂喊着:“好大胆的凶徒,竟敢动我们。”她从屋中闯出来,手中已抓起一口刀,一个箭步,飞身窜向对面的房头。

  小翠看见这种情形,蓦然心中一惊,口中狂喊着:“王虎,你快来!”拼命往破房那里跑去。到了马棚这里,连招呼了两声,没人答应,她就知道坏了,显然这是王虎干的事。这时沙婆子已经翻出店去,对面房间内的小贩们全熄灯睡下,他们也在喊着什么,店主那里听得房头上咚咚的响,更有这种怪叫的声音,虽则全爬起来,可不敢往外闯。小翠这时已到了草棚前,聂小峰是没在这儿了,她刚伸手去抓王虎那个蚊帐,此时草房旁边唰的响了一下,小翠没敢出声,就听得旁边一个低微的声音招呼道:“小翠,我完了!”小翠在这种时候,可吓死了,这分明是王虎的声音。

  幸而沙婆子已经追出去了,那两个狗男女没穿衣服,稍有耽搁,小翠口中故意喊着:“怎么,王虎往哪里去了?”她摸到近前,抓住王虎,咬牙说道:“你怎么这么大胆,还不快走!”王虎道:“我右胯被她踹伤,爬不上墙去了。”此时聂小峰已经在喊:“好万恶的东西,敢动二太爷。”小翠在情急之下,看到这个墙头没有多高,只不过五尺左右,便自己一纵身,单臂跨住墙头,低声招呼:“王虎,快!”王虎一努力,往起一蹿,抓住小翠的一条左臂。小翠也把全身的力量用上,竟把王虎拉出墙头。王虎已然从墙头翻下,小翠听得聂小峰已经出了屋子,赶紧一飘身下来,拉着王虎,顺着墙边,很快地下了一道土坡,窜进苇塘。

  小翠悲声说道:“王虎,你怎么这么冒险,你是找死,你还不快快逃命去!”王虎道:“你还不跟我一同走?”小翠哼了一声道:“你个人逃命,不用再管我,我若是和你一处走,洗不清这种侮辱,何况我还有血海深仇,我豁出这个身体,非把这三个狗男女置之死地,才算甘心。王虎,我至死忘不了你,赶快走,再迟延,你可就要走不脱了,我也不能耽搁,咱们今生大约不易再见了。”王虎道:“翠姑娘,可惜我没砍死他们,你留在这可危险了,将来你会毁在他们手中的。”小翠赶快说道:“王虎,我只要这条命活下去,别的事我全不管了。有人来了,别出苇塘,越远越好。”小翠可真不敢再迟延了,赶紧嗖嗖一连两个纵身窜出来,顺着小村边转过来,这时那沙婆子也正从这个小村里如飞而至。

  小翠赶忙地迎上前来,沙婆子喝问道:“小翠,可望到贼人的踪迹?”小翠道:“并没看到,渡口边我全搜索到了,没有人迹,船只也没有移动,亲家妈,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看见王虎么?”沙婆子道:“你还提他,他颇有嫌疑,赶紧走,苇塘这边搜索一下。”这句话说得小翠心头腾腾乱跳,但是这种事好像暗中被造物安排一般,竟无形中救了小翠的命,全是当局者迷。沙婆子、聂小峰、沙玉娇都是老江湖,十分厉害,他们眼底下什么事全看得出,沙婆子若不是这一句话,小翠和王虎的形迹必败露,小翠当时就得死。苇塘里的泥土是湿的,她和王虎逃进苇塘,足迹宛然,天一亮,沙玉娇、聂小峰没个不搜查,那一来,任凭小翠如何说,也遮盖不下去。

  此时沙婆子带着小翠,从苇塘边窜进来,分拨着苇草,唰唰的响着,在附近搜一阵,停一阵,仔细听一回。这样一来全把足迹踏乱了。不大的工夫,聂小峰提着一条索子枪也搜寻过来了,他的伤轻,照样能动作。这时聚在一处,聂小峰向沙婆子道:“好厉害的家伙,逃得真快,师母,你看见王虎了么?”小翠忙接口道:“真是怪事,怎么不见?别是他已经追贼去了?他可不成,非死在贼人手中不可。”聂小峰哼了一声道:“这个杂种,他会追贼,我看今夜下手的就是他。”沙婆子不大相信,一旁说道:“他有几个脑袋敢动我们,就凭他那点本领?”聂小峰哼了一声道:“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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