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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火洞淫刑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王太冲听这个说话的道姑,似乎岁数很大,像个三十多岁妇人的语声,并且话锋极严厉。王太冲慢慢地站起,但是一用力,右臂的伤处越发疼,皱了皱眉头,用左手抚摸着右臂。他虽是很结实的人,也禁不住这么折腾。王太冲此时站起,两腿竟有些发颤,心里一怒,力气似乎增加了些,向这个道姑道:“你不用威吓我,我身上带伤,捆了这么久,你叫我快,我要怎样快!”这个道姑立刻把剑尖点在王太冲的胸前呵斥着道:“你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我先叫你尝眼前的苦头,快些走!”王太冲想着此时好容易不再蒙着两眼,反正自己不易活下去,也要看个明白,到底把自己弄到什么地方,遂不再辩。这个道姑向左边的那个说了声:“师弟,头前引路。”她答应了声是,一转身下,正面对着石壁上燃烧着的昏黄火光,因为相隔太近,王太冲看得清楚,只见这个道姑,年纪很轻,虽则是一身道装,可是容貌极其俊秀,尤其是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精华外露。看那情况,至多也就在十七八岁,可是王太冲在这种地方,不敢向她们脸上注视,恐怕吃她们眼前的苦,在一瞥之间,恍惚对那个年轻的道姑,似乎有些面熟,赶到低下头想一下,又不对,这两个全不是妙清大师手下的四大弟子,自己实在想不起,也许这是面貌相同的人,并且现在身上痛楚,也没有精神思索这些闲事。

  此时这个年轻的道姑,腕子一翻,宝剑平端着贴在她自己的右臂弯,剑尖向后直抵在王太冲的胸窝上,可绝不用力扎,口中说了声:“孽障,随我走,倘敢挣扎,叫你洞腹穿胸而死。”王太冲知道自己此时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想挣扎,死得快些。那个年岁大的却转到王太冲的背后,也是宝剑尖顶着王太冲的后心,引领着王太冲往前走。石洞门很矮,全要略微低头,王太冲只有提着气,跟着这柄剑走,因为稍慢稍快剑尖就扎上。可是出了石洞门之后,外面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就这样前后两把剑,紧盯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动,连着似乎转了两个弯,眼前现出微光,又是一座石洞门,在这微光中看出所走的地方,完全像一个山沟,可是不见天日,三面全是石头,可看出来不是天生的,完全是人工堆砌。到了一座洞门前,这个石洞门稍微高大些,两个道姑,仍然是前后用宝剑紧逼着王太冲走进里面,背后这个道姑呵斥道:“站住!”王太冲只好停步。

  再一看眼前,另是一种形势,这个地方很大,足有三四丈深,三丈多宽,也完全是一个大山洞,这里面也是在两边石壁上凿起石槽,靠洞门两边有两处冒着蓝火苗子,再往里过去一丈多远,对面石壁上又是两处冒着火苗子,和方才那个小石洞不同,虽然火光作蓝色,可是没有烟气。这个石洞内,也没有潮湿之气,鼻中更嗅到一股子香气,往后面却比较黑暗,但是也能看到一切,在迎面三四丈外,可看这石洞竟挂起一个古铜色的帐幕,洞中是静悄悄的。王太冲此时木立在那里,自己手按着伤口。那个年岁大的道姑,轻着脚步一直走向里面,到了黄幕前,她向着幕内手打问讯,说道:“把这孽障已经带到。”里面似乎有一个轻微的声音,也听不见是说了声什么,这个道姑又行了礼,退了回来,一左一右监视着王太冲,用极轻微的声音呵斥着往前走,两口剑却直指着王太冲的两肋,王太冲只得往前走。离着黄幕还有五尺远近,这个道姑低声呵斥道:“孽障,到了什么地方,你还不快跪下!”这个道姑手底下似乎十分凶狠,说话时宝剑的尖子已刺着王太冲的肋上。王太冲被她逼迫着,只好跪下,自己知道求死不难,只要拼命一挣扎也就完了,但是能叫自己多活一时,又不妨看看她们究竟弄什么鬼。

  这时王太冲跪倒之后,明着是低头,暗中却用两眼向黄幕那里注视着。此时那座黄幕从当中徐徐分开,只见里面又是两个同样装束的道姑。她们把黄幕分开之后,往两边两个黄澄澄的金钩上挂起。黄幕这一分开,只见离着黄幕里边还有七八尺远,紧贴着石壁那里,有一架石床,上面不知铺的是什么,很厚,在这石床上盘膝打坐的是一名道姑,虽则里面较为黑暗,可也辨别得出面貌来。此时王太冲心中想,这也许就是自称真仙转世的那个圣母了。

  她手执一柄拂尘,左手捏着一挂佛珠,在这床的后面石壁上挂着一口长剑,离着石床前三尺远,有一个二尺多高的铁鼎,从里面冒着缕缕的香烟。里边的两个道姑,全是玄装背剑,这种情形,从外貌上看来,真是一个古洞修真的样子。石洞中除了所看到的,别的什么都没有。身旁的道姑,已在低声呵斥:“孽障,你还不叩头朝参圣母?”王太冲此时可不听她这一套,任凭她呵斥,只装听不见。这时只听得石床那边已在发话道:“大胆孽障,屡次扰乱我仙山圣地,罪孽滔天,只是我已经查明一切,你这孽障竟敢这么不敬神佛,勾结奸人,想破坏佛门善地。本圣母历劫三生,受尽人间苦恼,今生才能得道,以广大慈悲来为尼山一带造福。你等这班孽障,竟敢妄生异心,扰乱天妃宫,你可知道,我法力无边,岂是你们这些妖魔小丑所能妄生恶念,姑念你过去行为不差,尚无大恶,我以极大的慈悲,来宽恕你,你还不自陈罪状,都是受何人主使,敢在我尼山这般猖狂,倘敢再说欺心话,我要叫你尝尽地狱之苦,你想爽快地脱离尘世,却由不得你了,还不快讲吗?”

  王太冲知道自己这条命不易活了,自己完全是落在天妃圣母的掌握之中,现在你就无法说她是真是假,是妖是邪,这全是她势力所及之地,更不知道这究竟在什么地方,自己再想活下去是势比登天。旁边的那个道姑更在低声呵斥道:“圣母这么慈悲你,你还不赶快讲!”王太冲把气往下沉了沉,这才说道:“哦,我敢情来到这个仙山圣地,圣母竟能叫我这俗子凡夫得瞻仙颜,这真是我王太冲的幸运。但是圣母是保佑一方的真仙,我是一心道下的弟子,我不知道我身犯何罪,竟把我打伤得这么重,捆进洞来。我是有身家有来历的人,我不懂什么叫奸人勾结,更不知道是什么人能主使我,我走在山边竟被那匪徒诱进山来……”王太冲这句话没说完,身旁这个年岁大的道姑把剑一摆,剑锋竟压在王太冲的胡须上,呵斥道:“孽障,这是什么地方,你敢胡言乱语,擒你这个恶人,全是本山护法诸神所幻化,你敢胡言乱语,我叫你先尝拔舌之苦。”

  王太冲此时强忍着怒气,那个石床上的圣母,又在发话道:“咄!大胆孽障,王太冲,你来到我尼山一带就是怀着恶意而来,我已早查出你的恶念,但是我以极大慈悲之心,要度净世上的恶人,这才把你引入善门,容许你入一心道,正是要叫你看看我一心道,足以扫灭群魔,为众生造福。你竟敢这么甘心作恶,潜入天妃宫扰乱,更在天妃宫假许心愿,其心可诛。王太冲,你是作法自毙,我一心道完全是救世而来的,对于有福缘有宿根的人,我要尽极大的力量,渡他超升仙界,我这里绝没有假借仙家事业来强令一班善男信女们布施。你的行为,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王太冲,天堂地狱起于一念之间,你若敢这么执迷不悟,你可要自寻苦恼,非我力所能救你了。圣母是奉上天玉诏而来,人间善恶在我掌握中,你虽是被那仁和镇齐施主引进,但是他绝不是作恶之人,受你的愚弄。现在放你一条生路,把你所勾结的人完全说出,要完全说良心话,在我面前悔过,我仍然本着慈悲之心,要度化他们全归入善门,免造自身的罪孽。王太冲,这么慈悲你,你敢藐视圣母的神火,不能形神消灭,骨化成灰么?”

  王太冲到此时真叫万念皆灰,知道自己算是完了,但是越这样越知道他们这完全是一班厉害的左道旁门,不能把它整个地揭破绳之于法,将来不只是兖州府,这山东一省全要毁在这群恶人手中。便一横心,死就死吧,说什么我也不能把天龙八掌供出来。遂抬起头来道:“我是一个异乡人,来到这里看望老友,天妃宫的事,不错,先前我很有怀疑,但是圣母能够施大法力在这一方屡显灵迹,我已经是很信服的一心道弟子,现在既然认定我是恶人,我就无法辩解了,我也只有像李宝山一样,落个作恶而死,什么同党,什么勾结,原来没有这些事,叫我说什么?”这时石床上这位圣母一声呵斥道:“王太冲,这是你自取灭亡,可怨不得圣母不慈悲你了。”跟着把手中拂尘向外一甩,两边的两名道姑把两口宝剑压在王太冲的肩头,一个抓着左臂,一个抓着右臂,把王太冲拖起来,很快地一转身,两个道姑是一语不发,架着王太冲往外走。王太冲仰天长叹道:“我王太冲竟能死在佛门善地中,这是老天爷神佛有灵,我遭报了!”可是左边一口冷森森的剑,剑锋已经划在王太冲的颊上,王太冲此时尚不知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有心动手,但是四肢疼痛,并且自己挣扎一阵,未必能弄死两个,只好住了口,被这两个道姑架着。

  走出这个石洞,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连转了两个弯,此时突然被这两个道姑猛一推,王太冲踉跄地被摔了进来,摔得浑身十分疼痛,耳中听得忽隆隆一阵响,再抬头看,已不是方才停留的那个石洞了。这里面是触鼻的腥臭气。王太冲挣扎爬起,回头再看了看,这个石洞门已然关闭,可是觉得这石洞内却有透风的地方,辨别了一下,这里面有两丈方圆的地方,脚底下更是不平,靠当中更像个沟似的,贴着迎面的石洞角上,在石墙半腰,却看到了闪烁的绿光,这点火光,尤其暗淡,显得里面阴沉沉,也看不清楚。赶到细心再辨别之下,王太冲不禁啊呀一声,自己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头发根子一阵阵地发炸。

  这个石洞里高低不平的地面上,散着许多黑白掺杂的骨头,遍地都是,并且看到七八个头骨,可是全是半黑色,里面白色的骨头不多。王太冲虽是一个有胆量有年岁的人,到此时也是浑身有些颤抖了,鼻中更不时地嗅到了腥臭的气味,连连地作呕。抬了抬身子,发现坐着的地方也压着一堆白骨。王太冲简直是软瘫在这里了,自己也辨别不出这里面究竟死过多少人,可是绝没有血肉。工夫稍大,更辨别出完全是被火烧过的。王太冲此时泪眼模糊,简直是不敢看了,胳膊上有伤,左颊上又被她们用剑划伤,前胸有剑尖扎的轻伤。王太冲两手捧着脸,坐在那,自己不禁十分悲痛,想到个人这是什么遭遇,我这真是下了地狱,干脆爽快死吧,但是自己一生漂泊江湖,走遍了各处,可是绝没做过恶事,我怎么会落得这么惨的结果?我死在这种人间地狱中,就是将来有人给我报了仇又该怎么样?在痛心之下,不禁自言自语着,悲声高呼:“世界上没有公道,没有善恶,谁手段厉害,谁就是善人,谁手段软弱,就遭恶报,落个惨死。我死得好冤枉!”

  这时忽然听得哧的一声冷笑,王太冲此时连汗毛全都炸起,因为这石洞内绝没有人,眼中看到的尽是枯骨,自己真疑心这是鬼出现了。张眼四望中,忽然听得偏着左边石墙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孔,从那里发着声音道:“王太冲,你已入地狱,还不立刻回心向善,把你所行所为全说出来,求圣母慈悲你,免得叫你再受惨酷的报应,究竟和你勾结的有多少人,全叫什么名字,潜伏在哪里?还不仔细讲来,否则你就要悔之晚矣了!”王太冲这才辨别出这个石洞敢情墙的四周全有细孔,莫怪觉得里面时时有凉风,若是没有透气的地方,地上这么些死人的骨头,一进来也就完了。王太冲知道这是威胁,自己没有话可答了,知道哀求绝不会放自己,她们既对自己动了手,绝不会再叫自己活着出去。

  遂向着那个发声处厉声说道:“我王太冲有死而已,到今日我可真知道这圣母无灵,不是真仙转世,完全是骗人了,凭我王太冲,一个完全的好人,竟这么摆治我。我只求速死,叫我说什么,我全不知道。”石洞外那个隙孔发着怒声道:“大胆的孽障,你求速死,好,叫你尝尝圣母的厉害吧!”王太冲只是抱着头,再也不肯答声。外面声息寂然。隔了很大的工夫,王太冲就觉得眼前有亮光,跟着从对面石墙的下面一个隙孔中,流进一溜火光来。这种火光流进来之后,渐渐地展开,原来这个石洞当中是洼地,跟着一连三处是这样。王太冲已然辨别出,从外面流进来的完全是油,这种东西,只要到了里面,流到哪里,哪里是一片火,石墙边尽是些死人的骨骼,这种东西再沾了火烧,骨头上又有潮湿之气,吱啦吱啦一个劲儿地响着。这种油火越来越多,当中的低洼处,已经成了一个火池子,油往当中聚得越多,火苗子蹿得越高,越聚越大,这个石洞中变成一个极大的火海,夹烟带火往上蹿着。

  幸而石洞的四周还高,但也架不住工夫大,并且有那人骨头被烧,奇腥触鼻,火着得旺了,王太冲被烤得喘不出气来。心想我真个的就被火烧化了么?但是在这种地方,虽则说豁出死去,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边上躲,往石洞的角上躲。工夫太大了,王太冲实不能支持了。自己一咬牙,我为什么被他烧化了?临咽这口气之前,我要落个全尸。自己扶着石墙往起站,为是一头碰死,可是经过这么大工夫,不成了,赶到往起立时,头昏眼花,自己口中尚招呼着儿子王起凤表侄陆蛟的名字,努着力往墙上撞,可是头没挨上墙,已经顺着墙边倒下了。

  王太冲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忽然悠悠醒转,觉得脸上和身上似乎被水浇过,再睁眼看时,已经换了地方,自己努力振作着回想方才的事,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但是稍一挣扎,浑身疼得厉害,头也发晕,知道自己尚活在人间。王太冲此时可算完全到了绝地了,想方才自己竟会没死在那个鬼洞中,知道她们一定暗中在监视着,自己倒下去时,没滚入火池子,被她们搭了出来。想到方才的情景,王太冲也一样地起着恐怖之心,心里实在是绝望了,尤其厉害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想撞死也不成,现在经过这番折腾之后,再想撞死,更没有那个力气了,起不来,衣服已经全烤焦了,偏着左边半身尤其疼痛。王太冲心想我这口气不咽了,她们用这种惨刑折腾我,我禁得住么?自己总归是个有年岁的人,受伤流了那么些血,身上又被扎伤好几处,被火烤,被恶臭的气味熏,到此时依然作呕,喉咙里更是干渴,王太冲再想坐起,已经支持不了,昏昏沉沉地倒在那。

  这正是先前停留的地方,石洞内空空洞洞,只有墙壁上那一团鬼火,闪烁着昏黄之光。王太冲缓冲了很大时候,精神略微地支持一些,可是仍然不能坐起。现在王太冲决没有别的念头,也没有别的希望,就是那天龙八掌杨松发现自己失踪,恐怕也不能把自己救出来。只想着怎样能爽快地死了,可是现在想死,全无法死,也没有寻死的力量了。个人拿定主意,像这样下去,禁不住她们再折腾,只要叫我说得出话来,我是下毒口地骂,把她们骂急了,自然叫我早早死去,脱离苦恼。王太冲一心一念地只想死,尤其这种地方,令人厌恶的,辨不出昼夜来,现在口中这个渴太厉害了。敢情一个人到了无可奈何,没有一线生机时,愿意死了爽快,可是不能爽快死,活受罪时,又恨不得找到几口水,这是一个人矛盾的心情,没有理可讲。敢情心似火烧,喉咙里全发焦了,虚火上腾,眼都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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