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雪耻复仇　尹涵虚千里寻庵主

2025-03-28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时恶道士们，正也分派好了。对付这头巨猿，他们叫挟着慧可的道友头一个向来路上逃下去，留下四个师兄弟，对付菁菁。这一分开手，各作各的，菁菁反为他们所制，这时恰好尹涵虚赶来了。她见道士们挥动常中剑来对付菁菁，尹涵虚此时真是恨自己没有分身术，菁菁虽是一头兽，却可是师父极心爱的，真个要是毁在道士们手中，师父面前也无法交代。可是慧可这孩子，真的被恶道士们劫去，自己在师兄的面前也觉得脸上无光。尹涵虚因为菁菁尚可以应付这般道士们，自己往起一耸身，施展“蜻蜓三抄水”，身形倏起倏落，从这一般恶道士们身旁越过去，向岭后扑去。要先追赶上劫持慧可那个道士，好歹先把慧可救下来，菁菁也容易脱身。

　　尹涵虚翻上岭道，见那名道士顺着一条斜坡山道往下面逃去。尹涵虚咬牙切齿，一压掌中剑腾身一纵，落在了山道上，一声轻斥：“可恶的道士，身为出家人，竟敢作这伤天害理事，你哪里走！”腾身一纵，猛扑上来。这名恶道左臂夹着慧可，右臂提着剑，正往前飞奔着，听得身后忽然有人喊叫，一回头看出是青莲庵的尼僧到了，他们到此时才辨认出来，敢情涵真尼并没在庵中，竟是来了这个替身。动手时看出是苦行庵嫡传弟子。这名恶道名叫清虚，是九阳真人的嫡传弟子，他脚下微停身形，已然站着，把掌中剑往口中一横，衔住了剑，一探手把囊中所带的梅花箭筒扣在掌中，这时尹涵虚相隔着他还有三丈多远，往前一纵身，腾身扑了过来。可是在尹涵虚身形一纵起，清虚恶道竟自一斜身，右臂向后一甩，箭筒压在掌心下，用拇指一拨箭筒的机钮，叭的一响，这一筒梅花箭全打出来，五支箭分四方和当中向涵虚身上打到。这种暗器又名绝户笔，就是脚落实地想躲全不容易，任凭你向哪方闪避，这筒箭总得射到你身上一支。必须轻身术有上乘的功夫，身形上的动作随心所欲，才可以躲避他这种梅花箭。尹涵虚此时身形已然纵起来，正是往下一落时，掌中虽然提着剑，可是身躯没落稳，运用不灵。眼看着尹涵虚要伤在这梅花箭的一刹那，忽然从尹涵虚背后的一道斜坡的山道上飞纵起一人，往下一落时，一扬手掌金钱镖打出，发镖的地方和尹涵虚停身的地方正是一个斜角，这一掌金钱镖是七枚，如同一片银星，打出来每个金钱镖全发出轻微破空之声，可见这种镖力之大，唰的一声，每一支箭被金钱镖扑着一截，全转变了方向，这五支箭完全向尹涵虚的身右侧三尺外落去。这种暗器打出来，有这种巧妙的手法，谁不惊心？尹涵虚的身形也倒纵出来，来人钱镖发后已然身随镖到，飞扑过来。那恶道人清虚这筒箭打空，他身形已转过来，眼中望到一个女装道服手中提剑的道姑，扑了过来，敢情这正是他们所寻的对头人，青莲庵主涵真女尼。这恶道人知道无法走脱。

　　尹涵虚险些毁在他梅花箭下，见大师兄赶到，自己却往前一纵身，头一个扑过来，举掌中剑向清虚道士就劈。此时涵真也纵身扑到近前，口中呵斥道：“妖道们胆敢来扰乱我青莲庵，孽由自作，你还想逃走么？”涵真在口中呵斥着，掌中这口剑，玉女投梭，身随剑进，向这名恶道猛刺过来。这个清虚道长一筒梅花针，白白地糟蹋了。这师兄弟两人，同时进击，他只得把口中衔的剑撤下来招架，一边还盼望着同来的师兄弟们救应。这九阳真人所有门下的一般道士们，所学的剑术是另具一家，倒也十分厉害。不过苦行庵主所嫡传的弟子，所运用的剑术又与他们不同了，这师兄弟二人更是疾恶如仇，恨这般恶道人入骨，手底下越发地丝毫不肯放松，奔腾刺击，这两口剑剑身上全嗖嗖地带起寒风。六七招的工夫，这清虚道长就觉得十分吃力了，也正因为他左臂下尚挟着慧可，他此时是急于脱身逃走，无心恋战。涵真、涵虚师兄弟二人在动手之下，也一样地存着顾忌，时时地也得留着神，恐怕误伤了慧可。这个清虚道长突然狡猾十分，他见涵虚、涵真进攻太疾，此时尹涵虚正是抡剑往他肩头上劈来，他用掌中剑往起一封，尹涵虚猝然抽招，左手剑诀一领，用盘身横扫，脚底下一个绕步，“玉蟒倒翻身”式从左往后一转身，这口剑带着风声，竟自二次向清虚道长左肩头上劈去。此时涵真师兄也正递了招“金蜂戏蕊”，剑尖奔清虚的胸窝。这清虚道长在一剑封空之下，那尹涵虚猝然变招，不过微微地比师兄变招略慢一些，可是清虚道长把往上封起的剑式斜着往下一沉，往外一挂，他把涵真的剑荡开。尹涵虚这一剑变化得迅捷异常，已然堪堪要砍到清虚道长的肩头上，这个恶道人他不用剑去封，猛然把左肩头往后一闪，竟用他肋下所挟的慧可小徒儿上半身往剑身上递去。这个清虚道长这一手真是万恶了，急得那尹涵虚喊出声来呀了一声，用力地往起一撤右臂，把剑算是猛撤回来。就这样，尖剑还是扫了慧可的左臂一下，耳中听得叫了一声，大约已经受伤。在这一斜身之下，他已经脚底下一用力，腾身而起，蹿了出去，向前面那山道上如飞驰去。尹涵虚倒惊得一身冷汗。此时涵真女尼银牙紧咬，招呼了声：“师弟，我们不把恶道斩在剑下，绝不甘休,追!”

　　涵真头一个顺着山道向前追。尹涵虚在惊魂甫定之下，也认为清虚道长情形过分可恶，这种三清教下的恶人哪里留得？遂也压剑向前猛扑。这个清虚道长脚底下很快，涵真、涵虚离着他总有四五丈远，只是追不上，恨看着他已经逃上前面一段山道，若容他逃回老君堂，那可费手脚了。今夜来扰乱青莲庵并没有那九阳真人在内，就在往前面这段山坡上纵身的一刹那间，在左边山道旁一片树顶子上面，如同疾风掠过，树叶子飒飒乱响，枝干也响成一片。这师兄弟二人迟疑惊呆之间，已然发现正是巨猿芦芦，抄着树顶子上飞跃过去，离着前面那个逃走的清虚道长还有六七丈远，这头巨猿竟自猛往起一纵身，只听得四五丈高的一棵巨树顶子上“喀嚓喳”一条碗口粗的旁枝竟被它踩断，带着一大片枝叶唰啦啦砸下来。这巨猿芦芦竟自从树顶子上奋身跃起，猛扑下去，更发着怒吼之声。这种声势惊人异常，清虚道长赶到警觉这种声音有异，仗剑回身察看时，芦芦已经扑到，两只毛茸茸的巨掌竟向清虚道长抓去。这个道人，虽然凶恶但是这种巨猿庞大的身躯，火眼金睛两只长臂，一只双巨掌张着一个血盆大口，喉中发着吼声，他何曾不惊吓得想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有抡剑猛劈。这一剑劈下来，正好被芦芦的左掌把他腕子抓住，像钢钩一般，他哪还挣得脱？这个清虚道长此时顾自己的命要紧，他顾不得所劫来的这个小女孩子了，他把左臂一松，把慧可摔到山道上，腾出左掌来，用足了力，向巨猿芦芦的右臂三里穴一带猛击去。只要被他击中，这巨猿虽则力大可是打中穴道一样地酸麻不能动作，自然地把自己的右臂夺出来。可是他究竟没有芦芦的两臂长，这个芦芦它可不同平常的野兽了，一见慧可已经落在地上，自己的人有了救，它吼的一声怪叫，左掌猛然往外一送，它的右掌更向清虚道长左肩头下奋力一击。这个清虚道长正被它倒摔出数丈余远去，这种乱石起伏的山道只把他摔得遍体是伤。这芦芦一俯身把慧可抱起，涵真和涵虚同时从后面赶到。涵真见慧可已然夺回，离着万松坡老君堂已近，何况扰乱青莲庵的一般道士们尚还没完全撤下来，现在不敢过分追赶了。尹涵虚还要纵身过去，把清虚道长劈死，大师兄涵真竟把她拦住，涵真说道：“死活由他去吧，九阳真人尚没露面，我们的事尚有风波，我们寄身之地不可失，先赶回青莲庵为是。”

　　这时听得远远又有脚步之声，尹涵虚向芦芦招呼了声：“赶紧把慧可送回庵中，一路上不要多管别的事了，我们看看来路上还有多少党羽，打发他们回去。”芦芦吼了声，抱紧了慧可，纵跃如飞，穿林越木，它头一个扑回竹龙峡。涵真、涵虚各提着宝剑向来路上翻回来，迎面竟发现三个恶道，一个个狼狈异常，内中竟有两个带伤的。尹涵虚怒斥一声：“作恶的道士们，你们还哪里去？”敢情这几名恶道人，竟为芦芦、菁菁所伤，虽则把青莲庵的厨房烧了一半，可是他们这几个竟没得了一些便宜。此时两个女尼安然无恙，全从迎面提剑扑来，这三名道士哪里还敢再迎战，一个个惊惶逃窜，刹那间全经岔道间逃得无影无踪。尹涵虚仗剑站在山坡上微微冷笑，涵真一旁说道：“师弟这种情形，实未可轻视了，他们越是有这种卑鄙行为，越是难防，我们还是赶紧赶回青莲庵中，以定应付之策。”师兄弟二人赶紧扑回青莲庵，才到了庵墙外，那菁菁从墙头上飞跃下来，见了尹涵虚不住地吼叫着。尹涵虚已然看到菁菁的左臂弯也受了伤，似乎被剑削了一下，这菁菁给尹涵虚验着伤痕时，情形十分愤怒，那意思就要赶奔老君堂找道士们复仇。尹涵虚只得竭力安慰它，指示它回头进去包扎伤痕，不奉命令不准惹事。师兄弟二人一同翻进青莲庵内。

　　此时东方发晓，已现曙光。青莲庵内越发显得冷清清凄惨惨，后面厨房柴棚那里被烧的余烬尚未熄灭，还不住冒着烟。涵真落在院中，不禁长叹一声，向尹涵虚道：“师弟你看我，是不是命中注定磨难难消么？当年只为师门获罪，误杀了善良，蒙师父恕了我的死罪叫我在这乌蒙山竹龙峡闭关清修，正为是磨炼我的火性，忏悔我的杀孽，我这十年来再不敢妄动，常年江湖行道的雄心自己尽力地收藏锋芒。如今到我灾沙消难满之时，魔障临头，想不到这恶道九阳真人在这里兴风作浪，更找寻到我头上来？我虽不愿再造杀孽，眼前的事叫我无法摆脱，难道我们真个就置铁笔峰苦行庵的威名于不顾、贪生怕死逃出乌蒙山么？”

　　尹涵虚道：“师兄无须伤感着急，这种作恶的三清教下弟子，我们有力量还是把他除掉。我们师父遇到这种万恶的道人，那支铁拂尘也不会叫他们逃得活命，师兄，咱们先看看慧可怎么样了？这孩子聪明可爱，我和她十分有缘。”涵真点点头道：“我何尝不因为她聪明灵慧善体人意，身世又那么可怜，所以虽则没禀过恩师擅自做主，把这孩子收留身旁。我是戴罪之身，哪敢妄收弟子？只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涵虚听师兄的话，不禁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因为师兄说到慧可，正触到自己的伤心事，自己入苦行庵何尝不是跟这慧可一样？当时师兄弟二人走进禅房，那芦芦却守在山前，不敢走开。它已把慧可放到禅床上。这师兄弟二人见慧可躺在那里，尚没醒，实是因为惊吓过度，除了肩头上被尹涵虚误伤了一剑，别无伤痕。涵真摸了摸她胸头，摸了摸两脉，知道与性命无关，这才放了心。尹涵虚又到后面察看一番，赶紧烧了些热水来，涵真给慧可治伤敷药，刹那间已然醒转来，眼望着师父和师叔，不禁哭起来，尹涵虚温言安慰。拿着刀伤药和布条子把菁菁从庵墙外唤了进来，把臂上的伤给它洗了洗敷上药，用布扎裹。这菁菁痛楚若失，立刻双臂不住地伸缩舞动，为是叫尹涵虚看着它依然能够抵挡恶人。

　　现在天光大亮，尹涵虚嘱咐芦芦、菁菁在庵中好好地守护着，最远不得离开庵墙附近的树木。尹涵虚跟着仍回转禅房，这才问道：“师兄，你去访寻那大灵散人，可曾遇到？”涵真道：“事情太不巧了，他已经离开竹龙峡两三天了，更不知他去到哪里，大约总有几日才可回来，我们现在只有从自身作打算，不能依赖外援。这个九阳真人恶念未消，此番打发他门下一般弟子们到来，大约也正为探查我门虚实动静，是否另外还有援助的人，此番他们铩羽而去，岂肯甘休？今夜我倒要到万松岭老君堂一行，也要暗中侦察一下这个万恶的道人作何举动。”尹涵虚道：“依我看来，师兄还是不去为是，我们只有师兄弟二人，人单势孤，那恶道人党羽太多，门下徒众个个的全有本领，我们还是以逸待劳，筹划对付之策。依师弟我看来，这青莲庵实不是安全之地了，师父带着萧文杰赶奔京师，我想也没有多少耽搁，我们还是回转铁笔峰苦行庵，一切事听凭师父的指示，我们留在这里，若和恶道作最后解决，倘遭失败，不是依然得回转苦行庵么？”涵真说道：“就这么一走，我实不甘心。师弟，你入门和师兄我相聚没有多时我就获罪离开铁笔峰，你可知道，师兄当年在西北一带，仗剑在江湖上积修外功，哪一个恶人能逃得了我剑下？我闭关十年，哪一天也没敢把功夫撂下。此时遇到这个万恶的九阳真人，他对我有侮辱的行为，我焉能和他善罢甘休？我不和他分个生死存亡，我这十年间难道就白白地苦度过了么？师弟，你只管小心警戒，万松岭老君堂我总要走一遭了。”涵虚颇不以为然，但是看到师兄这种愤怒情形，不敢十分拦阻，涵虚总感觉现在人单势孤，不是九阳真人的敌手。那慧可小徒弟虽被宝剑误伤，不过是惊吓过度而已，到了晚半天，已然情势好转，言语也清楚了，这师兄弟二人略微放心。那芦芦、菁菁倒是十分忠心，听这师兄弟二人的指挥命令，虽在白天不时地也翻到庙墙上和大树顶子上侦察监视，到了中午之后，师兄弟二人在彻夜劳乏之下，也感得精神需要休息一下了，全在禅房里歇息下。

　　赶到黄昏后，尹涵虚十分忧愁师兄今晚的事：“那老君堂九阳真人手下党羽众多，叫师兄一人去担惊冒险，实不放心。自己若跟随去，慧可虽则已经好了，可是她还不能恢复原有的体力，倘若那九阳真人仍然派人到青莲庵扰乱，就是把芦芦、菁菁留下守护青莲庵，芦芦、菁菁虽是勇猛，究竟没有人的智慧，没有人指挥监视它们，这两头巨猿倘若毁在恶道们手中，自己还有何面目向师父面前交代？”因为这样，涵虚真是愁肠百转，赶到草草吃过晚饭，涵真是志决意坚地非要到老君堂去走一遭，一来查探虚实，二来也是报复。她在预备起身时，那芦芦、菁菁忽然发出极大的吼声，这师兄弟二人听到这种声音，知道是又有什么警报了，赶紧把宝剑抓到手中，纵身上了禅房赶紧扑奔东墙。那芦芦在庙墙四周飞纵着盘旋，菁菁却扑向庙墙附近一带树木中。尹涵虚赶紧打着口哨，呼唤菁菁，也跟着纵身扑向树木前。那菁菁也听得呼唤之声，从树木中翻回来，喉中还是不住地发着怒吼之声来到涵虚近前，它不住地比画着，似乎那树木一带又发现敌踪，只是没被它追赶上。尹涵虚提着剑，带着菁菁在庙墙上四周林木间搜索一下，也不见敌人的踪迹，尹涵虚只好退回来。涵真站在墙头四下张望，怒容满面。

　　此时时候尚早，四下黑沉沉，往远处望去，任什么看不清楚。师兄弟仍然回转青莲庵内，一进禅房中，见慧可依然睡在禅床上，桌上的灯焰暗淡，涵真把灯光拨得亮些。愤然说道：“师弟，芦芦、菁菁十分警觉，方才的举动绝不是它们看走了眼，定是老君堂那里又有人来到附近一带窥探了。师弟你坚守庵门，我到老君堂走一遭，这样牵缠不休终非了局，我们固然是想为师门留着威望，不能够轻轻地断送在滇边，可是眼前遇到的事，叫我们无法摆脱，只有破死命一拼，就是毁在恶道手中，也无可如何了。”说话间，涵真就收拾利落，把宝剑背在背后，她是立刻起身要赶奔老君堂。尹涵虚忽然一抬头，惊呼道：“师兄，这是哪里来的？哎呀，我们出庵察看的一刹那间，敌人已经侵入庵中，慧可好险啊！”

　　涵真随着涵虚手指处看去，只见在迎着门的神案上面钉着一支丧门钉，丧门钉下穿着一封信。尹涵虚这时已经纵身蹿上佛案，伸手把丧门钉和信起下来，信面写着：“字谕青莲庵涵真道友。”涵虚把丧门钉掷在案上，把信打开，抽出里面信笺来，就着灯光仔细看时，涵虚的脸色变了，手不住颤着。涵真赶紧凑到近前，伸手就要接这封信，涵虚真心往旁一闪，声音发颤地说道：“师兄，你可以不必看了，言辞污秽辱我们太甚了。”涵真愤怒说道：“师弟这是什么话，难道不看就算了么？”涵真把这封信笺接过来，赶到看了上面的言辞，也是怒冲肺腑，愤然在桌上一掷，咬牙切齿道：“我不杀恶道，誓不为人！”

　　敢情这信上的言辞，也真叫这个师兄弟难忍。他信上是赞美这个师兄弟，才貌兼全，更是名门之徒。这九阳真人尚有一位师兄，也是得到剑术的真传，武功超众，更得道家导引之术，已经是修炼得长生不死之身。九阳真人现在很愿意化敌为友，叫涵真、涵虚师兄弟两人献身投到他师兄弟面前，同修仙籍，将来定能同登仙界，更引证上古时许多夫妇同修的例子来，叫涵真、涵虚三日内要作一个正式的答复。倘若不遵九阳真人这种指示，那就是自甘暴弃，愿入轮回，绝不容师兄弟二人再逃出手去。试想这种言辞，师兄弟二人哪能忍受得下去？此时涵真真有些不顾一切了，宁愿落个同归于尽也不肯善罢甘休。涵虚此时心虽在愤怒下，可有另一种的想法，就认定师兄弟二人非落个一场惨败不可，这恶道士们既起了这种恶念，师兄弟能够在武功剑术不敌之下落个血溅万松岭也倒罢了，倘若落在恶道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定要遭到他的侮辱，想到这种情形真是不寒而栗。涵真此时绝无丝毫迟疑，决意一行，尹涵虚惨然说道：“师兄你慢走一步，何必忙在这短短时间内，不是师弟我胆小怕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一下才好，我看这件事总是要把师父请来主持一切才好。”涵真带怒说道：“师弟你这不是妄想么，她老人家远赴北京城，地隔数千里，眼前的事哪能等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难道我们真个等他找上门来？师弟你不必拦阻我，师弟你放心吧，我就是掌中这口剑不是他们对手时，我绝不落在他们手中而死。”说着话，涵真带着满腔愤怒走出禅房，涵虚在身后仍然跟随，涵真不肯再走山门，从禅房出来绕着大殿后，直扑庙墙纵身而上。尹涵虚认定师兄此去凶多吉少，自己跟随去事实又不可能，不跟随去又不放心，拦阻又拦阻不住，真是急得几乎要晕去。师兄已经翻上庙墙，涵虚竟自跟踪蹿上来，自己此时真个是不知眼前应该怎样作才好？这时涵真却说了声：“师弟，你好好看守门户，咱们回头见。”说话间已经飘身而下，蹿向庙外，涵虚是怔柯柯站在墙头。就在涵真往前连着纵身的刹那间，芦芦正从后面翻过来，也看到涵真背着剑离开青莲庵，它忽然怒吼了一声，从墙头上飞纵起，直扑涵真的背后。涵虚赶紧地招呼：“芦芦不准你跟随。”可是发声阻止之下，那芦芦已经经过几个纵身，竟越过了涵真，向树木前猛扑了去。跟着听得树木前竟有人发声呵斥：“孽障，你敢对老夫逞凶么？”

　　这时那片树木前黑影来回乱窜，那芦芦分明是和人动上手了，连涵真也是因为事出仓促，认定了又是老君堂那里恶道，偷袭青莲庵而来。伸手拔剑向前猛扑，尹涵虚也是提着剑始终没放下，从庙墙上纵身下来，也扑向树木前。这时听得芦芦的吼声，似乎受伤疼痛，吼叫着不肯甘休，仍然扑击。涵真头一个到了树木近处，只听得一人发着苍老的声音说道：“铁笔峰养得好厉害的凶猿，你们再不阻止它，老夫可要毁它了。”涵真此时已然认不出，来人并不是万松岭老君堂的党羽，分明正是在铁剑墟伫仙崖的那位大灵散人，赶忙呵斥：“芦芦，不许妄动！”涵虚此时也跟踪赶到。那菁菁也从后面扑来，涵真赶忙扭头招呼道：“师弟，阻止菁菁不得向前无礼，快把芦芦招呼回来，随我拜见这位老前辈。”尹涵虚一听师兄的话，惊喜交集。菁菁已然扑到，尹涵虚赶忙呵斥道：“菁菁不许无礼，是自己人。”更把芦芦也呼唤下来，可是芦芦依然在怒吼着，不住地用两只毛茸茸巨掌抚摸双臂，分明它已然吃了眼前亏。尹涵虚厉声呵斥道：“芦芦、菁菁赶紧回庙保护，这是咱们庵主的旧友，我们的长辈，你两个赶紧回庙去吧！”芦芦此时还不住地扭着头，血盆大口一张一张地，只是镇于尹涵虚的家规厉害，不敢不听从，跟菁菁合在一处，一递一声地吼叫着翻回青莲庵。涵真赶忙把宝剑交到左手倒提着，紧行几步，来到树木前，尹涵虚也跟随在师兄旁，只见树木前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巍然站立那里，身上穿着件土黄色的长衫，头上的苍白头发也挽了个道髻，就是这种不僧不道的打扮。涵真手打问讯向前说道：“弟子涵真已经两次到伫仙崖拜谒前辈，只是老前辈已经出游未归，老前辈竟能这么快地回来，真是弟子之幸，弟子正有事奉求老前辈，可肯到庵堂小驻？”大灵散人点点头道：“我正为你们而来。”涵真扭头向师弟说道：“师弟，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隐迹伫仙崖老前辈大灵散人。”尹涵虚也赶忙向前拜见，大灵散人蔼然还礼，随着向涵真说道：“道友领前引路，咱们到庵中细谈吧。”涵真、涵虚齐答了声：“遵命。”立刻头前引路，翻回青莲庵，到了庙墙这里，仍然翻墙而进。尹涵虚故意脚下慢了一步，默查这位隐迹边荒武林前辈身上的功夫，庙墙虽是不高，但是也有一丈四五，这位大灵散人始终脚下是从容往前走，直到了离着庙墙还有七八尺远，并没见这位大灵散人肩头晃动，身形往下矮，脚底下丝毫没有停留，已经轻飘飘落在墙头，这要不是深知内家气功，能够锻炼到这样，真有些疑心是这位上人挟着邪术了。往庙墙内一落，落地无声。这时芦芦、菁菁却在正面大殿的顶子上，不住地往这边张望着。大灵散人一抬头微微一笑，向这师兄弟二人道：“这头巨猿十分可爱，也真难为苦行庵主怎的教练出来？这两头巨猿，足以为佛门中的护法了。”尹涵虚道：“虽是受敝恩师的教化，只是它们依然时时地犯那野性，这个芦芦尤其是凶猛，方才在老前辈前颇有冒犯，老前辈还要担待。”大灵散人一笑道：“它已经吃了我的苦子了，我知道它现在恨老夫入骨，未免要伺隙报复，老夫真还得防备一二呢！”涵真道：“老前辈放心，它们不敢，我们苦行庵家规厉害，它们已被敝恩师责罚得怕了，谅不敢对老前辈再行无礼了。”说话间，从大殿后转过来，把大灵散人请进禅房，涵真、涵虚重行拜见。行过礼后，涵虚就忙着要去烧茶，大灵散人摆手道：“不必客气，老夫近来已经能够在这荒山野谷中饥食松子，渴饮清泉，倒颇觉得身心爽快，现在我们还是要说正事要紧，少师父们请坐，也好细谈。”

　　这时，涵真、涵虚全在一旁落座，大灵散人道：“我苦行道友难道还在铁笔峰苦行庵清修么，怎的不来？”尹涵虚此时在灯下看到这大灵散人的面貌，虽然是须发萧萧，可是精神矍铄，骨格面貌带着一种出尘之态，尤其两眼神光十足，坐在那里更带着一种震慑人的威力。遂忙答道：“家师因为方外旧友，萧御史萧制军被奸臣陷害，全家数十口惨死在一般恶魔之手，冤沉海底，无法昭雪，这萧氏门中仅留下一男一女，家师尽力地保护他们。更有朱一叟、铁琵琶邱老前辈等一般风尘异人拔刀相助，和那朝廷所养的死党铁臂金轮韩震宇已经周旋了数年。现在萧制军的女儿萧璞瑛在铁狮幢流云崖武艺学成，更因为萧御史的后嗣萧文杰拜在家师的门下，此番大举复仇，家师已经带着萧文杰赶奔京师去了。铁笔峰苦行庵也曾连经韩震宇派人前去扰乱，这次他们一同赶奔京师，正为的是为萧御史萧制军报仇雪恨。我师兄闭关之期已满，更因为芦芦、菁菁这两头巨猿恐怕留在铁笔峰惹事，弟子才带着它们来到滇边，也正是传达师命，请师兄回苦行庵。不幸来到这里，竟遇到九阳真人这个恶魔，以三清教下弟子竟这么作恶猖獗，现在更对我师兄弟百般凌辱，不肯甘休，我师兄也正为的愤恨难消，今夜正要赶奔万松岭老君堂，暗中侦察那九阳真人的虚实，也为的要相机下手，以雪此耻，弟子等全是末学后进，求老前辈指示一切。”涵真更说道：“弟子自知武功剑术造就得太不够火候，在我闭关期满之时，竟遇此事，倘遭失败贻羞师门，这九阳真人党羽众多，人多势众，我二人恐怕终非其敌，铁笔峰苦行庵的威名，岂不被弟子们断送？弟子其实早已知道老前辈，隐迹伫仙崖，更和敝恩师为武林旧友，所以弟子也曾两次冒昧叩谒前辈，老前辈也是主持江湖正义的人，求老前辈拔刀相助，为边荒中除此恶人，助弟子等完成这件冤孽事，想不到老前辈竟能在今夜到来，真是弟子等之幸了。”大灵散人忙说道：“少师父们过分抬爱，老朽可不敢当！不错，我和苦行道友是道义之交，少师父们来到这里，人单势孤，和这种以三清教的道士来掩饰恶行的恶魔们为敌，恐怕早晚要难逃他们奸谋诡计，这九阳真人实是一个扎手的劲敌，对付这种恶魔，稍一不慎就要毁在他手内。老夫隐迹伫仙崖，不是想修仙修佛，妄求非分，我只为厌弃了江湖风波之险，人情险诈，数十年双手上染了多少血腥，依然处置不尽的恶人，我躲到这么个清静干净之地，倒免得少添许多烦恼，何况我已经到了这般年岁，也不愿在江湖上再和一般后起人物竞争了。九阳真人霸占老君堂，我早有除他之心，只为投鼠忌器，还有一件可顾忌的事。这九阳真人尚有一位师兄，隐迹在盘山万花岭，他的门下尤其是离乱，此人武功本领比较那九阳真人还厉害得多，姓宋名天台，人称乾坤道长。他门下所收的徒弟也有汉人，也有苗人，不算散在四方的，只万花岭那里就有五十多个门徒。先前我本想把九阳真人李化清逐出滇边，只是他这个师兄不除，也是后患，现在九阳真人竟这么横行无忌，他一半仗着滇边一带地处边荒，所有一般侠义道们轻易不到这里来的。再者也仗着他师兄乾坤道长的力量，他们师兄弟相济为恶，早年在内地一带，已经作恶多端，很有些人想要除他，未能下手，想不到养痈成患，到如今羽翼既丰，越发地难以动他了。这九阳真人近来也是恶贯满盈，越发地猖狂起来，分明是在欺负你师兄弟人单势孤，现在步步逼迫，只恐怕对你师兄弟有十分不利的手段，老夫守在近前，焉能袖手旁观？最近探查，敢情那九阳真人要在万松岭扬威立派，昌大门户，他要把他那个万恶师兄也请到万松岭，在老君堂开辟门户，立起乾坤道教，把这滇边一带完全把持入掌握中。那乾坤道长他更能威胁着盘山万花岭一带的各苗洞，听他指挥，由他调动，那一来恐怕将来真个这么做起来，再想除他们可就难了。恰好这九阳真人更生欺天灭理的念头，你师兄弟二人在一怒之下，冒险入万松岭老君堂，那不啻自投虎口？据我所知，这九阳真人已然离开老君堂，赶往盘山万花岭，趁着这次事要把他那师兄请出来，老夫想这也正好，我们不必冒昧动手，趁这时不妨和他约定期限，一决雌雄。苦行道友在铁笔峰若能得信赶来，只凭她那一支铁拂尘足以消灭群魔，还是请苦行道友早早出头，料理此事。老夫实有不得已的情形，不能正式和九阳真人师兄弟对面，不过我对于这件事，绝不肯放手、轻饶了他们，我定然暗中相助，为滇边一带除此恶魔，少师父们以为如何？”涵真叹息一声道：“老前辈哪知道，赶奔北京城，哪里来得及？”大灵散人眉头一皱道：“这倒不妨事，你师兄弟只管放心，可以和这恶道定百日之约，此去北京城，虽则远隔数千里，但是在我们练功夫的看来，昼夜兼程而进，往返有两个多月也足以行了，在两个月期限内，九阳真人等对你师兄弟等有毫发之伤，有我老头子负责。”涵虚向师兄看了看，跟着说道：“老前辈是长者，师兄不妨把那封信给老前辈看看，也就知道我们不能再容忍下去的原因了。”涵真只好把那封信拿出来，呈与大灵散人，师兄弟二人终觉有些羞愧，全把头低下。大灵散人从头到尾把九阳真人的那封信看了一遍，愤然往桌上一掷，两眼一瞪，目发异光，愤然说道：“万恶的狂徒，他们还寄身在三清教下，竟敢这么任意地逞凶作恶，欺人太甚，少师父们无论如何忍耐，也得听从老夫的主张，就这么办吧。”涵真此时也不敢不听大灵散人的这种计划了：“师兄弟二人寄身佛门，终属女流，倘遭失败，比不得男子。九阳真人又这么恶念横生，什么手段全用得出来，倘遭侮辱就是师兄弟二人一死了之，也是苦行庵数十年清白之名，岂不被师兄弟二人断送了？”想到这种地方，也不禁凛然生惧，忙站起来合十施礼，向大灵散人道：“弟子等见闻浅陋，武功本领尚没练到火候，对付这种恶魔自知恐怕不是敌手，可是事情逼近到眼前，也不得不破死一拼，如今蒙老前辈前来相助，指示了一切，我师兄弟感激万分，弟子等定当遵从老前辈的指示，无论如何等待家师前来，再和恶道们一决生死存亡。”大灵散人点点头道：“既是这样，你们简直地写一封信，老夫愿作下书人，他们的信怎样来的，我们的信怎样还他。九阳真人这样猖狂，他定没把别人放在眼中，日限写得远些，和他定百日之约，到了日期和他以武功相见，以武功剑术决定生死存亡，这九阳真人他抱着那种万恶的野心，并且他们也愿意找两个有名望的对头人，为他们开山立派树立威望，以镇服一般江湖道们，对他们不敢再生异心，我那苦行道友一支铁拂尘，在铁笔峰威镇西北半边天，九阳真人师兄弟倘若把苦行道友也收服到他掌握中，江湖中谁还敢惹他？我想他必能按着期限等待。好在你师兄弟二人任凭哪一个前去请苦行道友，留在这里漫说自己还能保护自己，老夫也在暗中相助，绝不容他们暗下毒手。”

　　涵真听从大灵散人的指示，写了一封信，交与了大灵散人，并且当时也议定无论如何，涵真离开青莲庵，示弱于人。只可令尹涵虚赶奔北京城请苦行庵主，不过最难的是芦芦、菁菁这两头巨猿，它们虽也知道涵真是本门中的师兄，相聚的时日太浅，恐怕不肯好好地听从命令。涵真的性情又没有涵虚柔和，尹涵虚生怕师兄把两头巨猿伤了，为这两头巨猿再伤了师徒之情，那可未免不值，自己既带它们来，仍然是带它们走为是，这一路上，兼程而进，昼夜奔驰还得要提防九阳真人暗中遣人跟缀，中途加害，有芦芦、菁菁守在身旁，倒可以有自己歇息的时候，遂决定仍然带着芦芦、菁菁赶奔北京城，找寻苦行庵主。

　　大灵散人带着书信，到老君堂去投书定约。尹涵虚立刻带着芦芦、菁菁赶奔北京城，山川遥隔，一路上真是受尽了风霜雨露之苦，风餐露宿。最不容易的是入了内地，时时刻刻地得提防着一切，恐怕由两头巨猿身上惹出麻烦出来。幸喜一路上安然无恙赶到北京城。

　　尹涵虚到得还真是时候，正是那御前侍卫铁臂金轮韩震宇在一座废邸中被困，铁臂金轮韩震宇以毒辣手段调来了火枪营，一般侠义道们险遭毒手。仗着芦芦、菁菁的威力，算是把这个围解了，这才会合一处，皇华驿分道走开。尹涵虚因为那九阳真人的书信言辞侮辱，所以当着朱一叟等绝不肯说此来的缘由，此时对苦行庵主才详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