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荒眇尼 伤心往事
2025-10-17  作者:宇文瑶玑  来源:宇文瑶玑作品集  点击:

  第十天清晨,方石寒怀着惊喜参半的心情,在温如萍陪同之下,来到后谷山边。
  温如萍没有上那石坪,她虽然一心想伴在方石寒身边,只是师叔祖严命难违,只有瞧着方石寒跳上石坪,她静静的仰着粉脸,终于,眼角有些湿了!
  方石寒上得石坪,目光所及,只见一袭红衣,纳入眼帘,石洞在那红衫衣之后,显得十分寂寞。那是她,活泼的田小萍。方石寒的白衣身影一闪,田小萍已迎面走了过来。
  这是大荒眇尼所说的两件事物之一,但方石寒却不明白,另外的一件事,那又将是什么呢?
  他笑道迎上去,叫了一声:“田姑娘!”
  田小萍嫣然低垂,却是低声道:“方大哥,你真的找来了么?我只道眇尼老前辈骗我呢!”
  方石寒笑道:“姑娘受惊了!你的伤势好啦?”
  田小萍笑道:“全好啦!方大哥,眇尼前辈送了一只锦盒呢!”
  方石寒这才发现,那田小萍的左手,还抱了一只五寸见方的锦盒。他接了过来,笑道:“神尼前辈可在洞中?我们去谢谢她老人家……”
  田小萍笑道:“神尼已然入定,她要我告诉方大哥,不必再去见她了!方大哥,你不打开看看这锦盒中装的是什么吗?”
  方石寒略一沉吟,轻的打开了锦盒!触目晶光耀眼,只见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压着一纸素笺,就这明珠的光亮程度言,这颗明珠,必是仙府奇珍。
  方石寒缓缓的抖开素笺,只见上面写着:“僻毒舍俐,原是贫尼向令师所借,特此送还,你可留在身边,行道江湖,可避万毒侵体,并代贫尼向令师致谢。小萍伤势已愈,并已收为贫尼再传弟子,汝其善待于她。如萍孙徒,奉有遗命,要光大门户,小施主尚望看在贫尼面上,多予相助,如萍眼下眉泛桃花,似已钟情小施主。儿女之情,最易误事,贫尼本已退出三界之外,不敢多管那等细事,但为小施主设想,贫尼如不明言,实是于心不忍!二女之间,小施主应该慎重!否则小者可以乱性,大者可以丧生,师恩祖德,施主不可稍忘……就贫尼所见,小萍、如萍均属性情中女儿,只要施主不存偏念,此事定可获得美满结果,贫尼为尔等合十称庆,尚望勿负二女深情……”看到此处,方石寒不禁呆了!
  但田小萍却笑道:“方大哥,温如萍可是女儿谷主?”
  方石寒点了点头,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田小萍又道:“方大哥,温姊姊很美么?”
  方石寒叹了一口气道:“很美……”
  田小萍笑道:“我们去看她好么?”
  方石寒这才宛如从梦中醒来,皱眉道:“姑娘……你……”
  田小萍娇笑道:“神尼不是要你好好待她么?大哥,神尼救过我的命,我们当然要听她老人家的话啊?”
  方石寒突然笑了!他笑的十分开朗,打从内心泛起了一股安慰之情,那重压在心头忧虑,忽然一扫而空了!
  一红一白两打人影,冲天而起,直向石坪之下落去,并且迅快的走向那黄衫丽人温如萍!阵阵的笑声荡在一起,三个人象一阵风,穿越在梅林之中,向那养心斋奔了过去。
  回到屋内,方石寒将那素笺重新打开,三人凑在一起,接着看下去:“小施主曾在日前责怪贫尼不该恨透男人,伤心之事,贫尼实在不愿多提,但贫尼尚有一件心愿未了,是以才羁迟凡间,无法修成正果,小施主如能应允代我了此心愿,贫尼定将自己身世相告,以释施主之疑!小施主如是应允,盼于今夜三更,前来石坪之上一晤!”
  下面画了一只金燕,没有署名。
  方石寒不禁怔怔的看着二女,道:“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温如萍年纪大些,自然比较持重,闻言却是未曾立即回答。但田小萍却是叫道:“方大哥,你当然应该去嘛!神尼竟然有事要你做,那一定是很大的事啊!”
  方石寒沉吟道:“温姑娘,你认为如何?”
  温如萍嫣然一笑道:“方兄,妾身和小萍妹妹的想法相同,你······应该前去见见师叔祖!”
  方石寒点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区区今晚就去上去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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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刚到,月满中天。女儿谷之石坪之上,盘膝坐了一位白发盈头的独目老尼,她仰望天空,似是在想着什么!
  老尼的身旁,坐着一位白衣少年,他脸上充满了期待的神色,双目一瞬不瞬的望着那位缁衣老尼。
  他们是大荒眇尼和方石寒。
  这时,眇尼忽然长叹一声,道:“小施主,贫尼的俗家姓杨,那田舍翁不是别人,就是贫尼的妹夫!不知那田兄弟可曾与你提过?”
  方石寒吃了一惊,暗道:“原来眼前的吵尼,竟是五十年前名满江湖的女侠‘飞燕仙子’杨畹华……敢情他在光明岛盘桓之时,田舍翁也跟他说过一些自己的家世,是以也知道了他有个大姨姐是谁!”
  当下方石寒不禁接道:“晚辈听过你老昔日英名!”
  眇尼苦笑了一声,道:“人世虚名,而今于我已若浮云,小施主,你可是要想明白,贫尼为何恨透了天下男人的原故么?”
  方石寒道:“晚辈正有此心,只是不便相请!”
  眇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今日想来,贫尼当日的行动,也未免有些偏激……”语音一顿,接道:“小施主,贫尼想托你代办一事,你可否惠允?”
  方石寒道:“老前辈但管吩咐便是,晚辈力所能及,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眇尼感激的看了方石寒一眼,道:“贫尼先行谢过小施主了!”竟然起身,深深向方石寒合十一礼!
  这一来,只把方石寒惊得连忙还礼不迭!
  眇尼重新坐下,沉声道:“小施主,贫尼要你代我诛杀一名武林败类,小施主可肯代劳么?”
  方石寒心中一震,脱口道:“你老武功超凡人圣,要诛杀一名武林败类,岂不易如反掌一般么?”
  眇尼忽然独目中寒光暴射,大声道:“小施主,贫尼有一个很长的故事,想说将出来,你愿不愿先听上一听?”
  方石寒道:“晚辈洗耳恭听……”
  眇尼黯然的低下头,双手合十,喃喃了一阵,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大气,慢慢的说出一番惊心动魄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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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幽急的策声,划破静静的寒夜。冷冷的月光,显得无比的凄切,清凉。
  山风抖峭,秋露重重,已是二更将尽时光,这华山绝顶的险地“苍龙脊”居然还有夜游不眠之士。只见他手捏洞箫,斜倚着龙口石碑,目注那苍龙脊背般的石梁,一遍一遍的吹着同一曲调。
  趁着淡淡月光,可以看的清楚,这吹箫之人,乃是一位身着淡兰衣衫,面容白皙,神情落寞的中年文士。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光,那吹箫的文士,忽然双目精光暴射,箫声戛然而止,神色凝重地望向那险绝人寰的石梁,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原来在月色之下,沾着那石梁窄径,如飞般移动着两条人影。
  当先的一位,是个十分魁梧的汉子,随在他身后之人,则显得甚为娇小,十分耀眼。看上去必然是个妇道人家。
  这两人的步履极为快捷,从现身的那一刹那,到穿过石梁,来到这中年文士身边前,也不过眨眨眼而已!
  容得两人抵达那韩愈投书的石碑之前,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前面的那人,身高八尺开外,穿着一袭紫色劲装,外罩淡黄英雄氅,头上扎了一顶武生巾,右耳的近旁扎了一朵戒淫花,肩后露出一截剑柄,金色的剑穗,长达尺许,垂在身后,显得威武不凡!
  他生的一付好面貌,脸色红中透紫,一双浓眉,有似卧蚕,鼻如悬胆,目若铜铃,虎口含煞,正是不怒而威!
  在这大汉身后,果然是位花信年华的少妇,白纱罗衫,飘飘委地,瓜子脸,桃花腮,眉目如画,唇若樱桃,齿如编贝,举动之间,别有一番风韵,依偎在那大汉身边,直如小鸟依人一般,使人心醉。
  那中年文士一见两人,立即迎了上去,手抱洞箫,深深一礼,朗声道:“大哥大嫂,小弟恭候多时了!”
  原来这一对男女,乃是夫妇。
  紫面大汉宏声一笑,道:“梅贤弟,有劳你了!他们都来了么?”
  姓梅的中年文士接道:“都来了!眼下正在‘避诏崖’上等候大哥大嫂!”
  紫面大汉看了身畔娇妻一眼,道:“贤妹,今日之会,说不定是一次鸿门大宴,倘是有什么不测,你可要依我一件大事!”
  那少妇倒是毫不吃惊的笑道:“大哥要贱妾依你什么事?”
  紫脸大汉道:“不要和他们动手,独自下山而去!”
  白衣少妇不禁呆了一呆,娇声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把妾身看成什么样的人了!村女贩妇也懂夫死身殉的道理,如果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妾身又怎独自偷生呢?”
  紫脸大汉浓眉一扬,长叹一声道:“贤妹,这一回你可错了!”忽地一沉脸,接道:“贤妹莫要忘记······你已经身怀六甲,不想为我高氏门中留下一个香火么?”
  原来这位紫面大汉姓高,名唤天翔,在武林中被人称作“南天神剑”,那白衣少妇则是他的爱妻“飞燕仙子”杨畹华。至于那中年文士,则是高天翔结拜的四弟“雁荡箫仙”梅空群。
  这高天翔尚有两位拜弟,一位是“黄山逸士”李青扬,排行第二,老三则是天台“石梁钓客”秦孝先。四人在江南道上,被人合称为“江南四杰”。
  这一回深夜前来华山,乃是“南天神剑”高天翔眼见武林白道的朋友,对于绿林道上的人物,诛杀太多,甚至连善恶均所不分,妄杀了不少无辜的人,高天翔起下悲天悯人之心,遂与三位义弟商量,连络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绿林好汉,推选出一位绿林盟主,来主持南北绿道上的朋友大事,试想那绿林人物,多么见杂,推来推去,选来选去,江南四杰奔走了不下一年之久,总算将这件大事促成。三个月前,由南北绿林十寨的寨主们商议决定,竟是将这位南天神剑高天翔给抬上了绿林盟主的宝座,在高天翔而言,当然是始料不及的,但他为人不但义薄云天,而且是向来只知急人之难,今夜前来华山,正是他充任绿林盟主之后,第一次召集那十三省的龙头老大们来此会商。只是,高天翔深知绿林人物,多的是桀骜不驯之辈,何况,武林白道弟子,更不会放过这批绿林人物,是以,高天翔方会向他的爱妻作如是交代,不要爱妻涉险。
  这时,梅空群也毕恭毕敬的向杨畹华抱拳一礼,低声道:“大嫂,小弟有一事进禀,尚望大嫂莫要见怪!”
  杨畹华冷冷一笑道:“兄弟,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梅空群看了高天翔一眼,接道:“小弟之意,大嫂今日最好莫要再前行一步!”
  杨畹华一怔道:“为什么?”
  梅空群道:“避诏崖地势甚为凶险,一旦有了争执,大嫂乃有孕之身,既使存下遁走之心,只怕也不大方便了!”
  高天翔闻言道:“不错,四弟果然想的甚为周到,贤妹,你……先行回转那三元宫去吧!如是愚兄和四弟在明日日落之前尚未下山,你就不必等我,带着随行之人,速速避祸去便了!”
  杨畹华娇容蓦地一变,冷冷接道:“大哥,你身为江南四杰之首,又是新膺绿林盟主之尊,怎的说起话来,这等没有男子气慨了?妾身也不是手无束鸡之力的弱质女子,你们怎知我就连逃命的机会都已没了?何况……”她略一沉吟,竟然向高天翔嫣然一笑,接道:“大哥所谓的凶险,也不过是揣测之词,以大哥的武功,加上四弟、三弟和我,休说区区几位绿林瓢把子们,就算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全都亲自赶来,咱们如想保命逃生,那也并非难事啊!”
  梅空群闻言,却是深锁双眉,一片不安之色!
  但高天翔不禁大为得意,一拉英雄氅,呵呵笑道:“贤妹有理,愚兄倒是多虑了!”豪迈之情,溢于言表。
  梅空群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不过,他眼见高天翔的神态,便知此刻纵是刀剑加身,高天翔也不会改变已下的决心了!是以把那涌到口边的活,全都咽了回去!
  杨畹华似是看到了梅空群的口齿欲动,当下笑道:“兄弟,你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啊!”
  梅空群叹了口气,道:“大嫂,小弟想说的话,只怕不中听得很,还是不说的好!”
  高天翔笑道:“四弟,咱们身在江湖,定然不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否则,那侠义二字,必然要落为空淡的了!”笑声一领,只见他大喝一声,接道:“咱们走,就是刀山油锅,高某也要闯上一闯!”迈开大步,便向山上行去。
  杨畹华向那梅空群笑了一笑,莲步轻移,当真如同一只飞燕般,飘呀飘的,追向高天翔身后。
  梅空群被她笑的呆了一呆,直到两人去了足足有七丈远,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大气,一耸两眉,飞身而起,直向两人奔去。
  华山避诏崖,乃是宋代阵搏因避太祖之诏,隐居之所,在落雁峰下的一侧支峰之上,崖上有石室宛如蜂巢一般,平日人迹罕到,但此刻虽已三更过后,在那石室之前,却是围坐了十多名老少不等的各色人物。
  那帮人的四周,点了五盏特大的孔明灯,虽是不太光亮,却可把每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高天翔夫妇都是功力极高之人,十多里山路,在他们看来,不过如在指颐之间,那消盏茶时分,便已抵达。
  梅空群紧紧随在他们身后,但到达崖上之后,梅空群身子一侧,便自抢在头里,向那围坐之人大喝道:“盟主夫妇驾到······”
  那帮人在三人路上崖头上际,便已纷纷起身,这时听得梅空群大喝之声,竟是一字排开单膝着地,齐齐拜见。
  但其中却有人,只是抱拳长长一揖。敢情这人正是高天翔的三弟“石梁钓客”秦孝先。
  高天翔眼见这帮各省绿林大豪,对自己这等恭敬,心中自然甚是高兴,仰天打了个哈哈,挥手道:“各位兄弟快快请起,此后相见,不须行此大礼了!”
  那十三名代表各省的好汉闻言,齐齐道了声谢,方始站了起来。
  高天翔目光向那站在石室旁边的黄衫文士“石梁钓客”秦孝先一转,接道:“三弟,你那李二哥没有来么?”
  秦孝先笑道:“二哥目前有事藏边,小弟虽然去过黄山,却未见到,只怕他一时赶不来了!”
  杨畹华嫣然一笑道:“三弟,二嫂可在家中?”
  秦孝先道:“二嫂也不在······”他略略一顿,接道:“小弟问过二哥的老仆李旺,据他说,二哥夫妇乃是在藏边发现了一株千载难逢的朱果异药,特地赶去守护······”
  高天翔大笑道:“想那朱果乃世间灵物,二弟如是能够到手,今后真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它的造化了!”话音一顿,掉头向那十三位垂手肃立的绿林豪客,接道:“兄弟一步来迟,有劳各位久等了!”
  那十三人中的一位瘦老头儿忽然大声道:“盟主忒谦了!不知盟主召令我等来此,有何指教?”
  杨畹华依在高天翔身侧,闻言心中暗道:这老头儿双目灼灼有光,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绿林中有这等人物,那真是少见得很……
  寻思间,只听得高天翔笑道:“各位快快坐下说话,兄弟还得一一请教称呼呢!”
  他说话之间,拉着杨畹华,大步走到先前众围坐之处的上首,拣了块青石坐下。杨畹华紧紧的傍他而坐。
  梅空群、秦孝先却是一左一右,侍立他夫妇身后。
  这时,那瘦老头向众人挥了挥手,十三人也同时就地坐了下去。
  高天翔豪气飞扬的在十三人脸上看了一遍,向那瘦老人笑了一笑,抱拳道:“老哥子在那一省得意?怎么称呼?”
  瘦老人一笑道:“老朽凉州应春和,代表陕甘来此赴会。”
  应春和三字入耳,高天翔不禁怔了一怔!脱口道:“原来是金刀堡主‘千手神叟’应老哥,真是失敬了!”
  敢情这“千手神叟”在武林中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不想却是陕甘一带的绿林瓢把了,自是出乎高天翔意料了!
  应春和微微一笑道:“盟主抬举了……”语音一顿,又道:“盟王一向不在绿林走动,想必对于在座的各省瓢把子多所不熟的了!”
  高天翔笑道:“兄弟惭愧得很,承蒙各位拉我出面,就任了盟主之位,除了十大寨主之外,兄弟到真是认人不多……”
  应春和笑道:“盟主乃是一代大侠,不识我等,那也不足为怪,且容老朽代盟主介绍他们如何?”
  高天翔笑道:“正要烦劳应兄引见!”
  应春和微微一笑道:“这是老朽理应效劳之事……”当下指着身边那位黑脸大汉,道:“这位龙兄弟乃是云南路上的朋友,人称‘苍洱快剑’……”
  那黑脸大汉立即起身,抱拳道:“小弟龙时行,拜见盟主!”
  高天翔皱了皱眉,口中不说,心中却是暗道:“怎么点苍派中的长老辈人物,竟也是绿林好汉么?”
  高天翔心中有些不自在,但口中却不得不道:“龙兄大名,高某久闻了……”
  坐在高天翔身边的杨畹华,似有意,似无意的看了看紧紧挨自己左肩而立的梅空群一眼,用传音之术,向梅空群道:“梅兄弟,这些人都有些来历嘛!”
  梅空群略略的俯下身了,当他鼻中被一股幽香透人的刹那,竟是连忙又将身子挺直,双唇启动,应道:“嫂子,若非大哥当了绿林盟主,咱们又几曾料想得到,许多武林名家,原也是打家劫舍的绿林盗魁呢?”
  杨畹华螓首微点,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上的事,真是可怕得很……”
  他们用的是传音之术,自是不怕别人听到,但高天翔却已有所觉,轻轻的碰了乃妻一下,低声道:“贤妹,莫要太轻视他们,这些人都很自卑,如是他们觉得被我们轻视,只怕从后不易驾驭了!”
  杨畹华吃了一惊,连忙装出一付凝神的庄容,听着那应春和把十二人的姓名一一报了出来。
  敢情,这剩了的十一人,除了直隶省的那位“绵掌”于大海而外,其余的几人,到也道道地地的是来自绿林之中,高天翔一一跟他们见过礼之后,这才郑重的向应春和道:“应兄,今宵华山之会,一来是想要各位碰碰面,今后天下绿林,已是一家子人了,大家如不相识,遇上了什么大事,依然不能守望相助,结果岂不是有负兄弟一片苦心了么?二来嘛,兄弟也想趁各位相聚时光,共同订下几条规章,以便自我约束,免得那些名门大派的朋友,再说我们是那打家劫舍,为害行旅的强盗······”
  应春和闻言,恭敬的笑道:“盟主之言,老朽深有同感!不过······”他沉吟了一下,接道:“绿林道上,靠的是劫杀为生,盟主若是限制过甚,只怕兄弟们就要挨饿了!”
  高天翔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兄弟之意,也很简单,干咱们绿林这一行,那能不抢不劫?但我们只能抢那不义之财,更不能伤那行商客旅的性命,倘是各位都能如此这般,高某相信,那名门正派,也不敢说什么了!”
  应春和笑道:“盟主远见果然高人一等······”
  龙时行哈哈一笑道:“盟主,所谓不义之财,可是那些为富不仁之人的钱财?”
  高天翔道:“不错!”
  龙时行接道:“兄弟听得盟主说,咱们不可伤人,兄弟认为,这一点值得推敲了!”
  高天翔一怔道:“龙兄之意,仍然认为只有杀人放火,方为正途么?”
  龙时行微微一笑道:“盟主可曾想到过么?那些为富不仁之人,平日深承简出,高壁铁墙,咱们休说不便明目张胆的前去打劫,虽然官府不问,由得我们前去,他们也少了有那护院的教师和保镖的好汉,盟主要我们不得伤人,只怕难以行得通啊!”
  高天翔呆了一呆,道:“龙兄,难道绿林道上,除了杀人放火,就别无求生之道了么?”
  龙时行淡淡一笑道:“除非盟主有别的高计,如就兄弟所知,那是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可想了!”
  “石梁钓客”秦孝先忽然冷冷一笑道:“杀人越货,岂是我江南四杰所当为?姓龙的,你如打算陷我大哥于不义,那你就吃错药了!”
  龙时行震眉一扬,看了秦孝先一眼,道:“秦大侠,江南四杰之首,已是绿林盟主,如是盟主不给绿林道上的朋友寻求一条生路,那才是真正的不义了!”
  秦孝先双眉一皱,看了高天翔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敢情,高天翔已然向他摇了摇手,笑道:“三弟,龙兄之言,并非全无道理,此事咱们该从长计议……”
  那“绵掌”于大海,忽然摇幌着满头银发,沉吟道:“盟主,老朽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高天翔道:“于兄有何高见?请说无妨?”
  于大海干咳了一声,道:“盟主为保全绿林朋友的一片苦心,老朽等人,深为感佩,但有一事,只恐怕盟主未曾想到……”
  高天翔皱眉道:“那一件?”
  于大海道:“镖局的朋友啊!想我绿林兄弟最大的对头,并非那武林六大门派,盟主可曾想,一旦咱们的兄弟和走镖局的朋友相遇,免不得动手相搏,那其间你死我亡,自是在意料之中的了!”
  高天翔暗道:“他们说来说去,还是反对自己这句不许杀人之言,看来想要说服他们,真要煞费一番心血了……”转念之间,不禁笑道:“于兄之意,高某明白了!”
  于大海长叹一声,道:“盟主乃是具有大智慧之人,老朽相信盟主必有妥善安排。”
  高天翔目光在那十三名绿林豪侠身上转来转去,久久不曾说话,显然,他正在寻思妥善之策!
  这时,梅空群突地冷哼了一声,向应春和道:“应兄,你们可有随从之带上此间来了?”
  应春和一怔道:“没有啊!老朽等属下之人,俱留在山下了……”
  秦孝先也蓦地双眉一扬,霍地旋身,向那一排石室之后,怒目大喝道:“什么人在此窥伺?还不与我滚了出来?”
  他话音甫落,只听得那石室的后方,传来一阵呵呵大笑,接着,却是一阵人影幌动,走出一群人来。这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为数不下十名之多!
  避诏崖上,还另外来了这么多人,当真大出高天翔的意料,他冷冷的看了应春和等人一眼,振衣而起,向着那一帮人望去。
  这时,高天翔脸色大变,失声道:“原来是六大门派的高人驾到,失敬了……”
  杨畹华听得自己丈夫这句话,原先甚为镇定的粉靥,蓦然惨变,娇躯一拧,赶到高天翔身侧,凝目向那帮人望去。却见当先的两位白发老僧,正是少林寺的护法尊一、尊玄长老,在他们身后,是武当金鼎、金阳两位道人,依次是峨嵋大方、大悟二僧,丐帮“降龙游乞”司马冲、“疯丐”胡寒,以及华山长者洞灵子和“梅花剑”葛明。
  几乎是除了青城而外,六大门派中的五派,全都派出了他们中的一流高手来到了华山!
  杨畹华芳心大震,忍不住低声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了?今宵之会,不是十分隐秘么?他们怎的竟然……”
  高天翔到底不失豪侠之慨,轻轻的握了娇妻玉手一下,竟是向那尊一大师呵呵一笑,郎声说道:“老禅师别来无恙,寒夜荒山,大师不辞劳苦,隐身守望,却是为了何事?”
  尊一大师白眉翕动,双手合十道:“高施主,你是揶揄老衲么?想我佛门弟子,决不妄动嗔念,虽是施主责骂老衲几句,老衲也不会回嘴!”语音一顿,接道:“老衲听说,施主已被推选作了天下绿林盟主,先前还不相信,但适才耳闻施主和这些绿林豪强对答之言,足见江湖传言确是不假了!当真是威风得很……”
  高天翔哈哈一笑道:“高某用心,不过是想为绿林朋友向大师等请命,至于这绿林盟主之称,到叫大师见笑了!”
  尊一大师微微一笑,道:“施主用心,果然可佩!但老衲等听说的,似是有些不同了!”
  高天翔道:“那里不同了?”
  武当金鼎道长忽在冷冷接道:“贫道等所知,檀樾不过是想藉绿林盗匪之力,自抬身价,进而开宗立派,君临武林……”
  高天翔不由得呆了一呆,道:“道长这是从何说起?高某岂是那等人?”
  金鼎道长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何等居心,那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高天翔只听得啼笑皆非,浓眉耸动,气得那英雄氅无风自动!
  梅空群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道长此言,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梅某的高大哥要在武林中开宗立派,那也不用借重绿林朋友,道长不信,何妨请出武当高手,与梅某兄弟一搏?”
  金鼎道长到是不曾想到梅空群竟然敢向武当一派叫阵,愣了一愣,方始想明白什么似的,大笑道:“姓梅的,冲你这等放肆,江南四杰的居心,岂非是不言而喻了么?”
  武当另一位长老,金阳道长也冷哼接道:“大师,看来那传言之人是没有说谎了!若不趁此机会一网打尽,往后日久天长,羽翼既成,想要剪除,只怕就要大费手脚了!”
  尊一大师白眉闪动,低声道:“道长,老衲主张慎重一点……”
  老和尚话音未落,只见华山长老“梅花剑”葛明大步向那梅空群走来,喝道:“葛某久闻雁荡箫仙大名,却是无缘领教高明,今日可是良机难遇,梅大侠既是敢向武当挑战,那自然也不把华山看在眼中了,葛某不才,笨鸟先飞,梅大侠可愿赐教几招?”
  梅空群冷冷一笑道:“你们早已存下一网打尽之心,这领教两字,不嫌言不由衷么?”语音微顿,竟然一抖玉箫,直向葛明胸前点去。
  梅长剑葛明斜走半步,左手拍出一掌,右手掣出腰下宝剑,唰的一声,回攻了三招二式。
  梅空群嘿嘿笑了一笑,玉萧去势未变,左袖却飞出一柄短剑,击向那葛明的宝剑。
  两人刚自出手,高天翔已然脱口大声喝阻。但梅空群此时那是还能收手,只听得他发出一声长啸,玉箫晶光电闪,那梅花剑葛明仅仅厉吼了半声,人已摔出五丈之外!
  梅空群不过出手两招,便将华山的一位长老放倒,江南四杰武功之高,显然要比那传闻中更胜一筹!
  尊一、尊玄两位大师忍不住连声念佛,金鼎、金阳两位道长则惊得同时拔出了长剑,向梅空群走了过来。
  华山派的另一位长老洞灵子,匆忙的奔到葛明的身边,只见他伸手在葛明胸前一按,脸色一沉,缓缓的站起身子,举步向梅空群走来。
  峨嵋大方禅师忍不住念佛道:“葛施主伤得很重么?”
  洞灵子哼了一声,道:“葛师弟死了……”说话之间,人已走到梅空群身前喝道:“姓梅的,你好狠毒的心肠!老夫那葛师弟与你无仇无怨,只不过一句意气之言,你竟然置他于死地,莫非你等兄弟一旦身入绿林,连江湖上义气也不放在眼中了么?”
  梅空群冷冷一笑道:“葛明已死,你说的再多也没有用处了!华山派如要为葛明报仇,梅某并未他去,尊驾划下道来便是!”
  洞灵子长眉耸动,蓦地仰天大笑三声,接道:“梅空群,你身在华山,竟敢这等藐视本派,足见江南四杰的野心已彰,老夫不为葛师弟报杀身之仇,也要为那武林的百世太平,将尔等一一诛杀……”
  他话音未已,秦孝先忽地大笑道:“高大哥,人家可是要将我们斩尽杀绝了!”
  高天翔眼见梅空群杀死葛明之后,便知今宵之事,决难善了,是以也就不再阻止梅空群和那洞灵子斗口,这时听得秦孝先之言,却是不能再装糊涂,只得长叹一声,接道:“六大门派竟然也不分青红皂白,动辄作出赶尽杀绝之事,愚兄纵想辩明,只怕也难获和谅解的了!”
  尊一大师低声念佛道:“高施主,如是你肯听从老衲一言,老衲到是愿意但代一番内险,保证不伤高施主兄弟性命!”
  高一翔失声笑道:“大师要在下听从什么?”
  尊一大师正色道:“辞去绿林盟主,并随老衲前去少林,等候六大门派查明事实真象!”
  高天翔一怔道:“大师之意,那是要将高某夫妇囚居在少林么?”
  尊一大师道:“施主伉俪和三位义弟前去少林,必是本寺上宾,囚居二字,未免不当了!”
  高天翔忽然大笑道:“那还不是一样么?反正在你们六大门派未把事情查明之前,高某等人是不能离开少林一步的了!”
  尊玄大师抢着合十道:“施主,委屈几日,又有何妨?老衲尊一师兄既然应允担代,施主应是可以相信的了啊!”
  高天翔看了身边娇妻一眼,低声道:“贤妹,你以为如何?”
  杨畹华早就憋足了一肚气,当下冷冷笑道:“大哥,他们既然信不过你,咱们又为何信得过他们?”
  高天翔哈哈一笑道:“不错,咱们也不是三岁顽童,那么容易上当!”笑容忽而一敛,沉着脸向那尊一、尊玄喝道:“大师等有备而来,居心不言可知,高某既然已答应出任绿林盟主,丈夫一言,如白染皂,也决无更改可能,各位如是真个存下一网打尽之心,高某静候指教便了!”
  尊一大师摇头一叹道:“施主,你妄逞一时义气,只怕要遗百年之恨了!老衲一片好意,施主竟然不肯听信,老衲纵有保全之心,也是没有法子的了……”
  高天翔哈哈一笑道:“大师盛情,高某心领了!”转头向杨畹华低声道:“贤妹,你下山去吧!”
  杨畹华柳眉一扬,娇嗔道:“大哥,妾身说过不走的嘛!”
  高天翔浓眉双锁,沉声道:“今宵之事,与你无关,你再不下山。愚兄可要生气了!”
  杨畹华嫣然一笑道:“大哥,有一件事,恐怕你没有料到啊!”
  高天翔道:“什么事愚兄没有料到?”
  杨畹华道:“妾身既使愿意下山,这六大门派的高手只怕也不会应允哩!”
  高天翔道:“怎么会?愚兄不信,他们会为难你妇道人家!”
  杨畹华笑道:“大哥不信么?好!妾身这就下山便了!”娇躯一拧,便待向崖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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