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窥玉手崔老儿被害  盗灵参贾小子遭殃
2025-06-03  作者:姚民哀  来源:姚民哀作品集  点击:

  赶脚史又急问道:“老崔是得什么病死的?”

  那人道:“恐怕与你在登州分手之后,不满十天便死了。生病死的倒也罢了,老崔总算在外边跑了也有三四十年,为人也很讲义气,会这样死法,真料不到。他从即墨县接一注长行生意,上定陶。那客人是个大个子,身装很好,随身一个铺盖、一个大蒲包。上路的时候,老崔问那客人,蒲包里是什么东西,那客人说是腌鲤鱼。老崔并不在意。一上了路,那客人不谈别的,单讲什么‘黄三太镖打窦二敦’‘九花娘建造迷人馆’那些绿林故事,不然就谈及河南毛子前辈王天纵手下红旗老五刘大炮,现在不但做什么军的总司令,还兼了什么省的省长,做强盗土匪做到这般地步,也对得住祖先了。那客人越谈越有劲,谈得老崔有些疑惑了。

  “一走两天,那蒲包内发出一股稀奇古怪的臭味来,老崔更加多心。那天晚上落店的时候,乘客人不备,戳破了蒲包一角,望内一瞧,倒说里头是两条女人的臂膊,一条臂上还戴着一只很粗的文明金镯、一只金手表。老崔瞧见了,吓得手足战栗。其实呢,就好舍了那票车钱,和那客人分手了,也好保全一条老命。他偏又看不穿,第三天还是送这客人上路,心上是很想不要露出什么痕迹,被那坐车看破机关,致干未便。可是脸上终究隐藏不住,再加那蒲包内的秽味比第二天更加厉害,那些苍蝇小虫四处地飞集上来,包内的血水也渐渐地浸润出来。一到正午,太阳一晒,血水竟然点点滴滴洒洒流出。老崔脸上更加不对。那客人已看出破绽,一味地向着老崔冷笑。

  “那天将近傍晚,定陶县快到了,那条路不是在陶山九龙峪口,拐东不到七里,就是定陶的北门外首。谁知车到九龙峪口,客人恶狠狠地叫老崔向西拐弯,老崔哪敢违拗,便向西进了九龙峪。又不知走了多少路,已经将交三更,山路越跑越窄,老崔只顾走路,也不管高低。忽然路旁有一座黄石破窑,客人勃然吆喝道住,老崔自然把车停住。客人下车,向着破窑嘘嘘两声,那窑里钻出两个人来,那时虽有星月光辉,却辨不出那两个人的状貌,帮着那客人把铺盖和着包裹在车上卸下来,拿进破窑里头,那客人也跟了进去。这破窑黑沉沉的,也不知有多少深、多少阔。他们一进去,老崔应该走了,倘然带了车子累赘,连车都丢了。唉!也叫注定他要死了,不知道他有什么丢不下呢,还不知尚想车钱哩,呆候在窑门口。

  “隔不多时,那客人又回出窑来,抡眉鼓目,向着老崔道:‘你已经偷看着我们秘密,我若饶了你,你回出去到定陶县一报告,明天这时候,我们受了你的累哩。总之,有了你没有我,对不起。’到这个时候,老崔要想逃也逃不了,被那客人的一把匕首前胸穿透后背,可怜死了尚没有人知道。直到前三天,博山县捉住一个响马叫杨大胆,受刑不起,供招出来。这杨大胆就是雇老崔车子的客人,他一共犯十二桩血案,第九桩是福山一个土娼,第十桩就是老崔。”

  赶脚史叹道:“老崔大约上了年纪,风色都看不出,莫怪要送命。倘然窥破了蒲包内是女人臂膊,就算不嚷出来,也该和客人分手了。”

  鲜于志强道:“总为舍不得几个车钱,所以送命。常言道‘人为财死’,一些不错的。”

  先机子道:“现在世路真是危险万分,我认得一个做铁板算命的朋友,他专在此地兖、沂两府跑码头,不晓得怎样认识了峄县白庄的孙明甫,跟到吉林去采人参。采参有规矩的,跟去的时候,由领头人供给衣食和盘费。到了那边,然后各人分头到山里头去采取,领头的人是不去的,采着了参拿回来献给领头人,由他估定价目,一半钱归领头人,一半钱给采的人。我那朋友头一回出马就被他采着一支和小儿手指粗细的灵参,好卖两三千块钱。他存了一些私心,藏了起来,没交出去。等到回来时节,大家自然散伙了。不知怎样,被孙明甫侦探着我那朋友得了灵参不报告,到临时分别的那天,照例领头人备了几席酒和大家痛饮一醉,算是纪念。席间,孙明甫忽然指着我的朋友向大众道:‘他得了灵参,一个人独吞,不拿出来散福,你们道该罚不该罚?’我那朋友慌忙抵赖说并没有得着什么。孙明甫冷笑了几声,吩咐手下人搜一搜,自然搜着了。我那朋友跪在地上磕头认罪,孙明甫一毫不动心,厉声道:‘参你尽管拿去,可是我的垫本须得还我。’你们道还本是还什么?原来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单刀,把我那朋友一条左臂血淋淋地剁了去了。你们想,这不是惨无人道吗?听说这孙明甫后来投到军营里去,居然也做了官哩。这种人会做官,真是天无眼睛。”

  鲜于志强道:“斩去一条手臂,这算什么事?不要说男人有这样辣手,就是女人,现在也不比从前了。张少轩在徐州时候,手下有个心腹叫田子忠,这人也很热心的。袁大总统将要做皇帝时候,子忠有一回奉了大帅之命到天津公干,他带的一棚兄弟驻扎在独山湖附近,故而他由徐州动身,先到驻防地方交代了营里的事,然后渡过独山湖,到沙沟上车。谁知在路上瞧见麦田里头有个一丝不挂的少妇蹲在那里,子忠因为见了奇怪,特地脱了一件大褂子,先丢给这少妇遮了身体,然后盘问她为何如此。那少妇说,适从夫家回到母家去,在此间遇见两个妇人,彼等自云卖高粱子的,夫家正需此物,所以令彼等将筐暂停路侧,伊便俯身筐上拣选。彼等篮面上用一幅花布手巾盖着,一妇伸手将花布掀去,少妇的目光刚才注及筐内,被掀布的妇人将布望她面上一盖,两眼完全遮没,旁立的女人便把棉花塞住伊的口,由她们俩将伊摆布,所以上下衣裳统被剥去。子忠听见了,怒气勃发,吩咐那女人:‘速去唤了夫家和母家人来,我先替你追上去,把那两个强盗婆追着了再说。’那女人感激万分,急忙去招呼了娘家和夫家的人,一共男男女女有十余个,循着大路寻过去,谁料两个女强盗没有追着,在十余里外光景反发现了田子忠的尸首倒卧在麦田里。手枪袋还在身上,里头的手枪没有了。再往前进一里多路,路旁谁丢一副空高粱子担在那里,想来一定是田子忠追着了那两个女强盗,被她们两个打一个,夺了手枪,就把手枪送了子忠的命,又把子忠的马牵了去,牵了一里多路,嫌那高粱担子累人,就丢在路旁,把抢得来的东西分开袋了,一马双驮地逃去。这件事直过了两年,才知道田子忠确是被那两个女强盗结果的性命。那两个女盗,内中有一个饽饽刘六的妻子,所以下得落这条手。刘六是历城县卖饽饽的,他的饽饽里头和着胡椒,人家吃了它,自然要发咳,刘六趁人家咳得上下气连接不牢之际,便趁势挖人家褡膊。后来案犯得多了,官厅出赏格捉他,他索性跑到江苏、山东、安徽三交界的独山湖内,效学当初猴儿李佩,做水路上的英雄。他的妻小常在鱼台、全乡、城武、沛县、萧县、砀山那几处地方出入,专干三人欺两的事情。你想一个女人尚且杀人不眨眼,何况你说贵友遇见那个孙明甫是个男人,斩掉人家一条手臂,也值得什么?”

  赶脚史忽然问那先机子道:“你说峄县白庄的孙明甫是不是崔翰林的女婿孙老大,名叫美珠吗?”

  先机子道:“这倒不仔细。”

  赶脚史又道:“贵友是不是叫贾金彪?”

  先机子道:“是的,你怎样会知道呢?”

  赶脚史道:“那孙明甫一定就是飞虎大王孙美珠无疑。你可知虽然斩断了贾金彪一条臂膀,祸是惹得不小,恐怕飞虎大王的性命迟早要断送在贾金彪的手内……”

  那时,小子在隔房听见了这一番说话,头绪越理越清,正打足全副精神想听赶脚史讲出孙、贾两人的仇雠不解原因,偏偏后面槽上那匹钻云青和一匹枣骝马争斗起来,嘶声乱叫。赶脚史慌忙奔到后面照料,等到照料舒齐回到房内,那两个人已睡着的了。鸦片也吃完,雨也停了,天也快亮了,他们的谈论也就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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