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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2025-03-29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点击:

  屋子里有机关,马如龙知道,更知道在哪里,但那是开启那道门的。他没发现其他的机关,却敢断定一定有,只是他还没找到。
  这间地下室究竟是什么用途?他心里疑惑着,金顶上人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他绝不会为了躲避别人的追捕或暗杀,而构建这样一间地下避难室,相反,据马如龙推测,上人倒是专干这行当的宗师级的人物,若说为了藏件物事而构建这间密室,更是无稽之谈了。
  许靖雯扶着椅子站着,一动也不敢动,更把身体的重量都提了上去,若在她脚下放两枚鸡蛋,也绝不会踩破,真正做到了身轻如燕,就是太耗功力了。
  马如龙看到后,笑道:“你不必战战兢兢的,放心大胆地走动,什么东西都可以摸,可以碰,你要是撞上了机关,倒是帮上我的大忙了。”
  许靖雯道:“都是你吓的我,反倒笑话起我来。”话虽如此说,心里却轻松了,她四处走了走,活活气血。
  马如龙道:“不是笑你,只是让你放心,有外面那道死亡通道的保护,这里面不会再有攻击性的机关或陷阱。”
  马如龙如此说,也是按常理忖度,心里并不能十分肯定,但他现在苦恼的不是要对付什么险恶机关,而是根本找不到机关所在,他感到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两人又重新搜索一遍,许靖雯真的放心大胆了,到处敲敲打打,只差把墙面刮下一层,幸好是在地下,若不然两人真会把墙壁都拆了。
  许靖雯停住手,泄气地道:“别找了,这里什么都没有,这是条死胡同。”
  马如龙心里蓦然一动,脱口道:“你说什么?”
  许靖雯拉长了声音道:“我是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别白费力气了。”
  马如龙脑子里电光石火般一道亮光闪过,他喃喃道:“我早觉得有什么不对了,你说得对,这里的东西太少了。”
  许靖雯道:“我不是说这里的东西少,而是说没有咱们要找的东西。”
  马如龙不理她,继续整理自己的思路,道:“这里有套茶具,却没有茶叶,有泥炉泥壶,却没有水,上人嗜酒,这里却连一滴酒也没有,而且也没有食物。”
  许靖雯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也许只是闲时到这里来坐一坐。
  “酒、水、茶叶他可以带下来呀,他如果不在下面吃饭,自然不用贮放食物了。”
  马如龙道:“不对,这里可不是休闲茶室,建这样一间地下密室是在地面上盖十幢房子的工程,它的用途只有一个,就是危急时躲到下面。
  “上面连常见的揿按式开关都没用,而是用的步法组合式开关,就是让人没法查出来,上面的人就是把房子拆了都没用。
  “除非掘地三尺,下面又是一条死亡通道,这道门还是用的复合式开关,就是有人发现了。
  “只要不知晓机关的开启法,还是走不进这扇门里,反而要在通道里丧命,这些都说明了这间密室的用途。”
  许靖雯想想、点点头:“你说的当然有道理,可上人建的时候也许是为了这个用途,可是后来他或许觉得用不上了,就不在这里放那些东西了。”
  她懂得阴阳五行,对机关消息却是一窍不通,她也折腾得疲乏厌倦了,很想回到上面去。
  马如龙也感到是撞到墙上了,却不甘心回头,他知道事情越是到绝望的时候,离找到新的的出路也就越近了。
  许靖雯坐在躺椅上,眼皮重的像两座山,她看马如龙怔怔地站立着,叹道:“你还把那套魔法再施展一遍吧,或许就能打开暗藏的机关了。”
  马如龙苦笑了笑,这种复合式机关看似天衣无缝,其实还是有明确标志的,只是这种标志在外行人看来毫无意义,许多时候根本察觉不到,但若无这种明确的标志,设置机关者自己也无法操纵机关了,马如龙在屋子里要找的正是这种标志或者说是记号,却一个也没找到。
  他看到许靖雯困倦的样子,也叹了口气道:“你再坚持一会儿,我送你上去休息。”
  许靖雯迷迷糊糊地道:“那你还要下来吗?”
  马如龙想了想:“算了,这里也许真是死胡同,再到别的地方碰碰运气吧。”
  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知道很渺茫,他是从爆炸案后,觉得金顶上人尸体失踪,被偷换成子母连环弹太过诡异,才开始研究庄子的建筑格局,时间虽然不长,庄子内外基本也都勘察到了,却只发现了客厅里这处机关。
  他走过去开门,开门的机关就在门的上边,其实只是个开门的把手,从严格意义上讲算不上机关,所谓机关首先必须具备隐藏性,或是埋藏于墙里,或是埋藏于地下,甚至巧妙地隐藏于各种家什中,而这种凸露于表面,让人一看便知用途的也只能算是简单的工具了,如同大多数门上的铁环一样。
  刚走到门边,尚未伸手去扳那个把手,门却自动打开了,马如龙脑子里轰然一声,心里却也好像打开了两扇门,他怔立在那里,举在半空的手僵硬了。
  许靖雯吓了一跳:“怎么了?你触到什么机关了吗?”浓浓睡意立时吓没了,全神戒备,提防从墙里或地下射出的飞刀强弩。
  马如龙苦笑道:“这真应了那句话: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东西明明就在眼前,我却还满天下的去找。”
  他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吓的,而是羞愧。
  这东西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却只当它是开门用的,全然未料到门是自动打开的,当他进来时,门是自动合上的,他以为是受外面开门的机关控制,却未察觉在里面开关门的控制机关就在他脚下,只要人的脚踏上去,门就会自动开合。
  如此一来,门上的把手就是多余的了,能设计出如此精妙机关的人,绝不会再在上面设计一个多余的装饰品,那等于是美人脸上长出一个赘疣,也是整个机关布局的绝大败笔。
  马如龙握住了把手,心却没来由地颤了一下,许靖雯手抚胸口,道:“你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非得把我的魂儿吓掉不可呀?”
  马如龙道:“这个把手有可能是开启某道机关的,但它的位置太明显了,所以也很有可能是诱饵,是陷阱,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冒险?”
  许靖雯道:“那你敢冒这个险吗?”
  马如龙道:“我是个赌徒,遇到这种挑战是绝不会回避的,不过,你没必要和我冒险,所以我觉得还是把你先送上去的好。”
  许靖雯用挑战似的目光看着他:“你估计是陷阱的可能有多大?”
  马如龙道:“如果是我自己在这里,我宁愿估计只有三成的可能,现在我多估一些,也就是五成,但你要知道,即便只有一成……”
  许靖雯打断他的话道:“哪怕它就是个陷阱,只要你敢往里跳,我也会和你在一起的。”
  她说着,跷起脚,那手放在马如龙握在把手的手上,用力向下一拉。
  没有沉闷的机括声,两人却都感到脚下一阵震颤,马如龙此时表现出了赌王的风范,镇静而且从容,许靖雯则一把抓住马如龙的胳膊,身体也不自禁地靠了上去。
  对面的墙壁动了,一片高约一人,宽约两尺的墙壁好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割下来似的,向地下沉去。
  “你赢了。”许靖雯激动地道,心里却在庆幸:这至少不是个歹毒的陷阱。
  马如龙脸上并无喜色,这倒不是谢安式的矫情造作,而是他心里早已断定:这屋子里不会有攻击性机关或陷阱,他不禁又向上望望那个把手,这扇门一打开,就好像是张嘲笑他的丑陋的大嘴,他听过一个人骑在自己的驴上,却还满世界寻找自己的驴的故事,自己也不幸做了一次这样的蠢人。
  两人走进去,却是间储藏室,十几个大酒壶似的锡壶里放着各种名茶,产自峨眉山附近的居多,旁边是十几坛酒,都是上人最喜欢喝的女儿红,泥封完好,透出丝丝醉人的酒香,马如龙老实不客气地拍开一个泥封,捧着坛子喝了两大口,他真需要这东西提提神。
  “你看这是什么?”许靖雯惊喜地叫着。
  她在一道帘子后面发现一个小水池,水池的底部竟是一眼泉水,泉水缓慢却不断地从地下涌出,蓄满水池后又不知流向何方了,她用浮在水面的一只瓢勺起水,咕咚咚喝了下去,她是真的渴极了,“真好喝,不比我们山上的山泉差多少。”
  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块块腊肉和一串串腊肠,可惜是生的,旁边还有几篓精炭和各种家什,看来金顶上人还真有在此长居久安的打算。
  许靖雯看了一遍后,颇感失望:“上人也真会捣玄虚,这点破烂东西也值得如此珍藏吗?”
  马如龙也有同感,单单一间储藏室无需设置任何机关,要在墙上做那样一道机关可绝非只是做扇门那样简单,更何况这里其实连一扇都是多余的,直出直入拿起东西来不是更方便吗?
  “东西好像也不在这里。”两人又彻底把这间储藏室检查了两遍后,许靖雯彻底失望了,疲乏与困倦又不可抵制地侵袭上来。
  马如龙这次学了个乖。他还没发现这里有机关,但他敢断定这里一定有,这是他的感觉告诉他的,而他的感觉从没骗过他,这次他不往复杂高端处去想,而是从最简单平易处去想,要从林林总总的各类东西中找到一个隐藏的机关,殊非易事,因为能做成机关的种类和形式几乎是无限的。
  但他并不失望,而是趣味弥增,精神振奋。他现在已对整个机关布局充满了兴趣,不再去想自己要找什么,而是迎接挑战似的要破解整个机关,一处也不遗漏。
  他回头一看,许靖雯却不见了,他心里蓦地一阵恐慌,急忙回到外面,才发现许靖雯不知何时已躺在躺椅上睡着了。
  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长长而且近乎贪婪地谛视着她的睡姿,一股柔情却在心底激荡,这不是他第一次与她独处一室,也只有在她睡熟了,他才敢如此近地、长时间地凝视她,欣赏她甜美的神情和秀丽的面容。
  他不知心里这股柔情是从何时、何处产生的,而且他从未意识到,也不希望这种柔情的产生。
  外人均以为他风流倜傥,一定是到处招蜂引蝶的人物,他怀疑即便金五伦、雷霆是不是也作如是想。
  但他对女性却始终怀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戒惕之心,一旦关系亲近到一定程度,这种戒惕就不再是隐隐约约,而是强烈无比,驱使他抽身而退,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不知道驱使他远远逃离开新月公主的是不是也因为这种戒惕,但他确实是逃了,而在与天星的关系中,与其说是他得到了天星,倒不如说是天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得到了他,他后来的感觉就是:他被抓住了,没能及时逃开,虽然也很美好、很甜蜜。
  而今这种戒惕的感觉又增强了,驱使他时时不自觉地与许靖雯保持距离。
  而他的内心深处似乎又有一种欲望,渴望着突破这种距离,渴望着亲近,两种力量在心里奔突、交锋,他便在这种倾轧中身上时冷时热,皮肤微微地颤抖仿佛害了轻度疟疾。
  他心里似乎什么也没想,到后来更似乎什么也没看,明显的证据就是他没注意到蜡烛早已燃尽了,室内又陷入彻底的黑暗,他依旧保持着那种微微前倾的坐姿,却睡着了。
  凌晨时分雨停了,雨过天晴后的朝阳显得格外新鲜艳丽,仿佛它也经过一番彻底的洗浴一样。
  沉寂的金陵城也从睡梦中醒过来,一些店铺也打开门,在路旁生起火开始做各种早点,炊烟也在城中各处升起,弥漫在上空,虽然看上去不洁净,却是每一个地方生命迹象的象征。
  街道上三三两两地出现了行人,有出来遛鸟的老人,到处玩耍的儿童,更多的则是到各处摊点吃早餐,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的人。
  孙铁是这片街区的总管事,像他这样的管事金五伦手下有三十几个,每人负责一个街区,管理街区内的赌馆、妓院,并向每一家客栈、饭馆和做各种生意的人抽取地头税,上交金府,当然这也不是他一个人做的,他手下也有大大小小的管事,还有几百名弟兄。
  他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醒来,然后到固定的饭铺去吃早餐,他的早餐也是固定不变的:两套大饼油条,一大碗熬得恰到火候的绿豆粥,一大盘子酱牛肉,还有一碗烧酒。
  他身体强壮如牛,所以仅仅用稀饭大饼是填不满他强壮的胃口,那一大盘酱牛肉就是必需的,至于那碗烧酒只是为了上午有精神为五爷办事,绝不能算是饮酒,在他认为,真正意义上的喝酒必须是一坛酒以上,一碗酒不过是人们所说的抿上一口而已。
  饭铺的老板已经侍奉他十年了,不待他张口便把一切都摆好,他的座位更是固定不变的。
  “孙爷,昨晚的风可真大呀,雨也是今年最大的。”老板在旁边寒暄一句,是要确定一下孙爷是否还有需要他的地方。
  孙铁向外面看看,这才注意到街道是湿的,也才觉得昨晚可能是下雨了,他含糊地哼了一声,又摆摆头,意示他可以离开了,然后便开始进他的早餐了。
  这饭铺离他的住所只有十几步远,在他的观念里就和他家里一样,他两眼朝天地走了进来,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两个喝粥的人,其实他即便注意到了,对他也无丝毫意义。
  他先吃完大饼油条,粥碗也见了底,一大盘牛肉也只剩下一两口的,那是留着喝完酒后压压酒气的。
  他把手伸向酒碗,忽然觉得两肩一紧,随即后心一凉,他并没意识到什么,也没感到痛,但却如一头受惊的牛般,本能地要跳起来,却发觉两肩被紧紧扣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他这才感到惊恐,想要大喊,却发觉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此时他才感到心脏一阵麻木般的微痛,但意识却已衰亡了,他一直到死也没能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发生,结束得太快了。
  他若是死后有灵,也当感到荣幸,杀他的人是丐帮首席长老彭千刀。
  彭千刀并不急于拔刀,甚至也不怕有人闯进来看到,外面吃早点的都是他手下的弟兄,桌子早已占上了,后来的人也会以为客满而到别的摊子去,老板夫妻早被支使得跟磨道上的驴一样,不得片刻空闲。
  彭千刀估计孙铁体内的血已经凝结了,这才拔出刀来,果然没有血线喷出,刀锋极薄,过后连刀口也会愈合,假如验尸的话会断定孙铁是死于内出血,而绝非被刀刺死。
  杀人也是门艺术,绝不能粗心潦草,这是彭千刀的信条。
  “孙爷,一路走好。”彭千刀俯在孙铁耳边轻声道,然后像行过刑的刽子手一样,把桌上那碗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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