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难偿所愿 重操故业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老五还待追下去,但当他目光触及老头的后背,心底突然升起一个感觉,老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以前他从未发现,今日才蓦地见到了,而且那种感觉非常明显。
  刹那间,他如遭电击,身子一震,不由停住了脚,目送他离去,心中暗道:“我真的不了解他?他到底是个怎样子的人呢?”
  当他接了第一笔杀人生意之后,知道老头花在自己身上的心血,只是为了替他赚钱之后,他对老头已再无好感,有时甚至讨厌他,但奇怪这时候又觉得老头十分可怜,就像他是位无助而孤独的老人。
  老五对他的确不了解,他确实还很年轻。
  老五发了一阵怔,才突然记起小雄在外面玩,连忙跑出去,不见踪影,他心中暗骂一声:“好狡猾的老狐狸!他在村内村外找了一遍,始终不见小雄的影子,知道必是为老头带走,也不再找,默默回家。
  当他踏进家门,便听见灶房内有响声,心头一跳,连忙跑过去,道:“小雄,你几时跑到里面来了?”
  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彭六妹,六妹抿嘴一笑道:“瞧你,到现在连碗也还未洗!”
  老五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体内似通过一道暖流,傻乎乎地望着彭六妹,彭六妹双颊一红,轻声道:“你看什么?我脸上又不是长花!”
  老五道:“比长花还好看!”他走前两步,捧起她的脸,说道:“让我再看清楚。”
  彭六妹泪盈于睫,呜咽地道:“五哥,你瘦了,他说你受了伤,好了没有?”
  老五点点头,道:“你身子好么,瞧,咱们的孩子把你的肚子也撑出来了!”他伸手在她腹上轻抚。
  彭六妹伸手轻轻将他拨开,含羞地道:“你快做爹了,还不正经的!”
  “咱孩子几时才出来?”
  “哪有这样快的?”彭六妹转身去洗碗,道:“趁现在还未收市,还不快去买点吃的回来?”
  “是!”老五喜孜孜地走出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小雄是不是让他带回去了!”
  彭六妹头也不抬地道:“他叫我来陪你两天,我本待不答允,他说我如果不来,怕你会……会疯了……”
  彭六妹果然好像是一帖灵药,老五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日子虽然过得甜蜜,但大家心头都有一个疙瘩,尽管不提,可是两天的日子实在太短,老五再也忍不住地道:“六妹,你要保重……”
  彭六妹道:“你不必担心我母子,你给我的七百两银子已足够咱们母子三人吃上二十年了,你自己要小心,千万不要以我为念……”
  老五心如刀割,呜咽地道:“六妹,我实在离不开你。”
  彭六妹玉手掩住他的嘴巴,道:“你这样教我如何放心?老头对我说,假如你精神不集中,便杀……不了人,你要记住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杀人,以后咱们搬到远处去,再也不干这种营生!”
  老五点点头,道:“是的,以后我连剑也不沾手,该积点阴德!”
  “老头对我们很好,真的!他好像没有一个亲人,很疼小雄……五哥,我问你,我回去,小雄回来你如何处置?”彭六妹见他答不上来,续道:“依我看不如还是让他跟着我吧!现在咱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怪造物弄人!”
  “造物弄人……”老五神魂不附地道:“也许这算是上天对我的惩诫吧!”
  “我走了!”彭六妹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老五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他心中毫无一丝欲念,只想多望望她。
  彭六妹轻轻挣开他的手,道:“你再这样教我如何能放心?”
  老五猛吸一口气,强忍悲愁,道:“我送你出大门。”到门口他又道:“六妹,假如我……回不来,你将这屋子卖掉吧,你带着孩子搬到别处去!”
  彭六妹白了他一眼,道:“不许你胡说,这里便是咱家的基业,子孙数代都要住在这里!”
  子孙数代都要住在这里,多美好的将来,但老五却觉得这只是一幅美丽的图画。虽然美丽,却大多数不是真实的!
  老头又来了。他看了老五几眼,道:“你气色好多了,可惜眉宇间的杀气已不见,代之而起的是忧愁!”
  “我要杀气来何用?”
  “对咱们来说,凌厉的杀气,便是最犀利的武器!”
  “最后一个要我杀谁?”
  “待我带你到一个地力,过了几天再告诉你!”
  别无选择这四个字,迫使老五随老头来到一个幽静的山谷。“老夫在这里陪你一段日子……”
  老五不等他将话说毕已跳了起来。“一段日子?到底要多久?”
  “老夫志在培养你的杀机,你几时恢复了杀机,几时便将任务交给你,否则只会害死你!你不希望由老夫来照顾你妻儿吧?”
  老五身子猛地一震,目注老头,老头又叹了一口气,道:“小伙子,你比老夫幸福多了,你还有老夫替你着想,但谁来关心我?”
  老五再一次觉得老头的孤独和可怜,遂问道:“不再杀人,便没有活路?”
  老头声音又变得坚定了。“不错,一切都不能改变,他们人多势众,只要他们要对付你,天下虽大根本无你容身之所,而你就像一条丧家犬!不要再跟老夫讨论这些,因为老夫所知道的,所设想的都比你全面!由现在起,老头会不择手段,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偷袭你,以激你的杀气,你要小心,这绝非开玩笑!假如你不幸死在这里,总比死在人家剑下好!还有一点,这山谷只有一条山溪,没有粮食,一切都须由你自己解决!”老头说罢,便纵身向石后跃去,身子闪了两闪便已消逝。
  老五尚未集中精神,已闻一阵“沙沙”声传来,他心头奇怪,连忙游目一望,目光一及,被吓了一大跳,原来山谷草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的蛇儿!
  那些蛇既有大也有小,既有剧毒的,也有无毒的,老五不敢怠慢,立即抽出长剑,准备厮杀。
  老头这个方法,果然奏效,只有在危险之中,方能移转一个人的思想,也方可迫出其求生之志以及凌厉的杀气!
  老头在五日之内,使用了十多种方法,考验老五,使他无时无刻都在全神戒备之中,老五眉宇间的忧色已不见,代之而起的是杀气!
  老头在他肩上轻轻一拍,道:“老五,你果然没有白费老夫的心血,如今我才放心告诉你最后一个要杀的人,他便是邵兴武!”
  “邵兴武?”老五一怔,脱口问道:“这个雇主与上一宗的同为一个人?”
  老头双眼一凝,问道:“你怎把规矩忘记了,”一顿又问道:“为何你有此想法?”
  老五吸了一口气,道:“也许这只是一种预感!有没有限期?”
  “有,九月廿日之前!”
  老五又叫了起来:“九月廿日至今只十八日!不太匆急么?”
  “事主是在十多天前下订的,可惜你那几天精神不集中!”老头语气十分凌厉。“记着,你一定要在这个日子之前完成任务!”
  “迟一天都不行?”
  “不行!九月廿一日之后,邵兴武家内便会有许多人,而你届时根本没有机会混进去!”
  老五再问:“邵兴武做大寿,还是办喜事?”
  老头沉吟了一下方道:“都不是,十月初一江北武林在泰山推选武林盟主,他约了许多人到他家,然后一齐去泰山!”
  “原来有人不让他当盟主,不错,郭连城死后他是有点希望的!”
  “这个你就不必深究了!你听着,邵兴武家在开封城外!此人没有儿子,但徒子徒孙颇多,至于他的武功,相信你甚清楚!老夫亦曾见识过,他掌上的功夫十分到家,但下盘似有破绽!”老头稍缓又道:“其实你根本无须知道这些……”
  老五忙问:“为什么?”
  “因为邵家的人多,而老夫又估计这些日子内他不会离开家内,所以你只能潜进去,而且只有一个机会!一击不中,死的一定是你!老五,祝你好运!”
  由河北去河南开封,路途不短,这次老头又没有送马给老五,因为老五不敢耽搁,出了山谷,便跑进镇里,购买一切应备的物件。
  九月初七,老五已到开封,趁城门未关,急忙进城。他在城内休息了一天,次日方再出城,因为邵兴武家在开封城南的朱仙镇上!
  朱仙镇距开封只有十数里路,老五不敢再使用傅通书的身份,扮成一位商旅,优哉悠哉地上朱仙镇。
  老五找到一家最大的客栈,包了一座独立小院,他什么都要最好的,以显其身份。
  吃过午饭,老五便在镇上闲荡,其实是在找寻邵家。邵家在朱仙镇不是富豪,但邵老爷子的名头响亮,连带其徒子徒孙亦吃香,提起邵老爷子四个字,朱仙镇附近的人岂有不认识的!
  邵家就在镇中心,一座庄院,并不巍峨,但占地颇大,而且出入的人亦多!门麓下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以武兴家四个字,老五故意走近门口,里面忽然跃出两条大汉来。“阁下是谁,请先报上名来!”
  老五抱拳道:“在下朱逢柳,行商路过宝镇,因见牌匾上的字铁笔银钩,是故走近欣赏一下,两位大哥是庄上的人?”
  “废话!”其中一个道:“咱们还以为你是来探访咱师父的!”
  “师父?咦,莫非就是邵兴武邵老英雄?”
  “你认识家师?”
  老五道:“在下怎有此荣幸认识令师?只是来到这附近,闻得路人都在提邵老英雄的大名……嗯,不知在下可否冒昧进庄拜访令师否?”
  一个汉子道:“对不起,家师在练功,这段时期不见客,而且每日都有慕名求见之人,家师若每个都接见,岂还有工夫办其他事?你请吧!”
  老五道:“打扰了!”他信步走去,兜了半个圈子,折到庄后,向四周看了一下,便回客栈了,晚上他偷偷溜到邵家庄后,跃上对面一栋大屋之顶,向邵家窥伺。只见庄内灯火通明,假山,朱柱之后隐约见到人影,看来邵家戒备颇严哩!
  老五观察了一阵,苦无良策混进去,又不敢贸贸然从事,只好返回客栈。次日起,老五每天都到邵家附近的酒楼吃饭,注视出入的人,但始终不见邵兴武之面,日子一天天过去,老五不由焦急起来,因为根据老头之说法,过了九月廿日,他根本没有得手的可能性!眼看限期即将届满,仍无良策,老五不由坐立难安,须知他眼看归隐有望,最后一次绝不能功亏一篑,何况还有彭六妹在等他!
  邵兴武看来可能在坐关,因此他虽然有小孟尝之称,但连日来几个上门求助的人,都被其徒弟拒于门外。老五不由心中暗叫:“莫非天真要亡我?”
  九月十九日下午,老五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人,身材高瘦的尚云道长,尚云道长在邵家附近走了一匝,然后上前求见。
  尚云的名气虽然不如邵兴武,但此人武功颇有独到之处,而且如闲云野鹤,少与人争执,也因此黑白两道的高手对他都颇有好感,邵兴武更与他有深厚的交情,也因此邵兴武的徒弟,并没有阻拦他,相反将他迎进去。
  老五心头一沉,觉得困难又增加了,可是他绝对不能放弃,即使是铜墙铁壁,他亦要试一试,所以他仍匿在邵家对面饭馆,暗中监视。假如再无机会,他决定入黑之后,不顾一切,潜进庄内。
  太阳开始西沉,老五忍不住呼小二过来:“小二,替我再加一壶酒,一碟豆腐干,一碟牛肉!”
  小二见他坐了一个下午只吃了一点东西,脸色已不大好看,听他点了菜,没好气地道:“客官稍候,一回便送上来!”
  老五道:“且慢!”他自怀内摸出一块碎纸来,抛了给他。“这个给你!再替我加一碟饺子!”
  那小二登时换了一副面孔,哈腰道:“爷,小的进去替你拿!”
  那小二刚去后,老五一抬头,忽见邵兴武和尚云慢慢自庄内走出来,两人言谈甚欢。老五精神一振,抛下一块银子,溜出饭馆,尾随邵兴武和尚云之后。
  耳内隐约听到尚云道:“邵施主,今晚一定要让贫道作东!”
  邵兴武笑道:“老朽世代长于朱仙镇,岂有你作东之理?”
  尚云道:“贫道每次来都由你作东,今日施主就不用与我争,而且贫道闻说有人提议施主当副盟主,这顿就当作贫道预祝你成功,且今晚贫道要请你吃素食!”
  邵兴武笑道:“东道由你作老朽没意见,但说到副盟主之事,千万莫提,免得让人听了要笑掉大牙!”
  尚云呵呵笑道:“副盟主由施主担任,正是名至实归。”
  “老朽亦闻有人提议道长当副盟主,老朽举手赞成!”
  “贫道做惯闲云野鹤,对此绝无兴趣,老实说,贫道今晚请你出来吃饭,便是想跟施主商量一下!”
  邵兴武微怔,问道:“哦,未知道长何事要与老朽商量?”
  “呶,素香斋到了,咱们进去边吃边谈吧!”
  老五来至素香斋素食馆外面,目送他们进去,他身子一转,向旁走开,他知道他们这一顿饭,起码会超过半个时辰,因此不急!急则乱,这是个黄金机会,他绝对不能失之交臂,所以得先冷静一下,再好好计划。老五兜了半圈,来至素香斋后面,这素食馆不大,只有一层楼,老五见巷内没人,轻轻一跃,跳上围墙,墙内是座小院,有个小厮正在洗碗,看来素食馆生意不大好,盆内的碗碟甚少,小厮很快便捧着碟子进入灶房。
  老五轻轻跃下去,施施然走过去,后堂不大,他走出前堂瞄了一下,见邵兴武和尚云坐在正中一张小桌旁,邵兴武背向着自己,尚云对着后堂,当老五由后堂出来时,他恰好抬起头来,与老五打了个照面,老五连忙低头,又转身入后堂。
  恰好一个小二捧菜由灶房出来,老五对他一笑,小二自作聪明地道:“客官,茅厕在小院左首墙角处。”
  “谢谢!”老五向小院走过去,这时候他已想到一个妥当的杀人办法。
  尚云既然要庆祝邵兴武被提名副盟主,所点之菜必多,如此他便有机会接近邵兴武,他在小院耐心等候,终于见那小二又到后堂,便伸手向他招呼,那小二奇怪,走过来问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老五先塞了一块银子与他,道:“俺想跟邵老爷子搭讪一下,待会儿你上菜时由俺代劳。”
  小二抓抓头皮,道:“邵老爷子没有架子,你想结识他,还不容易,等下俺替你介绍一下就是!”
  老五道:“也好,到上他的菜时,您来招呼一声,这个您收下!”
  小二见那块银子足足有一两重,心花怒放地说道:“爷放心,此事便包在我身上,您请稍候,俺进灶房看看,菜烧好了没有。”
  “谢谢!”
  就在此刻,尚云道长忽然走进内堂,老五连忙低下头,装作刚小解完毕,在整理衣裤,偷眼一瞧,见尚云走进茅厕,这才放下心来。
  小二兴冲冲地捧着一碟素菜出来,道:“爷,您的机会来了!”
  尚云到茅厕,老五无须分神提防他,他不由暗叫一声:“真是天助我也。”当下道:“小二哥,你过来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小二走后两步,循老五手指望向墙角,老五一指戳在他的晕穴上,同时另一手接住了那碟素菜,他将小二塞在洗碗盘后,便捧着菜出去。
  一到前堂便见到邵兴武独自一人正在自斟自饮,老五一颗心而跳,左手捧碟,右手垂在剑柄旁,随时准备施杀手!眼看已逐渐接近,邵兴武仍毫无所觉,老五五指立即紧紧抓住剑柄,就在此刻,掌柜忽然抬头,目光一及,问道:“你是谁,因何由你捧菜?”
  老五知道要糟,立即将剑抽了出来,恰在此时邵兴武转过头来,老五左掌一翻一推,那碟菜便向邵兴武抛去,同时仗剑标前刺去。
  邵兴武听得掌柜的声音,转头只是下意识行动,根本没料到有人会在此处袭击自己,待得那碟菜迎面奔来,才吃了一惊,左掌在桌面上一按,拔身而起。
  邵兴武外号“铁爪草上飞”,已说明其在掌上和脚上功夫之所长,可是老五隐忍几天,无日不在计算他,岂容他逃脱?
  那碟素菜一离手,他标前刺剑,邵兴武肩头一耸,便已料到他欲跳起闪避,是以双脚及时一顿,斜飞而起,长剑往跳上半空的邵兴武后背刺去。
  邵兴武行走江湖三十年,历过不少风浪,自然知道对方既然存心偷袭,自然不会轻易罢休,故此,身子仓猝跃起之后,右袖便向横梁拍去。
  “啪!”袖管击在横梁上,他藉那一纵即逝的空隙,吸气曲腰倒翻,反向老五那方飞去。
  这一着看似危险,实则正合兵家之道,反其意而行之,往往能收意外之效,果然老五料不到他有此一着,长剑再度刺空,已无余力使出第三剑。
  好一个老五,杀气已被老头迫出来,反应比平常快捷许多,只见他左脚尖在右脚面上用力一点,随即猛吸一口真气,凌空一个转身,左手已将腰上的那柄匕首拔出,向邵兴武抛射出去!
  匕首一离手,老五又立即改使“千斤坠”,急降落地上。
  与此同时,邵兴武亦开始落地,他连遇两次危难,都能化险为夷,正在暗暗高兴,自己闭关两个月没有白费。猛听背后金铁破风之声,又吃了一惊,忙不迭将上身向前一伏。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仍然慢了半步,只觉肩头一阵剧痛,知道受伤,不敢怠慢,顺势向内堂奔去,老五自然不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上天了,仗剑穷追。
  这些事写来虽然繁复,实际其间不过是电光石火之一刹那,直至邵兴武奔向大堂,大堂的食客才如梦惊醒,惊呼声响成一片,几个靠近门口,已撒腿溜出去,免遭池鱼之灾。
  邵兴武轻功虽好,但在走廊里却施展不开,老五几个箭步已经追近,他长剑三尺六寸,又戳向邵兴武后腰!
  “嗤”的一声响,邵兴武后腰又中了一剑,他勉力跃出小院,老五担心尚云会自茅厕里抢出来,谁料竟然不见踪迹。
  邵兴武惊怒攻心,喝道:“你到底是谁?因何要杀老夫?”
  老五一言不发,纵身一跃,长剑尽力将其围住,邵兴武须发俱张,转身应战。
  老五所学之剑法,毫无花巧,一切以杀人为目的,狠辣急劲兼而有之,邵兴武接战,老五反而放了心,因为此处距邵家不远,万一让他逃出去,便有功败垂成之虞!可是邵兴武亦非省油灯,他的鹰爪十分辛辣,火候缓急控制得恰到好处,老五一时之间,亦难得手。
  老五只有一个机会,错过今日,便永无杀他的机会,所以他攻得又狠又急,简直不要命,就像与邵兴武有十冤九仇般,另一方面他亦害怕有人去邵家报讯,若邵兴武徒子徒孙赶到之后,莫说要杀邵兴武,自己生命亦难保!
  邵兴武见他似疯虎,心里又惊又是奇怪,忍不住再问道:“老夫与你有仇?”老五趁他说话分神,又在他胁下添了一剑,可是这一次邵兴武反应极快,同样在他胁下施了一爪,老五连衣带肉被扯下了一片,痛得他闷哼一声。
  邵兴武趁他手脚稍慢,立即倒飞,凌空一个转身,向墙头落去。
  老五喝道:“哪里跑!”抱剑飞起,向邵兴武后背刺去!
  这一剑几乎用尽了他全身气力,剑尖激得空气嘶嘶作响,这架势,似乎连钢板也抵受不住他这一刺!
  邵兴武脚尖刚落在墙头,来不及使力,老五剑已至,千钧一发之际,什么身份姿势全然不顾,只见他双脚一曲,像小孩子一般自墙头摔下去,剑气到处,他后脑的发梢随风飘起,在半空飞舞。
  邵兴武这一着十分狼狈,身子落地之前来不及飘身,直挺挺摔下去,幸好双臂来得及抵地,卸去了部分力,万不至于摔坏骨头。
  但老五又抱剑凌空飞落,直刺其后背。剑尖离后背不过半尺,猛见邵兴武身子一歪,半转着身,左臂一横,血光剑芒绞在一起,他一条胳臂已跌落尘埃!
  说时迟,那时快,邵兴武的右臂亦在血光中中暴探,抓的竟是老五的胸膛。
  这一招老五本来可以闪得开,但视线受溅起的血水影响,待他发觉,猛然后退,亦已稍慢。
  “嗤!老五胸前的一块皮肉,连前襟全被扯了下来,血水如瀑布般涌出。
  老五痛得龇牙怪叫,长剑一抡,向邵兴武头下劈去!
  猛见邵兴武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小腹,全不知危险!颤声道:“你,你是文儿,你是文儿!”最后一句已像狼嚎,但神情却极之兴奋。
  老五猛觉一怔,他知道邵兴武因何如此,因为连他自己亦甚奇怪,他自小即问老头,为什么自己小腹上有三个小疤,每个疤大小相同,排列整齐,成一直钱,分别在任脉的“下院”“水分”和“阴交”三个穴道上!
  老头只含糊地谓,这是小孩时候治病留下的,刹那之间,老五猛然住剑,问道:“文儿是谁?”
  “你是文儿,你就是文儿!邵兴武抬起头来兴奋道:“你是不是邵扬文?”
  老五摇摇头,长剑慢慢再举起,邵兴武身上几处伤口,仍不停地淌着血,他亳无所觉,颤声续道:“你右手手腕上,是不是有三个品字形的痣?”
  老五猛地一怔,心头怦怦乱跳,邵兴武几番发现他手腕上的秘密,令人诧异,他略一犹疑,忍痛伸手撕下右袖,露出腕上那三个痣!
  刹那间,邵兴武脸白如雪,身子如筛米般,不停地抖着。“你,你是岑原?你,你父亲是谁?”
  老五不答反问:“邵扬文与你有何关系?”
  “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周岁时,突然被人抱走,十多年来,老夫无日不是打探其下落……”邵兴武喘了一口气,又道:“你父亲到底是谁?”
  老五痛苦地道:“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由一位神秘老人抚养成人!”
  “你是一个职业杀手?”
  “不错,江湖上谈虎色变的‘鹰杀手’便是我。”
  邵兴武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嘴巴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老五吸了一口气,道:“你死在我手中也不冤!”
  “你不是邵扬文……”邵兴武突然嘶叫起来:“你不是我儿子,绝对不是!”这一叫恍如晴天霹雳,在老五头顶上炸响,他最后一剑再也刺不出去!
  万一自己的确是邵扬文,岂不成了弑父之不孝子?霎时间,他握剑的手,亦猛烈颤抖起来。
  邵兴武全身的气力,似一下子被人抽干,淌在血泊中,仍不停地叨念着:“你不是扬文……你不是我的儿子……绝不会是……我邵兴武平生做了不少好事,上天……上天不会这样对付我……”
  老五也道:“不是,当然不是!我一离开娘胎,父母便已死了!”
  “唉!”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叹息声:“天下间,最一厢情愿者,莫过于此!”
  “谁!”老五急忙收摄心神,标前一步将剑抵在邵兴武胸上,然后转头望去,只见小巷里站着一个人,正是尚云道长。
  邵兴武见到尚云,又叫了起来:“道长,你刚才说什么?”
  “贫道说什么,相信你们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哈哈,一厢情愿,何必要贫道再说一次?”尚云道:“你还不下手?贫道已替你引开邵老儿的徒弟了!”
  “贫道……”老五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在小村土房外偷听老头和雇主交易的情景来,忽然明白了。“原来雇我杀邵兴武的是你!”
  尚云脸色一变,似乎料不到老五会知道,当下冷冷地道:“你还不快下手,只要人家付钱,你管是谁雇你!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心中除了钱之外别无其他。”
  邵兴武老泪纵横,悲声道:“你,岑原,你且慢……待我问他一句话,否则我死不瞑目!”
  尚云哈哈笑道:“你是不是要问我,一厢情愿的意思。好吧,为了让你瞑目,贫道何不成全你?只怕你听了之后,会含恨九泉!他就是你的儿子邵扬文!”
  话音一落,邵兴武和老五已同时怪叫道:“你胡说!”
  “胡说?”尚云指一指老五,道:“他是贫道抱走的,难道我还不知道?那天在京师之内,他晕倒在地,若不是贫道悄悄将他抱到百香酒庄后面,他们会找不到你?老五,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当时你晕倒,即使能避得过郭连城,稽秀山之耳目,避得过官兵的搜索么?”
  老五身体亦剧烈颤抖着,刹那间,脑海是一片空白,耳畔只闻邵兴武喘气问道:“尚云妖道,老夫一向视你为友,自信对你不错,你为何要用这种最残酷的手段对付我!”
  尚云哼道:“你对我不错?你知我为何会出家为道否?便是你将香云抢去。”
  “胡说,我娶香云是经三书六礼,而且事前相过亲,彼此同意,怎可说是抢?”邵兴武道:“难怪你道号叫尚云!”
  “不管如何,我认识香云在先,却被你捷足先登,贫道这口气忍不下,不但恨你,更恨香云那贱人!”
  邵兴武道:“香云是贤惠女人,不许你骂她贱人!”说到此他因体力衰退,说得又急,而呛咳起来。
  “贤惠?贫道与她青梅竹马,她曾经答应嫁给我的,却在我去投师学艺时,移情别恋!我才去了六年,她便嫁给你了,还算得上贤惠?嘿嘿,幸好上苍有眼,教她难产至死,哈哈,上苍有眼!”
  邵兴武骂道:“你这狼心狗肺妖道,老夫做鬼也不放过你!她嫁给老夫时才十七岁,六年前不过十一岁,怎能认真?”
  尚云道:“贫道本来也不想叫你儿子来杀你,奈何贫道又不相信别人,而且这也有趣得很!老实说,如果无人提议你当副盟主,贫道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邵兴武咬牙骂道:“狗道,原来你包藏祸心,口蜜腹剑,是个两面三刀猪狗不如的东西!”
  尚云冷笑道:“你如今才知道已经太迟了!料你在黄泉路上亦不寂寞,郭连城已久候了,不多久,稽秀山也会去陪你?你好福气呀!”言毕又是一阵大笑!
  老五脑子里突然翻上兰花刺杀王振的情景来,她为了报父仇,吃尽苦头,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而自己则恰恰相反,千方百计要杀自己的父亲,成为猪狗不如的东西!
  老五心头如遭匕首刺戮般疼痛,只恨不得横剑自刎。尚云目光一掠,道:“老五,你不要彭六妹了么?邵兴武虽然生你,却未曾尽过养和教之责,何须犹疑?”
  邵兴武又起了一阵颤栗,老五低头望着他,内心十分矛盾,不杀邵兴武,他迟早亦死,而六妹则可能永世再见不到,杀嘛,既知他是自己亲生父亲,这最后一剑如何下得了手?
  尚云踏前两步,沉声道:“你不动手,贫道动手,六妹便死定了!”
  老五怪叫一声:“你苦苦相逼,我,我好恨啊!”
  邵兴武突然翻起右臂,咬一咬牙,运劲于指,插进自己的心窝:“文儿……为父成全你……”言毕经已气绝!
  老五悲嚎一声。“尚云妖道,我父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他手腕一翻,倏地将剑刺进自己胸膛,随即倒在邵兴武身旁。
  尚云慢慢走前,冷冷地道:“你俩父子能死在一块儿,也算是福气!只可惜贫道不能亲眼看你将最后一剑刺进邵兴武老匹夫的心房!嘿嘿,你死了老婆,死了儿子,还有一个媳妇……”哈哈笑声中,慢慢转身过去。
  天下竟有如此奸险的人,而且还披着侠义之外衣,难怪老头不敢兴归隐之念。
  老五自戕只为六妹,临咽气之前,耳际再听尚云妖道那句话,不知如何,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力量,他那条垂下的左臂突然抬起!只闻一阵“嗤嗤”声响,袖管里飞出五枝弩箭来。
  尚云万料不到老五还有此一着,由于距离近,又背着老五,待他闻得风声,已来不及闪避,五枝弩箭全部射进他后背。
  老五手臂重新垂下,尚云如豹子般窜起,腾空一个转身,惊呼道:“箭簇上有毒?”双脚落地时,竟然站不稳,扑倒在水沟旁。
  夜幕逐渐低垂,小巷之内亦一片昏黑,黑暗可以掩盖大地万物,却消弭不了血腥味!还有多少丑恶的事,要假借黑暗而进行?

  (全文完,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梦回都灵一校于2025.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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