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潜入皇宫 行刺乱贼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房门“蓬”地一声让人撞开,自后涌进一大批人,这时候王振才长长嘘了一口气,走动几步,瘫倒在竹椅上!
  兰花武功之强,出乎老五的意外,喜信手中虽然有一把短剑,但一时之间,竟亦占不到一丝便宜,不过一击不中,兰花武功再高,在王府保镖大量赶至时,已无能为力,霎时间她已中了几剑!
  王振大声道:“贱人,是谁派你来刺杀某家的!”
  兰花骂道:“像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乱臣贼子,人人均想啖你之肉,寝你之皮,是天下人派我来杀你的!”
  王振怒道:“给某家慢慢弄死她,不可一刀了结,便宜了她!”
  兰花骂声不绝。“王振,你这断子绝孙的狗贼,今日姑奶奶虽然杀不了你,明天后天还有别人来找你算账!”
  老五见她悍不畏死,不由对她生了一丝敬佩之心,不料兰花连他也骂上了。“喜安你这绝种的奴才,助纣为虐,将来也不得好死!”
  老五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嗫嚅地道:“我,我……”
  此时兰花身上已受了多处的伤,一件上衣已裂开好几处,连肌肤也掩不住,她自忖必死,因见喜信一剑刺来,不退反进,向剑刃迎了上去!
  “唰”地一声,剑刃全刺进其小腹,但兰花临死也在喜信胸膛上拍了一掌,只打得他嘴角沁血,松手踉跄而退。
  一个叫王照的家将道:“启禀老爷,这贱人死了!”
  王振惊魂虽定,但怒气未息,兀自愤愤不平地道:“便宜了这贱人,将她的衣服全褫去,拿到菜市口曝晒三天!”
  老五虽是个杀手,听了也觉得王振实在死有余辜,不料这还不止,王振要下人当场将兰花尸首脱得一丝不挂,再用脚在她身上多肉之处践踏。看得老五居然有点后悔阻拦兰花刺杀他!
  太监虽然被去势,但去掉“是非根”却拔不清淫根,许多太监都有虐待狂,尤其是对女性,王振权倾朝野,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在其家乡用种种手段,购买了大片田园,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做不了“大丈夫”,是故平日对府内丫环的手段已令人发指,何况是对待一位女刺客!
  王振踏了一番,怒气才稍息,低头往尸首上吐了一口涎沫,道:“这小贱人好一个人才,可惜死得早,要不某家倒肯跟她乐上几晚!”
  那些家将家丁却哄笑起来,王振得意地道:“算她没福气,将她拉出去!看以后还有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否!”
  家将和家丁将兰花的尸首拖出去,书房内只剩下王振、老五、喜信和王照四个人,直至此时,王振才想起老五这个“救命恩人”来,示意他坐下。“喜安,你这小子真有出息!刚才若不是……咳咳,你对某家忠心耿耿,某家自不会亏待你!”
  老五忙道:“翁公是朝庭柱石,又即将随皇上出关攻打瓦剌,奴才敢不尽一点心意么?万一翁公有什么闪失,岂不要遂了瓦剌也先那厮之心愿!”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振哈哈大笑,半晌方道:“你这小子能言会道,江娘娘让你服伺,某家放心得很!来人,拿一百两银子送给小喜安!”
  王振平日出手绝不阔绰,但适才兰花的话,却提醒了他,他虽然权倾朝野,但树敌太多,将来难免还有兰花这种人,着实需要拢络一些志士,方可保自己的安全,因此言毕又道:“喜信,你也去账房领赏吧!照侄,等下替我好好地招呼喜安一下!”
  喜信连忙称谢,阿谀地道:“翁公受惊,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一下?”
  “也好!”王振说着长身,仍由那道暗门进去,书架迅即恢复原状。
  王照道:“喜安,请你随我来!”老五默默跟在他背后,丝毫不敢大意。
  到了一座精巧的小厅,王照叫老五坐下,低声对丫头交待了一些话,然后陪老五聊天,老五有点紧张恐怕露出马脚,幸好他对宫内的事不大感兴趣,只谈些御驾亲征的事,老五这才从他口中得悉,西北边境实在不安静,瓦剌日益强大,早存灭明之心。
  未几丫头拿了一包银子,还送上一些酒菜,菜虽是冷盘,但泡制和用料均上乘,至于酒就更是御赐的贡酒了。
  王照道:“兄弟,你真有口福了,某家是翁公的堂侄,跟随他多年,总共也只不过饮过两盏而已!”
  老五忙道:“如此王兄何不一齐来,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
  王照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吃了一阵,老五不想久耽,便长身吿辞了,王照抓起那封银子,道:“我送你出去。”
  “如此有劳王兄了!”
  王照送老五至大门口,将那封银子塞在他手中,道:“兄弟小心服伺娘娘,以后好处还多着了!”
  “还得王兄在翁公面前美言几句!”老五取出一锭银子塞在他手中,“这个给王兄买酒喝!”
  王照也不客气,假意略为推辞一下便收下了,老五恐回去遭江妃责怪,匆匆而走,边走边思索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又须计划下一步如何接近王振,最理想的,当然是希望他在出征前入宫找江妃,那时候下手,就比较容易全身而退!
  正在思索间,忽闻一阵异响传来,老五抬头一望,不由一怔,几乎叫出声来,原来郭连城、邵兴武和稽秀山三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他前面,一字横开,拦住去路!幸好老五受过严格的训练,迅速定下神来,颤声问道:“你们是谁?京师之内竟然为非作歹?”说着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神色,将那封银子放在背后!
  郭连城温声道:“你不用怕,咱们只是问你几句话!你是不是由王振家里出来的?”
  老五稍顿方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稽秀山道:“不用问,一定是的,快将那封银子拿出来!”
  老五退了两步,道:“你们都是好汉,为何……为何要做贼!”
  邵兴武道:“咱们只是看看而已,绝对不拿你的!”
  稽秀山接道:“但假如你不先让咱们检验过,咱们便不客气了!”
  老五仍然固执地道:“我是从翁公府里出来的,你们待怎地?”
  郭连城说道:“小兄弟,你还认得我么?那天晚上在你家附近,林志标要截击你……”
  老五“啊”地一声,道:“我记起了,岑大哥说你是位大侠!”
  郭连城这时候也不谦虚,道:“不错!岑原去了何处,你知道么?”
  老五心头一跳忖道:“他找我作甚,莫非他们怀疑我?”当下摇头道:“我已很久未见过他了,听说他回故乡,说什么他妹子要出阁!”
  稽秀山冷哼一声:“你相信他的话?你对他了解多深?”
  老五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像他那种人还是坏人么?”
  稽秀山道:“我不说他是坏人!我问你,你何事去找王振?”
  “咱们……咱们在宫内听差的,身不由己……”
  话音未落,稽秀山手臂一直,铁笔已指着老五。“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是不是江妃派你去找王振的?是不是你拉兰花陪你?”
  老五心头雪亮:“原来兰花是他们的人,这些人看来为了杀王振,已花了不少心血!”当下身子又抖动起来,道:“有话慢说,好汉,请将这个杀人的家伙收起来!”
  郭连城忽然抓住他的衣领,提着他跃上屋顶,踏瓦而去,未几跃下一个院子,再飞进一间卧室,老五一看房内的陈设,便知道这是客栈。
  郭连城将他抛在床上,道:“不许乱嚷!”顺手拾起那封银子,那张包银子的纸,盖着一个朱砂印,刻着翁公库存四个字,郭连城冷哼一声:“这阉官真是狂妄,自称翁公!”
  说话间,邵兴武和稽秀山也赶到了,稽秀山说道:“你还未答区区刚才问你的话!”
  老五吸了一口气,说道:“不错是江娘娘叫我去翁公府上送礼和送信的,本来是莲花陪我去的,因为江娘娘因我新进方调去启祥宫,还不大相信我,所以将信交给莲花,谁知今早莲花拉肚子,所以兰花自吿奋勇随我去送信……哦,原来莲花拉肚子是她做的手脚!”
  稽秀山道:“废话少说,你们到王振那阉官家里之后,又怎样了?”
  “有人带咱们进去书房见翁公,进去的时候要搜身,结果就在书房里见到翁公了!”
  老五心中又忖道:“大概他们已知道兰花被杀了,所以才会到王振家外等候时机!”
  稽秀山又将铁笔抵在他胸膛上。“到房内情况又怎样,你再吞吞吐吐,区区便一笔取你狗命!”
  “饶命,我说我说!”老五故意苦着脸道:“我到房内见王振坐在竹椅上,旁边还有两个人,大概是翁公的保镖,我将锦盒呈上之后,他打开来看了一下,就大声笑了起来,说未见过这么大的珍珠,便叫我出房等候领赏!我出房之后,他又唤兰花进去了!”
  说至此,老五吸了一口气,续道:“不久便听见房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又听翁公叫嚷:‘来人,快来捉拿刺客!’我几乎被吓傻了,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见许多大汉撞开书房的门,冲了进去,奴才吓得双脚直抖,躲在一角不敢偷看!
  “一忽,又听见兰花骂翁公是乱臣贼子,再一阵又听见房内的人向王振禀报!说兰花被打死了!
  “王振叫人将她的衣服剥光,丢在菜市口示众,未久,奴才见两个大汉,抬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女人出来,好像是兰花。
  “又听王振道:‘将这小贱人的赏钱一并给喜安!’未几,他堂侄王照便带我到内厅,送我这包银子!就是这样!”
  郭连城三人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似乎不再怀疑老五。“郭大侠,兰花是你们的朋友?她怎不私下向我透露一下?”
  郭连城轻轻叹道:“真苦了她,她一家被王振害得死的死,散的散,委身入宫便是为了找寻机会报仇,不想……唉!”
  稽秀山却瞪着老五,道:“喜安,假如兰花向你透露一下,又有何作用?”
  “如果她吿诉我,我便会暗中通知她,不可轻举妄动,因为王振身边一个叫喜信的,武功十分了得,他以前也在宫内办事!”
  “马后炮!”稽秀山冷哼一声“大概她是不慎向你透露过口风,你暗中通知王振的,否则他们没有准备,英姑绝不会失手!”
  “英姑是谁?”
  邵兴武道:“便是兰花!”
  老五道:“我喜安若有一句谎言者,教我死无葬身之所!事实上兰花一向跟人合不来,尤其我是新调到启祥宫的,她又怎会将她的计划吿诉我?”
  稽秀山怒道:“你这小太监油腔滑嘴,刚才又逞什么义气!”
  老五道:“英雄们,俺与你们无冤无仇,请放我走吧!大恩大德,喜安务必紧记在心,日后必有所报!”
  郭连城道:“放你也可以,不过我得让你明白一件事,王振祸国殃民,上欺君,中害忠良,下刮民财,死有余辜,希望你守口如瓶,不将咱们的事泄漏出来!”
  老五忙道:“这个还用你吩咐么?”
  稽秀山道:“假如你对人说了,区区一定不放过你!滚吧!”
  “多谢英雄!”老五自床上落下来,夺门欲走。谁知郭连城抢跨一步,拦在他身前,道:“把那包赃银子带去,咱们不要这种钱!”
  “多谢!”老五大喜欲狂,转身伸手去拿银子,那银子放在桌上,而邵兴武则坐在桌旁,老五去抓银子,手腕突出袖管,露出他腕上的三颗黄豆般大小的痣来!
  邵兴武忽然叫了起来:“他不是喜安,他是岑原!”
  老五一听,大吃一惊,却干笑道:“老爷子眼花,将我看作岑大哥,岂不好笑。”
  邵兴武一站而起,指着老五道:“老夫绝对没有看错,那天你到钱家,抛银子时,老夫见到岑原腕上这三颗痣,跟你一模一样!”
  老五故作镇定,哈哈笑道:“老爷子,手腕上有痣的人可不少哇!”
  郭连域和稽秀山也满脸惊诧难信,齐声问道:“邵老你没看错?”
  邵兴武斩钉截铁地道:“虽然手腕上有痣的人不少,但像你这三颗痣,成品字形,大小划一,却绝不多见!何况老夫因另有原因,对此印象特别深刻!”
  稽秀山道:“如果他是岑原,那就有问题了!”
  老五知道要糟,趁他说话分神,突然腾身纵起,脚尖落在横梁上,双臂运劲,向屋瓦拍去!
  与此同时,稽秀山亦轻啸一声,拔空而起,人未至,笔先至,直戳老五腰腹。
  老五无暇多作考虑,双掌一沉,以掌缘,切开双笔,同时顿脚一蹬,头顶撞穿屋顶,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中,他人已穿洞而出!
  郭连城和邵兴武也几乎在此时跳起,郭连城左掌击穿屋顶,亦穿瓦而出。
  当他纵上屋顶,老五正飞向旁边一栋平房,郭连城右手一抡,几颗铁莲子如离弦之矢,向老五射去,而人亦同时横飞!
  老五双脚刚站及屋顶,猛听一阵风声,知道不妙,忙不迭施展“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来,可是依然慢了一步,让两颗铁莲子沾上身!
  他只觉得后腰一阵疼痛,险险栽倒,幸好穴道没让射中,仍可提气飞奔!
  不过郭连城在武林屮享有盛誉,岂是幸致的,只听他暴喝一声:“看打!”身子急飞而去!
  “看打”两字一入耳,老五忙不迭挪身一腾,这一来,去势便慢了,此消彼长,郭连城已将距离缩短,长剑挟风,直往其后背刺去!
  老五头也不回,再扭腰一闪,这才转过身来,可是郭连城剑法变得极快,手腕微沉,已改刺其大腿!
  老五左手五指一招“手挥琵琶”,将剑拨开,郭连城左掌又至,印向老五的小腹!这一掌,老五虽然极力移挪身子,只因腰上有伤,行动受了影响,闪避不开,幸而他反应敏捷,急切之间,吸气后退,这才卸去了一部分力,饶得如此,五内气血亦一阵翻腾,几乎站不稳!
  郭连城道:“你若不曾做出什么事情来者,何须假冒别人,又何须逃跑?”他嘴上说着,手中长剑,绝不稍慢。
  老五双臂在剑网中进退,争取攻势,嘴上道:“我绝对没有违反当日在钱家的誓约,我另有苦衷,你何必苦苦相迫?何况兰花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我混进宫门另有所图,要对付的也是乱臣贼子,与你们亦无冲突!”
  郭连城长剑稍慢,道:“既然如此,何不再到下面大家开诚布公?”
  “在下不惯与人合作,也不惯听令于人,郭大侠好意心领了。”老五猛攻两拳,抽身而退,不料此刻邵兴武和稽秀山亦已赶至,截断其退路。
  稽秀山道:“郭兄不可信其言,此人那天在钱家,故意隐藏实力必有所图!”
  老五不由怒道:“姓稽的,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一再相迫?你道老子怕了你不成?”
  稽秀山脸上挂不住,道:“你不怕区区,那最好!咱们便在此决一死战!”
  老五冷笑一声:“你倒会捡便宜,若你是真英雄者,一个月后,咱们在香山再决斗如何?”
  稽秀山目光一闪,冷笑一声:“你打的如意算盘,郭大侠敦厚,可以欺其方,却骗不了我!”
  老五突然向他标去,双拳连击,这两记全无招式可言,可见效力极大,更因此而无迹可寻,稽秀山竟被迫开两步,老五一声不说,自其旁掠去!
  说时迟,那时快,邵兴武突然出手,他素以“鹰爪”驰名,双臂一展,右臂伸前,五指如钩,落在老五的后背上。
  老五只觉背上一阵麻痛,知道要糟,连忙吸气标前,只闻“嗤”的一声响,接着是一阵蚀骨的疼痛,原釆邵兴武已在其背上留下五道伤痕!
  他去势不变,又飞上另一栋平房,稽秀山三人在后面苦追,就在此刻,街上锣声急响,一阵脚步声,自远传来,原来是客栈的掌柜报了官!
  稽秀山突然摸出三柄飞刀,脱手向老五抛去,由于锣声震耳,影响听觉,待老五听见风声,飞刀已至背后,他亡魂丧胆之余,尽力向旁一挪,只觉后肩一麻,一柄飞刀已刺进肉里!
  老五真气一泄,双脚发软,跌落一条胡同里,肩头触地,刀刃入肉更深,他眼前一黑便不醒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五力微微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十分闷热,耳畔只听到一个“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力?”此念一涌上老五心头,他立即挣扎着欲起身,可是稍一动,腰背便传来一阵彻骨的疼痛,他又再度晕死过去!
  当他再有感觉时,一只烫热柔滑的手,在他腹部移动着,感觉有些异样,他右臂一抬,手掌一抄,抓到了那一只手,只听黑暗中传来一声娇啼,老五猛地一怔。
  “你握痛了我!”那人用力抽不出手来,低声道:“快松手,我替你上药!”
  老五心头砰砰乱跳,脱口道:“你,你是彭氏?”
  “彭氏?你不叫我大嫂了么?”她果然是喜安的大嫂。
  老五这才醒起来自己如今的“身份”,半晌力道:“大嫂,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安全的地力。”
  “不是在家里。”
  “家里还能呆得住么?”
  “我晕了几天?”
  “今日是第三天。”彭氏一边替他敷药,一边道:“现在是晚上,喏,你怎地惹来这一身内外的伤?差幸那天我去收租,发现了你!”
  这三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老五却知道他再也不能以喜安的脸目进宫了。彭氏先替他在小腹伤处敷了药,然后又轻轻推转他的身子,在他肩上涂药。
  “这药是大夫开的?”
  彭氏的声音十分干涩。“你不知道我娘家是卖草药的?不知道我爹是跌打郎中吗?”
  老五连忙闭口,他虽然在喜安口中套取了许多资料,但却无一件是与彭氏娘家有关的,他再说下去,只会露出马脚。
  彭氏替他敷了药,又端来一大碗猪肉熬的稀饭,慢慢喂他吃,那一碗稀饭下了肚,老五才觉得有了点精神,低声道:“多谢大嫂!”
  彭氏将碗收起,道:“这里是内城,你不能出去,皇上要御驾亲征,这几天城内查得很严!不过,这话也是白说,没十天八天的工夫,你怎下得床?”
  老五呐呐地道:“是……小弟不会出去。”
  彭氏转身出房,将老五留在黑暗中,老五躺在床上思索,他有很多疑问,可是又不便问彭氏,最令他困扰的一个问题是:彭氏知道自己不是喜安否?
  想了一下,他终于认为彭氏还不知道,假如她知道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夫弟,而是杀害夫弟的人,她还会救他?还会服伺他?想到此,老五稍为放心,但他此刻身负重伤,若果有敌人上门,则只有束手待毙之份儿,同时还得彭氏服伺。
  过了一阵,彭氏又捧了一碗药进来,道:“这是治内伤的,假如你相信我的,我便喂你喝,要不就将它倒掉!”
  老五心头又是一跳,道:“大嫂,你怎会说这种话来了?我几时不相信你!”
  “那好,你喝吧!”彭氏舀了一羹慢慢喂老五喝,药汤一入口,老五便知道用料十分道地,便放心地将那碗药喝了。
  “你好好睡一觉吧!”她收起碗便出房去了。
  老五想了一下,觉得多想无益,便索性倒头大睡。
  到他醒来时,房内依然漆黑,他以为天未亮,仍然躺着,却隐约闻到一股子药味,过了顿饭工夫,房门方被人推开,外面投进一道猛烈的光线,他才知道天已大亮了。
  进来的人虽背着光,但从其身形看来,老五肯定是彭氏,这才放心。彭氏喂了他喝药,一声不吭出去了。老五以为她去捧稀饭,谁知她去了许久,都不见回米,这时候,老五便开始吃惊起来,想挣扎下床,伤口又甚疼痛,怕再将血挤出米,老五只好躺在床上,听天由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彭氏匆匆跑进来。“不好啦,官兵们要搜屋,这里可呆不下去了!”
  老五也害怕起来了,急道:“如今如何是好?”
  彭氏双手搓了一阵,道:“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冒险出城!”
  老五苦笑道:“只是我如今还走动不得!”
  彭氏道:“我当家的以前做生意,买下一个店子,如今租与他人卖酒,这里是后居柴房,待我跟他们说一下,将你用酒车送出城去!”
  老五从未试过如此狼狈,不由叹息道:“我这条命全在你手中,随大嫂你照着办吧,只是……”
  “只是什么,你不相信我?”
  “只是若果万一连累了你,可要害你被杀头,我可难以心安!”
  “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良心了!”彭氏说了这句话,倏地快步跑出房去。
  老五一怔,半晌方想道:“看这情况,她已知道我不是喜安,难道她还知道我是‘岑原’?”他心头一片惘然,第一次没了主意。
  过了一会,彭氏又匆匆跑进来,道:“行了,不过你得忍耐一点!”她将老五扶下床,再搀着他出房。
  老五虽然常到花街柳巷,但此刻嗅到彭氏身上的体香,依然觉得一阵心醉,一时间竟将危险忘记!
  院子里停着一辆车子,车板上有一只巨大的木桶,料是装酒用的,彭氏道:“快钻到车底去!”
  老五不敢多问,忍住痛爬到车底下,原来车板底下有两个铁环,老五双手双脚各依附在一个铁环上,彭氏再用绳子将他绑紧,由于车板四周有边裙掩盖,因此若非细心,也不愁被人发现。
  彭氏弄好了一切,然后叫人将车子拉到外面,一边上辕,一边装酒,弄好了一切,一个男人坐在轼上驾车,彭氏则抱着儿子坐在他旁边,酒车便慢慢驶去了。
  老五身子贴在车板上,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自地上的人影辨出街上有许多官兵,也听到官兵拍门呼人的声音。酒车走了一程,忽被一队官兵截停。
  “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车夫道:“咱是百香酒庄的,送酒出城!”
  “这两个人是谁?”
  “回军爷,是小的浑家和犬子,因岳家在北城,顺道送浑家一程!”那车夫答得甚是伶俐镇定。
  官兵喝道:“打开木盖看看!”
  东夫将桶盖打开,酒香四溢,官兵爬上车板,伸头一望,桶内的高粱酒,甚是清澈,一望见底,他见没什么可疑,便跳下去放行。
  老五这才松了一口气,车夫挥鞭,马车迅速向北驰去。由于朝廷规定,所有酒车都该由北面的安定门出入,车夫自然不敢违反王法,由于北城地上的石板凹凸不平,马车甚是颠簸,老五伤口受震动,痛得他满头大汗。
  幸而不久即至安定门,官兵略为搜索一下,便又放行,老五估计他们只是提防有刺客混进内城,欲趁英宗出征露面时对其不利,而不是为了缉拿郭连城等人和自己,因此由城内出外的,检查比较松懈。
  马车穿过那道厚厚的城墙,彭氏和老五才齐松了一口气,但未至安全地点依然不敢停留,到了地坛那附近,老五忽然发现自己肩上的伤口因为震裂,血水沁了出来,而且开始滴落石板上。
  老五这一惊非同小可,又不敢叫嚷,恐怕别人听见,急中生智,伸出一只手来,用力敲打着车板。
  俄顷,耳畔听到彭氏道:“雄儿,快到了,你再忍耐一下,等下娘买几个肉包子给你吃!”
  老五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心头大急,忍不住道:“大嫂,你看看车后!”
  大概彭氏听到他的叫声,也发现地上的血,急道:“胡大哥,快将车驰到没人的地方!”
  幸而附近没什么人,车夫迅速将车驶到一块青草地上,将马勒住,彭氏立即跳下车,钻到车底,用刀割掉绳子,将老五放落。
  老五满身大汗,汗水淌过伤口,火灼般疼痛,喘着气道:“不可再乘车了!”
  车夫道:“不要紧,你坐上来,我再送你一程!”
  老五道:“不行,给人发现,会连累了你,你们都走吧,我自有去处!”
  彭氏道:“胡大哥,你快将车驶去,多谢您!你的大恩大德以后再报答你!”
  那姓胡的车夫道:“那你们小心!”他将车驶去,彭氏扶着老五向一条小巷走去。
  老五说道:“大嫂,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彭氏白了他一眼,道:“这时候再丢下你,岂非半途而废!”她将老五扶至一个没人的地力,用汗巾紧紧地扎住他的伤口,使血不再淌出来,然后又扶着他走。
  老五咬咬牙道:“我双脚没伤,走得动,只是流血太多,少了点气力吧!你母子走在前头,我在后面跟着,如果有危险,你再通知我!”彭氏想了一下,终于答应,拉着儿子走在前面,老五望着她那苗条的身材,心中也觉得奇怪,为何会替她着想,他老五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心肠比铁还硬,一向可不是如此的!
  他艰辛地走了一程,路上偶尔有人,见到他的情况,都投来奇异的目光,老五只当作没看见,只不知彭氏要带自己去何处,也不知还有多远。
  俄顷,忽见彭氏匆匆走过来,道:“前面有一队官兵,快找个地方避一避!”
  老五见胡同里有个大木箱,便说道:“你母子到前面去,我到木箱后面避一避,万一有事,你们尽管走吧,千万不可管我!”
  老五刚在木箱后面藏好,那一队官兵便在胡同口走过,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一条丧家犬!也在这刹那,他忽然后悔自己吃这一口饭!
  以前只有他追杀别人,只有别人害怕自己,自己从未试过逃命的滋味,头一遭尝试,觉得满不是味儿!
  想着想着,他忽然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走了,良久,忽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官兵走了,你走不动啦。”
  老五抬起头来,见到彭氏,不知为何,他竟然流下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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