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幡然醒悟 决意洗手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岑三郎在齐家住了半个多月,体力虽然尚未完全复原,但伤口已开始合缝,这还亏得许巧娘的悉心照顾。今天岑三耶出厅吃饭,见许巧娘满脸病容,乃道:“姐姐你不请个人来料理家务,待您养好身体之后再亲自打理,钱由我付!”
  许巧娘道:“兄弟你又来了,姐姐还未残废?”
  岑三郎道:“你如果不答应,便休想我会散侄儿侄女一招半式!”许巧娘没奈何这才答应,可是却要走几里路才找到一个中年妇人回来料理家务。
  岑三郎每日上午教齐勇兄妹读书,下午练武,他只教他们扎马,如此扎了七八天马才教他们入门功夫。
  光阴如箭,眨眼间岑三郎在齐家已住了个多月,他体力已完全恢复,当下便向许巧娘辞行。“姐姐保重,小弟还有事要办,他日有空再来探您,记着,必须调治好身体!”
  “兄弟,你要去那里?”许巧娘依依不舍地道:“说来好笑,姐姐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那里人氏!”
  岑三郎叹息道:“小弟自小即是孤儿,若能知道祖籍何处也不错,可惜完全查不到!姐姐,我还有很多事要办,为恐躭误侄儿的前途,请姐姐另聘高明指导,小弟有空会再来探你!”他把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又取出一张银票来,说:“这是侄儿的学费,姐姐千万不要拒绝,否则小弟心头难安!”
  许巧娘垂泪道:“既是自家兄弟,姐姐便厚颜收下。兄弟路上要小心,有机会便写封信来,免得姐姐挂念,你知道江湖风险,实非安身之所!”
  岑三郎心中暗道:“若她知道杀死她丈夫的凶手便是我,不知会有什么感受?还会垂泪么?”他心头亦是沉甸甸的,却不肯在她面前流露,是以立即转身离开。
  许巧娘道:“阿勇,快送师父!”
  岑三郎住脚道:“姐姐,不许他们叫我师父,叫叔叔,我是认真的!”
  许巧娘微微一怔,她不想拗他的意思,忙改口道:“送叔叔出村!”当下她拉着儿女随岑三郎出去。

×      ×      ×

  到村口,岑三郎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姐姐,你们都回去吧!”话音刚落,忽闻有人道:“咦!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未死!”
  岑三郎抬头望去,只见齐弦带着一名大汉走了过来,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岑三郎“刷”地一声,将刀抽了出来,冷冷地道:“你来得正好,今日非杀你不可!”他又回头道;“姐姐,你们快进村!”
  齐弦望了许巧娘一眼,道:“齐家媳妇真有眼光,找个年轻的,他一定比老齐好多了!”
  许巧娘骂道:“齐弦,枉你有大侠之称,却干出禽兽的事来,真是狗嘴长不出象牙!”
  齐弦脸色一变,挥挥手道:“老熊,先给点颜色她瞧瞧!”他身后那个手下立即走过去,岑三郎一横身,挥刀向他劈去,齐弦冷笑一声:“动上手那就不客气了,今日若不杀你,江湖上岂还有我齐弦容身之所?”他长剑一出鞘,便如毒蛇出洞,直刺岑三郎的喉头。
  岑三郎恨不得将齐弦碎尸万段,钢刀翻飞,着着进攻,齐弦的“寒光剑法”乃武林一绝,他成名多年,岂是浪得虚名之辈!加上那个老熊武功亦不俗,饶得岑三郎如此拚命,都沾不了一丝便宜。
  齐弦哈哈笑道:“小子,你口气虽大,武功却不济,教人失望,趁早报上名来,你死后也好替你刻块墓碑!”
  岑三郎急喝道:“姐姐你不回去让我分心,我可要被人杀死了!”
  许巧娘也看出岑三郎斗不过齐弦,自己帮不上忙,心头乱糟糟的,闻得岑三郎的叫声,瞿然一醒,忖道:“我怎地这般傻,何不回去叫人来帮忙?”当下拉着儿女往村内跑去。
  齐弦急道:“老熊,这一大两小留不得活口,快去给我干掉!”
  岑三郎又惊又急,喝道:“齐弦,你要动她们母子一根头发,我便要你身败名裂!”
  齐弦狠狠地道:“你自己泥菩萨过工,还管得那婆娘!嘿嘿,真多情!”他一口气攻了十六七剑,将岑三郎截住,不让他纠缠老熊。
  岑三郎见追不上老熊,也死了心,猛吸一口气,展尽平生本领,决与齐弦周旋到底!
  齐弦长剑舞得急时,竟有一股寒气袭人,幸亏天气已热,否则当真吃不消,岑三郎越斗越心寒,暗道:“瞧不出这匹夫倒真有两下子!”
  激斗间,齐弦长剑猛削,岑三郎及时格住,齐弦见他胁下露出空门,立即一掌拍出,挟着一股寒风,直袭岑三郎胸胁。岑三郎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他不敢接掌,猛地向后倒退,齐弦得理不饶人,踏前一步,一剑化两剑,两剑化四剑,将岑三郎全身裹住。
  岑三郎登时手忙脚乱起来,一个杀手除了具备真实本领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其他杀人手段,因为正面下手的很少,像如今这样面对面格斗的情况,对岑三郎来说,甚少发生,故而斗了一阵,见对方武功了得,心头便慌了,这时候就更如狼狈。
  齐弦见岑三郎只顾护着上身,以至下盘虚浮,倏地一腿扫去,岑三郎应声倒地。齐弦手腕一落,长剑改刺岑三郎的胸膛。
  岑三郎一落地,便知要糟,立即拧腰滚开,同时左手抓起一把沙向齐弦脸门洒去,这种打法类似市井之徒,有失英雄行为,但却十分奏效,齐弦一剑落空,猛见沙尘飞扬,连忙闭目跳开。
  岑三郎左手又抄起两块小石,直起腰来,脱手向齐弦抛去,口中喝道:“看镖!”
  齐弦闻得风声,急忙挥剑挡格,岑三郎突然抱刀射出,手臂一挥,急劈其头,左脚则猛力一扫!
  齐弦见他钢刀来得凶猛,仓猝举剑挡架,冷不提防被他扫中小腿,应声倒地,眨眼之间,两人的形势互易,齐弦又惊又怒,急忙拧腰滚动,岑三郎当机立断,钢刀脱手抛出!
  这一着距离既近,岑三郎反应又快,齐弦几曾试过如此狼狈过?心慌之下,竟听不到风声,被钢刀射中其后背!刹那间,齐弦大叫一声,费力挺腰跳了起来,双眼尽赤,喝道:“老子跟你拚了!”
  岑三郎手上没了兵器见状大惊,撒腿便跑,齐弦在后急追,他一心要杀岑三郎,鼓足了气,几个起落已追至岑三郎身后,挥剑急刺,岑三郎神志未失,闻声急闪,接着又向前标去!他一口气跑了十多丈,未闻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齐弦已倒卧在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一颗心仍跳个不停。
  岑三郎想起许巧娘母子的安危,猛然一醒,向齐弦伏尸之处走去,到得尸旁恐伯他是诈死,甚是小心,目光一及,方发现齐弦后背上多了两枝飞镖!
  刚才齐弦突然倒地,乃因中了这两枝飞镖的!
  岑三郎抬头四望,周围又似无别人,他怀着狐疑的心将刀抽出,向村内跑去。一口气跑到许巧娘家,只见大门紧闭,他大声叫道:“姐姐,姐姐!”
  门内有人问道:“谁呀?”
  岑三郎认得那是许巧娘的声音,喜道:“姐姐,是小弟!你没事吧?快开门!”
  大门“呀”地一声打开,开门的正是许巧娘。“弟弟,齐弦呢?”
  “他死了,那个老熊呢?”
  “他也死了!”许巧娘道:“刚才有个蒙面人杀死了他,救了咱母子!”
  岑三郎惊诧地问:“他是谁?”
  “不知道,他什么也不说,拖着老熊的尸体跑了!”
  岑三郎喃喃地道:“也许是他救了我的,只不知是谁?莫非是江老头?”
  许巧娘问道:“兄弟,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件事你千万别说出去!我走了,你们别再送!”岑三郎言毕便匆匆跑了。到村口拖着齐弦的尸体到林内,然后用刀剑掘了个坑,将他的尸体埋了,最后看看没有遗迹才离去。
  岑三郎在许巧娘家呆了一个月,路上不敢再躭搁,向襄阳进发,襄阳是个大地方,必有马匹贩卖,他准备买了马便急赴郑州。
  这天他急着赶路,错过宿头,便索性夜行,估计天亮便可到达襄阳,谁知走了一半,便闻得路旁树林内有兵刃的碰撞声,他心头一动,连忙入林探察。
  目光自树隙中泻下,林内情况隐约可见,只见一个黑衣汉正在追杀一个使双剑的女子,林内还有两乘轿子,地上躺着三具尸体,那黑衣汉以布蒙面,一口钢刀使来招式十分毒辣,使双剑的女子,招式姿势美妙,显然出自名门,可惜华而不实,又欠缺经验,被黑衣汉迫得香汗淋漓。
  岑三郎看了几眼,觉得那汉子十分眼熟,心头一动,暗道:“这不是张五郎么?原来他在此做生意!我且看看!”心念未了,黑衣汉已一刀砍断了那女子的左臂,那女子惨叫一声,不甘受辱,右手长剑往自己脖子一抹,自刎了事,只听黑衣汉冷冷一声:“算你知机,省得老子多费手脚!”
  岑三郎心中暗笑:“果然是老五!”黑衣汉以靴底抹掉刀上的血迹,正欲离开,忽然林深处,传来一道冷笑声,黑衣汉喝问:“是谁?滚出来!”
  冷笑声再度传来,黑衣汉立即向林深处飞去,岑三郎略一犹豫,忙追了上去。林中枝叶茂盛,视线模糊,岑三郎只凭脚步声辨别方向,就在此刻,忽然传来黑衣汉的一道惊呼声!岑三郎吃了一惊,急道:“老五,我来也!”
  岑三郎闪过几棵大树,即闻一阵暗器破空之声,他振衣跃起,脚尖在树枝上一点,斜飞丈余落地:“老五,你在那里!”
  “老三,是你么,快放我下来!”
  岑三郎循声抬头望去,只见黑衣汉被人吊在一棵大树上,他转头向四周望了几眼,然后小心翼翼前进,黑衣汉果是岑三郎的同门张五郎:“老三,那人溜了!”
  岑三郎走到树下,只见张五郎双脚被绳子扯着,吊起半空、头下脚上,连脸上的蒙面巾也跌了下来。岑三郎一跳而起,挥刀劈下,喝道:“小心!”
  绳断人落,张五郎凌空打了几个斛斗,双脚落地,连忙蹲下身去解腿上的绳扣,岑三郎问道:“老五,你怎曾让人吊了起来!”
  张五郎又羞又恨地道:“谁知地上安了机关等小弟?小弟不小心一脚踏进绳扣便被人扯了起来,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后果真不敢想象。”
  “你说那人到底是谁?”
  “小弟也不知道,他装束与小弟一模一样,看不到脸目!”
  岑三郎皱眉道:“那会是谁?老五,你暴露了身份?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身材如何?”
  张五郎咬牙道:“别再说废话,快追!”
  岑三郎一把将他扯住,道:“这时候那还追得到?先猜出那人的身份才是上策!”
  张五郎道:“小弟怎知道?我根本未见过他!而且我自信出道至今亦尚未暴露过身份!”
  岑三郎喃喃地道:“你今日杀的是什么人?”
  “一个姓黄的富商,不是武林中人,只是他女儿跟人学过几年功夫,问题不在她身上!”张五郎问道:“三哥你是不是约了老头子?”
  老头子就是铁罗汉的代号。
  “不错,在郑州见面,你呢?”
  “在开封见面。”张五郎喜道:“那咱们一起上道吧!”两人在林内易了容,匆匆北上,至开封才分手而别。
  岑三郎既然知道铁罗汉约张五郎在开封见面,因此把行程放慢。谁知他进郑州城,到中原客栈投宿,便在店外发现铁罗汉的暗记。
  岑三郎连忙进店,掌柜问道:“客官租房?一个人住?小店还有一间清静上房……”
  “就要那一间!”岑三郎付了房钱,在登记册上写下三个字:余老三,然后随小二进内。
  那间上房对着后花园,果然十分幽静,推开窗子,花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后花园虽然有人在赏花,但并无岑三郎要找的人。
  店小二在背后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先替我送一盆洗澡水来。”店小二回去后,岑三郎脱下靴子,卸下包袱宝刀,躺在床上想着心事,这些天来,只要他静下来,往事便会一一在脑海中掠过,似走马灯一般。他“看”到了以前死在自己的刀下的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咒骂声,又想起了许巧娘对自己的恩情,是以对以前所做过的事,充满后悔。
  这种感觉他从未试过,幸好他已赚了不少钱,就算不干,生活也无问题,不过他又恐怕铁罗汉不让自己离开杀人的生涯。
  小二送澡水进来了,岑三郎脱了衣服,浸在温水中,毛孔张开,舒服极了,只是心中还被那个老问题所困扰,这次他的确准备退出江湖,但是要用什么借口说服铁罗汉?
  澡水由热而温,再由温而冷,岑三郎还未能想到一个好办法,不过主意却更加坚定,他不想再做杀手了!
  当岑三郎穿好衣服之后,房门突被敲响,他以为是小二来倒水,不以为意,谁知门外站着的,却是一名身材健硕的中年汉。那汉子衣着华丽,样貌普通,他左手横在胸前,食指向上指,右手垂下,中指向着地下,这是铁罗汉的暗语,意谓除了天地及金钱之外,别无他物放在心上!
  岑三郎愕了一愕,忙堆下笑容道:“想不到在此遇到罗大叔,请进请进!”
  铁罗汉笑道:“适才愚叔在花名册上见到贤侄的名字,姑妄试试,不意竟真的是贤侄!”他边说边跨进门内,拿眼四处打最。
  岑三郎将门关上,有点心不在焉地道:“你来了很久啦?”
  铁罗汉“哼”了一声。“你早已杀死了诸葛静,如何到如今才来?”
  “反正期限未至,所以沿途游山玩水,谁知惹上无妄之灾,差些被人杀死!”
  “谁要杀你?”铁罗汉紧张地道:“快将情况告诉老夫!”
  岑三郎将情况扼要地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许巧娘,以及自己和她之间的恩怨。
  铁罗汉听后惋惜地道:“可惜,可惜,如今正有人要你去取齐弦的首级,只怕他死了这许多天,骗不了人。”
  “你要我回去割下齐弦的首级,让你去领钱?”
  铁罗汉讪讪一笑。“如果可以瞒得住人的,这又有何不可?你的血汗不能白流嘛!”他伸手到怀内,取出一张银票塞在岑三郎的手里。“这是杀诸葛静的酬劳。”
  岑三郎看也不看便放入怀内,房门忽又被人敲响。“客官,您洗好澡了没有?”
  “还没有,等下再来!”
  “不,等等!”铁罗汉忽然将房门拉开,“把水扛出去,拿些酒菜来!老夫已有三四年未见过我这远房侄儿,今晚须与他喝几盅!”说着塞了一吊钱给小二。
  “恭喜你们啦!”小二千恩万谢,忙不迭将那盆澡水扛出去。
  岑三郎关上门了,道:“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铁罗汉笑道:“人是会改变的!我看你这小子跟以前就有很大的不同!”
  岑三郎心头一跳,道:“有什么不同?不外是多了几道伤疤!”
  “老夫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不过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嗯,好像心事重重的……莫非有了心上人?”
  “胡说!”
  铁罗汉冷笑一声:“老夫是过来人,年轻人的心事怎不知道,干这一行的人,最怕就是有感情瓜葛,老夫已告诫过你们多次,你不会当作耳边风吧?”
  “没有,你完全误会,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一个女人能令我动心!”
  “那是什么原因?”
  岑三郎恐小二进来,将话打断,突然转了话题:“你知道这次老五几乎被人杀死么?”
  铁罗汉脸色一沉,道:“你怎会知道?他没事吧?”岑三郎正想将经过告诉他,小二已捧着酒菜进来,铁罗汉又抛了一吊钱给他。“没有吩咐,不用来服伺!”小二去后,岑三郎将情况说了一遍:“老头子可知是谁要杀他的?”
  “老夫怎知道?”铁罗汉铁青着脸道:“不用问,一定是他不小心泄漏了身份!”
  “我问过,他说他身份未暴露!”铁罗汉冷笑一声,“难道那人志在与他开玩笑?假如说那人是侠义中人,因见到他在林内杀人,为何他不索性现身阻止,而且这种行径,根本不像是……”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岑三郎问道:“不像什么?”
  铁罗汉冷哼一声,道:“别再提那个不长进的东西!老夫一向以来,最关心的就是你!你既然不是受情困,到底为何心事重重?”
  岑三郎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因为我不想干下去了,希望你批准!”
  铁罗汉刚好喝了一口酒,一听这句话,“呼”的一声,一口酒喷了出来,咳了两声才道:“你说什么?你要退出?”
  岑三郎正容地道:“不错,我已决定退出,你养大了我,但这几年,我自信已替你赚了不少的钱,已足够补偿,希望你玉成!”
  铁罗汉怪笑一声:“老夫赚了不少钱?老夫每次才抽三成,你却占七成,谁赚得多!”
  “但咱们有八个人,每人……”铁罗汉截口道:“你既然知道是八个人,那就好办了,老夫的钱,不是你一个人替我赚的,实际上还不是你占便宜?”
  “我已决定不占这种便宜了!”铁罗汉桀桀笑道:“难道你肯替老夫免费杀人?”
  岑三郎横下了心,道:“我干杀手,其实是被你迫的,我收取酬劳也是应该的,我要冒着风险,而且还要担心以后,每日都战战兢兢地过活,这种生活有什么意思?而你则匿藏起来,什么危险都与你无关,你又怎能理解我的心情?”
  “难道老夫便不用冒风险?老夫去收钱,人家不会暗算我?没有老夫替你们安排,你有生意做?”铁罗汉冷哼一声:“别想得太天真了,做杀手的根本不能退休,唯一的办法,便是趁此良机尽量享乐!”
  岑三郎听了他这句话,不由火冒三千丈,怒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将咱们推落火坑?”
  铁罗汉道:“你不能退休,老夫同样也退不了!人生在世,不外几十年,早死晚死只有瞬息之差别,既然如此为何不及时行乐,要及时行乐,便要有钱,做什么营生比杀人好赚,又不用本钱?”
  “那只是你个人的看法,不是我的看法,我不想步八妹的后尘,也不想学老五那样给人暗算!”
  “你变了,变得胆小如鼠,枉老夫一向看得起你!”铁罗汉斟了一杯酒,一口喝干,道:“废话少说,有酒有肉,不吃尚待何时?”
  岑三郎那里吃得下?索性放下筷子,道:“你不必多说,我已决定,也许今日便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
  铁罗汉大笑,又喝了两杯酒,岑三郎有点沉不住气,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难道你想杀死我?”说至此,他一只手已悄悄握住刀柄。
  “你不用紧张,你不念旧情,老夫还念旧情,天下间只有不孝儿女,岂有不是之父母?”铁罗汉慢条斯理地道:“你我到底相处了二十多年,难道你真的这般绝情,连见老夫都厌?”
  岑三郎嗫嚅地道:“这倒不是,我只是不想咱们之间的关系是上级与下级!”
  铁罗汉想了一下,道:“好吧!老夫从来不勉强别人,假如你不愿意,做事也不会做得最好!”
  岑三郎一怔,料不到他会突然改变主意,半晌才道:“你真的肯让我脱离杀手生涯?”
  铁罗汉道:“咱们不以上级下级的关系见面,以师徒关系见面又如何?”
  无论岑三郎对铁罗汉有何成见,但他们之间确实是师徒,因此岑三郎想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铁罗汉道:“老夫如今手上有几宗生一意,已收取了订金,不能不干……”他说至此,故意顿住。
  岑三郎冷笑一声:“原来你还是不放过我!”
  铁罗汉道:“老夫以师父的身份求你替我再杀一个人,你当真连这一点的情面也不给?”
  岑三郎想了一下,道:“真的只做一笔,下不为例?”稍顿又道:“不过,不管如何,以后我也不会再替你杀人了!”铁罗汉一字一顿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大家干脆,我便不收费用!”岑三郎心情轻松了不少,因为终于有机会脱离杀手行列,他边替铁罗汉斟酒,边问:“你要我杀谁?”
  “今晚老夫想一想,明早告诉你!”
   ※ ※ ※
  这一夜岑三郎不敢睡,一则心情兴奋,二则恐有变化,幸好一夜平安,次日一早,铁罗汉又过来找他了,“老夫想了一夜,决定让你做一笔比较容易的,因为你既然不收费用,老夫也不能过份!”
  岑三郎心更为轻松,再问:“杀谁?”
  “你在六月二十三至二十六日到伏牛山下,黑松林里埋伏,那天会有一个身穿蓝衫,后背微驼的老汉经过,你立即杀了他!”
  岑三郎微微一怔,问道:“此人到底是谁?”
  “东海金鲤帮的叛徒,昔日之副帮主蒋肖龙!”
  “此人武功有何特点?”
  “老夫也不大清楚,不过金鲤帮是个小帮会,一名副帮主,武功高极有限,何况海上之帮会一般擅长水底下的功夫。”
  岑三郎想了一下,道:“你怎知道他会在那一段时间去黑松林,又怎知他会穿黄衫?”
  “这是雇主提供的,假如你怕杀错的,可以先问清楚再动手,不过老夫恐他在那里约了人,你的行动一定要快,得手之后立即离开!”
  岑三郎道:“好,要不要用人头交差?事后在何处见你?”
  铁罗汉道:“还是在这里!”
  岑三郎策马缓驰,距离六月二十三日尚有八九天,郑州离伏牛山又不远,所以完全无需着急。他表面面如此,但心情却完全不一样,其实他恨不得立即杀死了蒋肖龙,从此之后,便不再是一名杀手!
  洗手之后,日子如何打发?岑三郎尚未有计划,他只想离开以前认识的人,去一个未去过的地方,也许买几亩田地,讨一个妻子,做个平凡的人。
  平凡的人反而有福气,起码不用担惊受怕,可是岑三郎又恐那种日子太过平静,难道自己能够在那几亩田地里消磨几十个寒暑?说实在的,那只是在等死!等死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岑三郎忽然感到惘然,不知人生的意义,猛觉自己白白活了二十多年!
  忽然他脑海中泛上许巧娘的容貌来,倏地翻起一股希望,暗道:“我何须害怕寂寞?姐姐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每天教他们读书写字,便可打发时间了!”
  这个念头刚落,另一个念头又闪出来。“万一姐姐知道我是她的杀夫仇人,她怎还肯让我……不不,我实在无颜去见她!”
  岑三郎一连几天,心情都未有一刻平静过,虽然他乘马消耗不了多少体力,但身体却觉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疲累!这实是杀手之大忌,岑三郎自己便被训练成铁石心肠,遇到任何事,情绪都不起变化,故有无情之外号,尤其是在动手之前,更应心如止水,保持最好的状态,如此方可成功。
  不是杀人,便是被人杀,这是杀手的格言,岑三郎一向铭记在心,只是今次他却做不到。
  岑三郎终于来到伏牛山山南的一座大镇:方城。他找了家最大的客栈歇下,问小二。“请问小二哥,你可知道伏牛山有座黑松林么?”
  小二道:“小的没听过,不过可以替客官您打探一下。”岑三郎连忙赏了他一块碎银,小二高兴地道:“小的一探到消息便来告诉你!”
  基于长期训练的反应,岑三郎一至此处,便警惕到自己的精神体力都未达巅峰,因此立即上床盘膝调息练功,体内真气行了七个大周天才散功,唤小二取水洗澡。
  那小二兴冲冲地道:“客官,小的替你打探到了,原来黑松林在山北摩天岭附近。”
  岑三郎忙问离此有多远?”
  “一百多里路!”
  岑三郎一急,连澡也不洗,便出店去兵器店。方城他已来过几趟,这里有家叫金锋号的兵刃店,他常光顾。
  金锋号就在东二巷中间,店面又脏又黑又小,老板也是伙计,一个人坐在炉旁工作,他老婆坐在柜后算账。岑三郎一到,金老板目光立时一亮,放下手上的工作,道:“客官还是要那种东西?”
  “有存货么?”
  “有,早替你预备好了,您请进内。”金老板领岑三郎到店后。原来这店子从外面看来虽小,里面却还不小。金老板领他到一间密室内,打开一口铁箱,自内取出一包东西来,道:“您请看看!”
  岑三郎打开来,只见里面有十多颗小铁丸,铁丸表面长出了十多根尖锐的小针,这是铁罗汉所设计的暗器,称为“满天星”,而以金老板制得最完善!
  “还未淬毒。”
  “不用了,来不及了!”岑三郎付了钱给他,将暗器放进镖囊内。金老板又递了一对皮的手套给他。岑三郎长身告辞,忽然又住步问道:“你店内还有什么新制而厉害的暗器?”
  “没有。”金老板想了一想,道:“有一对安装在手臂上的喷筒,本来是一位顾客来图订制的,不过限期还长,我可以先卖给你,再赶制一套给他,只怕你不合用!”
  岑三郎喜道:“快拿来看看!”
  金老板又打开另一口铁箱,取出两枝比拇指略粗,长约六寸的铁筒来,他指着尾端道:“这里有个按钮,一按尾部便突出一根小铁棍来,再压铁棍,里面的十枝钢针便可射出来,用时先将喷筒缚在小臂上,再按下按钮,弹出铁棍,当你要发射时,只须用力曲臂,让上臂顶着铁棍,钢针便射出来,劲力强,速度快,包你无人能逃得过!呶,你先试试看!”
  岑三郎伸出双臂,让金老板将喷筒缚在小臂上,当铁棍弹出时,距离臂弯约半寸,岑三郎曲一曲臂,一阵“刷刷”声响中,只见墙上钉着二十枝钢针,范围广及八尺。
  “不错不错,只可惜这种东西不能缚在外面,因此须穿袍子,袖管宽大方能发挥,而穿宽袍打斗时又不方便!”
  金老板点点头道:“这便是它唯一的缺点,所以怕你不会用!”
  岑三郎还是把它买下来,道:“不可告诉任何人!”
  金老板笑道:“我若口风不紧,还有生意么?放心!”他送岑三郎出店还问:“客官还要不要满天星?你若还要我有空的时候,便先替你打制。”
  岑三郎毫不思索地道:“当然要!”即使不当杀手,他还得提防仇家找上门来,有备无患,也不在乎再花点银子,何况他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洗手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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